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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4章 三戏吴使
 “楚国使臣屈端大夫求见!”

 “宣!”

 殿上传下消息,屈端在英淘和蔡义的陪同下登上大殿,只见殿上左右已坐了许多官员,一人面前一方几案,见他进来,纷纷拿眼打量,还有人举袖掩口,与他人窃窃私语。

 屈端目不斜视,直趋殿中,深揖一礼道:“楚大夫屈端,见过吴王陛下。”

 “屈大夫免礼平身,看座。”

 “谢大王!”

 在庆忌左首空着一张几案,屈端谢礼,由寺人导引过去坐下。屈端入席就坐,拱手道:“大王收复吴国,可喜可贺。屈端来时,我王再三嘱咐,要代他向大王表示祝贺,愿吴国益强大,吴楚友好,百世千年。”

 庆忌笑道:“寡人在姑苏城外登基时,楚国便已派来贺使。那时山河未定,姑苏城中犹有夫差政,楚国能如此坚定地站在庆忌一边予以支持,寡人铭记于心,吴楚并立于江南,若能世代友好,结成兄弟之邦,亦是寡人所愿。今次贵使来我吴国,不知携有楚王陛下什么使命呢?”

 屈端略一犹豫,只好硬着头皮说道:“屈端此来,负有我王两件使命。阖闾袭我郢都时,曾掳走我楚国许多国宝器物,其中许多传承多年,对我楚国意义重大。我王还都后,一直郁郁不,无颜入宗庙、告祖先,大王打败夫差,得以一统吴国,我王闻之甚是快,期盼着大王能归还我楚国被掳器物。但吴国新定。百废待兴,我王思及大王理万机,分身乏术。于是便遣下臣来姑苏,接收运送我楚国宝物回去。”

 “啊!原来屈大夫是为此事而来…”庆忌一听,脸色顿显霾,两旁众臣也各自头结耳。嗡嗡之声不绝。*****

 屈端见此情形,沉不住气道:“大王何故沉,其中可有为难之处?”

 庆忌道:“寡人与楚国曾并肩以抗阖闾,彼此乃是盟友,阖闾破楚,掳夺楚国宝物,寡人占领姑苏后,亦想將这些器物早早归还楚国,以酬楚国之恩、以全兄弟之义。不过…唉!”

 庆忌长叹一声道:“贵使当面,寡人有些话实在难以出

 屈端紧张站起道:“大王…但说无妨。”

 “屈大夫。实不相瞒!”在庆忌右首,与屈端对坐的一个青年男子忽然拱手道:“夫差苦守姑苏,誓与城携亡,为此还先后屠灭过许多世卿公族,并在城中多备引火之物,准备一旦城破,便举火焚城。此事,相信屈大夫亦有耳闻。我王在姑苏城外登基时,贵国贺使与其他诸国贺使前来,对夫差所为都是知道的。屈端心中不安起来。情知这最重要的一件差事怕是要多生波折了。他强笑一声,说道:“这位。想必就是吴相孙武大夫了?”

 “正是在下!”

 “孙相国大名,屈端仰慕久矣。”屈端说了句客套话,又道:“夫差举动,屈端确是知道的,不过屈端听说大王请了大贤季子出面,说降城中守军开门投降,得以从容收复姑苏。屈端入城,街头所见,亦可证实这个传闻是真…”

 庆忌如释重负地道:“贵使既知寡人入城详情,那便容易解说的多了,不然寡人还真是有些难以启齿。”

 屈端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起来:“大王…此言何意?”

 孙武接口道:“屈大夫远来,我王还担心大夫不知我姑苏情形,未免难以剖白,大夫既清楚我吴国之事,那就好说了。我王打下姑苏,有赖季子高贤出面,说服城中守军弃械投降,方免了姑苏城与那夫差玉石俱焚。=当时孙武是第一个带兵闯进城地,可惜仍是慢了一步,容那夫差逃走王宫。夫差来不及火焚全城,却来得及火焚王宫,他紧闭宫门,令死士把守,自己赶回后宫,把储藏宝器财物地殿宇楼阁尽皆付之一炬,大火冲天,满城皆见,孙武闯进宫城时,只来得及截断火源,免了大火殃及整座宫城,但夫差却与储宝宫室…尽皆化为灰烬了…”

 屈端听的目瞪口呆,半晌方惊叫一声:“甚么?我楚国倾国财富,尽皆化为灰烬了?”

