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龙是前任龙谷主龙寒捡回来的孩子。

　甭身一人的龙寒没有成亲的打算，一时心软便收养了龙，并以谷名为他命名。

　龙谷是个遗世独立的地方，谷内的人过著自给自足的生活，但世世代代的谷主皆心狠手辣，以残酷无比的方式统治著这里，困此龙从小便接受非人般的训练，只为了要成为下一代谷主。

　他先是被丢入黑里生活一年，再被丢人野林里一年，但龙都奇迹地活了下来。

　这样的训练让他从没有快乐，也没有自我情绪。

　然而龙并不是没有朋友，原本他有一个很要好的朋友，名叫周志业，两人几乎是无话不说。

　但在龙十九岁的那一年，一名误闯谷内的人直指著他说他是皇子，要龙带他出谷，并保证会让龙认祖归宗。龙将这件事告诉周志业，没料到周志业竟以一千两黄金的代价，将消息卖给龙寒。

　龙寒在得知了消息之后然大怒，不但杀了周志业，更赶去拦截龙。

　其实龙对于权势并不热中，他并不想离开龙谷，只想留在谷中报答龙寒的养育之恩。怎知他才将人送出去，便碰上了龙寒。

　龙寒大声的责骂他忘恩义，竟想不告而别，气得根本不愿聆听他的解释。

　知道是周志业告诉养父这件事，龙感到悲痛万分。

　他没有想到的是，他今生最重要的两个人，一个不愿意相信他根本无心出谷，一个根本没有朋友道义，在狂怒、悲愤之下，他还差一点死于龙寒的刀下，于是一咬牙，乾脆逃出谷去。

　出了龙谷的龙往京城去，心想不如去印证看看那人所说的话，谁料命运又跟他开了一个大玩笑，唯一能证明他是皇子的太监已过世。

　龙顿觉走投无路，便冒死闯进宫内，想要见皇帝一面，他以为只要见了面，身世之便可解开，事实证明他太天真了。

　皇帝一见龙和他年轻时相似的面容时，随即大喊有刺客，完全不给他任何说话的机会，便将他打入天牢，并下令隔斩首示众。

　直到此时，龙才明白自己是皇帝不要的孩子，所以才会被丢弃，并被龙寒带回抚养，更孤寂地生活了十九年。

　然而他要的，从来就不是权势地位，只不过是一份亲情，他却始终得不到。

　知道了所有真相后，龙悲恸万分，他不要命地逃出了天牢，狂斩宫里半数的军，就连皇帝，他的亲生父亲，也被他砍断一‮腿双‬。

　听葯医说到这里时，连琛珏已泪如雨下，激动的情绪久久无法平复。

　葯医静静地瞧着她的反应，也叹了一口气。

　命运对龙太过残酷了，但偏偏他又帮不上任何忙，才教他感慨心有馀而力不足。

　静默半晌，葯医才又开始继续中断的故事。

　“龙了一年，才又回到龙谷，龙寒见到龙回来，虽然很高兴，但他也听说了宫里所发生的事，便嘲笑龙的愚昧，两人一言不合，于是打了起来。

　看尽人世无常、人贪婪的龙，早已变了个性，所以他出刀毫不留情，亲手杀了龙寒，继承龙谷谷主的位置，并用岩石将进出谷的唯一通路给堵住，原有的谷规也由‘出谷者死’改成了‘人谷者进死牢’。”

　笔事到此是告了一段落，但是连琛珏知道，还没有结束。

　她心痛如绞，不晓得自己为什么会为龙伤心得不停落泪。

　葯医再度叹气，他的眼中隐含一丝泪光，这也是为什么他会待在龙谷里行医的原因。

　他原本心想，既然阻止不了龙杀人，那么他可以救人。但是今，他却发现自己的观念错得离谱。

　不能彻底改变能的个性，就算他救了十人、百人、千人，也比不过他杀人的速度。

　当连琛珏自龙的手下生还，他便莫名地有了些许期待。龙最需要的只是一份爱，他看得出龙正在改变，而连琛珏，绝对是改变他的重要原因，他不会看错的。

　一夜伤心无眠，连琛珏哭得双眼都红肿了，还是无法平抚激动的心情。

　她心情沉重地坐在梅居的中庭里，满心充斥的旨是龙被朋友背叛、被生父遗弃的巨痛。

　这么说来，当今圣上就是龙的弟弟，而他，才该是…唉！

　连琛珏兀自悲愁感叹，连有人疾步来到她的面前，她也恍若未闻。

　“琛珏姐，你不要紧吧？”

