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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扬起温和的笑,他举手一揖“啊,对不住,自行一时失神,怠慢了阿涛姑娘,还请姑娘勿怪。”

 “怎会呢?”年轻女子摇摇头。

 “姑娘有事?”细瞄一眼一脸困惑的女子,他心里已知是什么困扰了她。

 “没、没什么事。”端庄清秀的圆脸上,带着腼腆的笑容“只是瞧见先生在此站立了许久,恐…恐先生同我一样,也,也了路,才过来问一声的。”不好意思地摸摸头,轻顿一下,又轻声问:“没打搅到先生吧?”

 “哪里有打搅到自行?”就知这阿涛姑娘又了路。伍自行微微一笑,轻易地撤下防人千里的心防,因为同聂府众人一样,打从第一次见面起,他便毫无缘由、却由衷地喜欢上了这位平实沉静的女子,也是…聂府实际上的大少

 二年前,二十有七的聂府大公子聂修炜举行盛大婚宴,广邀好友,遍请各方人士共同见证他一生一世的婚礼,热闹隆重地娶了一位不知出身何门的子,此事在京城成了一则小小传奇…因为新娘子在拜堂前一刻,竟以死相挟…不嫁!

 这罢婚传奇在京城引起了轩然大波…京城聂府的大少耶,别人抢破头的宝座,竟也会有人不稀罕的!

 莫谈京城聂府的赫赫威名,单讲聂大公子绝世无双的完美品,已让众女子们眼红了。

 可,真有人不屑耶!

 引起这罢婚传奇的准新娘子,便是站在他身前、看似容貌普通、毫不起眼的平凡女子,阿涛姑娘。

 她虽少言内向,却固执非常。不成亲便是不成亲,不嫁就是不嫁,既使早已入主聂府主楼,早与聂修炜圆房,成了有实无名的夫,几年来,却从不准府中人称她为少夫人,也从不干涉府中事务,只是如嫁前一般,以“阿涛姑娘”身份留居聂府,照样当她的差。

 其中缘由,除了两位当事人,知者甚少。

 但即便如此,阿涛待人亲切、真心,从不因身份不同而以势人,府中人俱是由衷地喜欢她、爱戴她,从心底尊她为少夫人。

 从第一次见面起,他便毫无理由地喜欢上了阿涛,因为她是那么受尽千般宠爱,与“她”的命运是那么天差地别,若“她”能有阿涛的一丁点幸运…“她”又岂会死得那么不甘心!

 他,替“她”羡慕哪!

 瞅着眼前笑得幸福的女子,伍自行暗暗叹息。

 “啊…”阿涛又是羞涩一笑“伍先生在赏花?这玉兰开得多好!我一直想请雕玉师父将这花树整个雕下,可修炜一直不允,说什么雕玉师父们正事尚且忙不过来,怎会有闲暇替我雕刻?哼,我就想,那我自己雕,总成了吧?可他还是死活不准,骗我说没有可用的玉石!真让人气恼!”

 重重哼一声,却又猛地瞪大了杏眸,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似乎在抱怨,不由又摸摸头,不好意思地歉意一笑“啊,我说什么呢?让伍先生见笑了。”圆圆的脸庞上抹上了一层赤霞。

 “哪里,伍某今应十分荣幸才对,阿涛姑娘今话不少呢!”伍自行轻轻一笑,始终无法如对他人一般,对这位姑娘冷淡疏离以待。

 探头在偌大的花园中寻视一番,又笑问:“今怎不见大公子?”

 不论阿涛姑娘身在何方,身后一定会有大公子在啊。

 “不提他!”阿涛头一扭,又重重哼一哼,很是气愤的样子“今我才不要见他!我说啦,我在学会雕花之前请他不要烦我,可他上午答应,下午偏故意跑去逗我,害我一直不能专心。哼,不理他!”埋头抱怨了一刻,侧首瞅一眼望着自己怔怔发呆的年轻男子,阿涛抿低语:“伍先生,你有心事对不对?”总会常常无故呆立许久,总似有无边无际的愁苦围着他。

 “啊?没…没有。”惊诧于阿涛不同旁人的敏锐观察力,伍自行不自然地一笑,匆匆带过这个话题,故做轻松地笑问:“阿涛姑娘进府不少年了吧?”

