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大雾逐渐散去,傍晚的天际,现出一抹罕见的夕阳余晖。
早已换了身衣裳,正好整以暇坐在房间里的冷燡,一如往常的手捧木剑,小心轻抚著。
不知怎么的,今天木剑看起来格外光亮,像是感应到了甚么似的,透著股润亮的奇异光泽。
“爹,您也感到欣慰了是不?”他抚著剑身,喃喃低语道。
现在的南宫羽,怕是早已惊怕无助得不知如何是好了吧?就像当年他们母子顿失依靠的处境一样。
那深刻的痛与恨,叫他一辈子也忘不了。
强自
下心头陡然冒起“无辜”这个字眼,他告诉自己,这一切全是南宫家欠他的,他不需要为谁感到抱歉。
正在冥想间,门外却突然传来一阵騒动,还没来得及听清楚,门外在喧嚷著甚么,大门就突然被人推开,一抹纤细的身影,宛如急惊风似的冲了进来。
“冷燡!我看到了、我看到了…”
看着意外出现在眼前的身影,冷燡惊讶的遽然弹立起身。
她竟然自己回来了?冷燡寒著脸眯眼打量她。
只见她一袭上好的衣裳残破不堪,发髻凌乱,脸上还沾著脏污,身上还有著不少的擦伤,模样看来像是历经了好一番磨难。
原本他是打算把她丢个一夜,好生吓吓她,没想到这丫头竟能自己回来。
只见她眨著双晶亮的大眼,惊喜的神态宛如一个寻到宝的小女孩,丝毫没有历经惊吓后的惊恐。
“你见到了甚么?”冷燡望着她,眸底却全无一丝温度。
“我看到一条足足有我手臂这么
的巨蟒耶,还有一只
漂亮得不得了的花斑山豹,站起来足足有半人高哪!”南宫羽张开双臂,表情生动的比划著。
巨蟒跟山豹?冷燡钜细靡遗的审视著她的表情,想找出说谎的蛛丝马迹,却只看到她眸底闪闪发亮的光采。
他撇了下嘴,算是勉强相信了她的说诃。
“你的衣裳跟伤又是怎么回事?”
“啊?”
南宫羽楞了下,低头看了眼残破的衣裳,像是经他这么一提醒,才想起来自己的一身狼狈。
“喔,这个啊…”南宫羽顽皮的吐了下舌头,不好意思笑了笑。“因为我一时好奇,想靠近花豹看个仔细,谁知却
怒了它,被它一路追下山,最后还滑了脚滚下山坡,所以才会弄成这个样子。”
可以想像当时是如何惊险的情况,伹她的表情却是一派轻松,活像只是出门摔了一跤似的。
“你又是如何知道怎么回来的?”他怀疑的眯起眸。
那山路连他都得走上两回才记住,她却轻而易举就回来了?
“说来就更巧了,要不是被花豹这么一追,误打误撞找到了入山口,恐怕我到现在还在山上哩!”说著,南宫羽呵呵笑了起来。
原来是误打误撞,要不凭她这么个天真娇弱的小丫头,怎么可能平安的回来?!看着南宫羽一身狼狈,却是一脸神采飞扬的神情,冷燡的眼神更阴冷了。
这次的计谋非但没伤她半分,反倒合了她天生的顽
,让她乐不可支,看来,他是低估了这个小丫头。
“冷燡,你怎么了?”口沬横飞的讲了好半天,南宫羽这才终于发现,他的脸色不对劲。
“你把我吓坏了!”
毫无预警的,一双大掌突然将她揽进怀里。
南宫羽眨著双盈盈美眸,被突然袭上鼻端的男
气息,给打
了呼吸。
奇怪,怎么她心口突然跳得这么厉害?
“都是我不好,我不该带你上山,也不该让你离得太远,你可知道在山上四处找不到你,我有多心急?”冷燡刻意以担忧的语气道。
“没关系啦!”南宫羽
没想到去怪他。“你瞧,我人不是好端端的回来了吗?”
看着她脸上、手上还渗著血水的擦伤,他蹙起了眉。
“瞧你一身的伤,多令人心疼。”他立即朝一旁的丫环吩咐道:“河邬,去拿盆水和外伤葯来。”
看着丫环匆匆而去,南宫羽下意识摸摸自己的脸蛋,不以为意的笑道:“没关系啦,过几天它会自己愈合的。”
接过丫环拿回来的东西,冷燡小心的替她清理伤口后,在伤处敷上薄薄一层葯膏沉声道:“这怎么成,姑娘家最重要的就是脸蛋,可万万伤不得。”
他的俊脸就近在咫尺,好看的
一开一合,吐纳间的气息也好闻的令人几
醺醉。
怎么她以前从来没有注意到,冷燡竟是长得这般—好看?南宫羽有些许恍惚的,盯著他轻柔谨慎的动作,试探的问道:“冷燡,你是在担心我吗?”