　梅凯威的右手端著一碗葯，左手则不断地在她的面前挥动，担心她的脸色那么苍白，会不会随时昏倒在他面前。

　连琛珏在他急忙将碗放下，拉动她袖子的同时，也才拉回自己的心神，回首看了一眼。

　“小威，你什么时候来的？”

　她怎么都没有感觉到他来？

　“琛珏姐，你真的没事吗？”他忧心地问道。

　“不，我没事…你不要担心。”连琛珏的声音仍十分沙哑，不过还是笑着安抚他。

　但是梅凯威的眉头还是扬得老高，心存疑惑。

　“我听葯医先生说你受伤了，所以赶著来看你。”然后他仔细的看着连琛珏颈上的伤，皱皱眉，把那碗葯拿给她。“琛珏姐，这是我照葯医先生吩咐煎好的葯，你还是赶紧喝了吧！”

　连琛珏知道自己的声音很难听，便不再开口。

　不过她才喝完那一碗葯，她这小小的梅居，又有不速之客来了。

　“连姑娘！连姑娘！”

　雹子绎边喊边踱了进来，毫无忌讳的模样，引起梅凯威小小的不满。

　“连姑娘，我听到葯医先生说了，谷主居然这样对待一名弱女子，实在是太可恶了！”

　雹子绎大剌剌地在连琛珏面前的位置坐下，一双眼则不断瞟看着她全身上下，像是在检视她身上的伤，又像是别有意味，令人有些不舒服。

　梅凯威不悦地抿了抿嘴，瞪著他，但是耿于绎的注意力全集中在连琛珏的身上，因此浑然不知。

　连琛珏倒是细心的察觉到了，因此她起身对他微笑道：“耿大夫，谢谢你的…关心，我要回房休息了，抱歉…不能再招待你。”她的声音沙哑，马上引起耿于绎的怒意。

　“可恶！他居然把你伤成这样，实在…”耿子绎咒骂了几句，对连琛珏下的逐客令无动于衷。

　连琛珏开始觉得头疼了，但她又不便赶人。

　“连姑娘，你不是想进房休息吗？由在下搀扶你吧。”

　雹子绎瞧见连琛珏的脸色愈来愈苍白，忙趋上前去，眼看一双大手就要执起她的柔荑。

　梅凯威看不下去了，他著脸挤向前去，故意站在他们俩之间，抢先执起连琛珏的玉手。

　“琛珏姐由我来扶就好了。耿大夫，你一个大男人进入琛珏姐的闺房不太好吧？”

　雹子绎闻言一愣，梅凯威便乘机把连琛珏推进房里，迅速关上门。

　雹子绎只好摸摸鼻子离开。

　在房内，连琛珏则笑逐颜开，拍了下梅凯威的肩，轻声道：“谢谢你，小威。”

　梅凯威涨红了脸色，嗫嚅地道：“是耿大夫不知道可而止，所以我才…”

　其实，他对耿子绎的印象原本就不佳，看多了耿子绎对连琛珏死烂打，他就更讨厌他了。

　哼！配得上琛珏姐的，当然得要像葯医先生那般温文有气质的俊伟男子，耿子绎怎么跟人家比。

　梅凯威坚持自己的看法，并且暗暗立誓，他绝对会干扰到底。

　在黑暗之中能来去自如，是因为龙曾经在黑暗中孤独的生活了一年。

　龙不讳言，他在这个时候是应该要感谢养父的心狠手辣，让他即使眼睛看不见，犹可以不受阻碍的行动。

　不过这并不代表他不恨龙寒了，他告诉自己他依然恨他，因为没有了恨，他便不知道他存活于世上的理由是什么了。

　未久，门上传来一阵敲门声，令他些许不悦。

　“滚进来。”他冷声喊道，门应声而开。

　“龙，是我，葯医。”葯医马上出声，好让龙知道来人的身分，以减低他的防备之心。

　“哼。”但是龙不领情，他早由葯味以及足音判断出来者的身分，根本用不著他的提醒。

　放下身上的葯箱！葯医走至龙的身畔，开始为他把脉。

　“今天的状况还算不错，毒素都被压制住了，不过，还是要尽快找出解毒的方法才行。”