 “嗯,”低头细算了一刻,眯眸微恼“十年了吗?大概没那么久吧?”也不太肯定,一直醉心于雕玉,从没想过自己已入府多久了。

 “十年?”伍自行一叹“阿涛姑娘为何进府呢?”

 “玉,雕玉。”简单明了。

 “为学雕玉之技?!”好惊讶。在这严格锢女子才智的年代里,一名女子,也可以如此吗?

 “是啊,我家穷,弟妹多。进府当丫环,一来可减轻爹娘负担,二来,也为自己兴趣。”这些话,今是第一次对外人提起。

 嘻,不怕,伍先生不是坏人。

 “你喜欢雕玉?”身为女子,可以为自己的喜好努力争取吗?

 “我爱雕玉。”肯定地点头更正“爹爹讲,爱便要去争取,所以我进府来。”因为聂府有全中原最好的玉雕精品及最出色的雕玉师父。

 伍自行一时哑口无言,她,真可以为了自己的爱好而活!

 可“她”呢?“她”的存在,只为了谋利,利到了手,也是“她”任务完成之时,是“她”被毁之时!

 同样身为女儿身,竟如此一天一地云泥之别!

 恨哪…

 “伍先生?”试探地轻唤一声,阿涛心中是深深的同情,伍先生一定吃过不少的苦“伍先生?”

 “啊,真对不住!自行又闪神啦!阿涛姑娘请勿见怪。”歉疚地躬身勉强一笑,伍自行强振精神“这府中人都对阿涛姑娘很好,大公子对姑娘的宠爱就更不用提了。”几乎将这小女子怜惜上天去“自行十分羡慕呢!”为“她”因为“她”从没真正享受过他人的宠爱哪!

 “他们也对你好。”静静望着那似含有无限悲苦的幽瞳,阿涛柔声道“大家也真心对你,因为咱们是一家人。”点点头“一家人。”

 “一家人?”如遭雷殛,他猛地一悸,无意识地重复“一家人吗?”

 “是啊,因为…”话却被打断了。

 “阿涛!”

 如一阵急旋风般,从两人身后猛刮过来,气势汹汹,急冲过来的高男子身上不复见以往的沉稳,斯文俊朗的脸上挂满焦急“你怎又独自跑出来?若了路怎么办?”他这个小子,若说缺点,最出众的一项便是:迷路!天生便是一个小路痴。就算已入府十余年,对这府中方位格局依然摸不清,常常围着一个地方绕啊绕,总找不到自己要走的路。

 “大公子。”同阿涛回身向已快急疯的男子,伍自行躬身行礼。

 “啊,伍先生也在呀!”长吁一口气,担了半天的心总算回归了原位,这才看到子身旁尚有一平常男子,冲伍自行点头为礼,聂修炜展眉一笑“多谢你助我一臂之力,帮我拦住了阿涛,不然她不知又要绕到哪里去啦!”

 快步奔到子身前,伸手要拥她入怀,却被阿涛向后一闪,躲到了伍自行身后。

 “阿涛!”

 “不理你!”伸手轻轻拽住伍自行衣袖,躲在略高于自己身形的男子后,阿涛绷起了圆脸。

 冲也已沉下脸的聂修炜尴尬一笑,伍自行手足无措,他并不想掺和别人的家务事啊。

 “阿涛…”轻叹一声,聂修炜笑得无力“不要使子好不好?你看伍先生多为难?”

 对于一个惯于与人保持距离的人来讲,被别人一下子靠近,绝不会乐意的。

 歉然地瞅一眼不自在的年轻男子,聂修炜抱歉地一笑:“伍先生,让你见笑了。”心中也微讶,阿涛从没对自己及箸文以外的男子如此…亲近过!