“我…”冷惮蓦然一怔,立刻又恢复自若。“我当然担心。”他刻意忽略心底一闪而逝的情绪波动,继续手上的动作。
一句话说得云淡风轻,却惹起南宫羽心底一阵波澜。
“为甚么?”这句话问得颇为认真。
冷燡抬起眼,望入一双
蒙蒙的眸底,突然间,他像是意会了甚么,一个主意也蓦然闪进脑海。
十六岁,该是情窦初开的年纪了!他不
重新打量起她。
这个几乎是他看着长大的小丫头,如今已经蜕变成一个美得不可方物的女人。
他的眸光滑过她
前隆起的曲线,不得不承认,玲珑有致的身材、甜美脱俗的脸蛋,加上那股天真无
的气息,她的确有能力引人疯狂。
就像深谷中一朵纯真的百合,让人忍不住想采撷,占为己有…
“你以为呢?”他蓦然勾起慵懒的一笑。
扑朔
离的一句话,让人更费疑猜,南宫羽还没来得及分析清楚,冷燡的大掌已
上了她的小脑袋瓜。
“别胡思
想了,我会吩咐丫环替你准备热水,净过身就乖乖上
歇息,知道吗?”
这种叮嘱,是南宫羽自小就从娘跟哥哥那儿听惯的,只是从冷燡嘴里说出来,听进心里头却甜甜暖暖的,一点也不嫌罗唆。
“嗯!”南宫羽乖巧的点点头。
其实她一点也不累,也还有好多精彩的过程还没说,但看着那双专注凝视的眼眸,她却甚么都忘了。
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那股不寻常的情愫。
“南宫姑娘,奴婢送您回房。”丫环几番轻声催促,才终于拉回她的目光。
南宫羽点点头,才随著丫环步出房。
直到她步出房门外许久,还能感受到那两道,宛如火炬般专注的凝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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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冷家庄,冷雾初散,空气中还残留著袭人肌鼻的寒意。
一个高大的身影自黑暗中而来,站在一扇紧闭的门扉前。
冷燡没有敲门,只是熟练而小心的推开房门,一股寒意袭面而来,阴暗的房间让他过了好一会儿,才适应了里头的黑暗,辨认出
上一抹瘦弱的身影。
他放轻了脚步走进房内,拿起桌上的火熠子正
点亮烛火,却蓦然一怔,继而自嘲的勾起
。
他娘早在十多年前,就因他爹遽逝,悲伤过度而双眼失明,烛火对她而言,根本没有意义。
放下火熠子,冷燡藉著窗棂外投
进来的月光来到
前,望着半隐在黑暗中的苍老容颜,不免又是一阵心痛。
“燡儿,是你吗?”
上的冷母,感受到
边轻微的动静,以干哑的声音问道,继而伸出一双枯干的手,想确认来者的身分。
“娘,是我。”冷燡温柔的握住母亲的手,让她仔细抚摸自己的脸,一如过去十多年来一样。
“燡儿,今天又不开心了?”
冷母仔细轻抚著儿子脸上紧绷的线条,与紧抿的嘴角,悠悠叹了口气。
从他爹过世那一天起,她就再也不曾看过他笑了,即使后来她甚么也看不到,却感觉得出来,恨意简直让他像换了个人似的,变得愤世嫉俗、阴沉偏激,毫无原先的天真无忧。
即使她对南宫驿的见死不救有恨,也在这些年来逐渐淡忘了,但这孩子却始终放不下,仍想尽一切办法要替他爹报仇。
“娘,爹的大仇还没有报,孩儿怎么开心得起来?”
“燡儿,事情都过了这么久了,就让它…”
“不可能的!”向来对母亲事事听从的冷燡,唯独对这件事格外坚持。“杀父之恨,我一辈子也不会忘,我要南宫驿为爹的死付出代价!”
“虽然南宫驿有错,但他毕竟死了这么多年,也该让这个悲剧落幕了。”
“南宫驿还有后代,他们必须为南宫驿偿还罪孽。”冷燡黑眸一眯,冷冷的说道。
“但…他们毕竟是无辜的呀!”冷母脸上浮现一抹不忍。
这么多年来,儿子对南宫家所做的种种,全都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她,想到儿子决然得近乎残酷的手段,冷母还是难免于心不忍。
“娘,您太宽厚了!”冷燡叹息著摇摇头。
看着母亲因为悲伤而失去的双眼,冷燡更加坚定,定要讨回南宫驿负他冷家的一切。
“只要是南宫驿的后代,身上
著他的血,就没有说无辜的资格。”冷燡映著冷月寒光的眼底,翻腾著深沉的恨意。
这么多年来,冷母始终劝不开儿子的心结,只能无奈的叹口气。
“对了,听丫头说,你带了个姑娘回来?”突然间,冷母话锋一转,充满兴趣的问道。
“嗯。”一想起那张美丽无
的脸庞,冶择的眼神冷了下来。
“那姑娘叫甚么名字?”
