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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七年后,"华伯综合医院"第五间分院,在高雄正式开幕。

 新医院、新仪器、新设备吸引了大批患者就医。开幕不到三个月,就获得当地民众的认同。

 除了医疗品质良好,医护人员素质整齐外,会吸引大量病患的是,每个月二十,贺院长会亲自下南部为脑部病患看诊。

 他虽然年纪轻轻,却早已是台湾首屈一指的脑科权威,多少人为求让他看病,不远千里北上求医,现在他肯南下为民众服务,实在是当地民众之福。因此每到这一天,候诊室里就会大排长龙,满是就诊病患。

 今天,又逢贺医师驻院的日子,从早到晚,伯墉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一个接着一个,好不容易看完最后一人,他叹口气,太阳,喝下今天的第五杯咖啡。

 门外轻叩的敲门声拉回了伯墉的注意力。"请进!"

 等了好一会儿,门外始终没有动静。

 “请进!"再喊一声,他听见门外恳恳奉奉的声音,人还是没进来。站起身,他把门拉了开。

 门外站着一个约莫六、七岁大,一百二十几公分高的小女孩。两颗眼睛又圆又亮的骨碌碌转着,显得相当聪明。白皙的脸颊上有着建康的红晕,及膝长发绑成两长辫,额前的测海有些蓬,身上的衣服虽不是高级服饰,但保持得很清洁。整体看来,她被照顾得很好。

 小女孩纤瘦的小手正捧着只小猪扑满,她的眼里有泪,但硬撑着不肯下来。

 “小妹妹,你在找我吗?”伯墉蹲下身轻声问,怕吓着了她。

 “叔叔,我妈妈生病了,你可不可以帮她看病?"她鼓起勇气,怯生生地问道。

 “好啊!你请妈妈拿剑俊报来挂号,就会有医生叔叔帮妈妈看病。"

 “我妈妈不会来的,你能不能到我家去看她?"她口齿清晰、条理分明地说道。

 “为什么?她会害怕医生吗?”

 小女孩摇摇头。"我们家没有钱…可是,我的扑满里有很多钱,通通给你,请你到我家去看看我妈妈。"

 “小妹妹,这样好不好,我请一位赖叔叔陪你回家看妈妈,你帮我跟妈妈说叔叔看病不用钱。"

 “你不可以跟我回家吗?”她眼中有着深切的期盼。

 “我要赶七点的飞机回台北,可能有困难。"

 他的拒绝让她的泪水泛滥成灾,隐忍了好久好久的紧张情绪在这时全数爆发了。

 “妹妹,你为什么哭?"

 “阿旺伯说,我妈妈的病只有你可以救得好,其他人都救不好。我从早上请在这边上班的小惠姐姐带我来这边等,等到中午、等到黄昏…等得肚子好饿好饿都不敢哭,我怕人家会赶我走,也怕你不肯帮我救妈妈,也怕妈妈一个人在家担心。"

 泪水一串串沿着她的脸颊滴落衣襟,哭得伯墉心也跟着酸了起来。

 “乖乖,你别哭,叔叔帮你…"她的泪让他妥协了,抱住她,伯墉将拍她的背。

 “谢谢叔叔,将来我一定会报恩的。"

 她带着笑意看着他,那淡淡的笑竟像极了织昀,会不会她就是…伯墉摇头苦笑,取笑自己有所思、夜有所梦也就罢了,现在还没人睡就睁眼作起白梦。

 “叔叔帮你并不是要你报恩,叔叔是被你的孝心给感动了。”

 “我懂啊!因为你是好人。"

 他微微一笑,打几个电话稍作代后,便牵起她的手,走出医院搭上计程车。

 “我肚子好饿,你可不可以先陪叔叔去吃饭?"他心疼这个从清晨饿到黄昏,却不敢哭闹的小女孩。

 “可以,可是我怕妈妈担心…"她眼里有着犹豫。"不如回我家,我煮面给你吃。"

 “你会煮面?好能干!那我先陪你回家。"

 “谢谢叔叔!原本皱成一团的小脸舒展开了,美美的小脸上仿佛出现了阳光。

 “妹妹,家里除了妈妈还有谁?"他找话题来认识这个叫人心怜的小女生。

 “没有了,就我们两个。叔叔,我妈妈很漂亮哦!她眼睛看得到以前,会做好多漂亮衣服。"

 “妈妈在帮别人做衣服?"

