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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二十岁·在一起

 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快乐永远比悲伤多一点点,但是为了那余下的一二,已经足够欣慰活过…

 1带我走

 苏彤自作主张地去了东歌夜总会,这种地方她以前就来过那么一次,如果不是因为魏如风,她肯定不会再来。海平市的老百姓都对这种娱乐场所有种小心的观望,随着经济的发展,这些灯红酒绿的地方渐渐代替了城市中原本的朴素和平静。

 魏如风在吧台远远地就看见了苏彤,她一脸清纯的样子很像初次来这里的夏如画,然而不同的是,她比夏如画要从容许多。

 Linda没等苏彤靠近吧台就拦住了她,她知道程秀秀一定不喜欢这个曾被魏如风带来的女孩子,她本人也不喜欢像这样学生模样的女生,因为滨哥喜欢,而她自己已永远找不到学生时代的清纯,从骨子里她对自己的职业和处境都有些自卑。

 Linda从上到下睨视着苏彤说:“小姐,我们这里有最低消费的,你是来玩吗?”

 苏彤完全没把Linda放在眼里,她笑笑说:“我来找魏如风。”

 “找谁也不行啊!拜托!你不是大学生吗?那应该认识门口那几个字吧?我们这里是夜总会!消遣的地方。找人你去派出所才合适啊!”Linda丝毫不让步。

 苏彤也不理她,老远就冲魏如风挥起了手,魏如风看着Linda气急败坏的样子不由得笑了起来,他穿过人群走过来说:“Linda,她是我朋友。”

 “你女朋友呀!秀秀知道吗?”Linda不甘心地退到了后边,咬牙切齿地说。

 “我朋友她就一定都认识?”魏如风冷淡地说,他拉起苏彤径直走上了楼。

 苏彤跟着魏如风走入一间包厢,微笑着说:“你刚才够跩的!那唱歌的女的,一下就被你吓唬住了。”

 “你来干吗啊?”魏如风坐在沙发上问“上次那司机没给你扔海里去啊!”“靠!你这人太心狠了!至于那么想杀人灭口吗?我是来送这个给你的!”苏彤把手边的塑料盒放在桌子上说。

 “什么啊?”魏如风打开塑料盒疑惑地问。

 “提拉米苏!意大利点心,苏彤出品!”苏彤俏皮地笑了笑说。

 “我们夜总会不让自带食品!”魏如风把塑料盒推回到苏彤面前说。

 “你…你真没劲!”苏彤即便再大大咧咧,脸上也有点挂不住。

 魏如风看着她难得羞涩的样子,笑着揭开了盒盖,拿出点心尝了一口说:“味道不错。”

 苏彤顿时乐了起来:“我就知道你会喜欢!在海平咱这可是独一份,别看你们东歌这么高级,还真没有!我求了我们系里那意大利老太太半天,她才教给我的!”

 魏如风顿住,放下了手里已拿起的另一块点心。

 “怎么了?不好吃?”苏彤疑惑地问。

 “不是,很好吃。我想带回家给我姐尝尝,她从小就爱吃甜的。”魏如风扣上盖子说,眉目间很是温情。

 苏彤心里酸酸的,她轻轻揪扯着装盒子的袋子,低着头说:“你这么在意她,她知道吗?”

 魏如风脸上的温馨渐渐凝固,他抬起头叹了口气说:“在她心里,我只是她的弟弟。”

 “你…告诉过她吗?”苏彤试探地问。

 “我已经让她很难受了。”魏如风寂寥地笑了笑,他从没向谁说过自己的心意,而面对眼前这个善解人意、聪明机灵的女孩,他终于压抑不住多年的情感沉淀,慢慢说了出来“算了,做弟弟也不错,至少还能在她身边。”

 “那能永远都在她身边吗?姐弟,听上去坚不可摧的关系,长大了还不是一个向东一个向西各自飞!你怎么那么傻啊!”苏彤愤愤地说。

 “能陪多久就陪多久吧。我这命不值钱,趁现在替她多挣点,她过好了,我闭眼也不怕,不都说吗,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魏如风调侃着说,可苏彤却一点儿都笑不出来,她眼睛里涩涩的,使劲眨了眨说:“你到底干什么呢?老把生啊,死啊挂嘴边,真当自己是黑社会啊!”“我真当自己是黑社会。”魏如风丝毫没有玩笑的意思,认真地看着苏彤说。

 苏彤慢慢睁圆了眼睛,有些愤怒地说:“魏如风!你明白自己在干什么吗?你以为黑社会好玩啊!”“好玩!但不是你这个大学生玩的,我早跟你说过,别跟我往一块混!”魏如风烦躁起来,他拉起苏彤说“谢谢你的提拉米苏,你早点回家吧!”

 “魏如风!你这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你现在真应该拿块镜子看看自己的表情!你知道我为什么第一次见你就上你吗?我不是对你姐姐有什么想法,也不是没去过高级饭馆非要讹你一顿,而是我觉得好奇!我就想看看,明明说是姐弟的两个人怎么就那么别扭,明明光鲜亮丽的样子怎么就那么阴沉!你别装酷,也别逞强!你其实根本就不想这么过日子对不对!”苏彤甩开魏如风的手大声说。

 魏如风愣愣地看着她,两个人对视着,各自眼底都蕴含着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这个时候,房间的门被突然推开了,滨哥走进来,瞥了眼苏彤,又看了看魏如风说:“如风,出来一下,码头有点事。”

 滨哥说完就带上门走了,魏如风回过神,应了两声急匆匆地往外走,苏彤心里明白,他们嘴里的事肯定不会是好事,她上前两步一把拉住魏如风说:“你别去!”

 “别闹,回来再说,现在我有事。”魏如风听了她的话有些心软,拍拍她的胳膊说。

 “别走!”

 苏彤不但没松开手,反而张开双臂从身后紧紧地抱住了魏如风,魏如风僵住了身体,苏彤用额头抵着如风的背,轻轻地说:“知道提拉米苏是什么意思吗?”

 魏如风垂着手,茫然地摇头。

 “带我走。”苏彤一字一句地说“在意大利语里,提拉米苏就是‘带我走’的意思。如风,你要是不想像现在这样这么痛苦的熬着,我就带你走,从这破夜总会走出去!我愿意陪着你!”

 苏彤一口气说了出来,她脸很红,好在魏如风背对着她,不会被看到。魏如风半天都没有说话,苏彤闻着他身上那种淡淡的清新味道,慢慢闭上了眼睛。

 魏如风轻轻仰起头,他望着窗外的灰色的天空,眼神蒙。苏彤的话在某一刻打动了他,他想自己以前低估了女孩子的细腻,对她太不温柔了。他能感觉出背后女孩的额头有些轻轻的颤抖,他想起以往苏彤那昂头挑衅的样子,脸上竟微微浮现出了一抹笑意。

 魏如风抬起胳膊,分别握住了苏彤的紧抓在他部的两只手。苏彤晕红着脸,低着头等他转过了身。魏如风俯下身子,在她耳边说:“苏彤,对不起,我想过的日子,和你想的不一样。”

 苏彤讶异地睁大了眼睛,魏如风松开了手,周围的空气仿佛降低温度。滨哥又推开门,有些急躁地催促着:“你他妈快点!”

 魏如风没再理苏彤,苏彤眼看着他了把短匕首到怀里,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魏如风拿外套的时候扫掉了桌上那个装着剩下提拉米苏的盒子,漂亮的点心掉在地上,失去了原先小巧的形状。苏彤慢慢走过去,弯捡了起来,她看着自己沾满甜蜜味道的手指,脸色渐渐黯淡。

 2暗战

 魏如风和滨哥跑下楼,阿九已经在车上等一阵了,还没等车门关上就一脚踩上油门蹿了出去,嘴里嘟囔着:“都说是急事、要紧事!结果就我一车夫急,你们主角一个比一个能抻!”

 滨哥坐稳了,看了魏如风一眼说:“刚才那是你女朋友?”

 “不是。”魏如风皱着眉答。

 “呦,你也泡上妞啦?小心程秀秀跟你玩命!”阿九轻笑着说。

 “滚蛋!我他妈和程秀秀没关系!”魏如风烦躁地说,他讨厌东歌里的人跟他开这种玩笑,不愿意和程秀秀变成暧昧的关系。

 “全东歌,也就你自己认为你和程秀秀没关系!要不然程总会让你跟着干事?你才多大啊?还没长齐呢!”阿九一边打方向盘一边从后视镜看着魏如风说。

 “阿九!”滨哥按住明显要翻脸的魏如风,怒斥道“都他妈的给我闭嘴!晚了点,就是程秀秀来也不管用!”

