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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清晨,天色逐渐亮白起来,曙光自窗棂斜映而入,投映在项睫儿那双缓缓睁开的美眸上。

 她转过头,看着枕畔的男人,心情霎时变得复杂极了。

 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天了,她一觉醒来、一睁开眼,就看见冷荻睡在自己的身旁。

 自从那一天在客栈与她同共枕之后,他像是上了瘾似的,即便已经回到冷家,即便她的伤几乎已经痊愈了,他却还是每天晚上都会闯入她的房间,不管她怎么摆脸色给他看,他就是不走,就是非要搂着她入睡不可。

 她从一开始的僵硬抗拒,到后来竟也渐渐地习惯在他的怀中入睡、在他的怀中苏醒…

 望着躺在身旁的男人,项睫儿不暗暗地轻叹口气。

 她可以感觉到自己的心,正逐渐地对他降服,她知道自己不该这样,却又偏偏对这个情况无能为力。

 有时候,她真的很想开口问他…他到底打算拿她怎么办?他到底对她有什么打算?

 自从她受伤的这段日子以来,他不再问她妹妹和玉令符的下落,也不再将她当成一个奴婢般地对她吆来喝去,这究竟是为什么?

 这会是他的另一种方法,打算先让她的心彻底沦陷,然后再要她自己乖乖地吐实,乖乖地将项家的玉令符双手奉上吗?

 若是在她受伤之前,她有把握自己绝对不会透半点线索,然而经过这些天之后,她发现自己竟没有绝对的把握了…

 她知道自己的心正一点一滴地陷溺,也愈来愈无法对他无动于衷了。

 想着想着,项睫儿不又在心里无助地叹了口气。

 到底她该怎么办才好?再这样下去是不行的呀!她真怕自己哪一天会在意之下,将不该说的全都告诉了他。

 倘若冷荻真的取得了玉令符,将项家的产业全都据为己有,那她怎么对得起死去的爹娘?怎么对得起妹妹项宓儿?怎么对得起项家的所有人?

 不行!她必须走,必须在自己做出不可原谅的事情之前,赶紧逃离冷荻这个可怕的男人。

 她的心里很清楚,若是再不走,自己恐怕真的走不了了!

 项睫儿先是深深凝望着枕畔的男人,才轻悄悄地下了。经过这些天的调养之后,她的伤口虽然还疼,但已经不再那么难受了。

 眼看冷荻睡着,她迅速着好衣裳之后,就打算要偷偷地离开。这回没有其他人在场,她不会再害人受罚了。然而,当她走到门边时,却又忍不住回头朝上投去一瞥。

 要是这一回她能够顺利地溜出冷家,那么他们这辈子…恐怕是不会再相见了吧!

 一思及此,她的心就蓦然一阵紧,而这让她知道自己对他已投入了太多不该存在的情愫。

 这样下去是不行的。她必须走,趁自己还舍得的时候!

 项睫儿咬着,下定决心地霍然转身,轻悄悄地推开房门。然而,她的步伐却突然像生了似的,怎么也迈不出去。

 一股抑郁之气盘结在她的口挥之不去,她只好告诉自己…最后一次,让她再看冷荻最后一眼就好,然后,她就真的要离开,真的要与他成为再无相干的陌路人了!

 下定了决心之后,项睫儿回过头来,整个人却震惊地愣住了。

 “你…你…醒啦?”由于太过于心虚,一句短短的话语,她竟也说得结结巴巴。

 原本躺在睡的冷荻,不知何时已坐起身来,看他的样子,怕是已经醒来好一阵子了。

 “你不是想走吗?为什么又迟疑了?”冷荻定定地直视地的眼,像是想借此看穿她的心。

 项睫儿别开了脸,就怕在他那双深不可测的黑眸窥视下,一切的心事都无所遁形。

 “你根本就是醒着的,我可不想白费力气。”她故意这么说,其实她刚才根本就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时候醒的。

 “是吗?”冷荻望着她,说道。“其实,如果你刚才离开的话,我不会拦你,会放你走的。”

 项睫儿一怔,没料到他会这么说。

 “你只是随口说说罢了,哼!以为我会笨得相信吗?”他一定是明知她根本逃不出去,才故意说来气地的!

 “信不信由你。”冷荻耸了耸肩,无所谓地说。

 项睫儿蹙起了眉心,看着他那莫测高深的黑眸,实在是猜不透他的心。

 “我…想问你…”“什么事?问吧!”

 “你到底…”到底打算拿我怎么办…她原本是想这么问的,但不知为何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我怎么样?”冷荻问,对于她言又止的问题感到一丝好奇。

 “你到底…到底为什么非要跟项家为敌不可?”原本想问的话一到了嘴边,却硬生生地换了个问题。

 也好啦!这也是存在她心底的一个问题,虽然说他们两家的对立已久,但难道真的只能这样下去吗?

 如果能化干戈为玉帛,如果他不那么处心积虑地想要掠夺项家的一切,也许他们可以不那么仇视对方,至少也能和平相处呀!

 “冷、项两家处于敌对立场,不是从我们之间开始,而是从上一代就这样了,不是吗?”

