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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茶室内,没有一丝声息。

 四周里,刻有年轮印记的柱木,发散出沉稳的气息。在拥有亘古经历的老者前,所有后辈都应垂首恭让。

 正中央壁上,一幅凛然达摩,虬眉炯眼,手捻菩提间,正观心自为。侧方的和门,特殊的描纸上,绘有泼墨山意,皴岳挑川,蕴韵多绵。

 目光轻轻泻的一边,是京都风的小坪庭。

 朴古的石灯笼旁,丛聚的淡竹围生。同样细长的节身,有高有低,或写天,或衬地;一般圆润的竿直,或长或短,有睥睨,有恭谦。那稀疏的斑叶散垂着,乍见之下,枝与叶,身与心,青棕错间,别有盎然致意。

 在那细弱竹身底下的,是数朵漾着清白色泽的木绵花。傲的枝茎,高冽的柔瓣,淡雅的清香,被称为秀花的它们,那不失节度的清雅气质,那不俗好的纯净身态,在繁络的盛花时节里,有着独树一格的幽静之美。

 随心的砾沙顺伏着,几块刻意的迭石上,纹路清晰的吕宋水钵稳立着,那漆木的杓子斜置一侧,满盛的钵口上,几株青绿的浮萍正缘边而生。

 简致而幽宁,和谐而静穆,纯朴中带有生命的复蕴,质雅里不失意深的身省,让人望之心止神凝的融氛围。

 和观止的庭景遥遥相对,沉谧的茶室内,那宋代瓷瓶中的单枝白秀,也静静地散出幽香。

 瓶妍一侧,那相对而坐的,是两个面容极近相似的男女。

 铁壶里的水发出烧腾的嘶声,在安静的室内清晰地回动着。

 穿着白色和服的贵妇,以极其优雅的姿态执茶艺之道。

 递出茶碗的瞬间,男子仪态谨恭地伏首。

 贵妇仔细地注视着男子,那姿典而雅然的身段,那气贵而尊凛的魄态,其间隐约散发出的冰冷气质,令人在害惧畏退之余,却又不心生亲近仰沫之妄。

 她微笑地看着他,那轻轻瞬动的眸底有着无比的骄傲。她的儿子,总是如此完美无瑕。

 白色榻垫上,三井静子安穆地端坐着。

 美丽潋的脸容,高雅沉稳的气质,无可挑剔的身姿里,可看出良好教养的仪度。依旧姣好的体态,在一身染绣和服衬托下,更显出其风华绝代的韵致。

 此刻,那向来被誉为冰山美人的面颜上,正现出了难得一见的笑容。而近在身前的男子,是那绝美微笑的唯一倾诉对象。

 身着黑色高领的严整军服,男子沉静地跪坐着。那同样俊丽的容颜,在天生浑成的气度下,更加散发出一股超脱凡俗的冽美。

 微微地笑着,三井静子专注地看着儿子泉一郎举宜合度地品饮玉淡茶。从幼时起,泉一郎就是个让人捉摸不透的孩子。

 血脉的两个孩子,彷佛从母体本身彻底染出,那天生的性格都丝毫不漏地承传到自己的冷淡,但相对于女儿梓那类似贵家小姐的高高倔傲,泉一郎冰若的漠更与自己近似。

 许多次的一瞬之间,那总于雪夜里站在回廊间仰望天际的孩子,那小小的幼子散动出异样的气质,那双寒意峭料的眼眸,在雪落的瞬间里,塑形出一个无人能打入的透明阂膜,冰冷而锐利地将他与众人切划开来,那彷若被割裂的领域中,没有人能触摸到他的内心,没有人可以进入他的世界,再也没有任何人。

 而如此漠然隔世的身影,却有着尘俗里罕见的清澈目光。在那眼底的注视下,光与影,明与暗,皆无所隐遁的空间,只能毫无保留地让一切被掏空殆尽。一剎那的冷淡里,那不意间所散发出的纯净雅然,竟是如此奇异地撼动人心。那种纯粹又本质的冰冷,虽衍于母体而生,却在泉一郎身上得到无垠极致的升华。

 他的淡泊,他的漠然,彷佛由内透外,清冷的末梢遍及一切事物。几乎没有起伏的情绪,甚至未曾波动的领域平衡,她,他的母亲,不曾看过他对任何事感趣,也未有遇见任何事使他着兴。那机冷的眼中,一件都没有过。