 阿九不再说话,车开得飞快,魏如风看着窗外急速后退的风景,心里一阵阵犯堵,苏彤的话在他脑子里转了个来回,其实她说的那些都没错,他是不愿意走这条路,不愿意天天跟个打手似的替程豪卖命,不愿意过这样前无可进后无可退眼睁睁腐烂下去的日子。可是苏彤把夏如画忘了,为了夏如画,让他怎么着他都愿意。

 车到码头停了下来,途中老钟给魏如风打了电话,告诉他库号,几个人走到3号库,魏如风瞥了一眼,知道老钟都安排好了,库外面有几艘船在一起卸货,一拨是注册在东歌贸易公司下的,这是没问题的货,一拨是注册在一个叫东华贸易公司下的,那是真正程豪要的东西。程豪百分之六十的货船都在东华那边,东歌主要是游轮。这两家公司从表面上看没有关系,其实却都是程豪在掌控,东华就是东歌的替身。

 魏如风在码头干了很久了,对门路得很,滨哥去了前头,他带着阿九往仓库后身的小门走去,两人一人一边坐了,魏如风掏出包烟扔给阿九,阿九犹犹豫豫地接了。

 “借个火!”魏如风叼着烟卷说,阿九默默地扔给了他。

 魏如风歪着头点烟,阿九在一旁看着,魏如风抬头瞟了他一眼,两人大眼瞪小眼都笑了。

 “你看他妈什么看!”魏如风笑着说。

 “看你小子也就那么回事!给程秀秀当小白脸,结果最后还是跟我一样看门,人家根本不带你好好玩!”阿九吐了口烟圈说“唉,老子得混到哪辈子才能挣到大钱呀!”

 “你才知道啊?”魏如风眯着眼睛说“要想挣大钱就不能当小白脸,小白脸是技术活,我干不来。”

 “你今年多大来着?”阿九突然问。

 “我没岁数,不跟你说过吗!”魏如风把烟头弹掉,踩了一脚说。

 “哦,那你这日子过得够混的。”阿九摇摇头说。

 “瞎混呗。”魏如风茫然地看着前面说。

 “可惜了你了,本来好一孩子。”阿九瞅着他,眼睛里出少见的温和目光,魏如风愣了愣,抿着嘴快速地扭过了头。

 阿九还想说点什么的时候,魏如风突然站了起来,他狠命推了阿九一把说:“海关!”

 阿九抬起头,看见果然有一队海关巡逻队向3号库过来了,他下意识的往后退,然而魏如风却开了仓库的后门,要往里跑。

 阿九一把拉住他说:“你去哪儿啊?”

 “告诉老钟啊!”魏如风着急地说。

 “你知道他们卸什么?”阿九的眼睛不自然地瞪圆了。

 “废话!”

 魏如风甩开他跑了进去,可他没跑两步就被按在了地上。魏如风觉得自己的胳膊快被拧臼了,他挣扎着回头看,吴强狠狠拍了他脑袋一下说:“老实点!急着给谁报信去呀!”

 “你轻点,疼!”魏如风使劲挣扎起来。

 “你还怕疼?我以为你连挨子都不怕了!”吴强扭得更用力了。

 “你凭什么抓我啊!”魏如风不挣扎了,安安静静地趴着说。

 “我们前边海关检查,无关人员不许过去!”

 “那你抓我干吗啊?我又不过去!”

 “你不过去跑什么啊?”

 “我听见有人叫我。”魏如风眨眨眼睛,被按倒的那一瞬间他忽地害怕起来,他担心自己就这么被抓走了,而夏如画都不知道他去了哪儿。

 “别瞎掰!站起来!手抱头!蹲那边去!”吴强气哼哼地揪起魏如风说。

 魏如风抱着头,和几个码头的工人一起顺着墙边蹲下来。他远远看着那边老钟和叶向荣涉着什么,几个海关的人检查了东歌所有箱子,和申报单一一比对,过了一会儿,老钟和叶向荣一起走了过来。

 “怎么着?”吴强两眼放光地说。

 “放他们走,东歌的货没问题。”叶向荣面无表情地说。

 “啊?”吴强愣住了,魏如风松了口气,拍拍身上的土,站了起来。

 “捡查真是很费时间啊,叶警官!”老钟举起表说“我们老板肯定要骂我们了,唉,做生意不容易!我们得赶紧回去了!如风,去叫阿九开车来!”

 魏如风答应了一声跑走,不一会儿阿九就开了车来,东歌的货已经重新装完了,一行人很快离开了3号库。

 吴强愤愤踢了箱子一脚说:“靠!这算怎么回事啊!”叶向荣抬起头,眼神凌厉地说:“东歌没事,东华有问题!”

 这边一上车,老钟就黑了脸,他一路上一句话也没说,直接回到东歌找程豪。魏如风知道东华被扣下,心里惴惴的,连着两天没回家,在东歌等消息。他本来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一切坏的准备,然而在吴强按住他的那一刻,他还是害怕了,甚至连身体都有些发抖。魏如风觉得可能以前自己想的都是好的地方,比如可以保护夏如画的安全,可以让她不用为吃的穿的发愁,可以默默陪伴着她直到她离开自己。而坏的地方魏如风从没真切地感受过,这次的经历让他猛然发现,他并没有那么伟大那么勇敢,他还有很多事没干,没叮嘱夏如画家里的钱放在哪里,没托阿九照顾她替她留好后路,没迫程豪让他放过她,没告诉她其实他还在爱她而且一直在爱着她。所以那些天他一直想,即使被抓,他也要恳求警察,让他把这些事做完。

 然而两天之后却风平静,除了东华那边停顿了,东歌没受一丝影响。

 原来那天叶向荣、吴强和海关一起仔细勘察了东华贸易公司的货物,确认和报关单有出入,但是却不像他们得到的消息那样,东华只是一箱货出了问题,数量也不大,最后只能按逃漏关税处理,罚了一笔款。

 不过不能算没收获,至少摸清了程豪这样连环套着走私的模式,如果1149能够更深入地掌握走私的整个过程并拿到准确的易消息,那么胜利就指可待了。

 但是,这次的事足以引起了程豪的警惕,在他宽敞却不明亮的办公室里,做出舍弃东华贸易公司的决断之后,他掐灭了烟对老钟说:“查查吧,东歌里面进了老鼠了。”

 3对峙

 在魏如风辗转反侧的那天,夏如画下了艺术课在大教室门口被苏彤拉住了,她疑惑地看着这个陌生的女孩,苏彤却是一副早就识了的样子,笑了笑说:“你好啊,夏如画。”

 “你是谁?”夏如画打量着眼前个子不高、梳着利落短发的女陔说。

 “我叫苏彤,广告系的。你那个包,就是咖啡厅和一男的聊天那次,是我捡的!”苏彤把背上的画板往上颠了颠说。

 “哦,谢谢你!”夏如画礼貌地点了点头说。

 “一起吃个饭吧!你没事吧?就三食怎么样?我请你!”苏彤指着窗外的食堂说。

 “我…”夏如画有点犹豫。

 “走吧。”苏彤往前走了两步,突然回过头说“哦,对了,我认识魏如风!”

 夏如画不自觉地就跟了上去,魏如风的名字从她口中念出来,就像某种魔咒,蕴涵了意味深长的语调。

 两个人在三食堂随便买了几个菜,苏彤很不客气,一边吃自己餐盘里面的,一边夹着夏如画那边的,夏如画抬着眼睛瞄她,苏彤撇着嘴角笑了笑说:“你知道三八眼吗?”

 “什么?”夏如画愣愣地问。

 “就是朝上挑三下眼角,再朝下快眨八下!”苏彤学着挤眉弄眼,样子很古怪,夏如画扑哧一下笑出来,苏彤自己也笑,举着筷子说:“你刚才偷看我时就那样,特勾人!”

 夏如画红了脸,这女孩样子很机灵,不招人讨厌。

 “魏如风是你弟弟?”苏彤看似不经意地问。

 “嗯…”夏如画不自然地点了点头。

 “家里只有你们姐弟俩?”苏彤接着问。

 “嗯。”“那天咖啡厅里的男的是谁啊?”

 “一个…朋友。”夏如画想了想说。

 “男朋友?”苏彤好奇地问。

 “不是不是!”夏如画忙摇头说“他是警察!”

 “警察?”苏彤瞪大了眼睛,盯着夏如画。

 “没什么,他一直照顾我的。”夏如画匆忙地回答,

 “管你们那片的警察?那他也知道你们不是亲生的吧?”苏彤没追问,低下头说。

 夏如画猛地抬起头,苏彤还是那副了然于心的样子:“他告诉我了。”

 “我们…我们从小就在一起。”夏如画生涩地描述她和魏如风的关系。

 “我知道。”苏彤点了点头说“他没准从小就喜欢你了。”

 夏如画的筷子“当啷”一声掉在了桌子上,她脸色苍白地凝视着苏彤,苏彤毫不在意地抹抹嘴说:“你那么惊讶干什么?我知道时都没你惊讶!你们俩朝夕相处,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我们是姐弟,并不是你想的那样!”夏如画表情严肃,—字一句有些颤抖地说。

 “我比你还想你们是姐弟!”苏彤忍不住高声回应,周围桌子的人都朝这边看了过来,夏如画紧紧抿着嘴,苏彤四处望了望,扒过了两口饭说:“走吧,出去聊!”