 “伍先生才不会笑我。”话虽如此,依然绷着圆脸的阿涛还是慢慢移出了伍自行身后,与他齐肩而立。手,却依然握着他衣袖不放。

 “阿涛…”

 不知该哭该笑,爱上这么一个只用心在雕玉上,从不关注外界事务的小女人!聂修炜觉脸上微烧“男女授受不亲,是不是?过来我这里,好吗?”双臂扬开,静等子投进怀中来。

 对子躲在其他男子身后的行径,是感到有些吃醋,却并不气恼,一来因为他对自己的小女人有信心,二来,他也相信这位沉默寡言伍先生的为人。

 “你不再扰我雕玉?”身子不动,阿涛先等聂修炜回应,只因这个男子太过诈,常失信于她…先谈好条件才不会太吃亏。

 “好,不扰你。”温柔一笑,点头应允。

 “不会再阻我去雕玉坊?”

 “好,不会。不过要我陪着才能去。”这已是最大限度,他相信子,可也不想让许多男人围在自己子身边指手划脚“可以过来了吗?”他耐心等待。

 阿涛又侧首瞧一眼伍自行,见他因被自己握住衣袖而一脸尴尬的样子,终于点点头,松开手,慢移进所爱之人为她而敞开的怀里。

 两名男子不由都松了一口气。

 “伍先生,是阿涛不好,让您见笑了。”阿涛回首朝伍自行歉意地一笑。

 “哪里会,哪里会。”勉强地回两人一笑,伍自行再拱手揖一揖“自行不打搅两位了,告辞。”转身便要离开。

 柔情意、两两亲爱的时刻,从不属于他。

 他,是孤身行天涯的无漂萍。

 “伍先生。”聂修炜却喊住了他。

 他愕然停下步子,回首,不由一呆,无法静心面对朝他笑得真挚的两人,猛又回过头去,背对两人,哑声问道:“大公子还有什么要吩咐自行吗?”

 从没人如此对他笑过,他…承受不起。

 “自行…”聂修炜首次这样唤他“在府中尽管安下心来过日子,这府便是你的家,咱们便是你的兄弟姐妹,是亲人,关心对方没什么不对,而是理所应当的。”

 温和的暖语既包含着浓浓的情意,又是那样的语重心长“我和箸文略长你几岁,便托大是你兄长…兄长本应关心爱护幼弟,兄弟、亲人自然会真心以待,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敝、值得怀疑的,是不是?”

 不用总是怀着戒心谨慎面对亲情。

 “多、多谢大公子如此高待自行!”脚步不稳地前移两步,伍自行语带轻颤“自行会一辈子记得大公子今这番话!不、不打搅两位了。”

 狼狈地快步离去,不敢回头,不想在人前曝出从无人知晓的脆弱…他本是天涯独行人哪!也恐一回头,却发现身后并无人影,而刚才的一切,不过只是自己痴人一梦罢了。

 …

 望着仓皇的背影,阿涛低语“伍先生好可怜。”

 年纪轻轻的一个人,却似已经历了一世的沧桑,背负着永无止境的悲苦。

 “不,他不再可怜。”俯首在子额上印下一吻,聂修炜低语“因为他以后有我们。我们,箸文,都是他的亲人。”不会再是天涯独行的一抹孤影。

 暖暖的初朝阳,缓缓笼住了美丽的聂府。

 …

 他疾步而行,对与他错身而过的聂府众人们视而不见,置之不理,听不到他们的亲切问候,看不到那张张漾满笑容的脸庞,心里,翻滚的是聂氏兄弟的话语。

 是朋友,是兄弟。

 拔胆相照,真心以对。

 兄弟,亲人。

 亲人…关心你…

 他猛止住疾行的步子,顺手扯下身旁一朵开得正的花来“真心?”恨恨地揪下几片丽的娇花瓣“若是亲人,若是真心,‘她’怎会葬身火海?‘她’又如何会丧命于那些所谓的兄弟亲人之手?!”二十岁,正如这娇的花朵,是正在盛开怒放的美丽年华啊!