 “我一直不懂,为什么我们两家之间非得这样不可?为什么野心要这么大?难道就不能相安无事吗?再这样下去,只怕是要世世代代永无宁了!”

 项睫儿愈说愈激动,一张白皙粉的脸儿得通红。

 “你们不但害死了我娘,还害我和妹妹分开,难道这还不够吗?难道这样你就真的高兴满意了吗?”

 听见项睫儿的话,冷荻的脸色一凝,黑眸掠过一抹冷沉的光芒。

 “真要这么说的话,你爹当初还不是害得我娘无辜丧命?若当真要算,怎样才公平呢?”

 “你说什么?”听见他的话,项睫儿诧异极了。“我爹…害你娘丧命?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事实就是如此!”

 “不…”项睫儿摇了摇头。“我不相信,我不相信爹会杀死你娘!”

 “这是事实,我何必骗你?”回忆起过往,冷荻的脸色又更沉了几分。

 “当年,我爹带着我娘和年幼的我去城外,恰巧你爹为了谈一桩买卖,也走在同一条路上,结果半途不幸遇到了山贼,那些畜生抓了我娘当人质,要挟我爹和你爹将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全数出来,我爹二话不说地照办,你爹却怎么也不肯,结果那群畜生在一怒之下就将我娘给杀了。”

 “你胡说!我爹才不是那种人!”项睫儿嚷着。

 虽然项、冷两家的对立情势已久,但她相信自己的爹爹绝不是那种见死不救的人!

 “这是事实,我骗你做什么?当时我也在场,我记得清清楚楚!当时那群山贼原本要把我们全杀了,是因为刚好有一群官府的人经过,那些山贼才一哄而散,要不然只怕我们早就死了!”

 项睫儿摇着头,一时间很难相信他的话。

 然而,见他说得如此愤慨昂,仿佛煞有介事的模样,她的信心也不动摇了起来。

 难道…他所说的都是事实吗?

 项睫儿的心里震诧不已,她怎么也没想到,他们两家之间并不只是单纯的利益竞争,还有着更深一层的怨仇。

 事关两条人命,这个结究竟要怎么样才解得开?但是…难道就这样冤冤相报下去吗?这样只会两败俱伤,没半点好处啊!

 “我娘的死,都是因为你爹!都是因为你爹说他身上那株千年云参,比他的性命还值钱,说什么也不肯给,才会怒了山贼。如果当时你爹肯出那株雪梦,或许我娘就不会白白丧命了!”冷荻恨恨地说。

 “什么?千年雪梦?”项睫儿愕然说道。“那东西,是要用来治我娘当年罹患的重病呀!”

 冷荻挑起了眉梢,显然对她的话也感到一丝诧异。

 “听我爹说,当年我娘得了一种怪病,几乎把城里所有大夫都请来了,每一位都束手无策,后来在因缘际会下巧遇一位云游的老大夫,他说我娘的病只有千年雪参才治得好,我爹因此千方百计地去寻找,花了几个月的时间才找到那么一株,幸好来得及在我娘快撑不下去之前救活了她。”

 冷荻怔住,没想到当年的那株千年雪梦,是要用来救她娘亲的命。

 将心比心,换成是他,或许他也会将那株雪参视为比自己性命还重要的东西,但…回想起娘惨死在自己眼前的情景,冷荻的黑眸就充满了帮与恨意。

 “不管怎么样,我娘当年是因为你爹不肯出那株雪梦,才会被那些山贼杀死,这是不变的事实!”

 听着他的话,项睫儿的心蓦然揪紧,忽然有种希望能够放下一切仇恨,化干戈为玉帛的渴望。

 然而,望着冷荻那张冷峻的脸孔,她的喉咙就像被什么东西梗住似的,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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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晚,天色漆黑如墨。

 项睫儿里着天边的那轮明月,不发出幽幽的叹息,尤其当她回想起项、冷两家之间的仇恨,她的心情就愈发凝重了。

 她想,她和冷荻之间,该是一个怎么也解不开的结吧!

 “唉…”

 她深叹了口气,蹙眉望着天边的月儿,直到好不容易有了睡意,她才关上窗子,转身吹熄烛火。然而,正当地打算就寝时,房门却突然被轻悄悄地打开,一阵冷风猛然吹进房里,让她不打了个寒颤。

 “什么人?”

 她惊一声,被突如其来的闯入者给吓到了。

 这个闯进她房里的人,绝不会是冷荻!冷荻总是大大方方地推门而入,绝不会像贼儿似偷偷摸摸地闪进她房中。

 那么,这个趁夜闯进她房中的会是什么人,又有什么企图?

 项睫儿正打算要大声喊人,却听见一个刻意低的嗓音低声道:“大小姐,别嚷嚷,是我瞿冥啊!”一听见这个声音,项睫儿整个人惊呆住了。

 “瞿冥?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个声音她绝不会认错的,的确就是他们项家身手最好的一名护卫!当初,她不是命他和几个护卫一起带着妹妹离开了吗?他怎么会出现在冷家?

 “难道…难道宓儿发生什么意外?”