 夏如画端起盘子跟着苏彤走出了食堂,她看着苏彤瘦弱的背影却有一种莫名的心慌。她隐隐感觉这个女孩不—样,和林珊、程秀秀都不一样。

 出了海大校门,苏彤走到一个路边小推车旁买了两个冰,她递给夏如画一个,两个人靠在墙边着吃。

 “还好吃的!魏如风要在肯定喜欢!”苏彤啧啧地赞叹说。

 “他不爱吃甜食。”夏如画迫不及待地说,她心里甚至有点期盼苏彤的失落,从一见面开始,苏彤就站在了主动的一方,让她一阵阵地不知所措。

 然而苏彤却没出一点失落的表情,她诡异地看着夏如画,仿佛她说出了什么惊天之语。

 “你居然这么不丁解他!”苏彤轻哼了一声,摇摇头说。

 “真的!他从小就不喜欢甜的!我们在一起他从来都不吃!那种豆沙的小粽子,你知道吧?还有蛋糕,点心,巧克力!他只拿给我,给他都不要!”

 夏如画终于明白了,她不喜欢苏彤的那种明了一切的样子,不喜欢她说起魏如风时那种络的语气,这让她觉得心虚。因此,她大声地喊,用看上去有些可笑的方式使劲证明苏彤说的是错的。

 “哦!原来是因为你。”苏彤一点儿不生气,她笑了笑说“魏如风还痴情的,可惜你一点也没领他的情。是因为你喜欢,所以他才说自己不喜欢吧!你们小时候那么穷,这种东四买得起两份吗?”

 夏如画呆呆地望着她,手里的冰慢慢融化成了水,滴在了她的衣服上。她感念魏如风是这样的温柔待她,然而也很伤心,因为最先感受到这种无微不至的竟然是苏彤而不是她自己。

 “你能走吗?我想自己待会儿。”夏如画看着烈下的地面,幽幽地说。

 “有些难受吧?我也难受的,替魏如风难受!他那么用心对你,你却只是自顾不暇地专注着眼前这—点点而已。真的太遗憾了,我才认识他几个月,但却比你了解他。”苏彤语气冷冷的,她顿了顿,看着夏如画的侧脸说“也更了解你们之间所谓的感情!”

 “我们没你想的那么恶心!相依为命你懂吗!我们是以命换命的感情!”

 夏如画愤愤地抬起头和苏彤对视,她的嘴上留下了一排齿印,带着些残忍的美感。苏彤毫不退缩,她凑前一步说:“你没必要这么生气,反正你也不喜欢他。我说什么了吗?你就这么感?是你自己被所谓的恶心吓坏了吧?你害怕他的感情吧?你害怕别人的目光吧?你害怕丢掉自己好女孩、好学生的头衔吧?你用温情脉脉的姐弟关系把你自己好好的包装起来,扔他一个人在外面孤苦伶仃的备受折磨。你到底清不清楚他在干什么?你上学的学费是怎么来的你有数吗?你知道他平时都是带着刀去东歌的吗?这就是你说的相依为命!是你相依,他为命吧!”

 “不是这样的!你不懂!”

 夏如画疯狂地摇着头说,她脑中残破的记忆渐渐连成一片,贫困、死亡、雨夜、血腥、犯罪…她发现自己完全不能向苏彤说明什么.这些定死了的曾经,没法改变也没法跨越。

 “是吗?那你爱他吗?”

 苏彤冷静的声音一下子穿透了往昔混乱的时光传到了夏如画的耳朵里,她呆住了,一动不动地靠着围墙,看着苏彤的脸越贴越近,甚至能清楚地看见她薄薄的嘴一张—翕:“或者说,你敢爱他吗?”

 夏如画张了张嘴,然而在苏彤如炬的目光下却没能说出一句话。

 “我敢,我爱魏如风!”

 苏彤的眼睛就像闪光的星星,清亮的映出了夏如画悲伤的表情。两个人面对面站着,中间却仿佛隔了楚河汉界。夏如画慢慢地闭上了眼睛,与苏彤较量,她棋败一着,已有些溃不成军。

 “所以我求你救救他!”苏彤紧紧握住夏如画的肩膀,闪着泪光说“现在只有你说话他才能听进去!不管你找片警还是刑警,我求你带他去认罪!只要他没犯更大的错就总还有希望!你也是这么想的不是吗?学校图书馆里几乎所有关于法律的书都有你的借书记录!知道我为什么这么清楚吗?因为那些书我也都借了、都看了!但我不怕!念了这么多年书,当了这么多年好学生,是非黑白你总能分出来吧!你应该明白,如果真的…真的是走私,那么越往后就会判得越重!他还年轻,还来得及。哪怕他判个十几二十年,我也等他!”

 夏如画怔怔地看着苏彤黑白分明的瞳仁,耳边里不停地回响她的那句话,阳光蒙了她的眼睛,大片大片的金色入了她的心里,让曾经黑暗的地方明亮了起来。

 十几二十年,她也可以等的。

 4我等你

 见过苏彤之后,夏如画走回了家。几个小时的步行她却没感觉到疲惫,因为一路上她都在想她和魏如风的事。夏如画想起了他们第一次见面,想起了他们从小到大紧握着的手,想起了他破旧的牛仔服,想起了豆沙馅的小粽子,想起了他一张张拿给自己的人民币,想起了他的吻,想起了他眼中的悲伤和绝望…想到最后,魏如风清楚进发的那三个字,回在她的腔里,泛起了酸疼的感觉。

 站在家门口的那一刻,夏如画想,她是爱着魏如风的。

 可能正是这样带着锢味道的爱,让夏如画内心煎熬,让魏如风走错了路。但是比起最终失去,夏如画宁愿选择被煎熬。魏如风犯了错,但他还可以改,夏如画虔诚地想和他一起接受判罚。不管多久,不管多孤独,不管多无助,她都愿意等。

 他们都不是坏人,相爱也不是坏事。他们只有这一点点的梦想,虽然和别人比起来很卑微,但是对他们来说却很珍贵。夏如画偷偷期盼着,走过这个复杂的十字路口,也许很久之后,在没人认识的地方,他们能像最初一样携手,一直走到头。

 夏如画回到家给叶向荣打了个电话,叶向荣接起的时候有些惊讶,尔后很兴奋地说:“如画,你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夏如画了口气说:“我没发现什么。叶大哥,我想问你个事…”

 “什么?你说。”叶向荣挥着胳膊赶走凑过来的吴强,紧贴着电话听筒说。

 “如果…”夏如画顿了顿,下定决心地了口气说“如果如风犯错了,你能帮他吗?”

 “那要看他肯不肯认错了。”叶向荣沉了一会儿说。

 “叶大哥,我能让他认错!求求你,你帮帮他好吗?”夏如画有些呜咽地说。

 “如画,你别哭,先别着急。你放心,我愿意帮你弟弟,但是…”叶向荣突然停了下来,他和1149专用联络的呼机响了起来,这是局里刚特别给他们配的,摩托罗拉汉显,上面清晰地写着有消息的暗号:新盘给我留一张。

 “这样啊如画,我现在有点急事,你等我给你打电话,咱们见面好好说,你也好好想想,我一定会帮你,但是我得知道究竟怎幺回事。如果这期间你发现你弟弟有什么不寻常的举动,你就立刻告诉我,好吗?”叶向荣一边看着呼机一边急急地叮嘱说。

 “好…谢谢你,叶大哥。”

 挂了电话之后,夏如画在他的劝慰下冷静了下来,她想应该先好好问问魏如风,他到底做到什么程度,大概会判几年,然后带着魏如风去找叶向荣自首,这样在叶向荣的帮助下量刑总会轻一些,只要不是死刑,就总有希望。

 这么想着夏如画渐渐放松起来,多年来在她心口的大石头被她狠狠推开,虽然这个过程有着不可避免的疼痛和惶恐,但是那片埋在心底的阴暗却见到杨光,温暖了起来。

 魏如风是凌晨三点多回来的,知道码头的事被摆平后他松了一口气,就凑热闹和阿九、小宇他们一起喝了点酒,又把程秀秀送回了家,这才回来。

 夏如画已经在沙发上睡着了,魏如风轻手轻脚地蹲在她前面,静静地看着她平和的面庞。他经常这么地看,对她的每一,每一声呼吸都那么地熟悉。魏如风没叫醒她,从屋里抱了一条薄毯给她盖上,自己足地回屋睡了。

 第二天清晨,夏如画一睁眼就急匆匆地去魏如风的房间看他,见他好好地睡着,心里踏实了下来。夏如画收拾了一下去厨房做早点,煎小糖饼的时候她又想起苏彤的话,以前她总是想都不想的煎一份,魏如风从未要求过什么,而她也就理所应当地认为魏如风不喜欢。这种深沉的爱让夏如画心里泛着酸地暖起来,她微笑着摊开—张薄薄的面饼,舀了一大勺糖放在上面。

 厨房的声音吵醒了魏如风,他眼睛从房间走出来,靠在厨房门口说:“姐,你上午没课啊?做什么呢?”