 “不是,是设计衣服,她帮一些做大人衣服的工厂设计很多不同样子的衣服,赚钱养我。我将来也要像妈妈一样,当服装设计师,妈妈说她会努力存钱,送我出国念书。"谈起妈咪,她有满箩满筐的话要说。

 “你的爸爸呢?”

 他的问句让她迅速筑起了保护墙。

 “我的爸爸很忙、很忙…他、他在很远很远的地方赚大钱,给我和妈妈花。"她神色紧张、语带防御地看着伯墉,像只小小刺猬。

 小骗子!子病了不回家,还在外面忙着赚大钱?伯墉对这个早的小女孩无奈地笑了笑。"告诉叔叔,妈妈哪里不舒服?"

 “上一个医生说妈妈脑袋里有血块,要开刀拿出来。"

 “她受过伤、撞过头?"

 “嗯,前一阵子她去送衣服样本时,忘记戴安全帽被车撞了,可是那时她好好的也没有怎样,后来就常常头痛,最后就看不到了。”

 “我会说服妈妈来医院治疗的。"

 他的话让她好放心。"叔叔你真的是很好很好的人,我希望我的爸爸就像你一样,对人很好又很帅。"她卸下心房主动与他讨论起爸爸。

 “你没看过爸爸?"

 “妈妈说!爸爸很忙,他虽然很爱我们,可是他是个医生,要忙着照顾很多病人,还要照顾一个漂亮阿姨,所以没空来看我们。"

 “你想不想爸爸?"

 “妈妈也问过我这句话,我回答‘很想',结果妈妈昨天帮我整理好小包包,说要带我去找爸爸。"她嘟起小嘴。

 “这样不是很好吗,为什么你一脸‘懊睹睹'的?"

 “阿旺伯说…那是托孤,我妈妈知道自己快死了,要把我送到爸爸那里去…"想到这里,她的泪哗然落下。

 “乖…相信叔叔,我不会让妈妈死掉的。"那种手术他有把握。

 “真的吗?谢谢你!"她再度把小猪送到他手上。"如果钱不够,等我长大就马上赚钱还你。"

 他心疼地把她抱上膝盖,搂着她。"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

 “我叫罗宣淳,妈妈都叫我小淳淳。"姓罗?他的白梦又再度浮起,摇摇头,摇去那种不可能的幻想。

 “小淳淳几岁了?”

 “六岁。"她有问必答。

 “妈妈叫什么名字?"

 “妈妈叫罗织昀,隔壁阿旺伯都喊她阿昀。"

 会吗?会是他找了七年的那个人吗?还是同名同姓的另一个人?

 “罗织昀?"他震惊地瞪着她。"你知道爸爸叫什么名字吗?”他的手微微颤抖,但愿、但愿她是…

 “知道,昨天妈妈要我牢牢记住,不可以忘记。"

 “告诉叔叔好吗?”他的心快从口跳出来了!老天会对他这样优握吗?

 “好!我的爸爸叫贺伯墉,漂亮阿姨叫罗织语,爷爷叫罗献庭,叫郭玫杏。叔叔,你不要告诉妈妈说我记起来了,不然她一定会很快就把我送出去的。"淳淳沉下脸细心地代他。

 天!是真的,他不敢置信,找了七年、等了七年、盼了七年,两千多个日子…老天爷总算听到他的乞求了。

 她果真是他的女儿…那个他无缘见上一面的亲骨

 “淳淳、我的小淳淳,我就是爸爸啊!”他忍不住的把她紧抱在前,温的泪水充满眼眶。

 “叔叔…你怎么了?”她困惑地推开他。

 “我是贺伯墉,是你的爸爸、不是叔叔!"他向她自我介绍,声音里有明显的抖音。

 “你在骗我吗?”

 “傻女儿,我没理由去欺骗你,没关系,我们马上就会见到妈妈,她会向你证实的。"啊!他的心飞上云端,感激上苍啊…“不用了!我相信你。"双手揽住爸爸,直觉地她相信他就是爸爸。

 “女儿、女儿…我的淳淳…我好想好想你们…"

 “爸爸,爸爸回来了!我有爸爸了!谢谢神仙姐姐、谢谢天公伯伯…谢谢全部的神,谢谢你们把爸爸送给我。"她扯开喉咙对着车窗外大喊。

 “我也要感谢天地,让我们能够重逢。小淳淳,知不知道爸爸找你们母女找了好多好多年,我几乎要放弃了,一定是你的孝心让天地感动,才会让我们相遇。"