 却凄惨地凋零了。

 哼,他才不信呢,他才不相信什么狗亲人!

 可,呆呆瞪着手掌中零残的花瓣,不由叹息…

 兄弟,亲人!

 心,似乎再也坚强不下去,冷硬不再,一道微不可察的热悄悄由心底漾发,缓缓浸没了他的四肢百骸。

 亲人,关心你。

 世上,还真有亲情的存在吗?

 “她”死在了“亲人”冷冷的笑声里。

 他,可有那么幸运,能侥幸获得上天的垂赐?

 上天…

 可真会赐他一丝亲情?一丝不同于“她”的亲情,一丝真正的人间亲情?

 能吗?

 在“她”被可笑的亲情燃成灰烬之后。

 能吗?

 春风轻轻地吹啊吹,吹落了他手中残零的花瓣,悄悄送他几缕清香。暖暖的清香,绕了他一身。他,是该走了,还是继续留在这里?

 春天的花园中,繁花似锦。

 一抹迹天涯的独行人影,渐渐融在了如画的景中…

 ,来了。

 伍自行,沅水人氏。十二丧母,二十失父。因所居之地遭水害,于南京,以代写书信为生。后入聂府南京布庄,先为卖布小厮,再因于账项被启用为账房先生,至六月前入聂府时止。

 生沉默,不善言辞,不善际。

 现年二十四岁。

 简简单单的字句,简简单单的过往身世。

 清清楚楚地由月口中吐出来。

 聂箸文斜倚榻上,双手环,俊朗的脸上平平淡淡的,闻后毫无表情,只一径地沉不语。

 “爷,就这些。”合上书信,月静候主子回神。自小便跟在二少身边,对二少神态表情早已摸了个清楚,他知主子此时正在思考。

 “喔。”轻应了一声,挑挑浓眉,幽深的黑眸里光泛动。

 “爷,还有什么要再查一下的吗?”聂府消息网遍布中原,查一个人身世来历易如反掌。只是,这次却碰了一个不软不硬的钉子:他们竟无法查出伍自行二十岁之前的任何踪迹!

 丧母失父,也只是入聂府南京布庄时伍自行自己的说辞。

 其他,均被一场洪水淹没了痕迹。

 “自行在南京布庄时从无与仆人交往过?”

 “是。伍先生自言无亲无友,加上生淡漠,他除了埋头打理布庄账务外,从不外出。与上门主顾所谈也仅限于布匹与些许寒暄之语,从不言及其他。”再瞧一眼书信,又道:“啊,王幼统掌柜还讲,伍先生在布庄三年,从没写过什么书信,会过什么朋友乡人。对人俱是客气而疏离。”淡然的子跟现在一模一样,整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

 “王掌柜怎样评价他的?”

 “哦,王掌柜对伍先生的评价和上次他推荐伍先生时的说辞一样。”

 十分于布匹事项,眼力极好,对各地布棉了如指掌。甚至,对其他各家布商的为人处事也知之甚详,极易掌握他人心理。

 只是,身怀大才,却从不显,只隐身暗处,一点一点地、不招人注意地谨慎施展经商才华。

 “依你看,自行是什么样子的人?”聂箸文侧首笑问从小到大的贴心兄弟。

 “好人啊。”月不加思索地回答“他对谁都是笑脸相、有礼有仪,从不摆架子。”只是相处的时间久了,总觉他是一个蜡人,因为没有常人的喜怒哀乐,好似带着面具一般。

 “他很有大量,心宽广,布庄中当初很有人对他不服气,当面讲的话很难听,说他年纪轻轻,空有纸上谈兵的嘴上功夫,不一定能撑起布庄的大局。可伍先生听后却只笑笑不语,根本没恼。后来事实证明,伍先生确有管理布庄之能。那些人前去道歉,伍先生反过来还劝他们不必记挂在心,要多帮他哩!”难得的雅量,为他搏得一片赞许及仰慕。

