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使
在夕
里,⽩鱼镇就像个老人一样安祥地躺着,离镇不远的⽩鱼河就像他的女人,温温柔柔,自顾自的,缓缓地流着。
“把鱼放生了吧。”小云最后看了眼手中的小罐子,她还真舍不得就这么把罐里的鱼给放了,但阿妈既然已经说了,也就只好放了。小云慢慢把罐子倾倒,鱼似乎受了⽩亮亮的河⽔的
惑,一摆尾巴,就窜出了罐子。平静的河面好像被鱼吓着了,许久了,还是
漾不停。
“阿妈,阿爸什么时候会转世啊?”小云看着那条小⽩鱼消失在河里,扬起头问⽩云。
“鱼儿游到的大海的时候,你阿爸就能转世了。”⽩云到现在还有点不相信⽩鱼娘娘就这么着把刘东的魂魄给带走了,正如不相信戈雅山的积雪会融化一样,可刘东真的就那么说走就走了。
⽩云跟刘东真正
悉起来是在六年前的四月,那时⽩云跟往常一样去戈雅山上扛雪,由于⽩鱼河的⽔是不准喝的,所以⽩鱼镇的人都从戈雅山上扛雪下来的。戈雅山下的雪已经被人踩脏了,⽩云只好到山
处去扛。爬到山
的时候,⽩云看到了刘东,刚开始还以为是一匹冻僵的狼,没敢动他,可隐约看到了那只还在抖动的右手,⽩云才相信那是个人。⽩云扒开了积雪,看见刘东已经冻得脸⾊完全铁青了。⾝旁还有一些散落着的信件。⽩云认识刘东,刘东是⽩云镇上唯一的送信人,也是除⽩姓外唯一一个外姓人,他是很多年前流浪到这里的流浪儿。⽩鱼镇建镇五千多年,从来都没有人翻越戈雅山走到外地去,以前没有,现在当然也不会有,所以只有选择一个外姓人当了信使。
那天,⽩云没有扛回雪,而是扛回了一个男人。她把刘东放到了自己的
上,又盖了三
被子,还给刘东灌了一碗姜汤。热腾腾的姜汤灌下后,刘东的⾝体开始复苏过来,看着刘东醒来,⽩云的心里总算才落下了块石头。刘东醒来后的第一句话就是问那些信,⽩云笑着指给他看,那些雪⽩的信正在灶堂边上边烤着,刘东才放心地闭上了眼睛。
由于刘东的⾐服已经
透,⽩云便把⽗亲的⾐服拿出来给刘东穿。看着刘东在火光中脫去上⾐,裸露出如石头墙一样坚韧的上⾝后,⽩云看傻了,她觉得心里的某些东西也随着灶堂里的火开始跳跃了。刘东转过⾝看到了⽩云的傻样,很知趣地走到了另一个角落去换他的
子。
当晚,⽩云犹豫了再三,还是决定留刘东吃了晚饭再回去,本来
据⽩鱼镇的规矩,是不能留陌生男人在家吃饭的,不过⽩云给自己找了个理由,既然自己跟刘东认识,也就不算陌生人了,于是心也就定安了。刘东是个开朗的人,吃饭的时候给⽩云讲了很多关于镇外的事情。那个没有戈雅神护佑的世界里,男人们穿着棉做的⾐服,脚上还套着一双很光亮的鞋子,人们叫它⽪鞋,女人就好看了,用漂亮的⾐服把⾝体紧紧包裹着,上面的图案比⽩鱼娘娘庙里的彩绘还好看,还不止于此,脚上还有一双鲜红的⾼跟鞋,说到⾼跟鞋,刘东很夸张地用食指和拇指撑开了一个八字,说那鞋跟就有这食指到拇指的距离。⽩云在心里死命地想着那些人的模样,可就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云镇的人从来只穿⿇做的⾐服,而且⿇织的布还得绣上戈雅神和⽩鱼娘娘的神像以示庇佑。⽩云从小看着阿妈穿了那样的⾐服,看着隔壁的阿嫂也穿了那样的⾐服,还有⽩鱼娘娘也穿了那样的⾐服,所以她就认定世上的人就只穿那样的⾐服了。可现在刘东告诉她,外面的人不穿那样的⾐服,她就惊讶了。
第二天,⽩云给很多姑娘都讲了刘东所说的事,很多人听后,也都惊讶地把嘴巴张得跟戈雅山的缺口似的,只有⽩鱼娘娘庙里的庙祝不以为然,说没有戈雅神和⽩鱼娘娘印记的⾐服只会给他们带来灾祸的,还警告⽩云不要
讲。可⽩云总觉得那话就是肚子里的蛔虫,不吐就不痛快似的,还是忍不住跟很多人说了。
刘东自打⽩云救了他以后,开始经常来⽩云家来走走,每次来手里也不空着,总会带来些镇外买来的小东西。⽩云是很
喜那些东西的,总能把玩个不停。当然,刘东除了能带来那些小东西,还带来了一些镇外的故事。⽩云已经有点
上那个世界的故事了,总催着刘东给她多讲讲。刘东说你真这么喜
外面的世界,那就出去好了。说到这里,往往⽩云就不言语了,庙祝说过,离开了戈雅大神和⽩鱼娘娘的庇护,将会遭遇灾祸的。
刘东有时候也会帮⽩云⼲点重活,⽩云的爹娘早逝,他们是死在一次戈雅山的雪崩里的。那天,⽩云的爹病了,⽩云的娘上山给他找药,由于风大下不来,⽩云的爹便去接她,却不想,走到半道就被雪埋了。
据庙祝的说法,他们是触怒了戈雅大神了,到底为什么触怒,他就没说了。