 他牢牢的抱住女儿,这么多年来他从来未曾感到幸福,而这一刻他充分感受到了。

 “爸爸,你找我们是要接我们回家吗?那你要不要回到漂亮阿姨的家?你还会不会忙得没空理我和妈妈?"她忧心忡忡地问道。

 “不会、不会!爸爸向你保证,以后我们三个人要快快乐乐地生活在一起,再也没有人可以分开我们。"没错!再也没有力量可以把他们一家人分开。

 “爸爸,你还要记得把妈妈的病医好。"她扳过他的脸再次提醒他。

 “一定!"伯墉和淳淳用小指打了勾勾,这勾勾不仅代表他的承诺,也牢牢地勾住这对父女的心。

 “司机先生,麻烦你开快一点,我找到我的子了。”他连声催促。

 车子终于停了,淳淳抱着雀跃的心情急急地拉着伯墉的手下车,走不到几步,就看见织昀焦虑地在对街徘徊。

 “妈妈一定等我等得好担心,我要跑回去告诉她,我找到爸爸了。”她的声音里有掩不住的兴奋。松开伯墉的手,她回过头一面过街一面对他挥手。

 一股不祥的预感突然攀住他,他伸出手想将女儿的手拉住。

 说时迟那时快,一辆疾驶而过的轿车撞上淳淳,她小小身子被高高弹起、掉落…血迅速染红了她那身白色洋装…伯墉的心被封冻了…不、不要…不要那么残酷…我才刚找到我的女儿啊…老天怎可以对我开这种恶劣的玩笑

 他冲到女儿身边的同时,织昀也被一个老伯牵到淳淳身边…暌违多年,再相见,竟是这样的场景…

 坐在加护病房里,织昀已经连续两个夜不吃不喝,维持同一个姿势不动了。

 是老天要罚她吗?罚她萌生了回罗家的念头,罚她想在死前再见伯墉一面的贪念?

 泪已干,心已枯涸,要怎么呼唤才能把依恃多年的女儿唤回?她再不能睁开眼喊她一声妈妈了吗?她忍心放下母亲独自离去吗?

 “休息一会儿好吗?”伯墉拥住她的肩,心疼地把她纳入怀中。

 “她会不会好起来?"她好累,真想有个安全的肩膀可以倚靠。

 第一次,伯墉对自己的医术感到怀疑,他懊恼极了,开了那么多家医院,却无能救回自己的女儿,那么这些医院对他又有什么意义?

 他的无言让织昀的心蒙上寒冰,抚着女儿的小小手掌,两行泪无声地滑下。

 多少个黄昏,她就这样牵着淳淳的小手,站在平交道旁看火车,她总是望着一列急驰而过的火车问:“妈妈,这一辆火车能不能带我们去台北找爸爸?"

 多少个夜里,她们是这样手牵手走在河畔,看着路灯倒映在水中的光影。

 而今,小手的主人了无生气地躺在病上,再也听不见母亲声声哀戚。而今,大手的主人淌着泪,哭断了肝肠,也唤不回健康的女儿。

 “我很抱歉…"伯墉的心被成千万碎屑,再也补不起。

 他懊悔自己在七年里拼了命的扩充事业,如果他能把全部心力放在搜寻织昀母女身上,她们就不会受这么多年的苦,也不会让他们的重逢成为断肠时。

 “我知道你尽力了…只求淳淳也为自己尽力…醒醒吧!妈妈的好女儿,再看妈妈一眼,再叫我一声妈妈…"她的哀恸让天地也要为之动容。

 “淳淳…你不是想和爸爸回家吗?那么就勇敢一点,让自己快好起来。"他从不相信奇迹,但现在他迫切地希望奇迹降临。

 淳淳怕痛,磨破一点皮就会痛得整张脸皱成小老太婆,她现在身上那么多伤,一定痛坏了。”她的心被得好痛,能够的话,请把淳淳身上的痛转移到她身上来吧!