 “哦。”聂箸文一笑,轻轻带过这个话题“朝阳可曾有信传来过?”自他遇袭后,大哥便将他的贴身护卫暗中调派出府,探访自己遇袭背后及聂府布庄滞货风一事。

 “昨夜大哥曾飞鸽传书,”朝阳与月也是亲生兄弟,自幼便在聂府长大“说是顺那些黑衣人所留踪迹追到了苏州一带,只是黑衣人甚是行踪诡秘,到了苏州便失了踪影,后来大哥再三察访,竟在杭州一荒山中找到了黑衣人们的尸首!”

 显然是被人灭口。

 “可曾找出什么?”

 “一无所获。”摇摇头,月有些挫败“就连咱们暗处的消息网也找不出什么线索来。”

 “解葯呢?”

 “大哥顺路去了黑山,拜访了黑山二当家,据黑二当家推算,爷所中之毒乃苗岭红花,毒甚烈,亏得中毒当时便已出大半,不然怕是性命不保。黑二当家已配制了解葯,大概不用几天便能送过来。”黑山能人奇士众之又众,黑大当家更是人中之龙,与聂氏兄弟乃挚好友。

 此次聂箸文遇袭,黑山便曾派人前来探访,只是黑山这一两年因有大事变故,众位当家俱留守山内,无法分身相助。

 “哦。”淡淡应一声,聂箸文不再言语。

 月便也肃站一旁,静候主子吩咐。

 很是显然,他遇袭一事同布庄滞货风两者互有牵连。

 打从聂氏布庄开始茁壮之时,因为利害关系,其他各布庄便已是对聂氏布庄仇视甚多。

 原因无他,聂氏布庄蚕了不少市场份额,自身逐渐强大的同时,连带削减了他人的赢利。眼红之人自然大有人在。

 他遇袭,布庄滞货,自是因此而起,倒也无须太过关注。

 他现在惟一想关注的,是伍自行。

 若他在受袭之前,除了忙于布庄及聂府事务,闲暇大都醉心于到处寻芳探美、收集美人之像。除了可赏心悦的美人,鲜少能有入得了眼的人或物,至于能勾起他兴致的,更是罕有。

 在那时,沉闷的男子,如伍自行之类,普通的相貌,普通的子,在闹市中随手可抓出几个…此种人是万万入不了他眼的。

 而在他遇袭后,聂府、布庄成一团,无奈之下才抱着一步一走的心态,启用了名不见经传的小小账房先生伍自行…那还是经由王幼统老掌柜的大力举荐。讲句真话,确是对自行没抱什么希望。

 记得当初听月提起自行普通至极,他甚至不加思索地摇头否决,不想启用自行,还惹得大哥狠狠斥骂了他一顿哩。

 出乎众人意料,貌凡、沉闷的小小账房先生竟在入主聂府短短一月之内,便力挽狂澜,将几要关门停业的聂府十八大布庄一一救起,重振雄风,继续号令中原布业,睥睨天下布市…此举惊呆了多少人,无法数计。

 但受撼最大的,是他。

 这事给一向眼高于顶的他上了一课,他回首前二十几年所走之路,所习之好,才蓦然明白以前的自己是多么幼稚荒唐…以貌取人,岂是一声惭愧可说的?

 大受震憾之下,他开始端正心态,重新以心来视人。自行,便是他以心视人的第一个被视者。

 在几个月的暗中观察下来,普通、寡言、沉闷的伍自行,在他心中的地位,早已远超了他以前所狂爱的美人及美人图,已在他心里占了最显要的位置。自行的经商头脑、自行的沉默、自行的寡言、自行的独特性格…

 他承认,对于伍自行,他早已不满于表层的认识,他已愈来愈想了解自行的一切:自行闲暇时有何爱好,自行可有亲人,自行到底来自何方,自行可有同于常人的喜怒哀乐…他迫不急待地想知道。

 天晓得,这是他平生第一次,如此渴切地想要用心去看一个人。

 是否拥有赏心悦目的美丽容貌,早已不再是他取人的标准;用心仔细去体会另一个人的心灵是否美丽,这才是应有的取人之道啊!

