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妍雨负责的那支广告片一推出立即获得广大的回响,健康食品的业绩扶摇直上,相对的也剥夺了涵修和她相处的时间,因为他忙着在各城市热闹的商场里拓展经销点,也忙着接受媒体的采访,曝光率大增。
不过,忙归忙,涵修的体贴与细心一点也没变。如果涵修在她下班前来不及回公司,也总会给她一通电话,提醒着她自己回家要小心一点,日子像是酿了
的甜。
十多天后,涵修终于结束了最后一波的宣传,也才有空闲可以好好弥补忙碌时未能与妍雨相处的时光,今晚,他在餐厅订了位,佳肴、醇酒之外又有美女相伴,真是夫复何求呀!
“下次别再做那么好的企画案了,你害我忙坏了。”涵修一边切着牛排,一边抱怨着。
妍雨好气又好笑“喂,公司到底是谁的呀?”有人嫌钱赚多的吗?
“我们的。”涵修笑嘻嘻的说:“我是老板,你是老板娘。”
一句玩笑话让妍雨脸红,她娇羞的瞪了他一眼,心底还是喜悦的。
还来不及让这玩笑话继续下去,涵修的手机突然响起,成伯的声音在电话接通后急急忙忙传来。
“老爷昏倒了,情况不太妙,你快到医院来吧!”说完医院的名称,成伯就挂了电话,让人来不及问明原因。
涵修变了的脸色让妍雨担心的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我爸昏倒了,人现在在医院里。”涵修说得缓慢,好像还怀疑着那不是事实。
“那我们赶紧过去看看。”妍雨先站了起来,见他还楞在椅子上,催促着说:“走呀,你怎么了?”
“应该不是真的…成伯一定是想让我去见他才故意这么说的。”涵修给了自己答案,心神却还在恍惚中。
“涵修。”妍雨严肃的唤着他“他是你父亲,不管成伯说的是真是假,你都有义务要去证实。如果你不去,我去。”
“妍雨…”她清澈的眼睛像是一面明镜,清清楚楚映着他的惶恐。
抓起钥匙,涵修拉着妍雨的手,迅速离开餐厅,往医院而去。
找到病房之后,涵修握着门把,深呼吸一口气之后推开,映入眼帘的景象,让他惊愕得忘了移动步伐。
那是他的父亲吗?一个全身几乎
满管子的老人,嘴上的呼吸器在一呼一
间压缩产生的声音是单调病房里唯一的节奏。
“你可来了。”焦急的成伯见到涵修之后,更是控制不住的伤心难过。
“医生怎么说?”涵修蹙着眉,神情严肃的问。
“医生说…说…”成伯突然老泪纵横,说不下去了。
老爷约莫剩下一个月的寿命,这样的话要他怎能说得出口?
“你别在这时候哭,把话说清楚呀!”涵修难得对成伯生气的吼着。
“涵修。”妍雨有些哽咽的唤他“不用再问了,总裁得的是…癌症。”妍雨指着病
前挂着的病历单。
癌症?不可能的!他父亲平时是个连小靶冒都难得患上的人,怎么可能一生病就会这样惊逃诏地?这是一场恶作剧,是一场为了让他父子俩合好的骗局,一定是的!涵修拒绝相信的摇着头,后退的身躯颓然的在墙边的椅子上坐下。
妍雨上前蹲在他身边,握着他的手,他曾经给过她许多力量,而现在,是她反过来支持他的时候了。
“这就是你一直暗示我爸爸的身体愈来愈衰老的原因,对不对?”涵修看着成伯,一字一句痛心的问:“你知道他有这么严重的病却不明白告诉我?”
“是老爷不让我说的。”成伯眼泪
了满脸。
“你这是愚忠呀,成伯!”涵修指责着说:“在还来得及的时候,我们什么都没做,而现在就是想做什么都太迟了。”
“你…别怪他。”黎震天不知在什么时候醒来,摘下呼吸器,语气微弱的说:“不关他的事,是我要他这么做的。”
涵修冲到病
边,又急又气的说:“你向来习惯主宰一切事情,包括让自己的生命什么时候结束吗?你总是这样自私,完全不顾别人的想法,从年轻到年老,你的坏毛病居然一点都没改!”