 “你放心,她不会觉得痛了。”

 “那就好,她好懂事,再痛都不敢哭出声来,就怕我难过。"

 “我知道她有多懂事,前天她捧着小猪扑满来找我,求我到家里替你看病,任何人都要为她这种孝心感动。"

 “她有时好唠叨的,管我没吃饭、管我没睡。我感冒了还不准我工作,硬是打电话去成衣厂替我请假。好像从她懂事起,她就不停的在帮我…"想起以往的种种,悲伤从后边隐去,温馨的回忆如水般涌来。

 “她是个很早的小女孩。"

 “是环境教导了她早,但在某些方面,她还是很像个小女生,比如她好喜欢橱窗里那个公主芭比,每次经过,淳淳都要看好久好久…我真后悔,为什么要省那些钱,为什么不帮她买下那个娃娃来足她?"

 “我马上找人买来,你说是公主芭比吗?”

 织昀点了点头,共同为完成女儿的心愿努力。

 伯墉拨了手机,而后转过头对她说:“十分钟之内,公主芭比就会来了。”

 “谢谢你!"

 “不要谢我,我恨不得把一整间百货公司的玩具全搬到淳淳边,足她所有愿望。告诉我,她上小学了吗?”

 “今年暑假过后就上小学了。你知道吗?下个月幼稚园毕业典札,老师要让她上台代表毕业生致词,我帮她了一件绣上好多玛格丽特的小礼服。我还特地请了花店老板帮她做一顶玛格丽特花冠。"跌入回忆中,她的心染上一层甜滋滋的喜悦,这个女儿是她最大的骄傲啊!

 “淳淳很喜欢玛格丽特?"

 “是啊!她说以后长大要赚好多钱,买一栋在半山的小别墅,在山坡上种满玛格丽特,等花开时,风一吹起,满山遍野的小白花就会风摇曳。"

 “我来帮她实现愿望,我不但要在屋前屋后都种满玛格丽特,我连她的房间都要漆上一大片玛格丽特花海。"

 “然后她的棉被、枕头套,通通是玛格丽特图案。"织昀接口。

 “还有书桌、椅子上都要刻上玛格丽特图案。"伯墉说。

 “可是这样天天看,淳淳会不会看腻了?”

 “没关系,等她看腻了,我们就再帮她重新换新图案。"

 就这样,这对痴愚的父母,在伤重的女儿身旁不断地编织着美梦。

 “我告诉你,淳淳常说,她是玛格丽特公主,而我是孤花皇后…"

 “你还记得孤花?"孤花是属于他们两人的故事,她没遣忘过,是否代表着他一如孤花,始终存在她的心中?

 “我种了一阳台呢!每逢开花季节,大大小小的花苞都会慧来许多蝴蝶,我告诉她,孤花是爸爸的最爱,她就封我为孤花皇后,说我就是爸爸的最爱。"

 “她说对了,你是我的最爱,唯一的最爱!"他握住她的手谨慎地说。

 他的应答让她离开梦境重返现实,她惶惶然地推开伯墉,拉出两人间的距离。

 “对不起,贺医师,请原谅我的胡言语。我、我…请代我向尊夫人问好。"她语无伦次起来。

 “又来了,你又要把我推给织语了吗?是不是要再演出一场戏让我误会你、恨你,让我伤心绝的从你身边走开?"他急了,不给她反抗空间硬是把她抱在怀中。

 “织昀,请你清醒一点,就算我真的遂了你的愿和织语在一起,也不会幸福终老,因为我和她之间没有爱情。你想想看,罗教授和玫杏姨为什么宁愿背负着强大的罪恶感也要厮守终身?因为他们深爱对方,不要忌向舆论道德低头,怎么样也要排除万难在一起。是你的爱太缺乏防御力,还是我不值得你付出所有来争取我?为什么你竟然选择把我让出去?"

 “可是…织语…"

 “她结婚了,新郎不是我,是我的堂弟…贺耘尉。七年前,你离开不久后,她也跟着逃婚了。”

 “为什么她会…"她说没有伯墉,她宁可没有生命的啊。”因为,那次事件让她长大成,她学会感情不会因勉强而产生。知道吗?我既生气你不顾我的感觉把我让出去,又心疼你在外面吃这么多苦,你宁可把淳淳送还给我,也不愿让医生治好自己的病,你这是自我放弃吗?织昀,请告诉我,我该拿你怎么办?"

 “我"

 “这么多年你有没有一天想过我?"

 “想你只会让日子更难过,不能想也不敢想啊!”碧海无波,瑶台有路,思量便合双飞去。

 当时轻别意中人,山长水远知何处!