 静如无人的室内,在那被视为常态的无言中,母子会面一径持续下去。只有壶中的水,不断地发出滚沸的声音。

 “切记,毋对不该劳神的下事费心。”

 彷佛幻觉的沉默中,冰冷的女音,在室内回不已。

 端雅的室内,木门被突兀地拉开。伊藤梓弯身走进窄狭的小门。

 与这完全的和景有些格格不入地,那一身纯法式的礼服,边缘的‮丝蕾‬缀饰正轻轻晃动。

 黑白分明的美眸中,有着纵横商场的精明干练。在母亲每固定的艺花时间里,她来到这亲子专属的茶室内,要寻找的就只有一人。

 微微眨动,看见端坐室内的独立身影之后,眼中那女强人的坚韧敛去,换上的是单纯长姊式的悦然。

 “泉。”微笑的声音。

 彷佛没有被进入的声息所扰动而依然沉静坐着的男子,片刻过后,才慢慢地回过头来。

 相较于对方脸上明显的喜悦,那近似的容颜里仍是一片淡然。

 似乎是习惯了弟弟的冷漠表情,梓的笑容不减,径自挨近他身旁,以平难得一见的饶舌絮语着。

 “听公公说,那天在会馆里,你的风姿可是惊动全场?”梓笑着说,嫁入母系的她,舅父即是侍奉的翁姑。

 泉一郎轻轻地瞬动眼眸,未置一词。

 彷佛是将许久未见的话语一股脑倾而出,梓不停地问着弟弟的军旅琐事。

 平淡地回应着的泉一郎,简略的辞语间有着淡淡的不经心。

 末了一际,梓微笑地看着泉一郎。

 “临走之前,再让我看看你的茶艺吧。”

 静静地待会,优雅起身的泉一郎,端正地跪坐在烧热的壶前。

 梓看着他,专注地看着他,从添炭、温杯、匀粉到置茶,每个动作都严谨而雅致。

 总是这样,如此完美的泉一郎,无可挑剔的泉一郎。

 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她就知道自己不是那一脸冷淡却事事无瑕的弟弟的对手,放弃与之匹敌的机会,也代表自己某种程度和他断绝往来。只不过那样的说法也仅是在安慰自己的心情而已,因为早在她还没舍弃之前,泉一郎已经遥遥地升到了自己无从追赶的远方。

 排除了自我挣扎的纠结,她开始以单纯的亲情看待泉一郎,那样的情绪便只剩下无止尽的赞叹与宠溺。只是每当一路走来,繁络的人群中,那独致一派的身影,吸引了多少眼光,凝聚了多少崇拜者,也就造成了多少的爱恨加,那多少个从前的自己。

 虽是如此,但那彷若毫不在乎的眼眸,其中的淡漠自为,拒绝着一切的络往际。没有任何眷恋,也没有任何犹豫,彷佛在寻找什么的遥程中,他头也不回地前行着。

 然而,那样冷淡而不留情地排拒他人,那样自我而专身一心的泉一郎,却带着一股强烈异质的凄然美感,让人忍不住疯狂地追寻着他的背影,就只为求他施舍般的回眸一瞥。

 那几近濒乎魔的冰冷气质,一旦陷落其间便再也无以自拔。

 荻制的古朴茶碗,被以同等的优美身形承端起,轻轻地旋圈之后,那浓冽的抹香便扑鼻而来。

 静静饮味的同时,看着端坐身前的手足,梓那正微微笑着的脸却在霎时间一怔住。

 那双向来清冷的眼中,隐伏着某种不可测的绪思,竟带着股危险的寓意,彷佛是狂澜风雨的前兆。

 是记忆中未曾所有的改变。

 …为什么?身体里明明着同样的血,她却完全无法揣度他的绪路。那于是开始感到焦躁的心情。

 “泉…你在想什么?”