 “我今天就下午一堂课。”夏如画调小火,擦了擦手说“糖饼,马上就好了,你洗脸来吃吧。”

 她抬头看见魏如风还着上身,脸偷偷一红,魏如风没在意,挠挠头说:“做那个多费事啊!我下楼买点豆浆吧。”

 “不用,还有牛呢。”

 魏如风点头,洗漱好在餐桌旁坐下,他看着自己面前的一份糖饼,微微有些惊讶。

 夏如画端着自己那份出来,魏如风咳嗽了两声,夏如画看他面前的糖饼没怎么动,有些失望地说:“怎么了?不好吃?”

 魏如风摆摆手,笑了笑说:“好吃!”

 他接着就夹起来咬了一大口,夏如画眼睛弯了起来。

 “姐。”

 “嗯?”

 “那什么…今晚一起去看这个吧。”魏如风指了指桌子上的报纸说,那是夏如画订的晚报,昨天的,上面的广告画印着海平剧院要在今天上演歌剧《卡门》。

 夏如画惊讶地看着他,他们从来没有一起做过像约会一样的事,只是依靠在—起过着普普通通的日子。

 魏如风本来是看夏如画兴致好才说的,但见她半天不回答,有点黯然也有点失落,自己圆场说:“我只是看你那天看这个新闻看得入神的,你不是学校话剧团的吗,今天也正好没课,我就说一块去看看,没事,你不想去就算了。”

 “我去!”夏如画口而出,唬得魏如风一愣。

 “我和你一起去!”夏如画又补充了一句。

 魏如风耳红了起来,他—边点着头—边把剩下的糖饼一口下,呛得又咳嗽了几声。看他一副喜上眉梢难以掩饰的样子,夏如画心里暖暖的。她看着魏如风,想着该怎么跟他说自首的事。她要让魏如风明白,对她夏如画而言,魏如风是独—无二的存在,不管他犯了什么错,她都会在原地等他回来。

 就在夏如画刚想开口的时候,魏如风的大哥大响了起来。夏如画愣愣的盯着那个带着引人犯罪意味的东西,魏如风看了她一眼,还是皱着眉接起了。

 “喂?…嗯…家呢…这就去…新桥,我记着了…几点?…好,还是阿九开车吧,我去找滨哥…我知道…好的。”

 魏如风的对话很简短,但夏如画仍能听出不寻常,她抬起头,定定地看着魏如风说:“什么事?”

 “没什么”魏如风没看她,擦了擦嘴准备往门外走。

 “能不去吗?我想和你说点事。”夏如画站起来,拦住他说。

 “时间不够…”魏如风看了看表说“姐,我回来你再跟我说吧,很快的!”

 夏如画黯然地垂下头,魏如风看她沮丧的样子很不好受,忙抄起桌子上的报纸说:“真的很快!你放心,就是和滨哥、阿九去取趟东西!咱不是晚上还要看那什么门呢吗!我拿着报纸,这上面有电话,我让小宇帮我订票去!”

 夏如画听他说只是取东西,稍稍放下了心,说:“那你让阿九开车慢点。不着急的,那演出好多天呢。”

 “嗯!我走了。”

 魏如风急匆匆地往门口走,夏如画把他的钱包和钥匙递给他,魏如风打开门,刚迈出一步,夏如画又喊住他。

 “哎!”

 魏如风回过头看她,夏如画顿了顿说:“别太晚,我等你啊!”“嗳!”魏如风脆脆地答应了一声,他笑着朝夏如画挥挥手,一蹦一跳地下了台阶。

 夏如画一直看着他跑下楼才关上门,她回到餐桌前开心地吃自己的那份糖饼,可只一口就咳嗽了起来。

 太甜了。

 甜得她笑着下了泪。

 5脚步

 夏如画中午就去了学校,她找到广告系,把苏彤叫了出来。

 苏彤仍旧是一身休闲的打扮,背着她脏兮兮的画板。

 “怎么?丢包了?”苏彤调笑着说。

 夏如画脸一红,摇了摇头说:“没有,一起吃饭吧,今天我请你!”

 苏彤有点差异地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说:“成,走吧!”

 两个人又一起去了三食堂,打了简单的饭菜,苏彤仍旧不客气地夹夏如画盘里的菜,夏如画看着她说:“我想好了,我要带如风去自首。”

 “你早就应该这么做了!没准他还可以少判点!你跟他说了吗?他怎么说?”苏彤不再夹菜,郑重地说。

 “还没有,我今晚或者明天就跟他说。”夏如画顿了顿“另外,我还想和你说件事…”

 “你说。”苏彤想魏如风应该不会拒绝夏如画的要求,松了口气,又去夹夏如画那边的菜。

 “我…我喜欢他。”夏如画脸很红,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颤抖,但是却很坚定“我会陪着他的。”

 苏彤的筷子在空中顿住了,她愣了愣,随即夹起—块菜花说:“是不是我跟你说的话刺你了?你别勉强,亲情和爱情虽然就差一个字,但可有本质的区别。”

 “是的,你是刺我了。但是我对他的感情,不是从你出现才开始的。”夏如画静静地说。

 “你承担得了吗?”苏彤放下筷子,猛地靠在座椅上说。

 “其实我也想问你这句话,你承担得了吗?”

 “我当然…”

 苏彤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夏如画打断了,她真诚地看着苏彤的眼睛说:“爱他不是件难事,但是再爱也要能一起过日子才行。如果如风真的被判刑,那么不仅仅是等待。你现在还在念大学,你还有很长的路、很丰富的未来可选,你愿意背负着另一个人的罪过度过那些年吗?你和我们不一样,你还有家人,你的家人能愿意你和一个少年犯在一起吗?他出来了,但他不可能拥有现在的一切,要身无分文的从零开始,你能想象没住的地方、没吃的东西那种恐惧和苦恼吗?苏彤,爱一个人就要把他整个的融入到自己的生命中,不管好的坏的都要接纳,而这个过程可不只是美好,很可能痛苦万分。我是和如风一起长大的,我们曾经只能凑在一起吃一顿饭,我们都被人欺负过,我高中时的课桌上刻满了伦什么的字眼,他辍学在码头干活供我念书还被人扣工钱。在这个世界里,我们太卑微了。所以我确实怕过,我怕被别人骂无,我怕我的旧伤被揭开,我怕如风离开我…即使我知道他做了那些事,但还是不敢面对。我现在和你讲这些,仍然很害怕,我的脚一直在抖,但是我不能不说。因为如风对我而言要重过一切,我不能因为自己而去锢住他,让他难受。也不能让他因为做错一件事,就把一辈子搭进去。我想会有人帮我们的,我们都要的不多。做这个决定真的要谢谢你,正是你的话提醒了我,让我勇敢了一些。苏彤,我和他就像是长在一起的两棵树,都是连在一起的。他犯了罪,但我还是爱了,我们都破了忌,也许这是难以理解的,也许我们都走错了路,也许以后我们没有回头的机会了,但是,和他在一起,我愿意。”

 苏彤安静地听完长长的—段话,夏如画的语气一直很平静,她明明可以话,可却说不出一个字来,自己想的辩解在被时光荏苒过的现实中显得那么无力,以至于后来她只能愣愣地看着夏如画,看着她和魏如风带着同样凛然决绝的神色,用相似的带着哀悼味道的口吻,向自己表示坚贞。

 “不好意思,说了这么多,我总觉得应该告诉你一声。”夏如画低头笑了笑说。

 “哦,哦,我知道了。”苏彤随便扒了两口饭说。

 “下午还有课,那我就先走了。”夏如画看了看表说。

 “嗯,拜拜!”苏彤茫然地挥挥手。

 “拜拜!”

 夏如面站起身走出了食堂,苏彤注视她慢慢走出自己的视野,她突然想起魏如风说过的话,她现在迈步的方向,也许就是去往魏如风想要的那种生活。而苏彤,却找不到自己的立场了。

 和苏彤说完那些话,夏如画觉得轻松了些,上课时她想着晚上要和魏如风一起出去,心里既紧张又兴奋。陆元那堂课来晚了,他一边冲老师点头哈,一边跑到夏如画旁边坐下。

 夏如画看他满头大汗,小声问:“干什么去了?”

 “买票”陆元掩饰不住喜地说“晚上海平剧院要演《卡门》!今天是首场,票特别不好弄!我排了一上午队才买来了。怎么样?你去不去?”

 夏如画看着他手里的票,笑着摇了摇头说:“我有票了,你和别人去吧。”

 “啊?你哪儿来的票啊?”陆元诧异地说。

 “我弟弟帮我买的,今晚我们俩一起去。”夏如画的脸上不自觉洋溢着笑容,眼睛弯弯地说“你不是老早就惦记着去看呢吗?咱们团里好多人都想去,你找别人陪你吧!”