 “我是天天、、夜夜都想着你、惦记着你,我翻遍大台北每一寸土地始终找不到你,我以为我此生要孤独终老了。织昀…"他搂住她,一如多年前的那个夜晚,那时她信任他,他心中有她。

 门开启,一个大男生送来一个芭比娃娃。

 他们把娃娃放到淳淳枕边,轻轻地说:“乖乖淳淳,等你睡醒来,就会看见爸爸、妈妈和你最喜欢的公主芭比。"

 像回应他们的话似地,淳淳缓慢地张开双眼。"妈"

 孱弱的声音吸引了两人的注意。织昀面向头,虽然她的眼睛看不见,但泛光的瞳眸昭显了她的激动。

 “淳淳,爸爸、妈妈都在这里。"伯墉握住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牢牢实实再不舍放手。

 “妈妈…你让爸爸帮你开刀好不好?"

 在这时候,她仍然挂心她…织昀有说不出的心疼。

 “好!妈妈全听你的。"就算淳淳有千万个愿望,她都要不计一切代价帮她完成。

 “爸…你帮我照顾妈妈好不好…"

 “好!我会用我最大的努力来照顾你们,弥补你们曾经受过的苦。"他肯定地承诺道。

 淳淳握住爸爸妈妈的手,心里觉得好温暖,这是好久以来她最常在梦里看到的景象,现在终于实现了,她心满意足。

 “爸…我好想你抱我…"

 “当然!"伯墉坐上病,抱起她小小的身子,也伸手把织昀搂在身侧。

 织昀握住淳淳的手把芭比娃娃到她手中。

 “啊…我最喜欢的芭比…谢谢爸爸妈妈…"她的声已弱如蚊鸣。

 “你快好起来,爸爸说要帮你在山上盖间小木屋,四周还种满玛格丽特。"

 “妈…我好想当你和爸爸的女儿…"

 “我们也好喜欢当你的爸妈。"她握住女儿的小手贴在颊边,眼眶里水水的悲伤进女儿掌中,渗入她心底。

 “爸…你也喜欢我吗?”淳淳的气息越来越微弱,但伯墉没阻止她说话,因为他很清楚,再不让她说,恐怕再没机会开口了。

 “当然,爸爸从没碰过任何一个孩子比你更可爱、更聪明懂事的。我以当你的爸爸为荣。"

 “那么,我死了以后,请你们再把我生回来好吗?”

 天!她知道自己将要面临死亡?才多大的孩子呀…老天,神何其残忍?短短的六年生命中,淳淳从没享受过一天好日子,眼看着即将全家团圆,你怎么就收回她?伯墉和织昀的心被沉重的石磨榨成粉、成汁、成碎屑。不要啊!老天请你留下淳淳;要带就带走我吧!织昀在心中狂喊。

 见他们不答,淳淳失望地垂下眉。"你们不想要我了…"

 “不!我们要、我们当然要你…"织昀已泣不成声。

 “你和爸爸再把我生回来好不好?"

 “好!一定!我们一定把你生回来。"织昀和伯墉同声说。

 “大人不可以骗小孩…'我们来打勾勾…"他们三人伸出小指,紧紧勾在一起,是承诺也是誓言。他们的命运勾住彼此,再也不分离。

 手术很成功。在绷带拆下的刹那间,她看见了围在病旁的伯墉、织语、父亲、玫杏姨和一个陌生男子。

 “姐姐,你看得到我吗?我是织语呀…对不起、对不起…我说一百声对不起,你会不会原谅我?"她抱住姐姐,多年的歉意终于可以尽数道出。

 “织语…"捧着她的脸,为她擦干眼泪,她的小妹妹长大了。

 “我那时候年纪小不懂事,硬着你离开伯墉哥哥,我知道错了,这几年我们一直在帮伯墉哥哥找你,可是都没有你的消息,每次看到伯墉哥哥,我都觉得好愧疚,幸好你回来了,不然我真不知道要再怎么面对伯墉哥哥。姐,你不要再生气伯墉哥哥、不要生气我好吗?”