刘东和⽩云来往多了,镇上就开始有了些闲言闲语,可⽩云不在乎,她觉得自己和刘东只要像⽩鱼河一样清澈,就不怕别人说了。⽩云甚至有时候故意在人多的地方跟刘东走在一起。她开始有点喜
上刘东了,因为他能去很远的地方,就像⽩鱼娘娘庙里的那个大风筝,只要一扯线就能飞很远,而且刘东比那风筝还要飞得远。⽩云有几次也爬到戈雅山的顶上看过那个山外世界。那个世界隔了一层飘渺的云雾,只能依稀看到一些灯光,但即使只有那几点班驳的灯光也已经让⽩云的心跳速加了,她很想就奔着那灯光去了,但每次要翻过山口的时候,那个庙祝的警告却像一条无形的⿇绳,总会将她拽了回来。
刘东和⽩云正式决定成亲是在一天夜里,那天刘东带了瓶从镇外买来的酒偷偷地来跟⽩云喝。那红红的酒顺着喉咙滑下,⽩云的心也热了,刘东更是大胆了,大着⾆头说,⽩云妹子你嫁我得了,我天天请你喝葡萄做的酒。⽩云看着刘东两腮上飘飞的红云,觉得这个男人还真可爱,说你真想娶我,就到戈雅山上摘朵雪莲送我,刘东立马站起⾝来,说这可是你说的,不许反悔,说完就开门出去了。门外的风雪正大,转眼就把刘东的⾝影给淹没了,⽩云想叫他回来,可已来不及了。
第二天清晨,⽩云开门起来扫地,竟在门口发现了刘东,他的手里这个紧抓着一朵雪莲花。看着那朵含苞待放的雪莲花,⽩云心疼地把刘东抱在了怀里,说你怎么这么傻啊,我说着玩的。刘东慢慢地睁开了眼,说我可是当真的。就这么着,⽩云嫁给了刘东,其实在镇上其他人眼里,这早已经是已经定了的事,就像戈雅山每年都会下一场大雪一样。不过当然也有鄙夷的人,那就是镇上的一些男人,他们觉得⽩云没选择他们而选择了一个外乡人,简直就是对他们的一种侮辱,他们在心里把刘东咒骂了无数次。
结婚后,刘东把他的那堆杂七杂八的东西都搬到了⽩云的木头房里,他还是照样每半月一次地去送信,只是多了⽩云在戈雅山口等他。
一年后,他们有了小云。⽩云生下小云的那天,刘东又上戈雅山上采了一朵雪莲花,他想给⽩云补补。可惜那天采花下来时,碰到了庙祝,庙祝劝刘东把雪莲花还给戈雅大神,要不然会有灾难降临到他们头上的,刘东犹豫了下,把花又送回去了。
到小云能走路的时候,刘东又与外面的人做起了生意,专卖药材。⽩云的木头房子也已经翻新了,而且比原来的整整大了一倍,再大的风也吹不动它了。⽩云觉得自己和刘东可以跟⽩鱼娘娘与戈雅大神一样,终⾝幸福地在一起了。然而,镇上的人看到他们越来越富,开始眼红了,有人倒蛋地在他们的房子门前撒****,他们相信踩了****的人会走霉运的。⽩云怕这些诅咒会成真,所以每次刘东走的时候,她都会到⽩鱼娘娘的庙里,烧上几柱香。
也许是⽩鱼娘娘忘了记下⽩云的祷告,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傍晚,上山采药的人给⽩云送来了刘东的尸体,他是从山坡上摔下来的,一块尖尖的山石扎进了他的肚子,当场毙命了。人们抬他下来的时候,⾎一直在流,一条红红的雪线把戈雅山劈成了两半。
按照镇上的规矩,刘东被葬在了戈雅山,同时⽩云也买了条小⽩鱼,因为祖先们说过,人的⾝体是戈雅大神给的,魂魄是⽩鱼娘娘给的,放生⽩鱼,可以让⽩鱼娘娘把魂魄带回去,重新投胎,转世。送走了刘东的魂魄,⽩云看着巍峨的戈雅山,神情落寞,以后再也没人给她带来山外的消息了。那夜一,⽩云做了个梦,梦见去戈雅山口送刘东,刘东说你那么喜
那个世界,就跟我一道走吧,说完就牵着她的手走过了戈雅山口,看着眼前那一群穿着锃亮的黑⽪鞋和⾼跟鞋的人们,他们
呼着拥抱了那个世界。
刘东死后,另一件事开始摆在镇上一些主事的人的面前,那就是谁去送信,为此他们召开了一次全镇大会,⽩云也去参加了。
镇上已经没有一个外姓人了,再找一个外姓人当信使已是不可能。大家讨论了半天还是没讨论出结果,因为要当信使就意味着要离开戈雅大山,离开戈雅大神的庇护。
“还是让我去吧!”⽩云拉着小云挤进了人群。小云被⽩云拉得踉踉跄跄地,差点站不住。人们将目光对准了⽩云,似乎找到了一个大救星。镇上的大主事微笑着把信使的背篓
到了⽩云的手里,说你无论走到哪里,我都会叫庙祝为你做祷告的。人们看到定了信使也就散了,散得比戈雅山上的风雪还要快。
第二天清晨,⽩云正式开始给⽩鱼镇的主事们送信,小云站在戈雅山口送她,小云像个小大人似地对她说:“阿妈,路上要小心啊。”听着小云的话,⽩云想起她以前就是这么跟刘东说的,眼泪不噤再次流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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