 “哦,好吧。”陆元有点勉强地笑了笑说,他的确很早就计划要去了,但还是盼着和夏如画一起去的,而夏如画显然没发现他的小心思。

 一下课,夏如画就急匆匆地收拾东西准备回去,陆元看她着急的样子,笑了笑说:“怎么那么兴奋啊?不会是打着你弟的幌子跟别人约会去吧?小心被我撞破啊!”“去你的!”夏如画心里扑通扑通的,红着脸说“我想回家一趟,把这些课本放下,怕赶不上点。”

 “你回家啊?那正好,你带个小录音机吧。我也带一个,也不知道咱们谁的位置好,就都录一份吧,团里活动时作参考。”陆元说。

 “嗯,路上慢点!”

 陆元一直看着夏如画走出教室,而夏如画的脚步并未为他停留一下,他折起手里的两张票,默默地进了兜里。

 夏如画很早就到海平剧院了,比演出时间足足提前了一个小时。她有种说不出的期盼和兴奋,一向平静的心也浮躁了起来。

 然而,天渐渐黑了,广场大钟的指针一点点地在向七点整靠近,剧院里传出了入场广播的声音,夏如画的腿都站酸了,可魏如风却始终不见踪影。

 她隐隐地有一种不安,就像是什么东西正悄悄地向她走过来,而她又说不清那是什么…

 6纸条

 魏如风从家里出来和滨哥会合后,阿九也很快就到了。路上老钟打了电话,东西在新桥的一家工厂里,这还是上回的货,那次因为海关检查而没按时间人库,买家要得急,不能再拖下去,很费周折地运到了市郊,今天就是买家提货来了。

 三个人在车上也不怎么说话,具体的事谁都自知不要多嘴,魏如风拿出早上看的报纸,给小宇拔了个电话,告诉他时间地点,让他帮忙订一下晚上的票。

 滨哥听他打完电话,笑了笑说:“没看出来啊,你还有艺术细胞的。”

 “是我姐要看,我陪她去。”魏如风脸有点红,侧过身说。

 “你跟你姐感情真不错。”滨哥伸出手说“给我看看,什么演出啊?”

 “他和他姐好着呢!有点什么都往家拿,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跟他姐谈恋爱呢,绝对比对程秀秀还上心!”阿九调侃着说。

 “滚蛋!”

 魏如风拿着报纸拍了下阿九的脑袋,扭身递给滨哥,一张小的便笺纸从报纸中间掉了出来。

 魏如风捡起来,滨哥接过报纸问:“什么啊?”

 “没什么,我姐记的电话。”魏如风将它成一团,在了兜里。

 那的确是一张记着电话的纸,但却不是夏如画记的。曾经魏如风也有一张,但他早就扔进了医院的垃圾桶里。那是叶向荣写的,纸上显示着他名字刚劲的笔画,和他的电话号码。

 车飞速地开着,滨哥翻报纸发出“沙沙”的声音,魏如风眼睛空空地看着前面。看见那张纸条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的心仿佛猛地停止了跳动,连呼吸都困难了。他曾经那么担心被抓走,在害怕了牢狱之灾前他先害怕的是夏如画该怎么办,突然离开自己能不能好好地过下去。然而,这张纸条却告诉他,夏如画不害怕他离开,而是在想怎么让他离开,她和那个警察竟然一直都在联系,而自己却什么都不知道。

 魏如风的额头靠在车窗上,冰凉的触觉一点点渗入到他的身体里,他想过自己的爱沉重,也能感受夏如画被什么束缚着,但他却没想过,原来最初的爱到最后只成为她想甩开的包袱,这些年结起的倔强和不屈、努力和艰苦,在这一瞬间消逝如风,了无痕迹。

 如风,魏如风苦涩地笑了笑,她亲自取的名字,果然是和他的名字。

 三个人到了新桥,滨哥先绕着工厂仓库转了一圈,再次确定几个门的位置,阿九闲的无聊在大门口逗狼狗玩。魏如风坐在地上。一边抽烟—边等老钟电话:

 滨哥绕回来也靠着他坐下,跟他对了个火:电话响起来,魏如风接起,是小宇的声音,那边很.小宇大声喊着:“风哥!我买到了啊!哎哟,都是人,这票还抢手的!你怎么爱看这爱意儿啊!”“行,多谢了,你去我屋里,抽屉里有几条烟。拿走吧。”魏如风说,他其实一点儿都不爱看这些歌剧话剧,他欣赏不来,但是因为夏如画,他却如此迫切地向往。如今他知道这没有丝毫意义,本来憋屈得想跟小宇大吼把票撕了吧,可是他还是没能做到。即使心化成灰烬,里面还是掩埋着夏如画的名字。

 魏如风挂上电话,滨哥问:“怎么着?”

 “没事,是小宇。”魏如风把电话立在地上,他蹲在一旁看着这个黑色的高级机器发呆。

 “票买到了?”滨哥问。

 “嗯。”魏如风点点头。

 “成,你跟着你姐还能受点艺术熏陶。”滨哥笑着打趣。

 “熏什么啊,我这样的顶多也就被熏黑了。”魏如风自嘲地说:

 “那么瞧不起自己?你以后有没有什么打算?就在东歌混下去了?”滨哥掐灭烟头说。

 “也就这样吧,过一天是一天。”魏如风灰心地说,在看到那张纸条前他还抱着微小的希望,而如今他已经没有盼头了“滨哥你呢?以后会到公司里去吧?”

 “还不知道呢,有老钟在,我够呛。”滨哥摇了摇头说“其实我也没想那么远,要是以后清闲下来,我就想用攒的钱开个小饭馆,我姐很会烧菜。”

 滨哥仰起头,很温柔地笑了,魏如风看着他,突然觉得这个一向冷静甚至冷酷的人有着特别柔和的—面,姐姐这个称呼让他心里酥酥麻麻的,他有些向往地说:“你也有姐姐啊?”

 “嗯,有。”滨哥垂下眼睛,淡淡地说。

 “那我能去蹭吃蹭喝吗?”魏如风咧着嘴嬉笑着说。

 “行啊,来吧,我发你优惠券,给你常年88折待遇,不过你得有命来啊,要是中间哪次翘了辫子,我可就管不着了,3”

 滨哥的玩笑话却让魏如风沉默了下来,两个人好像都想起了心事。魏如风捡起一树枝,在地上画了个叉说:“滨哥,你说咱们算什么啊?保镖?打手?从犯?狗腿子?广命徒?”

 “你说呢?你为什么亡命呢?”滨哥掐灭了烟说。

 突然,大门口的狼狗狂吠起来,阿九那边传来了点呼喊的声音,仿佛出了什么事。魏如风站起来,往前走了几步,回头说:“你为你的小餐馆,你的姐姐,所以你不该亡命。我现在没什么可为的了,所以就亡命了。滨哥,你等着电话吧,我去前面看看去。”

 逆光的光晕在魏如风冷峻的轮廓上镶了一层金边,他跑跳的身姿有着少年特有的单薄。魏如风一步步地离开了滨哥的视线,影子被渐渐拉长,滨哥突然觉得,在那光与影产生的独特黑暗里,含着一种说还休的悲伤。

 魏如风跑过去才看见,阿九是和几个年轻男子在争执着,其中有一个他还认识,是黄。当初魏如风到东歌之后,黄一直因为阿福的事对他耿耿于怀,后来魏如风渐渐出头,黄越加觉得在东歌干不下去,那时候张青龙刚起步,招了不少人,黄就去他那边了。后来程豪和张青龙因为占库的事一直不对付,黄也没再出现在他们面前,今天在这里碰到,自然而然地就有了点火药味。

 魏如风拉住正在争执的阿九说:“怎么回事啊?”

 “他们非要从这过去!”阿九愤愤地顶着门说。

 原来在工厂后身恰巧有一个地下赌场,黄他们常来这边赌赌小钱,就从工厂里穿过去。今天赶上来这里碰上阿九,他们都知道两边老板不是一路,就上来随便挑衅了几句,本来呛两声也就算了,可是黄见到魏如风心里就不忿起来,靠前一步说:“咱们也都算是人,我们就从你们这穿一下,也不是多大不了的事,你们不至于这么不给面子吧!”

 魏如风伸出手拦住他说:“今天我们确实不方便,对不起了。”

 “你成心是不是?我就不信了,今天老子还就非得从这走了!”黄瞪着眼推开他说。

 魏如风一把扭住他的手腕说:“你别我动手。”

 “!我就立这儿让你动!怎么着?你也想砍我几刀?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干的那点事!阿福怎么就死了?你姐没给他上坟去?好歹也是第一个男人…”

 黄话还没说完就被魏如风撂地上了,他红着眼骑在黄身上,一拳拳揍在他脸上,怒吼着:“我他妈宰了你!”

 黄那边的人没想到魏如风竟然会下狠手,呼地围上来和他们打成—团,阿九一个人招架不住这么多人,朝魏如风喊:“你他妈别玩命!今天有要紧事呢!”