 “我从来没有生气过你。"织昀认真回答。

 “真的吗?谢谢你!"她飞身扑到织昀身上紧抱住她。

 她们这个样子像对真正的姐妹了,罗献庭和郭玫杏欣慰地看着她们。

 “老婆,你动作可不可以温柔一点?你想把我儿子扁吗?”贺耘尉挤到织语身边。"嗨!我是你的妹婿,也是你先生的堂弟,请多指教。"

 “你好。"她颔首。

 “你比我想像中的漂亮很多,难怪我堂哥会被你得少了三魂七魄,七年来对身边那些猛电他的众家女子全视若无睹。早知道织语有你这么漂亮的姐姐,我就不要急着结婚了。”

 “你已经娶我了,不准反悔!从现在起,你不准多看我姐姐一眼。"织语擦着,瞪住耘尉。霸道的模样让大伙儿全笑开了。

 “织语,你不要把老公盯得那么紧,小心物极必反。"伯墉打趣道。

 “那可不行!从赖上他带我逃婚到现在,我整整倒追他七年,好不容易用孩子把他进礼堂,我哪能容许他三心二意!"

 玫杏走近织昀。"织昀…"

 “玫杏姨,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这些年我也当了母亲,知道当母亲的难处,假若异地而处,我也会为了女儿身而出。

 所以谁都没有做错,我们不要再互相说对不起了,未来如果有机会,就让我们好好相处吧!"说完,她转而面对罗献庭。

 “爸爸,我曾经有过一个很孝顺的女儿,相较于她,我实在汗颜,因为我从来没对你尽饼孝道。"

 “是我父不父,不能怪你子不子,往后我们要好好切磋学习,如何当一对贤父女。现在,我们通通离开,让你和伯墉独处,你们之间应该有好多话要说。"

 他们全体贴地退下去了,留下静默的两人。

 看着伯墉,她心里有太多的感动。"你有白头发,也憔悴消瘦了。”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能当你的伊人,我深感荣幸。"

 “抬起头,看看窗外。"他引导她转头面向窗棂。

 哇!好多、好多的孤花,一株株翠绿、一朵朵含苞的粉红,正欣欣向荣地向阳光。

 “孤花开的时候,你就可以出院了,孤花不是无情物,它只是孤傲、寂寞。"他一句句复习着他们之间说过的话,一时间,那些空白的光全衔接上了。

 “我爱孤花不是因为它孤傲、寂寞,而是因为它有一个爱它的主人,在离开它主人的这段日子里,我帮它浇水、除草,想像着它的主人也正和我做着同一件事。雨季里,我惊讶地发现,花茎出粉红花蕾,心想它的主人也和我享受着相同的惊。冬季,枯黄的叶瓣无力下垂,我猜测远方的那个人,也和我一样凭吊逝去的爱情…"

 “织昀,让我们重新来过,让我们把那些失去的全补回来,记不记得你说过,两人同心,其力断金?我们要共同为我们的爱情打拼,不管有再差的状况发生,我都不许你再临阵逃了。”

 “不会了,不会再临阵逃了…我还记得我说过,我相信你会爱我到终老,等我发苍苍、视茫茫,齿牙动摇时,你仍会爱着我。为了这样的一个男人,我必须学会坚持。"

 “说得好!"他赞扬。

 “人老了,很多事看开也想透了,发觉其实人间万事没有什么好计较的,年轻气盛时事事看不过眼,以为自己是复仇女神,四处伸张正义,没想到世事自有逃讪,老天在这方面亏待了你,就会在另一边做补偿。"织昀有感而发。

 “我是老天爷给你的补偿吗?”伯墉问。

 “是的,曾经我以为自己血中没有爱人的基因,是你教会我替别人着想、回馈别人的关心,甚至教会我爱,我很幸运能遇见你。"拥紧他,这个宽阔的膛她已经想念好久好久。

 “这些年我并不好过,原先我以为,你拿掉了孩子,这个行为让我认定,你不爱我,所以我决定在这里祝福你,不再去干扰你的生活。但当我知道你对医生说…孩子的爸爸会希望孩子健康的长大后,我确定了,你是爱我的,因此我暗自下定决心,即使是踏破铁鞋我也要找到你,这辈子贺伯墉再不会对罗织昀放手了!这几天我空去你住了七年的‘家',我看到了这七年来你们生活的点点滴滴、看到你阳台上的孤花…织昀,谢谢你爱我。"

 “我也要谢谢你不放弃我。"握住他的手,他们的心灵再次会。

 “记不记得君姨?"

 “记得,我好想她,她现在还好吗?”

 “她退休了,和儿子一起住在淡水,有空我带你去看她。"

 “好!一言为定。"

 “现在闭上眼睛躺过去一点。"

 “做什么?"

 “我要抱着你睡觉,我们两人都要好好休息,明天我们要陪我们的小淳淳走完人世间最后一程。"拥住她,伯墉不让她看见他眼角的泪水。  m.xZI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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