涵修双手紧握,让指甲深深刺进掌心,藉此分散他濒临崩溃的情绪。他们父子间的感情是有裂痕没错,但他宁可一直和父亲争斗下去,也不要是这样的结束。
黎震天
出一抹嘲讽的笑“你不是一直希望我到黄泉之下向你母亲赎罪吗?怎么现在你又好像舍不得我了?”
听见黎震天准确的说出了他心中的矛盾,涵修的表情显得有些狼狈。多年和父亲惯于争斗的习
,让他又不愿示弱的回了嘴。
“我不是舍不得,我只是担心到时在妈妈坟前不知道要怎么告诉她关于你去世的原因,我总要说个能让她感到欣慰的理由吧!”他希望自己的犀利能挑起黎震天的反击,那是他唯一能展现的生命力了。
没料到,出声的不是黎震天,却是成伯。
“你不要再用这种口气对老爷说话了,夫人的死根本就不是老爷的错。”隐忍了多年的管家再也无法坐视少爷枉顾老爷的一片苦心。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涵修皱起眉头。
“老成…”黎震天艰难的唤着,试图阻止他说出真相。反正自己也活不久了,又怎会在乎在最后的日子里澄清些什么呢?
“老爷,少爷说得对,是我的愚忠害了你,不但害了你的健康甚至害你被少爷误解那么多年,你们父子间长期的水火不容,我也有责任。时至今
,我不说不行了。”总该有人为老爷的委屈平反,否则老爷将会带着遗憾辞世,这是他不愿见的。
“成伯,你最好把话说清楚。”涵修站在成伯和父亲之间,挡住了主仆两人
会的视线,他非要搞清楚真相不可。
“好,我说。”成伯铁了心的对着涵修说:“你一直怨怪是老爷有了外遇才会使夫人因为伤心而走上绝路,事实上,违背婚姻誓盟的是夫人,并不是老爷。而老爷为了不让你受到二次伤害,宁愿一直被你误解,甚至想将这秘密带进棺材里,一辈子不让你知道。”
“不可能的…”涵修拒绝相信。她母亲孤独落寞的神情是他深刻的记忆,不是父亲冷落了她还会是什么?而且父亲当年的确有一阵子经常夜不归营,在他们争吵的对话里,常听见“外遇”的字眼,过没多少日子,母亲便自杀了。难道这一切都是他想错了吗?
“你还记得以前老爷为了怕夫人在家里闷,请了个老师教导夫人画画的事吗?”成伯提醒着。
涵修点头。他的确记得,那个头发齐肩,偶尔还会绑着小马尾的年轻男子,浑身充满艺术家的气质,有着狂野不羁的眼神,常和母亲在充满阳光的画室里作画。一道想法窜入他的脑际。
难道…会是他?!
成伯叹了一声,缓缓的又说:“老爷从没想过自己会引狼入室,他为了弥补自己因为在事业上冲刺而疏忽了对夫人的关爱,于是请了个画家帮夫人打发时间,却没料到那男人居然将夫人
得团团转,也让夫人不小心怀了身孕。”
闻言,涵修像挨了个重重的耳光,痛得他眼冒金星,说不出话来。那是他一向敬重的母亲呀!
“夫人诚实的对老爷说出怀孕的事实,同时也提出了离婚的要求。老爷没有立即答应,反而把那男人找来,当着夫人的面询问那男人是否愿意娶夫人为
,并立誓会好好照顾夫人以及她腹中的胎儿。那男人在听到夫人将不会获得任何赡养费之后,当场向老爷说他生
漂泊
,根本没想过要成家,他并且保证再也不会踏进家门一步,也不会和夫人继续牵扯之后便走了。”
原来是一个不敢负责的花心萝卜!真没想到蕙质兰心的母亲会被那样的男人
惑!涵修为母亲感到不值。
“你可以想见夫人当时是多么难堪与伤心,她义无反顾的结果得到的竟是情人的背离。”成伯接着又说:“老爷当时的心情也不好受,他当然不甘于戴绿帽,但因为对夫人的深爱,他从未想过要和夫人离婚,只在办公室里建造了一个可供休息的小房间,减少回家面对夫人的痛楚。”
涵修忽地回身凝视躺在病
上的父亲。没想到那曾经被他以为是父亲用来偷腥寻
的小房间,竟是父亲当时逃避母亲的避难所!天呀,他究竟还错想了多少事?