 庆忌咬牙切齿地道:“何止楚国,便是我吴国多年积蓄,亦皆化为乌有,以致寡人入主吴宫,因国库空虚,财力匮乏,振兴天下,却处处捉襟见肘。那夫差在摘星楼中被冲宵烈火化为灰烬了,若不然…虽与季子大贤有约在先,寡人也必把他千刀万剐,方消心头之恨!”

 屈端喃喃地道:“那…那堆积如山的财宝器物,竟然…竟然都付之一炬了?”

 在他下首,英淘咳了一声,沉痛无比地道:“夫差刚猛残暴,勇武过人,好酒乐,嬖于妇人。其行其状,与纣王无异,其死,想不到亦与纣王着宝衣、登鹿台举火自焚地行为相近。只是这一来,我王自觉无法向楚国代,常为此忧心忡忡,得知贵使前来,亦为此心中忐忑,万幸的是,屈大夫竟对我吴国之事知之甚详,想来也必定知道姑苏王城大火焚天之事,如今吴宫中楼阁倒塌了大片,正在以继夜进行重修,哦!方才一进宫时,想必屈大夫也见到了那些盖楼的匠人。”

 屈端听了有苦难言,他故意卖弄自己打听到的一些消息,本是为了敲打庆忌一下,让他知道楚国对吴国近来动向并非一无所知,不料吴人一口咬定宝物尽皆被夫差焚尽。夫差已死,他能与何人对质?庆忌破城时,王城中曾燃起大火乃是事实,至于到底烧了什么,便是曾攻入王城地吴军也所知有限,更遑论普通姑苏居民了。他既不能否认姑苏王城曾经燃起大火的事实,也没有确凿证据表明楚人的宝物并未随火焚尽。便不能撕破了脸皮向庆忌质询。

 庆忌喟然长叹。对不能归还楚人宝物一事极尽惋惜与沉痛,屈端无言以对,忽想起自己的另一件使命。那便是奉楚王之命。接回被阖闾掳回楚国为人质的那上百名权贵。说起这些人,楚王固然迫切希望他们能早些回去,为此他启程前王太后还曾召见过他,但是如今执掌权柄的费无忌却不希望这些权贵们回去。打他地政治部署,因此也曾向屈端面授机宜。

 屈端本是投靠了费无忌才飞黄腾达,因此自然对他地话奉行不渝,可是楚王和费无忌最关心的那笔庞大财富如今被庆忌一把火给烧没了,他便不得不把主意打到了这些被关押在姑苏城中楚国权贵们身上,楚国这笔糊涂债,欠债者父子都已经死了,如果没有真凭实据,楚国还真不能把庆忌怎么样。说不定那些权贵们知道些什么内幕消息。不管如何总得先见他们一面,如果掌握了证握。才好向庆忌发难。

 想至此处,屈端沉住了气,说道:“我王满心喜悦,期盼屈端能圆满而归,不想…不想竟是如此局面,唉!我王必定失望地很。此非大王之过,大王也不必过于不安。屈端此来吴国,第二件事,便是想接我楚国被掳走地世卿公族,不知如今他们身在何处?屈端想见见他们。并请大王费心安排他们归国之事。”

 “此事不难!”庆忌一口答应。说道:“楚国被掳权贵共计一百三十四人,路途上、以及到达姑苏在关押期间病死三人。**如今现有一百三十一名公卿大夫,因城中瘟疫横行,他们数百人居住在一起,十分地危险,寡人现已安排他们在姑苏山下兵营中暂住,那里山清水秀,空气清新,要比在城中找一处大宅居住安全的多。”

 屈端吃了一惊,失声道:“如今姑苏城中正行瘟疫么?”

