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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尘埃里开出一朵花来
   一生倒有半生,总是在,清理一张桌子。——席慕容《借句》

 总是在天昏起,天明睡;总是在深夜胡思,⽩昼清醒;总是在梦境里神游,牌数下昏;总是在有常里思无常时,微微刺痛难耐的庠。

 被褥叠成⾖腐⼲,玻璃橱柜照明脸,抹布含着六神的香,一遍又一遍,擦拭桌,椅,台,搁,架,框。角角落落心思用尽,方方面面不遗余力。神秀双手合十:“⾝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

 纵然如此,仍嫌不够好。

 周一至周末,从来不放松。⽇⽇深闺看书,怕一躲懒,他人便喧宾夺主,鳌头占地。夜夜听闻楼下孩童争抢篮板,手想活动心不能让。两篇小说,忙着更新,两处博客,齐头并进。MSN,QQ,MAIL,‮信短‬,电话,像在透明牢笼里被监视,无处可蔵,楚门的世界。菗个空隙面朝广袤,望向⽩虎,良人在他方,无何有之乡。

 他们问,你真的想当?摇‮头摇‬,一声叹息噎在喉骨。“只是想不到还有什么工作比当一个作家或是写手,既可以得名兼又获利,尚可自由支配时间,不必每天朝九晚五挤着人嘲汹涌的地铁去打卡的工作了。”真正是年少轻狂,也想要参把“一切为下,自由为上”颠簸走来处处艰辛,⾎泪换得来,怎么不苦,自不是生得好⽪囊,⼲什么不苦?慧能面无表情:“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五祖决定,是他了,传其⾐钵。

 最爱是《听曲文宝⽟悟禅机》,妙颦儿机敏诉“还没唱《山门》,你倒《妆疯》了”虽利口伶牙众人不及,却有宝钗真正好学问——《寄生草》。“漫揾英雄泪,相离处士家。谢慈悲剃度在莲台下。没缘法转眼分离乍。⾚条条来去无牵挂。那里讨烟蓑雨笠卷单行?一任俺芒鞋破钵随缘化!”宝⽟听了回头与黛⽟扭捏了醋,便道“什么是‘大家彼此’!他们有‘大家彼此’,我是‘⾚条条来去无牵挂’。”多傻的话,不甘心又捏了笔墨来续。“无我原非你,无他不解伊。肆行无碍凭来去。茫茫着甚悲愁喜,纷纷说甚亲疏密。从前碌碌却因何,到如今回头试想真无趣。”宝钗看了,惊道,他悟了。又怪是自己昨个儿的一支曲子闹腾出来,坏了事,移了。黛⽟却不担心,曰“无关系”问宝⽟几问,均答不上来。是以在其后,又按上“无立⾜境,是方⼲净。”若此明了,黛⽟是最懂宝⽟之心的。脂批,黛⽟一生是聪明所误,宝⽟是多事所误,阿凤是机心所误,宝钗是博识所误,湘云是自爱所误,袭人是好胜所误,悲亦甚矣。

 世人皆有所误,大智如慧能接受了⾐钵,何尝不是另一种误?

 连张见了胡,都要说“见了他,变的很低很低,从尘埃里开出一朵花来。”傲视群雄如她,也是不能不误。

 一无所求,无一所缚,自是⼲净了。难怪张女⽇后同外界断了缘,音书遂绝。而宝⽟,多有人猜测他最后皈依佛门,真正⼲净了的人,是不是剃度,是不是在某处寺庙,是不是穿袈裟行法事,还有什么相⼲?从来处来,到去处去,莫再问行将何处,不过是⾝在红尘之中,心在桃源深处,无论秦晋不知魏汉。

 他们问,将来做了别的什么事,这些书还有用吗?手上一本一本良言警句,讳莫如深,仔仔细细寻究底,认认真真追溯源,书架上一排一排,层层叠叠,是多未必是好,是⼲未必是净。而世事流云,又与我何⼲?尘埃易拂,心境难明。

 我只在清理,一张桌子一盏灯,半笼薄月半笺纸。

 一生倒有半生,总是在,清理一张桌子

 总以为只要窗明几净生命就可以重新开始

 于是不断丢弃那些被忽略了的留言

 不断喟叹不断发出暗暗的惊呼

 原来昨⽇的记忆曾经是那样光华灿烂

 却被零地堆叠在菗屉最后最深之处

 桌面的灰尘应该都能拭净

 瓶中的花也可以随时换新

 实在犹豫难舍的过往就把它们装旱灾纸箱

 但是,要如何封存那深蔵在文字里的我年轻的灵魂

 (要怎么向她解释说我们同行的路途最好就到此为止?)

 从来也没有学会如何向自己道别

 我只把把一切再还给那个混的世界

 在微雨的窗前在停顿的刹那间

 有些模糊的角落又会逐渐复原

 于是,周而复始

 一生倒有半生总是在清理一张桌子

 清理所有过时错置遗忘

 以致终于来不及挽救的我的历史  m.Xzi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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