“南宫羽。”
姓南宫?这也未免太巧了吧?冷母的脸上闪过一抹错愕,随即告诉自己,天底下不可能有如此巧合之事。
“她是哪家的姑娘?你们怎么认识的?昨儿个我听见她打从门外经过,那姑娘的声音清脆好听,肯定是个标致可爱的姑娘吧?”冷母满怀希望的问道。
儿子都已经二十五了,却迟迟没有成婚的打算,让她著实挂心不已,如今他首次带姑娘回庄,关系肯定不单纯。
“娘,别想了,那是不可能的。”
“为甚么?”
“因为,她是南宫驿的女儿。”挟著股深沉的恨意,他一字一句的说道。
“甚么?她是…”冷母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打击,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儿子突然带南宫驿的女儿回庄,冷母当然不会天真的以为,他是爱上了人家,只是一想到,儿子可能采取的偏激手段,冷母竟不由得替南宫羽忧心起来。
“难道你是想…”报复这两个字,冷母竟怎么也吐不出口。
“没错,她也必须为南宫驿当年的行为赎罪。”
“你打算怎么做?”
“一个姑娘家最重要的是甚么,我就拿走甚么。”冷燡的声音毫无一丝温度,宛如来自地狱的夺命阎罗。
“难道你想始
终弃?”冷母蓦然倒
了口气。“难道你不知道姑娘家最重的就是清白,你怎能这么做?”
“娘,别忘了,她是南宫驿的女儿。”
听著儿子毫无感情的声音,冷母第一次发现,儿子竟是如此陌生,几乎像个冷血无情的复仇使者。
“再怎么样,她毕竟是个女孩儿啊!”对于一心执意报仇的儿子,冷母的担忧甚于欣慰。
早在她失去丈夫、失去双眼的那时起,她就明白冤冤相报何时了的道理。
只是,燡儿呢?是否也非得像她一样,失去某样珍贵的东西时,才会懂得这个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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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才刚亮,南宫羽还睡意浓浓之际,就被一群丫环来来去去的脚步声给吵醒。
还没看清楚丫环们在忙和些甚么,各式各样的美丽衣裳,就已经堆到她面前,多得几乎把她淹没。
一下子,南宫羽的睡意全跑光了,好不容易从衣堆里拨出一条“生路”便急忙抓著一名丫环追问道:“老天,这么多衣裳到底是打哪来的?”
她南宫羽是很少被吓倒的,但这些衣裳可确实把她吓住了。
“这是少主吩咐奴婢们,送来给南宫姑娘的。”其中一名绿衣的丫头开口道。
“甚么?这全是要给我的衣裳?”不会吧?这么多衣裳她怕是十年也穿不完!虽然是一脸莫名其妙,但南宫羽还是忍不住拿起衣裳往身上比划,惊讶的发现每件竟然都合身得不得了,简直像是特地为她而做似的。
丫环看她一脸的惊异,忍不住献宝起来。
“南宫姑娘,您有所不知,这些可全是少主连夜请人赶工
制的哪!”
丫环们虽然不清楚这位南宫姑娘的来历,但从主子这个举动看来,他们的关系铁定不浅,对她的态度也连带热络了起来。
“可是…”怎么这么合身?南宫羽有些难为情的红了脸蛋,实在问不出口。
虽然她神经
了些、
子野了些,起码也有姑娘家的矜持,他细心的举动实在叫人难为情。
“南宫姑娘,您要不要试穿这些衣裳?”丫环们热络的建议道。
看着这些琳琅满目的新衣裳,连丫环们也跟著兴奋了起来。
“好啊!”南宫羽也不扭捏,任由丫环替她换上一套淡黄
的衫裙,轻盈薄软的质料贴在她细
的皮肤上,别有一种凉爽的舒透感,尤其是环在袖口、裙摆的别致绣花,更让人爱不释手。
这山上的气候冷凉,新衣衫也略嫌单薄,只是一想到是冷燡送的,她穿在身上却莫名觉得暖洋洋的。
对著铜镜左照右看,南宫羽对自己在镜子里的模样满意极了。
“南宫姑娘穿这件衣裳好看极了,这鹅黄料子,衬得您的皮肤更白了。”
“是啊!轻盈得简直像只彩蝶儿呢!”