 庆忌一拍王座,恨声道:“是啊,围城期间,城中死了不少人,尤其那夫差屠门灭族时,为了震慑人心,不许掩埋亡者尸首,却將他们悬于竿头示众,天气炎热,腐臭难闻,如今形成疫气,城中已经死了不少人。”

 疫病那可是令人闻之变的大事,一旦瘟疫横行,能治好者屈指可数,只能在死亡中挨日子,等那疫气过了时令气候自己消失,那简直是一场无法抵抗地屠戳。屈端一听暗暗叫苦,这趟吴国来的实在不是时候,他恨不得马上便拔腿逃出姑苏城去。

 英淘在一旁安慰道:“贵使放心,为贵使安排的馆驿内,目前还没有发现有人生病,在姑苏城中,是除了王宫外极安全的一处所在了。”

 英淘下首,坐的是赤忠,英淘话音未落,赤忠便是一阵咳嗽,咳得面红耳赤声嘶力竭,英淘和他右首边的人便悄悄地往旁边挪了挪,好像怕他的唾沫星子溅到自己面前似地。

 赤忠咳完了,息着向屈端热情地道:“屈大夫放心,你是吴国贵客,我王不会亏待了大夫。那处院落是我亲自带人去安排了地,必定清净安全。待出了王宫,鄙人引领贵使前去。”

 屈端心惊跳地问道:“不知这位大夫高姓大名?”

 “鄙人乃吴国司寇赤忠,咳咳咳…,见笑了,近…近偶感风寒,无甚大碍。”

 屈端一听好像被厉鬼勾住了魂魄,哪肯随他前去,忙不迭对庆忌道:“大王,我王牵挂现仍羁留于吴国地世卿公族诸人,屈端忝为王臣,理应为君分忧。既然我楚国公卿现住于姑苏山下,屈端理应前往探视看顾,与他们同甘共苦,城中馆驿屈端便不去住了,就在姑苏山下为屈端安排个所在便是了。”

 赤忠一听忙道:“咳咳咳…,既如此,那赤忠便陪屈大夫去姑苏山下便是了。”

 蔡义笑道:“赤忠將军染了风寒,还是回府好生歇息吧。屈大夫是下官与相国大人来,便由我们再送往姑苏山下方是道理。”

 屈端一听,不感激地向他一瞥。

 泵苏山下军营中,羁留于吴国地楚国权贵们暂时便住在这里。他们如今地身份已不是楚囚,而是楚国贵客,所以并不限制自由。但是他们移居城外不久。便听说姑苏城中起了瘟疫。以致这里也变得紧张起来,虽然衣食无忧,但是行动便也受了许多约束。

 吴王庆忌对他们倒是十分照顾。为防不测,早早派了宫中医士来这里看顾他们,每熬煮防疫葯物让他们服下。那草葯汤子也不知用了哪些葯草,不吃时还好些。一旦服下,胃里使如翻江倒海一般,这些锦衣玉食的老大人们捏着鼻子灌下去,过不多久便上吐下泻,他们一个个原本容光焕发大腹便便,现如今一个个脸色苍白削瘦了许多。

 可这葯汤子喝下去,他们心里便踏实了许多,若不然不断听说城中今天死了几人,明天谁家全都倒了。总是心惊跳睡不塌实,尤其是前两天营中居然有个士兵也染了瘟疫死掉。他们各自住在自己的茅屋中,彼此间便连串门聊天都少了许多。

 这山上蚊虫极多,也不知是这些楚国权贵到了吴国水土不服,还是吴国的蚊子就是比楚国的厉害,只要被叮上一口,叮处便会肿起小儿拳头大地一个包,又肿又,搔破了便血水,十天半个月也不见好。

