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雀在薄薄的晨曦中闯⼊我的梦境。当时我正舒展着自己睡梦的触角，黑暗中它们显得灵敏异常，丝毫不见平⽇的鲁钝。⿇雀以它惯常的流矢般的飞翔窜了过来，我知道它虽然小巧，可是不耐久飞，这也许是它的一次纯粹偶然的而且并不优美的降落。可是，它举起自己的喙，冒失地敲起我的窗户。这里可是临街的N层⾼楼，它要⼲什么？
笃笃笃，这种不期而至的声响通过气流的扰动，一拨一拨的向我袭来，轻轻的，有些羞怯，有些逗挑，又有些赖⽪。我不得不睁开睡眼，荷⾐下
，偷偷挑起卷帘的一角。一只灰蒙蒙的⿇雀，借着晨光，正对着我的窗玻，左瞧瞧，右瞧瞧，然后又左瞧瞧，顾盼生姿，顾影自怜。也许是自我感觉良好，它轻启歌喉，唱了起来。几声细声细气的啁啾，通过玻璃的鼓动，传送过来，嫰嫰的，软软的，像一丝藌，渗⼊我的嗓子眼，甜得有些发腻。它是在召唤我吗？我都有点受宠若惊了。可我还是保持着⾜够的清醒，这种鸟，虽然被人亲热得叫着“家雀儿”那只是人的一厢情愿，有谁见过笼养的⿇雀？然而，它跳起了舞步，轻盈，卖弄，有时且歌且舞。我被它的自我陶醉弄得
罢不能，好像我天生就有窥偷的癖好。我劲使晃了晃头，以确认自己是否还在睡梦中。然后，一个清醒的我告诫自己：⿇雀的两肢较短，而且胫骨和跗骨之间的关节不能弯曲，这就使⿇雀没有能力在平地上行走，而只能快速频繁地跳跃。人们常说“雀跃”可见这是多么司空见怪。可是，它又叩我的窗了！我惊慌失措起来。它是想告诉我什么吗？它是饿了吗？我甩下⾐服，几个大步，抓来了一把米。我应该帮帮它，给它食物。也许我可以摊开手掌，让它来啄食，或许它还可以让我抚爱地拂着它的羽⽑，我不抓它，它也不逃走。我都快被自己臆想的一幅温情画卷感动了。可是，怎样打开窗户献出我的爱心，还是让我费思量。⿇雀，我小的时候抓得太多了，一
绳系着脚，一只手牵着，想象小猫小狗一样地养着，老不行。它气
大，往往带着绳仓惶而去，结果是“自挂东南枝”它总是与我们若即若离。要是它⼲脆离得我们远远的，也不至于曾经顶着臭虫的缺，与老鼠、苍蝇、蚊子为伍，还被人美其名曰“四害”正在我一筹莫展的时候，披着晨光，又飞来一只⿇雀。矫健的⾝姿，黑黑的眼罩，朝我冷峻地一扫，恍若佐罗出世，美妙不可方物。我只觉手一抖，差点放下了卷帘。这里是逆光的黑暗处，我⼲嘛心虚呢？两只⿇雀可不管，它们唧唧唧，喳喳喳，叽叽喳喳，热切地耳语起来，有点像山歌对唱，又有点像侃大山。我甚至能分辨到一个片断一个片断之后，它们都快岔了气的银铃般的笑声。可是，我跟不上它们的鸟语，它们隔着玻璃把我晾在一边，我有些讪讪然。于是我努力搜寻一些诗句来描摹刻画它们：“此禽轻巧少同伦，我听长疑⾆満⾝”“有耳聒皆聋，有口反自羞”“不停两鸟鸣，百物皆生愁。不停两鸟鸣，自此无舂秋。不停两鸟鸣，⽇月难旋輈。不停两鸟鸣，大法失九畴”多么深刻，得体。你若喜
它，这便是褒扬；你若讨厌它，这可是挞伐。我不噤为借用到这些诗句而洋洋自得。甚而，我还为它们套用了一个段子：一对⿇雀叽叽喳喳争吵着，一只很伤心，另一只着急地解释道：亲爱的，别哭，求求你，听我解释。我脚上的环是动物保护协会给戴的，真不是结婚戒指。听听，我自己都有些忍俊不噤了。不幸的是，我这是典型的自娱自乐，就同那两只⿇雀的自娱自乐一样。窗內窗外，似乎只是两个不相⼲的世界。⿇雀们吵闹着，一边窜来蹦去地锻炼着。突然，一只鸟飞起，钻⼊我侧面墙的一个孔洞。那是我家安空调时钻的一个眼，因为不得体废弃了，被我用一个塑料瓶浅浅地塞着。于是，第二只鸟也飞起，跟上。它们轮番地钻进钻出，密切地商讨着。我在它们的忙碌中，似乎摸清了一些头绪，它们也许是要成家了。可是，有这么神速吗？我还没有真正分辨出它们恋爱的情节，我甚至还搞不清它们谁雌谁雄呢。它们个个都是不男不女，混淆黑⽩，让我莫衷一是，就像时下某些个红得发紫的超女。先前我还打算择适当的时机，弄点⽔泥补上那个破洞，如今看来，只好作罢了。现在都讲究个谐和，人和⿇雀前世有仇，现在更应该将功补过。我又被自己的温情感动起来，手抓着一把米忽然有些生生的发疼了。然而，一声不合时宜的噴嚏，令这个故事戛然而止。我自己大约也感冒了。
这以后，我常常关注起那个洞⽳，它却是空空如也。曾经我好像见过它挂过一
稻草，而且还向家人求证过。然而它现在空空如也。而且，我还在窗台上洒过米粒，它们在风吹雨淋中却总不见变成一粒粒可爱的⽩丁香（雀粪）。难道一切从不曾发生过？难道鸟雀曾经的闹腾，只是我梦中的情节？这一切在我冥思苦想之余，愈发显得不确定起来。于是我推开窗户，空洞地望着远处的天际，我似乎见到了一大片绿⾊的原野，那里有成群的鸟雀在自由自在地飞翔。我甚至见到那一片绿⾊一直延伸到我的脚下，我周围鳞次栉比的是一棵棵树木，而我是一只呆在树洞里的狗熊，我呼呼地睡着，为了园一个梦。是的，我的树杈上还有一个小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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