 一思及妹妹可能遭遇危险,甚至是发生了什么不幸,项睫儿就不紧张地白了脸。

 “你快说!宓儿到底怎么了?”

 “大小姐别慌,二小姐没事,她不会有事的。”见她整个人慌乱了起来,瞿冥连忙安抚道。

 “那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你快说呀!”

 “因为我实在放心不下大小姐,所以将二小姐护送到安全的地方之后,我就设法混进来了。”

 听他这么说,项睫儿终于安心了些,但仍忍不住币念着妹妹的安危。

 “你确定宓儿他们是安全的吗?”

 “当然确定。”瞿冥肯定地说。“大小姐代的事,就算是赴汤蹈火,我也”定会尽力办好的。”

 “那就好,只要宓儿没事,我就放心了。”项睫儿在松了一口气之余,也忍不住开始替瞿冥担心。“既然你已经护送宓儿离开了,为什么还要回来?难道你不知道在这里是很危险的吗?”

 “就是因为这里危险,所以我才更要设法混进来保护大小姐啊!”瞿冥理所当然地说。

 当年他受仇家追杀,几乎没命,是项家老爷大发善心救了他,对于这分救命之恩,他始终铭记在心,时时刻刻不敢或忘,更早已下定决心要一辈子忠于项家,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我佯装成家仆混进冷家,原本是想救大小姐出去的,但是进来之后发现这儿守备森严,我以家仆的身份进出或许还不成问题,但若要掩人耳目地带小姐逃出去,恐怕是不可能的。”

 “是啊!”项睫儿轻叹了口气。

 当初她也曾试图逃离,但还是被冷荻给带了回来。

 “我曾经想过要刺杀冷荻,就算是要和他同归于尽也无妨,但却一直苦无下手的机会。”

 “不行呀!瞿冥,你千万别轻举妄动啊!”透过门外洒进的月光,瞧见瞿冥那一脸肃杀的神情,项睫儿的心蓦然揪紧,却不知究竟是担心瞿冥多一点,还是挂心冷荻多一些。

 “大小姐请放心,我知道惟有活着才有希望,所以我不会轻举妄动的。”瞿冥的眸光一闪,说道:“明易躲,暗箭难防,这道理我懂。”

 “什么意思?”听着瞿冥的话,项睫儿心里的志思愈发加深了。

 “喏,大小姐,这个东西给你。”瞿冥从身上拿出一只小小的瓷瓶。

 “这…这是什么?”这该不会是什么穿肠毒葯吧?

 “这是葯。”

 “葯?这…这会有什么杀伤力吗?”

 “这不会有什么杀伤力,不过,却可以让他陷入昏。”

 “陷入昏?然后呢?”

 “然后…”瞿冥冷冷一笑,眼中半点温度也没有。“然后自然就可以取他的性命,替夫人报仇了!”

 看着瞿冥那嗜血的神情,项睫儿握着瓷瓶的手猛然一颤,差点当场将它给摔碎了。

 “我之所以不用毒,是因为怕冷荻会有所防备,但是这葯既无又无味,不容易被察觉,只要大小姐找个机会,暗中掺在冷荻的饭菜或是水酒里,保证可以将他昏。”

 “这葯真有这么厉害?”

 “那当然了,这葯我可是费了好一番工夫才弄到的,只要大小姐能够顺利地将冷荻昏,到时候还怕要不了他的命吗?”

 真的…要杀冷荻吗?

 项睫儿望着手中的葯,一颗心揪得死紧。

 “其实,原本我是打算自己伺机下手的,但是,既然那个姓冷的家伙每天晚上都会…”瞿冥的话说到一半,忽然顿住了。

 项睫儿听出他话中的意思,知道他指的是冷荻每天晚上会跑来和她同共枕,粉脸不由得微微发烫。

 “我想,和我相较之下,大小姐得手的机会应该会高一些吧!”

 “可是…”项睫儿犹豫着。

 “怎么了?大小姐是不是觉得不容易下手?不然还是由我来设法吧!”瞿冥说着,就要把那瓶葯拿回来。

 “不!”项睫儿紧抓着那只瓷瓶,坚决不放手。

 “怎么了?”瞿冥有些不解她的反应。

 “我看…还是我来下手吧!你现在是家仆的身份,要接近冷荻就已经很不容易了,更遑论是要昏他?只怕到时候你还没有机会出手,就被识破了企图,到时候你就危险了!”

 “既然这样,那就由大小姐来下手了。事成之后,我会带着大小姐突围而出,然后再去和二小姐会合。”

 “我知道了。”项睫儿点点头,心情却是纷极了。

 “好了,时候不早,我也该离开了,否则要是被冷荻发现,那就糟了。”瞿冥谨慎地说。

 “嗯,你快走吧!”

 目送着瞿冥离去后,项睫儿紧抓着那只瓷瓶,手不微微地颤抖着,心情既复杂又纷

 为什么?她现在的心情,为什么这么矛盾不安?

 当初,她不是还对冷荻恨之入骨,巴不得亲手将刀子捅入他的口吗?怎么这会儿有机会除掉冷荻,她却迟疑不安了?

 难道…她真的对不该动心的人动了心?真的爱上了不该爱的人?  m.xZi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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