 不理解的问号几经挣扎后,浮现为沉郁的声句。

 没有看她,也没有回答,泉一郎只静静地望着门外的坪庭。

 风,不知何时,悄悄地钻了进来,带着暖的息味,轻轻地动着静谧的室内。

 随着微风,几片不知哪来的樱花瓣也跟着飘入室里,最后缓慢下落在黑亮的发丝上。

 女人的眼眸,直直注视着那凄美的粉,低垂之间,再也无语。

 一阵阵袭似的疼里,魁七醒了过来。

 好痛…,沙哑声音闷哼着的同时,他缓缓地睁开眼睛。

 有些睡不足的意识里,那扰醒自己的痛感正不断发酵。

 彷佛被狠狠地敲打过,脸颊,颈边,口,身躯的每一个末梢里,无处不酸疼,部以下的体侧更是痛到几近麻痹失感。

 身旁和门的隙里,光正发出刺眼的亮芒。魁七下意识地抬起手臂遮挡,那一瞬间牵动发出的尖锐刺痛,让他忍不住皱起额头。

 臂的内缘肌肤上,布满了一连串红中带紫的咬痕,那多得不可胜数的深浅吻迹,在在显示着昨夜的狂情事。

 似乎许久没有这样狠狠地全身发疼过了。干涩的喉间,不发出叹息似的破碎声音。

 还想着的同时,他浑酸的眼光不经意地瞄到了一旁的男人。凌乱的寝被里,那同样一丝不挂的男人正沉睡着。

 他不惊讶地睁大了眼。

 有始的记忆中,伊藤从未在自己面前睡着过,即使是短暂的憩眠也不曾。那每一次发般的过后,出鄙夷不屑的表情离去,似乎已成为男人羞辱他的一种方式。

 看着眼前那张难得的睡颜,在感到不适应的稀奇之余,他不又觉得一阵诡异难安起来。

 只有和缓呼息不住起伏的室内,他静静地望着伊藤。

 弥漫一片安详的睡意,那绝美的脸容上,完全不似平的冰冷难近。轻闭的眼眸,卷翘的眉睫,润的嘴呼吸似地微启着,看起来显得十分柔和。

 没有了一般的嘲弄,没有了惯见的恶意,沉沉睡着的伊藤,那毫无防备的表情下,竟奇特地显出一股不合其质的柔软稚气。

 他呆呆地看着那样的伊藤,无法想象他就是昨晚那个用力在自己身上的人。

 正要入睡的时刻里,男人闯了进来,带着一身的酒气和女人香味。

 意识已一片蒙的他,在狂的袭吻下,被迫清醒过来。

 鲁的‮弄抚‬,暴戾的啃咬,带着痛楚的痕迹不断落下,他的挣扎只换来狠戾的一巴掌。

 一改近来难得的柔喣态度,彷佛回到从前的残酷眼神,伊藤毫不留情地蹂躏无法抵抗的自己。

 那彷佛永无止境的,一次又一次地,在自己身内迸散出灼热的体。

 不断在昏与醒来中反复着,每次的眼见,都是伊藤那暴的眼眸,其中不住闪动着一种他难以理解的执拗神情。

 那样的夜晚,就在的狂情中,逐渐远去。留在这里的,只剩下身旁安沉睡着的男人。

 望着身旁那令人无法联想到任何暴力的清美睡容,他不默默。

 浑然不觉视线而兀自沉眠的伊藤,只静静地躺在迭的被褥里。看着那几乎与被单划不出分际的白色肌肤,回想起两人迭合时那平滑而细致的触感,他情不自地脸红起来。

 然而,虽有着容易令人错的白皙肤,但在体格上,伊藤却是不折不扣的男人。

 壮的膛,拔的肩围,到窄而有力的身。衣外几乎看不出来的结实躯体,但在那贲起的肌下,一旦狂起来的力道,他不止一次地深刻体验过。

 想起自己当初就是在这里栽了个无法挽回的大跟头,种种不堪回首的过去在脑中掠过,魁七脸上不浮起苦涩的表情。

 刻意略过那让自己尊严尽丧的间,他的视线又回到男人的脸上。还是依然的沉静,非常不可思议地,伊藤竟会在他的面前睡得如此之深沉。

 凝定久然的眼,突然移到了男人的颈间。或许因为是不容易晒到照的关系,那颔下的颈脖,和身上其它部位相较起来,显得更为皙透。

 着地望着那白得几乎透明的颈间,许久,魁七伸出双手。

 突起的喉结上,接触的一剎那,他清楚地感受到男人那异于常人的偏低体温,以及血管里的脉搏,随着起伏的呼吸,正规律地跳动着。

 魁七不瞇起眼,平常强势的气焰,那不容情欺凌自己的男人,所系之一切的生命象征,却在他的手中显得如此卑微弱小。

 他嘲讽似地扯起嘴角,不知道这张美丽的脸孔痛苦地扭曲起来会是什么样子…。

 忽然怔住的瞬间,魁七眨着眼,缓缓看向自己绕在男人颈间的手指,一个他渴望不下千万遍的念头,彷佛炭红的火星在脑海里倏地炸开。  m.XZi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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