一群丫环七嘴八舌的夸赞起来,把单纯的南宫羽几乎给捧上了天。
她迳自对著镜子照著,浑然不觉身后的丫环,突然安静了下来。
“少主!”
直到丫环们纷纷恭敬唤了声,南宫羽才发现,冷燡不知何时竟进房来了。
“冷燡,你看我穿这衣裳好不好看?”
一看到冷燡,南宫羽扬著笑冲到他跟前,在他面前转著圈展示新衣,轻盈翩飞的身影,宛如一只彩蝶。
冷燡幽深的黑眸凝视著她半晌,深沉浓烈得彷佛快融化人。
“很美,简直让人移不开眼。”
冷燡的声音醇厚低沉,一字一句仿佛都敲进南宫羽的心坎里。
看着他认真的神色,向来直来直往的南宫羽,也不
害羞了起来。
她抬起头小心的瞅他一眼,一颗心竟有些莫名的躁动起来。
“若少主没有别的吩咐,奴婢们就先告退了!”
隐约意识到空气中
动的情
起伏,丫环们识相的相继退出门外。
“还喜欢这些衣裳?”冷燡噙著笑问。
“才一个晚上,你究竟是怎么办到的?”南宫羽实在好奇得不得了。
她知道冷燡向来深藏不
,只是她没想到,他竟有这种神通广大的本事,才一个晚上的时间,竟然就能找人做出这么精致的衣裳。
“为了你,就算散尽千金也得办到。”冷燡慵懒勾
一笑。
向来只要他想做的事,没有办不到的,况且这对他来说,只是个手段罢了!
“为甚么要做那么多衣裳给我?我很快就要回南宫山庄了,用不著这么多衣裳啊。”南宫羽一脸天真的望着他。
霎时,一抹快得来不及捕捉的情绪,自冷燡眼底闪过,随即又恢复自若。
“昨天让你在山上
了路,还白白坏了你的衣裳,理当赔你一套新的。”
原来他是为了昨天的事想弥补她!
“唉呀,不必了啦!”南宫羽不以为意的摆摆手。“我的衣裳够多了,你还一次送我这么多,不怕把我宠得无法无天?”她学著二哥南宫琰的口气说道。
他的
畔突然勾起一抹
人的笑。
“你向来无法无天,不愁多我一个人的宠。”
他的直言不讳,惹得南宫羽当下涨红了俏脸,不满的娇嗔起来。
“你说甚么嘛?!”就算她向来任
大胆惯了,他也不该这么直接点明。“若到时我要回南宫山庄,这些衣裳要怎么带回去?”她烦恼的望着一大
新衣裳。
闻言,冷燡脸上的笑突然变得诡奇。
“你担心的未免太早了吧?”他似笑非笑的表情像是嘲讽。
南宫羽怔怔望着他。怎么听他的意思,好像不打算让她回去似的?兀的,他突来的举动,遽然打断了她的思绪。
只见他蕴含力量的大掌,竟以出奇温柔的方式,替她理顺颊边的一络发丝。
这个简单不过的动作,却让南宫羽的心跳不争气的停了几拍。
糟糕,她会不会是害了甚么心病?怎么最近老觉得心口紧绷,像快窒息似的?等她回南宫山庄,定要让大哥抓几帖葯,给她治治不可…
“傻丫头,该走了,还在胡思
想甚么?”
冷燡戏谵的声音,惊起了不知何时又陷入恍惚中的南宫羽。
“走?走去哪里?”南宫羽一脸茫然的望着他。
“不是说好今天带你去踏青?”他勾起了笑。
不知道为甚么,每次她一恍惚失神,他就总是这副似笑非笑的表情,让人实在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些甚么。
南宫羽怔望着他俊美得几乎令人窒息的脸孔,总觉得那抹笑容下,似乎还隐藏著些甚么…
去、去、去!她是在胡思
想些甚么?南宫羽用力甩了甩小脑袋,一并驱去脑子里那份怪异的念头。
“我们快走吧!”她重新绽起笑容,开心的正要迈开步子,一阵眩晕却突然袭来,让她猛然一个踉跄。
“怎么了?”冷燡及时伸手稳住她。
“没事。”南宫羽急忙摇头。
不知怎么的,从刚刚一起
后,她就感觉两脚轻飘飘的,身上还不时窜过一阵冷、一阵热,感觉实在怪异得很。
她知道,要是老实告诉他,这趟肯定是去不成了。
她南宫羽甚么都可以不在乎,唯独有好玩的事,她怎么也不能错过。
“我们快走吧!”
回避冷燡怀疑的眼神,南宫羽领头一路高嚷著往门外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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