 他们向吴人索要品质上乘地熏香,却听说夫差临死一把火把吴宫储放贵重物资的宫群俱被一把火烧了。便是吴王庆忌现如今用的都是艾篙熏蚊。只好入乡随俗,每在房中燃烧艾草趋蚊。初时倒也熏地难受,久而不觉其味,便也处之泰然了。

 屈端在相国孙武和行人蔡义地陪同下到了吴王庆忌口中所说地山清水秀、空气清新的姑苏山上,只见山上有一幢幢小小木屋,烟雾缭绕,木屋掩映其中,仿佛那是一座座巨大地香炉。一股艾草燃烧时的刺鼻味道夹着煎熬草葯时的各种味道,熏得人透不过气来,四周许多巡弋士兵都用巾掩住了口鼻。此情此景,仿佛这山上瘟疫横行,早已成了比姑苏城中还严重百倍的重灾区。

 屈端见了不脸上微微变,脚下踌躇不前,蔡义知其心意,忙道:“屈大夫放心,我王十分重视这些楚国贵人,对他们照顾十分周到,贵国权贵们还不曾有一人患病,这煎熬的葯物,不过是防患于未然罢了。”

 话音刚落,一个面蒙巾,只出两只眼睛的士卒捧着只热气腾腾的大碗走过来:“请贵使先服了这防疫葯物。”

 屈端接过碗来,看看孙武和蔡义,迟疑道:“你们两位…”

 两人向他亲切地笑了笑,异口同声地答道:“屈大夫尽管饮用,我们今已经服过了。”

 泵苏王宫中,屈端一走,庆忌便哈哈大笑,今戏弄屈端的恶作剧十分有趣,让近来一直疲于国事的他也不十分开心。

 烛庸忧心忡忡地道:“大王今此举,可嫌有些草率了,昔日齐顷公戏弄四国使节,以致招来弥天大祸,前车之鉴,我们怎能重蹈覆辙。”

 他说地是一百多年前齐顷公戏弄诸国来使的事情。当时晋国失去霸主地位,而取而代之地楚庄王也刚刚死去,中原霸主暂时空缺,曾经身为中原第一霸主的齐桓公之孙齐顷公,以泱泱大国之君,便有些轻视天下诸侯。

 当时晋、鲁、卫、曹四国使者拜访齐国,巧的是这四国的来访重臣都有点毛病,晋国执政中军统帅克瞎了一只眼;鲁国上卿季孙行父是一个秃头;卫国上卿孙良夫是个瘸子;曹国公子姬首有点驼背。于是齐顷公童心大发,派去接他们上殿面君的行人也分别是一个独眼龙、一个秃顶,一个瘸子和一个驼背。

 若只是一人巧合那也罢了,四国使者的引领行人都和他们有相同的缺陷,这分明就是故意戏耍他们,把四国使节气得怒发冲冠,因此对齐国耿耿于怀。两年后,齐晋因故开战,晋国执政克亲率八百辆战车,与同样曾受侮辱的鲁、卫、曹“四国联军”挟怒而来,大败齐国,齐顷公自己都差点成了俘虏。

 庆忌也知道这段历史,便对烛庸笑道:“司空不必担心,寡人今情形与齐顷公时大有不同,齐顷公图一时之快,为戏弄而戏弄,得不偿失。寡人却非如此,为了吴国前程,些许手段,该使用时还是要用的。”

 烛庸还待进言,掩余生怕他惹得庆忌不快,忙道:“屈端已经去了姑苏山,赤忠大夫几声咳嗽,必定吓得他不敢再回王城。为了应付这位楚使,咱们也耽搁了不少事情,若无他事,大王应该退朝,让群臣各自行事去了。”

 庆忌微微颔首,御前寺人得他示意,站到阶前正要高声宣布退朝,一名侍卫忽地匆匆上殿,趋前拜道:“启禀大王,上將军荆林护送越国太子的车队已到蛇门。”

 庆忌刚刚转身要走进王座后地屏风里去,一听这话顿时止步,双目微微一眯,沉声问道:“你说…勾践到了?”  M.Xzi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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