 魏如风好像没听见一样,围攻他的人最多,阿九眼看着有人抄起铁栏抡在他后背上,可他就像一点儿都感觉不到一样,不管旁边拳打脚踢,只是死死的招呼黄,而黄早已说不出话,脸高高的红肿起来,看着只剩了半条命。

 就在这边混乱不堪的时候,滨哥和厂里的几个工人一起跑了过来,阿九忙求救道:“快点!撑不住啦!”

 “跑!”滨哥跑过来,二话不说就拉起了坐在黄身上的魏如风。

 魏如风一边挣扎,一边还伸着脚踹向黄,阿九甩开身边的人凑到滨哥身旁说:“跑什么啊?你别理他!他疯了!今天这事非让他搞砸了不可!”

 “都他妈快跑!老钟来消息了!这地被警察盯上了!”滨哥拽住魏如风说。

 魏如风楞了下来,阿儿大骂一声,和滨哥一起左右架起魏如风跑到了车上。阿九发动车子说:“到底怎么回事?那儿箱货怎么办?”

 “具体的不知道,是老钟他们说的,货只能不要了,咱们的人在那里会被牵扯上的!”滨哥皱着眉说。

 “那咱们现在怎么办?”阿九慌乱地说。

 “现在不能回东歌。”滨哥看了一眼魏如风说“喂!你没事吧?要不要去医院?”

 魏如风脸色苍白地看着窗外说:“没事,你帮我给小宇拨个电话,让他把票给我,然后把我送到海平剧院吧。”

 “你还惦记着这事?你有没有脑子啊?”阿九从后视镜狠狠瞪向魏如风说。

 “快点,要晚了。”魏如风看了看表,淡淡地说。

 “得了,送他去吧,暂时也应该没什么事。”滨哥拉过魏如风的胳膊,魏如风朝后一躲,滨哥按住他说:“你胳膊的伤,弄一下吧。”

 魏如风的上臂被拉开了一个很长的血口,他擦了擦血迹就用衣服遮住了。他们绕着海平转了半圈,取了票开到海平剧院,魏如风抹了抹脸,费力地推开车门,有些踉跄地走了下去,他远远地看见夏如画孤独地站在高高的台阶上,向他使劲挥起了手。

 下车的时候,一个纸团从魏如风的兜里掉在了座椅上,滨哥捡起来,疑惑地打开,里面的字迹让他脸色一变,他看了眼前面开车的阿九,不动声地把纸团到了自己的兜里。

 7谢幕

 夏如画看到魏如风,心里总算踏实了下来,她高兴地上去,然而魏如风却不像她那么愉悦,他紧皱着眉,看上去心事重重。

 “对不起,晚了点。”魏如风掏出票说。

 “没事,刚开始,你干什么去了?怎么身上弄这么多土?”夏如画拍了拍他衣服说。

 “送东西,蹭上了点吧。”魏如风下意识地闪开夏如画的手,走在了前面。夏如画空举着胳膊,低落了下来。她感觉出魏如风在因为某些事而躲闪她,而那些事恰恰是最让她担心的。

 入场时灯已经熄了,魏如风借着舞台上光勉强摸索座位,有一个人碰了他一下,他差点和人家吵了起来。夏如画忙拉着他走开,向周围的人小声道歉。坐下的时候夏如画渐渐感觉,她所期盼的夜晚一定发生了点什么,因此远非如她所愿般的美妙。她侧过脸偷偷看着紧皱眉头略显暴躁的魏如风,有点陌生也有点失望,她破壳而出的爱情遭到了冷遇。

 音乐响起,斗牛士之歌雄壮而优美,舞台丽,卡门轻含烟卷,风情万种,一笑一动之间分外自信人。

 “一定要小心,你会爱上我的!”

 卡门的野与妩媚深深地惑住俊美的军官唐·何,那顾盼的神采让夏如画想起了苏彤。她那宣哲一样的告白刺在了夏如画的心上,她隐隐害怕魏如风会因此动容,同时又有点嫉妒这样的大胆和热情。她想她自己永远不会像苏彤那样绚烂地大声说爱,她的那份爱已经层层掩埋于岁月之中,合着生长的骨血,化作了一生一世的沉默陪伴。

 “爱情是只自由鸟,不被任何所束缚!你不爱我,我也要爱你,我爱上你,你可要当心。当你以为把鸟儿抓牢,它拍拍翅膀又飞走了,爱情离开你,等也等不到,可你不等它,它又回来了。你想抓住它,你想回避它,它又来惹你!”

 “卡门不能欺骗自己,她不爱你了,不爱了!”

 “哦,我的卡门!让我来挽救你,挽救我自己!”

 “为什么你还想要这颗心?它早已不属于你!”

 “可是,我爱你!我愿做一切你喜欢的事情,只要你不离开我。亲爱的卡门,请你想想我们相爱的岁月!”

 “不!我不会回到你身边了!”

 “我最后问你一句:魔鬼,你不跟我去吗?”

 “不,永远不!你要么让我死,要么给我自由!”

 “是我!是我杀了我最爱的人!”唐·何高举被爱人的鲜血染红的双手仰天长啸。

 哈巴涅拉舞曲更加衬托出卡门的美丽,灼热奔放的爱备显妖绕。夏如画想起艺术课上曾讲过的《卡门》最精彩的评语:悲伤与爱情,是永恒的老师。果然爱化为匕首,卡门最终死在唐·何的剑下。

 华丽的舞台和夺目的色彩幻了她的双眼,隐隐泪光的折让一切都模糊起来。夏如画深刻地感受着卡门的不屈,她与魏如风同样挣扎在追求爱的这条路上,她此刻也挥舞着一把剑,只不过她不是刺向魏如风的口,而是斩断纠他们的意和罪恶霾。

 夏如画看着魏如风,歌剧到一半的时候他就睡着了,眼睛垂下来,手搭在座椅扶手上,整个人看上去比醒着时柔和很多。夏如画轻轻地覆住他的手背,这只手早在一见面时就紧紧握住了,她永远不会放开。她不想以后哀叹太晚埋怨错过,她不想把魏如风交给任何一个人。不管他将来什么样的判罚,她都要陪着他—直到最后。

 歌剧落幕时魏如风被电话吵醒了,他怔怔地愣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接起电话。

 “喂?”

 “我,我想和你谈谈。”

 电话是苏彤打来的,和夏如画见面后她心里一直很,她相信魏如风是会去自首的,也相信夏如画是会一直等他的,只是她不想就此成为局外人,不想从报纸或者从什么其他的地方知道这个消息。她要和魏如风见一面,要听他亲口允诺,要看他亲自走出东歌,那么即使以后再也不见,她也能心安。

 魏如风顿了顿,有些感慨地说:“你还真会挑时候,好啊,,你找我来吧,我在海平剧院里呢,正好离你家近。”

 “嗯,那我这就去,一会儿见。”苏彤松了口气,挂上了电话。

 夏如画一直在旁边看着魏如风,魏如风冲她晃了晃手机,低声说:“姐.我还有些事。”

 “什么事?晚上回来吗?”夏如画担心地问。

 “放心,只是见个朋友,晚上…不好说。”魏如风斜靠在座位上说。

 “回来吧!我还有事跟你说呢!”夏如画说。

 “行。”魏如风点点头。

 “那我先走了!你可一定要回来啊!”夏如画背起包说。

 “暖。”

 夏如画随着人群走了出去,走出大门之前她看了魏如风—眼,她期盼魏如风也能回望她一眼,可是他没有。在渐渐空下来的剧院里,他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若隐若现的,不太真切。

 苏彤到剧院门口时人还没有散尽,她等了会儿不见魏如风出来,就跟服务员说回去取个东西,进到了剧院里。

 魏如风仍然坐在那个座位上,他身边的人都走光了,远远地能看见他的一点背影,苏彤走到他面前,拍了他一下说:“嘿!你谱还大的啊!”魏如风挑起眼睛看了她一眼说:“还行吧。”

 “怎么跑这儿来了?”

 “陪她看什么门。”

 “哦。是《卡门》!”苏彤微微有些黯然“没文化还充大头!快起来吧,人家要关门了。”

 前面的舞台大幕“刷”的拉上了,暗下来的灯光在魏如风脸上投下了小小的阴影,如同在他眼底描上黯淡的青色,他低声说:“拉我一把。”

 “啊?”

 苏彤疑惑地低头看他,而魏如风没再回答她的问题,他慢慢地向前倾倒,就像失去了所有力气一般。

 “喂!你怎么回事?”

 苏彤连忙扶住他,接触的瞬间她觉得手心里乎乎的,在昏暗的灯光下她张开手里,那里分明是一片触目惊心的红色血迹。

 “如风!你怎么血了!你到底怎么了?”苏彤大惊失

 “嚷什么嚷…下午出了点事…”魏如风呻着说“扶我起来。”

 “下午?下午出事你到现在?魏如风你不要命了?”