 他想拥有一个重新认识自行的机会。

 机会,给自己,也给自行…自行是那么孤寂,那么不信任旁人哪!

 “月,如今咱们布庄情景如何了?”身为掌舵者,偶尔也得意思意思。

 “好端端的,营利甚至已胜从前。”前伍先生才来报读了布庄本月收支结果。

 “若,一时再无人掌舵呢?”

 “没什么重要事务的话,可以。”还是伍先生高明得多,入主聂府布庄,不但一手力挽狂澜,还顺手改变了布庄经营手法,布庄既使无人费心统筹,也已可自行运转,不由取笑二少“爷,伍先生似乎比你高明许多哟!”

 “这倒是。”并不气恼,只淡淡一笑,略一沉思,便道:“月,你去尽量空下伍先生这几的行程,我想趁现下无事,邀他赏花,领他在府中逛逛。”

 “现在?”不由张大嘴巴,瞄一眼二少“爷,你现在还无法视物,恐不太方便,不如等过几,解葯送来了,再邀伍先生一游聂府。”没说出的是,二少近头痛时有发作,而且发作起来几要头痛裂,为策安全,还是安心静养为好。

 “过几?”嗤地一笑,聂箸文苦笑着摇头“等过几,我眼好了,怕就再也见不到自行喽!”

 “为什么?”不由一呆,不解主子何以如此。

 “傻月!”叹叹一笑“你想想看,明明身怀奇才,无论才智、经商手腕与为人处世皆高人一筹,却只想屈身为一个小小的账房先生,不想出人头地,扬名天下,为的什么?”

 若不是他遇袭受伤无法主事,布庄又成一团,恐伍自行绝不会被拱出幕后,施展惊人才华。

 “爷说的是伍先生?”人人有向学之心,月立即反问:“为什么?”

 “傻月,果然傻得厉害!”不屑地轻哼一声,对贴身护卫的白痴样子深感无力“一是他心怀叵测,图谋不轨,”抬手制止月的反驳,继续道:“二是他身有难言之隐,隐身小市,不人知。”

 “啊,伍先生一定是第二种!”直觉地替心中敬仰之人寻找理由。

 “是啊,既然他不人知,又怎肯长期显示才华,在他人面前显山水?”况伍自行除非万不得已,否则绝不出面斡旋于人前,一直隐于人后,指点别人出马计事。

 如此,他即便瞧不见自行,也可猜出自行几分心思来。

 “那也不一定要走啊?”

 “月呀月,”挫败地低叹“你刚不是说了,咱们布庄已渡过险关,无需再费心管理。那伍先生还肯再闲居咱府?”那么一个不喜应酬际的死闷男子,岂会无聊地虚掷时光?况,在外人面前脸展现才华?

 他可以肯定,若没有原因,自行绝不可能入主聂氏布庄。

 那么,原因何在呢?

 他若是一个陌生人,为何会不遗余力地为他人费尽心思、力挽狂澜呢?他又是如何对中原布市动态了若指掌呢?

 他当然想弄明白,但当务之急,是先能留下这位神秘的伍自行。

 “啊…”月傻傻地点头,他怎没想到?

 “所以,这几你没见他言又止,一副随时想开溜的样子?”甚至陆续将布庄账册回来,将布庄主事权渐渐强行还自己。

 于是,一有机会,他便请这位伍先生过来一聚,与之闲聊,请之用膳,好让自行没机会、也不好意思开口请辞,更是想顺便一探这位神秘人物的来历底子…只是成效不彰而已。自行虽已对他不再疏远客气,可心防却一直没撤下一刻。

 “于是,爷想尽力绊住伍先生?”最好的法子便是整邀他一聚喽!

 “你终于明白了呀?”

 “爷!”  m.Xzi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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