“夫人会走上绝路纯粹是因为受不了被那负心男人的无情玩
,再加上良心的谴责,悲剧就这样发生了。”成伯叹口气,继续说:“老爷在悲伤之余决定隐瞒真相,因为你当时是那样敬爱夫人,为了不破坏夫人在你心目中的完美形象,老爷宁可让你相信错在他而恨他一辈子。老爷其实很爱你,你不要再误会他了。”
成伯的话说完了,病房里静默得只有医疗仪器的声响。
一旁的妍雨始终注意着涵修的表情,她相信这事对他的打击势必不小,就像是存在心中已久的信念突然被人摧毁,坚持到最后竟是一场荒诞,结果的揭晓会让人深感无力、无以为继。
“你竟然瞒了我这么久?是想让我也悔恨一辈子吗?”涵修声音沙哑的问着父亲。
“没告诉你是因为我觉得自己也有错,如果当年我不要那么专心在事业上,能多拨出一点时间陪陪你母亲,或许事情就不会发生。事业和家庭,我摆错了比重,失去你母亲之后,我一切的成就也都没有意义了。”
黎震天说完,眼角滑出一滴泪,这至情至
的泪着实震撼了涵修。
案亲在他心中始终像个打不倒的强者,别说是眼泪了,他甚至连父亲脆弱的一面都未曾见过,没想到,今天让他发现父亲不为人知的另一面,有点陌生却令他感动。
涵修迟缓却坚定的走上前,出人意料的握住了黎震天吊着点滴的手,
润着眼眶说:“爸,对不起,我是个不孝子,伤害你这么多年。你答应我,你一定要战胜病魔,等你康复之后我们父子再重新来过,追回以前失去的,好不好?”
这个请求让每个人的眼睛都
了,上天可会垂怜这一对错过关爱彼此的父子?谁也没有答案呀!
当天晚上,妍雨坚持要涵修留在医院里陪伴黎震天,不必送她回家。
“我可以自己回去,我不放心的其实是你。”他们父子该有不被人打搅的相处空间,即使她担心涵修的心情,但还是认为她应该回家,将空间让给他们父子俩。
涵修将她紧紧揽在怀中,头一次透
了自己的恐惧,无助的说:“我该怎么办?我到现在才发现自己有多舍不得他…”
“我知道。”妍雨捧着他的脸,温柔的说:“你无法在短短的时间里弥补你们曾经失去的,但是紧抓住每一分每一秒是你目前唯一能做的了。如果你需要我,我就在这儿。”她同样指着他的心口,表明了自己与他同在。
涵修感激的吻着她的手指“我知道了,你自己小心一点,回家后打电话给我。”
妍雨听话的点点头,她现在唯一能帮涵修的,就是不让他分神来担心自己。
在涵修的目送下拦了辆计程车回家,满怀心事的她在拿出钥匙开门时,被忽然拍上她肩膀的一只大手吓了一大跳,回身一看,竟是许久未曾出现的大鹏。
因着上次不偷快的记忆,妍雨选择站在门口沉默的瞪视着他。
看见了妍雨眼底的那份警戒,大鹏简直无地自容,但是为了安雅,他还是硬着头皮开口说:“上次的事情真的很抱歉,我再也不会那样子对你了。”
他该抱歉的何止她一人,还有个远在异国的安雅吧!一想到安雅所受的委屈,妍雨就有气。
“如果你只是来道歉的,我已经听见了,你可以走了。”妍雨不客气的说。
“妍雨,我知道我犯了大错,我不敢奢望你会原谅我,但我今天除了来向你道歉之外,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他顿了顿,请求着说:“请告诉我安雅发生了什么事?她为什么会一个人跑去国外?”
他刚从大陆回来,下机出关后连家也没回,就直接跑去找安雅,他想要告诉安雅,当他从昔日出游的照片里证实了那衣服碎片的确是出自她身上时,他便知道了她的牺牲,他要负责,他要娶她。
但是,来应门的伯母却一脸狐疑的问:“你们平时感情那么好,安雅出国留学的事情,你怎么会不知道?”