　龙闻言冷哼一声，懒得搭理他。

　葯医不以为意，这是常有的事，龙心情好的时候，会跟他说个几句话，但是心情不好的时候，便由他一个人唱独脚戏了。

　于是，他照样自葯箱里取出葯瓶子，倒出一些葯丸来让龙和著开水服下。

　“连姑娘身上的伤已经好多了。”葯医迳自说道。“多亏了耿大夫细心备葯，所以连姑娘的伤才会好得这么快。”

　龙闻言，仍是面无表情，但是葯医知道他听进去了，因为他的手正微微握住，要说他完全不在乎连琛珏，是骗人的吧！

　他的猜测，果然正确。

　见龙闷不吭声，葯医收拾著葯箱继续说：“明天开始，我会到远一点的地方去采集葯草，而连姑娘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所以我想请她来暂代我的位置，让她每天来帮你洽疗。”

　这一回龙扬起了眉。

　“你不怕我这次真的杀了她？”他危险地问道。

　葯医笑出声音来。“不怕，而且这次是连姑娘自行争取的机会，所以我便由她来暂代我的位置。”

　“她自愿？”

　龙的声音里有讶异、有嘲讽，葯医即刻明白自己的这个决定是对的。

　“是的，而且我相信她的能力绝对不在我之下，关于这一点，你大可以放心，我不会随便作决定的。”

　“哼，随你，只要你不要忘了找解葯，其他的随你怎么做。”

　“那就这么辨吧。”葯医微笑的说道。

　他倒要看看，龙会不会被连琛珏的柔情感化。

　再一次站在凡魔院的走廊上，连琛珏的心情是复杂的。

　只这因屋里的男人不止一次要致她于死地，现下她却肩负起帮助他抑制毒的重要任务，真有点讽刺。

　尤其是梅凯威和耿于绎在听到这个消息后，那副又讶异、又哭丧的脸，她想起来就觉得好笑。

　不过当她背著葯箱站在这里，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反而还频频深呼吸，安抚自己怦然的心跳。

　虽然现在是大白天，但是每一回她走进这里，她全身就会不对劲。

　只要有机会，她一定会想辨法把这里的环境做一个大改变。

　“你还要在外面站多久？”

　龙的声音突地自屋内传来，让她骇了下，不过她还是马上回话“抱歉，那么我进来了。”说罢，她推门而人，再度因那股扑鼻而来的香味昏眩了下。

　又来了，那究竟是什么味道？

　这回龙坐在外厅，手中还执著酒杯，喝尽了又再添酒，连琛珏则还在猜测香味的作用。

　“你迟到了。”龙脸色阴沉说。

　她之前的胆子不是很大吗？怎么今在他的屋前走走停停，使他一肚子火无处发。

　“对不起。”自知理亏，连琛珏赶忙道歉。“谷主，现在我要帮你把脉了，你…喝大多的酒对身体不好。”

　她是好意提醒，他却狠狠地将酒杯放下，在桌上发出了巨响。

　“哼！你最好少管闲事，否则我根本无法保证，你这条小命活不活得到葯医回来。”

　似乎是听惯了他的威胁，所以连琛珏并不把这番狠话放在心上，虽然她也觉得这种心情上的变化很微妙，不过她不讨厌就是了。

　“麻烦谷主把手放到这里。”