 “呵呵…我也算陪她到最后了…”

 苏彤的眼睛红了起来,她慌乱地扶住魏如风,然而他们刚缓缓地站起来,她就愕住了,魏如风的座倚靠背已经被染成一片血红,苏彤颤颤地搂住他的后背,整件衬衫的后半边都被血浸了。

 其实那天下午,魏如风挨得最狠的一下不是在胳膊,而是在肋侧。黄那帮人用一铁栏直接削在了他身上,魏如风清晰地听见自己的肋骨发出“咔嚓”一声,除了内伤,外面的伤一直没有处理,他下车的时候就裂开了,然而看着夏如画兴奋的面庞,他想无论如何也要陪她看完,即使这可能是他生命中的最后一场戏。

 苏彤因魏如风疯狂的爱而近乎崩溃了,她想不出怎么还会有这样的人,这么不把自己当回事。这种超越了死亡界限的执著令她绝望,她抹抹眼泪说:“疯子!你这个疯子!你就—条命!什么都没有命要紧!你怎么能为了她连命都不要了呢!”

 “命要紧,所以我让给她啊,我活着让她难受,难受得她都偷偷找警察了…其实不用这样的,她跟我说一声,我还会她吗?…你说我这么死了她会不会记我一辈子?会吧?…可其实我不想这样,我也不想死,我想好好地活着…你还记得吗?我说我想过的日子你不知道…我原本想,再挣点钱就不干了,带她去一个很远的地方…很远很远…天气要好,不会下雨…最好是个小村子,只有十来人,谁也不认识我们…嗯,只要一间房就可以,种些花,养些小小鸭…像小时候那样,两个人永远在一起,到老到死…就这么…这么过一辈子…”

 缓慢失血的感觉就像慢慢坠入冰窖,忍到终场已经超过了魏如风的极限,他觉得眼前的光渐渐消失,两眼一黑就瘫了下去。苏彤支撑不住,和他一起摔倒在地,她望着魏如风尚余一丝浅笑苍白的脸,大声哭叫着:“魏如风!你醒醒!你坚持一下!睁眼!睁睁眼!来人啊!有没有人!救命!救救他啊!”剧院里的工作人员围了上来,他们打电话叫来急救,七手八脚地把魏如风抬上了救护车。

 苏彤一路上都紧攥着魏如风的手,他的生命体征十分微弱,手心冰凉,能分明地感到生命力一点点地失。

 到医院魏如风被搬下救护车时,他的嗓子咕噜了一声,没人听见他说了什么,只有苏彤觉得他是在呼唤夏如画的名字,因为他的眼角落下了一点泪。

 夜里的海风寒冷入骨,吹透了苏彤的心,她跌坐在医院门前,放声大哭。

 8转折

 夏如画从剧院出来的时候碰见了陆元,他正站在大门口东张西望,夏如画走过去拍了下他的肩膀说:“嘿!干什么呢?”

 “如画!”陆元惊喜地看着她说“我还想能不能见到你呢!你弟呢?”

 “哦,他还有事,我自己回去。”夏如画指了指里面说。

 “那我送你回家吧!”陆元高兴地说。‘

 “不用麻烦了,这有车直接到我们家门口的。”夏如画说。

 “没关系,反正我也没什么事!正好路上还聊聊天!对了,你录了吗?”陆元挥了挥手里的小录音机说。

 “呀!我还没关呢!”夏如画掏出录音机按下了停止键说“我来晚了,开始那部分没录到,后面的全了。”

 “怎么来晚了?”陆元疑惑地问。

 “嗯…我弟弟有点事。”夏如画神色黯然了下来。

 “他年纪不大,还忙的。没事,我录全了,这磁带你先拿走听去!这回的《卡门》真是太了!原汁原味!最后何和卡门的表情太精彩了,你还记得何举起匕首的那个表情吗?啧啧!真是绝望的爱啊!不过如果是我的话,我一定不会举起剑。”

 陆元一路上都在兴致盎然地评价演出,夏如画一边听一边想今天魏如风有些反常的举动,有些心不在焉地应着:“为什么呢?”

 “我不能用罪恶去成全自己的爱。”陆元笑着说。

 夏如画恍了恍神,轻淡地说:“罪恶的爱,太不幸了。”

 “是啊,所以这是悲剧,以死告终。”陆元点点头“如果爱,就应该清清白白的。”

 “嗯,总会清清白白的。”夏如画仰头一笑。

 那时候陆元并不明白夏如画的意思,甚至觉得有些不知所云,但是那一刻她的笑容干净而虔诚,在他心里一直铭记了下来。

 回到家夏如画怎么也坐不住,她的右眼皮跳得厉害,这让她越来越觉得魏如风好像是瞒着她做了点什么事。

 她沉不住气给叶向荣打了电话,那张记电话的纸条不见了,她凭着印象拨了几遍,但一直没人接听。夏如画想也许是她记错了,而这时间也太晚,叶向荣估计早就不在公安局了。

 ‮夜午‬时分,魏如风仍旧没有回来,夏如画闷闷地打开电视,一边看一边等他。就在她快瞌睡的时候,电视播放的海平晚间新闻让她猛地惊醒过来。播音员徐缓的声音诉说下午在新桥工厂发生的一起聚众斗殴案,镜头中的脸孔让她身上的汗都乍了起来。那是黄,她一辈子都不会忘了的脸。

 奄奄一息的黄和他身上的斑斑血迹让夏如画胆战心惊,看着黄的样子,又想到魏如风晚上莫名的烦躁,夏如画的心肺仿佛纠结在了一起,她慌忙站起身,跑到电话旁给叶向荣拨去,可是听筒那边只传来枯燥的“嘟啷”声,始终没有人接听…

 夏如画给叶向荣打电话的时候,刑警大队和缉私大队正聚在会议室开会。下午他们依照线报很快就赶到了现场,魏如风他们已经开车跑了,张青龙那伙人拖着受伤的黄没跑远,被扣了下来。可是还没进工厂,叶向荣就接到1149的紧急消息,让他们别查!

 这个局面让所有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计划安排了这么久,如今目标就在眼前却又说不能动,谁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最后叶向荣请示了侯队长,出于对1149安全的考虑,这次行动决定暂停,所有人收队回去。叶向荣留了个心眼,把黄那帮人也带了回去。

 一路上刑警队和缉私队的人都没什么好脸色,回到局里叶向荣就钻到了侯队长那里,侯队长说1149不是那么轻率的人,一定还会有消息。两个人正对着抽烟,吴强就走了进来,把刚审完黄那伙的笔录往桌上一扔说:“是魏如风下的手!可真够狠的,那黄也就还剩一口气,现在还抢救着呢!有魏如风就说明东歌的人下午肯定去那个工厂了,那里面绝对有问题!咱们这么撤回来太窝囊了!”

 “他干的?”叶向荣皱着眉说“这小子也忒玩命了!”

 “咱们有卧底在里面,宁可保守也不能冒进。”侯队严肃地说。

 “这卧底消息准不准啊?那LSD和支弹药的消息会不会就是程豪放的烟幕弹?咱们要这么一码一码的放他,还有破案那天吗?”吴强沮丧地说。

 “我相信1149的判断力,程豪肯定还是在捣鬼!”叶向荣攥紧了拳头。

 屋里安静了下来,突然,叶向荣和1149联系的专用呼机响了,侯队和吴强都精神一振,叶向荣忙看传呼消息,念道:“老钟说不是新盘。”

 “什么意思?”吴强焦急地问。

 “妈的,工厂里那批货还不是正品!1149是怕咱们一无所获又打草惊蛇!咱们肯定也被程豪那边盯上了!估计是一出动那边就得到了消息,所以他们撤的这么快!1149的处境很危险,那老狐狸闻到味儿了!”叶向荣愤愤地说。

 “那怎么办?要不就先把那批货起了吧!”吴强一拍桌子。

 “不行!”侯队长喝住他“走私毒品这个线索太重要了,不能随便掐断!幸亏你们没贸然进工厂,现阶段1149应该还不会有什么事,咱们要下这次行动的所有消息,给程豪造成假象,让他放松警惕!吴强,你去通知电视台协助咱们,今天下午的行动就说是严打,逮捕聚众斗殴的氓团伙,算在你们带回来的那帮小子头上,别让他们出去风,让盯工厂那边的所有的点都撤下来。向荣,你跟这个案子跟得太紧了,已经引起了程豪的注意,今天起你专门负责和1149联系,其他的外勤一律交给三组他们做!晚上开会,详细研究下一步的行动!”

 “是!”叶向荣和吴强一起敬了个礼。

 从侯队长那里出来,叶向荣就急匆匆地往三组跑,吴强喊住他说:“老叶,魏如风那边怎么处理?你不说夏如画现在已经决心让魏如风和咱们合作了吗?怎么现在还这样啊?这事到底行不行啊?”

 “我看魏如风是鬼心窍了!他肯定没听他姐的!现在先别动他,回头一块算账!”