他只得讬辞说因为他在对岸工作,所以安雅没来得及知会他,告别了伯母后,他更是一刻也没耽搁的就来找妍雨,他相信妍雨一定知道原因。
他那副毫不知情的表情让妍雨更为火大。如果他当时不要失踪,不就什么都知道了吗?如果他肯负起责任,安雅也就不必远走他乡了。
“你现在才问会不会太迟了一点?”妍雨没好气的说。
“你可以骂我、唾弃我都没关系,请先告诉我安雅的事,好吗?”
“你还找安雅干嘛?她被你害得还不够惨吗?”妍雨怒火高张,毫不留情的批评着“你一走了之,一点也不在乎安雅的心情,可怜的安雅一直痴等你的消息,以为你会有所担当,没想到她等到的不是你,而是一个小生命。安雅未婚怀孕,你让她情何以堪?”
安雅怀孕了?这个消息让大鹏惊愕得瞪大了眼。
既然她怀了他的孩子,为什么不等他回来?
“我不知道…”如果他知道安雅的肚里有着他一半血缘的小生命,他早就回来了。
“你当然不知道。”妍雨一点也不饶他的继续说:“事发之后你就像泡沫消失在阳光下不见踪影,安雅即使想告诉你也不知该上哪儿找人,所以她放弃了,她决定一个人独自承担所有的后果。不过她要我转告你,她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你。”
“我不是故意要消失的,你们误会了。”大鹏解释着“我是因为临时被公司派到大陆去处理一些紧急的事情,离开了台湾…”
他说的都是事实,在他还没厘清自己的下一步时,公司就因为大陆的工厂出了状况而将他调了过去,那是他负责的业务,他没有推讬的理由。
“这藉口并不高明。”妍雨打断他的话“就算你来不及当面和她说清楚,总是可以打个电话解释,也好过不闻不问吧!像你这样音讯全无只证明了你心里分明没记挂着这件事,既然如此,现在回来找安雅又有何用?”
“我…”大鹏颓然的放弃了为自己辩解,缓缓的说:“你说得对,我的确不该连一通电话都没有。我当时整个人处在混乱状态,不知该如何面对安雅和你,被指派去大陆恰巧给了自己暂时
离的时机,我想藉此机会想清楚…是我的错,我以为安雅会等我回来的。”
“她已经等得太久了。”妍雨幽幽的说。
从童年跨过青春期再到如今,够久的了。
大鹏突然抓住妍雨的手哀求着“请告诉我安雅的地址,我要去找她,我要去追她回来。”
“追回来又如何?”妍雨黯然的说:“如果你还是不能接受安雅的情意,就别去打搅她了吧,她好不容易才舍下的。”
舍下一段牵挂了多年的爱需要很大的勇气,安雅的这份决心连她都佩服。
“我要去,我已经错过一回,不能再错第二次了。”大鹏紧盯着妍雨“虽然我知道我还不能立即忘掉你,但我绝对不会再把安雅当成你的影子,你们是不同的两个个体,不久之后,安雅将会是我的
子,而你…真的永远都是我的妹妹了。”惋惜的语气里仍可感受得出他的不舍。
妍雨紧盯着他的表情,仿佛要确定他话里的真实
。经过上次那件事之后,她不能确定站在眼前的还是她所熟悉的那个大鹏了。
“我知道你怀疑我的真诚…”大鹏的语气透着痛楚“如果要挖心掏肺才能证实我的诚意,我愿意这么做。”
他的目光散发出坚定的讯息,软化了妍雨的不信任。
“我不确定安雅会不会原谅你。”经过了那样的痛,说原谅谈何容易?
“只要你肯帮我忙,告诉我她在国外的住址,剩下的问题我自己解决。”不管安雅原不原谅他,他都要试一试,该他担当的,他不会再逃避了。
如果命运真是那么爱捉弄人,那么安雅和大鹏有没有未来还是让命运去决定吧!
叹了口气,她开了门,对着大鹏说:“进来吧,我把地址抄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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