　连琛珏伸出柔荑去握他的大手，忽地想到那天她扑到他身上，以及望着他的手发呆时，她的脸便不自然地一阵燥热。

　还好，龙的双眼暂时失明，看不到她嫣红的脸，否则她还真不晓得该怎么处理这种状况。

　但还是有股微妙的感觉困扰著她。

　怎知他突然反手抓紧地的手，令她痛哼出声。

　听到她的痛呼声，龙也不知怎么著，倏然放松手劲，并且将手掌反转过来，她那白哲的右手，便贴在他的右手掌心了。

　连琛珏的心跳，忽地为了他这个不经意的小小动作而加快。

　老天！她是怎么了？似乎从遇见龙开始，周道的事都完全变得不对劲，让她又惊又怕。

　甩了甩头，连琛珏很快地让自己冷静下来，把龙方才翻手的动作当成应允她把脉，便仔细地开始诊疗。

　意外的是，龙也不再出声像前几次一样威胁她，令她松了口气，不过却添加了些异样的情愫。

　毕竟在听过龙的身世后，她便很难再对他的残酷行为生气，反而是充满了怜惜。

　悉心地把完脉，连琛珏的月眉微弯，突然抬头望着他的俊颜，呆楞半晌，直到向来没什么耐心的龙出声打断她的思绪，她才不好意思的回神。她竟然看着他的脸看呆了，呵，真丢脸。

　“不用吃葯？”龙扬了扬眉，冷声问道。

　他记得每一回葯医把完脉后都会给他抑毒的葯物。

　“呃…抱歉。”

　她总不能告诉他说，她其实看他的脸看呆了吧。

　不过龙真的很好看，以她见过的男人来说，他绝对是最好看的一个，也是最俊美的一个，但是他的脸上却老是带著残酷及魅气息，否则世间的女子一定皆为他所倾倒。

　可惜，会被这股魅力倒的人并不包括她，因为她迟早会离开龙谷，所以她不能对任何人留情，不过她立誓一定会治好他的眼睛。

　把葯箱打开，连琛珏拿起所需的葯瓶子，却瞥见龙微蹙眉头。看来他不仅对声音很敏锐，嗅觉也很感。

　这样一想，连琛珏突然思起昨她所看的葯书，里头记载了一种葯草在焚烧之后，香味可以使人镇定，但是闻久了却会上瘾，那种葯草的名称是舍冥。

　龙怎么会有舍冥？是葯医给他的吗？

　暂时下满腹的疑问，连琛珏还是将手里的葯递给他，并且把茶水备妥，让他和著水服下。

　“你的精神状况不好吗？”她小心翼翼地问道。

　不是怕惹怨他，而是想劝他不要再闻舍冥香，要是上瘾了，对已中毒的身体不是件好事。

　“你又有什么高见？”他有些不耐烦，著声音问道。

　“这个香味会上瘾，不好。”她老实地说。

　她已经愈来愈不怕惹怒他了，反正她早在鬼门关前逛了好几回，再多一次也无妨。

　龙扬扬眉，老觉得她现在说话的口气，跟她说他可以对自己更好的时候，就是令他该死的生不起气来。

　“我已经闻了十年，要说上瘾也早就上瘾了，现下你叫我不闻，是想要我的命吗？”他平板地说道。

　但才说完，龙又开始觉得懊恼，他做什么跟她说那么多，反正她是不会了解他的心情。

　连琛珏开言，一愣。

　她没有想到那些事居然困扰了他十年之久，并且让他必须依靠舍冥的香味才能够镇定心神，她的心里再度扬起了一股既心酸又心疼的感觉，一时之间，几乎为他掉泪。

　她要帮助他，她绝对要帮助他。

　连琛珏顿时满脑子都是这个想法，不管是不是做大夫悲天悯人的本，还是葯医对她的一席话发生作用，总之她现在只想这么做。

　于是她突地自位子上站了起来，找到龙放在门口附近的香炉，将它一把打破，并且浇上茶水，把火苗淋灭。

　“你在做什么？”

　龙怒火高张，自椅子上跃了起来，冲过来再度箝住她的手。

　连琛珏咬牙忍痛，知道她手上的伤又会拖上一阵子才能痊愈，不过她还是勇敢地面对他。

　“我不要你再待自己，我不要！”她大吼。“你凭什么道么做？该死！”

　她凭什么说这种让他心慌意的话？干扰他十年来平静得像死水的心湖，她该死的凭什么这么做！

　就是因为对她下不了重手，因而龙咒骂连连。

　“你给我滚出去，滚出去！”龙不愿意再听到连琛珏说什么关心他的话，倏然将她拉到门外，关上大门。

　“龙…龙！”连琛珏猛敲著门，不知所措地猛掉眼泪。 　Ｍ.ＸzｉＸs.Ｃｏ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