 叶向荣想起夏如画带着哭腔的恳求,叹了口气说。

 夏如画给叶向荣拨了一个小时的电话,终于疲惫地放下了听筒,她刚靠在沙发上,电话铃就响了起来。平时清脆的声音在‮夜午‬里显得十分尖利,夏如画的心狂跳了起来,她忙地拿起电话,碰翻了桌子上的茶杯。而电话里的声音差点让她失去了呼吸,苏彤完全嘶哑的吼声清晰地从听筒中传了出来:

 “你他妈的怎么老占线!快来市医院!如风不行了!他不行了!”

 9放弃

 夏如画是光着脚到医院的,她什么都顾不上了,两只拖鞋在路上早跑掉了。

 手术室的门前已经围了不少人,苏彤联系不上夏如画时用魏如风的手机给小宇打了电话,小宇吓得不轻,又找不到滨哥、阿九,干脆把程秀秀叫了来。程秀秀听说因为钱不够所以还没开始抢救,差点把医院急救室给砸了。她押金时几乎是把钱扔过去的,冲大夫喊如果救不活魏如风,他就等着陪葬。

 夏如画被护士搀进来,她的双脚早就磨破,走在水泥地上一步一个暗红色的脚印。可夏如画仿佛没觉得疼,见到苏彤马上甩开护士跑了过去,紧紧地抓住她说:“如风呢?他在哪儿?他在哪儿?”

 “里边…抢救呢。”苏彤呆滞地指指手术室,送来医院的时候,魏如风已经几乎没有心跳。

 “怎么回事…他怎么了…晚上还好好的…”夏如画眼神涣散地喃喃自语。

 苏彤咬紧嘴,她猛地站起来了夏如画—个耳光说:“好?他今天下午就受伤了!只是为了陪着你到最后他硬到晚上!你到底懂不懂他心里的感受?你能不能不让他为你这么玩命?能不能别给他希望又让他绝望?你以为是别人害了他吗?他这根本就是自杀!因为他觉得他活着让你痛苦让你困扰,所以他宁愿去死!夏如画,你到底是要救他还是害他?到底是爱他还是要他的命?”

 夏如画的脸印上了一个血红的掌印,那是魏如风的血,虽然早已冷却,但她还是觉得烫,一直烫到了她的心。她的目光越过苏彤,愣愣地看着那扇紧闭的门。她想过很多,但从没想过魏如风有承受不住以至于放弃生命的一天?她还没来得及带他自首,还没来得及给他讲阿尔卑斯,甚至还没来得及说爱他呢。

 夏如画的泪水和着魏如风的血蜿蜒落下,她回想起从剧院走出来时魏如风似有似无的微笑,她让他一定回来,他笑着说“嗳”…原来他骗了人,在那时他已经疲惫地放手了。

 程秀秀看着夏如画脸上的血痕,抬手替她抹了去。她还清楚地记得魏如风对她说女孩子不要见血,从那以后她再也没有惹过事打过架,可是如今这个不让她见血的人却自己躺在血泊里,甚至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开口说话。而这些都只是为了眼前这个女人,这个和他明明是姐弟关系,却被隐秘爱着的女人。程秀秀渐渐红了眼睛,手越缩越紧,夏如画也不挣扎,仿佛想借着她的手,就这么死了。

 小宇看着苗头不对,忙死命拉开程秀秀,夏如画跌坐在地上,程秀秀揪着小宇歇斯底里地大叫着:“他能不能醒?能不能活过来啊!到底怎么回事!是谁干的?你告诉我是谁干的!”

 “我也不知道…听说好像是警察去了,滨哥和九哥一直没回东歌…”小宇茫然地说。

 “能是谁干的!就是你爸!是东歌!你们全算上!是你们一个个的他走到这一步!如果没有你们,他和夏如画早安心地过日子了!你不是喜欢他吗?我也喜欢!但我知道他要什么不要什么,他不要我我就走!你要是真喜欢就放他一条生路!”

 “你懂什么!”程秀秀喝住苏彤“你以为他是为什么在东歌干?你以为光魏如风和夏如画两个爱得死去活来就能过日子吗?他不干这个?不干这个他们没准早饿死了!你连见都不会见到他,更轮不上现在对我大喊大叫!”

 苏彤被她说得瞠目结舌,魏如风只不过要份工作活下去,却因此越陷越深。然而无论多么纯美的爱情,也不起罪恶的荼毒。某某时,一旦做出选择,就不能回头。

 “我们宁愿饿死。”坐在地上的夏如画突然冷冷地说“我和他的事,你们谁也管不着。”

 程秀秀和苏彤一起看向她,她身上散发出寒冷的气息,邢种感觉仿佛在她和魏如风之外的地方,竖起了简单而坚固的障壁,她们再也无法靠近一步。

 最初听到警察这个字眼,夏如画就打了个寒战,叶向荣怎么也拨不通的电话,黄奄奄一息的面孔,魏如风在剧院里苍白的脸在她脑中一闪一闪的,就像是把她闷在了水里,断了她的呼吸。而随后程秀秀的话只是在水里再加一层冰,翻出前尘往事,让她彻底死心罢了。

 夏如画就在那一刻笃定了,她不会再相信任何人。不管是叶向荣还是程豪,不管是苏彤还是程秀秀。躺在手术室里的魏如风让她放弃了所有的信念和幻想,她想原来多少年过去还是一样,就像刚死的时候,除了彼此,他们始终无所依靠。旁人伸出的手到最后都变成了他们的伤口,不管善意还是恶意,结果都是让他们愈加伤痛,甚至濒临死亡。

 那么,除了魏如风,她什么都不要了。

 魏如风是在隔天下午醒过来的,他还带着氧气罩,看见夏如画后,他的眼睛弯了弯,嘴墨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

 “嗳。”夏如画一边笑一边哭了出来。

 苏彤站在旁边,着急地问:“他说什么?”

 夏如画温柔地看着魏如风说:“他叫姐。”

 魏如风看着她,微微点了点头,苏彤的眼睛瞬时了,扭过身狠狠擦了擦。

 调养了几天魏如风就出院了,这次的所有住院费用都是夏如画用家里的钱结的,虽然程豪和程秀秀都送了钱来,但夏如画都原封不动地还了回去。

 魏如风和夏如画回家的那天是个雨天,他们一起坐公共汽车,谁也没有带伞。下车的时候魏如风自然地举起手臂遮在夏如画的头顶,漫天的雨水中唯独留下了那—掌间的温暖。夏如画紧紧地拉住了他,两个在雨中一路互相搀扶,蹒跚着走了回去,从远处看就像一个人一样。

 伤痛折磨得魏如风很憔悴,上楼时他不住轻轻地息,夏如画扶他在上躺好,去厨房熬红糖水,端出来时她惊讶地看着魏如风坐在她房间的门口,魏如风朝她笑笑说:“姐,你睡会儿去吧,我在门口,不用害怕。”

 外面浙浙沥沥的雨声一下浇在了夏如画心里,这么多年,只要下雨,魏如风一定会回家陪她,如果她睡不着,魏如风就坐在她门口。十七岁烙下的疤让他们彼此寂寞地度过了很多个黑夜,而夏如画再也不想这样下去。

 “进屋来,把糖水喝了。”夏如画把他拉进了自己的屋里。

 魏如风有些局促地在夏如画的注视下喝光了糖水,他抹抹嘴说:“你睡吧,我就在外面…”

 “魏如风。”夏如画喊住他。

 “嗯?”

 “我爱你。”

 魏如风愣愣地站在了原地,他望着夏如画,眼睛里飘拂过了惊喜的神色。

 “爱了很久很久了,爱得难受死了。”夏如画笑着下了泪。

 窗外的闪电使整间屋子陷入若隐若现的光芒中,魏如风的面孔模糊不清,他久久没有反应,在夏如画怔怔地抬起头的一刹那,他突然冲过去,搂紧夏如画狠狠地吻了下去。

 羸弱的身体混合着紊乱的气息,魏如风吻得贪婪且霸道,近乎窒息的感觉让夏如画晕眩。她任由自己就此沉沦,在用尽全身力气的拥吻里,她确定他们在活着,在爱着。

 两个人十指紧紧相扣,可能从相遇起,他们稚的指尖就被红线牵住,这条线注定了他们一生的爱与罚。漫漫时光就像一条河,夏如画和魏如风站在两岸遥遥相望了很多很多年,任凭它匆匆而过,他们都矗立不动,命运是神秘的摆渡人,他们终是带着一身伤痕,走到了一起。

 雨横打在窗上,夜风放佛带着呜咽的声音,魏如风躺在夏如画旁边轻轻地说:“我爱你。”

 “我知道。”夏如画攥紧了他的手。

 “我其实怕死。”

 “我知道。”

 “可我更怕一个人的寂寞,而你又不爱我…”

 “我爱你啊…”魏如风和夏如画已经分不清谁的泪水落在了谁的脸上,他们像初生的婴儿一样蜷缩在一起,紧紧拥抱,取彼此身上的温暖,放佛那就是生命之源。

 夏如画抚摸着他温润的散发着生命力的肌肤说:“如风,咱们逃吧。”

 “好。”魏如风闭上了眼睛。

 那年,夏如画21岁,魏如风不详。  m.XZi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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