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二呆,你昨天被『我武维扬』打的手心,今天还会不会痛?”架着沉重的近视眼镜,打着电动玩具国中生模样的少年,头也不抬的问着跟他穿同样制服的另一位少年。
“少笨了!田
,我在他在
我之前就先抹生姜了,这是土豆教我的,你不知道吗?”
二呆用细竹签挑着盐酥
中炸得香香的九层塔。
“土豆?你们真是不够江湖道义,根本都没告诉我,害我被打得痛死了,到今天还在痛!”田
埋怨的嘟哝着,和二呆一起走进有着长长柜台的补习班大门。
“嗯,冰店西施在那里!”二呆推推犹不住嘀咕着的田
,示意他往柜台看过去。
田
推推鼻梁上沉重的眼镜,不太自在的挨近二呆。“二呆,你别说出我昨天被『我武维扬』
的事!”
“我知道,你也别说出我被打的事。”二呆也
低嗓门,低低的叮咛着田
。“要有江湖道义!”
“成
!”田
说着在背后伸出手去,在握手的一剎那,他们因手心的红肿,不约而同的倒
了口气,但仍力图镇定的面对那个正忙碌的算着讲义,且用牛皮纸袋分装成袋的女郎。
“嗨!田
、二呆,你们今天怎么这么早到?我武维扬没有留你们下辅导课之后再考数学啊?”女郎抬起头
出温柔的笑容,诧异的看着面前两个不太自在的小
头。
“唉!今天是秋后大算帐。我们班这次月考的平均成绩比隔壁班少一.九分,我武维扬都快吐血了。所以他整天一找到机会就开始训我们,不然就修理我们。”田
扮了个鬼脸。
“是啊!我看我们班这回完蛋了,班上有些女生都被打哭了。”二呆见田
跨上前去,趴在女郎面前的柜台上跟女郎说着话,他也不甘示弱的依样画葫芦。
女郎
出同情的表情。“哎呀!那你们班不就很凄惨了吗?”她抬起头看着墙上正敲出六下的挂钟。“你们还不快进教室,要开始上课了。”
田
跟二呆这才抱起沉甸甸的书包,准备往楼上跑,但这时女郎叫住他们。
“田
、二呆,帮我把理化跟数学讲义带上去!”她说着将那两袋讲义向他们拋过去。
田
跟二呆原本面带微笑的举起手,但在厚重的讲义触碰到手的一剎那都发出了声闷哼,
出不太自然的表情,咬着牙看着彼此。
“你们怎么啦?”女郎自己也捧着一大叠的讲义,在经过他们之时,怪异地看了他们一眼o“没…没什么!”田
跟二呆使着眼色,很快一溜烟的朝楼上跑去,女郎耸耸肩,将讲义一一放在后面各个老师的桌上,再回到柜台坐下,忙碌的改着考卷。
女郎有着恬静的瓜子脸,两道眉毛弯弯地躺在圆圆的杏眼上方,一笑起来眼睛病安“的如两叶小舟。高
的鼻梁配着一个微噘的樱
。她身材高佻,是那种天生骨架大且完美的体格,手脚细长,动作俐落。头发轻轻柔柔的齐肩披着,额上则覆盖着油亮的刘海。
电话铃声刺
着她的神经,她反
的伸手提起电话“喂,红绫,你在忙?”还来不及说话,对方就已经一阵哇啦哇啦的传来噪音。“我昨天跟花店的沈太太在市场碰到,她说她有一个外甥,她…”
“妈,我现在很忙咧!”红绫翻翻白眼,妈妈又来了:“我得把考卷都改好,还得去印讲义。”
“只有你一个人?那红叶跟红娘呢?”
“红叶大姐去保险客户那里,红娘二姐送产品去给客户。妈,你是要找大姐跟二姐对不对?我叫她们一回来就回家去好了。”红绫说着几乎就想把电话给挂了。
“不用啦!找你也是一样啊!”曾王友昭笑脸盈盈地说:“反正你大姐跟二姐相亲也相了这么多次了,我看这次就换你去吧!”
大为失
的红绫差点把话筒给掉了,她结结巴巴地开始口吃“妈…妈!我现在才二十七岁…就去相亲会不会太早了点?更何况…大姐跟二姐都还没嫁,我…我急什么啊?”
“唉!说到红叶跟红娘我就烦恼,两个人都老大不小了,整天就只晓得赚钱。拖到现在还不结婚,难道要留在家里当老姑婆?”曾王友昭叉着西瓜,眼角则是瞄着在冰店里看漫画的一群国中生。
“妈,大姐二姐要当单身贵族。这年头女人又不一定非嫁人不可,再说她们的事业都那么成功,嫁不嫁人又有什么关系?”红绫将面前的考卷推到一边,干脆捺着
子的和老妈说话。
“女人要什么事业?等到老了,光有事业有什么用?还不如趁年轻嫁人,生几个小孩,这样才是正途嘛!”
“妈…”红绫正要说下去,一眼见到甩着钥匙走进门的人,她眼睛一亮,随即将话筒递过去。“二姐,妈要找你。我恨忙,你跟她聊吧!”
曾红娘苦着脸的接过电话。“喂,妈?我送你的保养品用完了没有?我刚才又去进货,待会儿送一套回去给你喔!”她瞪了在一旁偷笑的红绫一眼,然后目瞪口呆的听着电话。
“妈…有没有搞错?我是红娘耶!真要相亲的话,大姐比我更急吧?毕竟她比我大嘛!我抢什么抢?”红娘用手掠掠她浪漫的小波
卷长发。她也有张跟红绫相似的瓜子脸,五官则比较平庸,但凭借她高明的化妆技巧,她还是浑身充满女人味地可以令很多见过她的人,都对她印象深刻而念念不忘。
“教师?拜托,妈!”红娘伸直她尖锐涂着嫣红蔻丹的指甲,仔细地端详着。“哎啊!
我的指甲断了一只了啦!妈,我要去修指甲了。”
但是曾王友昭似乎仍不想放过她黑名单中的第二号,她仍持着话筒,唠唠叨叨的在桌子间穿梭着收拾盘子跟杯子。
“妈,我真的不想去相亲嘛!你看我已经相了十几次啦!每回跟那些男人大眼瞪小眼的,我就觉得自己像是猪
摊上的五花
或排骨
,摆在那里任人挑选杀价。”红娘捏起一块红绫放在柜台上的牛
糖
进嘴里。
站在复印机旁影印讲义的红绫,忍不住扑哧一声的笑了出来,惹来了红娘的白眼。
“好,我知道。大姐回来我会叫她打给你的。好不好?我得去准备上课啦!”红娘说完站起身子,朝对面的欣欣小吃店望过去,莫可奈何的朝那个站在门口对着这边张望的短胖中年妇女挥挥手。
“二姐,妈又开始找人给你们相亲了,我看你跟大姐真的是在劫难逃。”红绫将印好的讲义搬到柜台上,然后再开始印另一份。
“更正。不是『你们』,是『我们』!妈说你也老大不小了,所以这回你也有份了。”红娘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茶,她睨着脸色开始发白的红绫。“想开点,相亲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嘛!像我跟大姐都已经身经百战,练就了一身好本领。”
红绫头皮发麻的盯着桌面。“二姐,求求你不要说下去了。我现在满脑子就只想到你刚才说的『猪
摊』…”
红娘挑起眉拍拍幺妹的脸颊。“啧啧,可怜的红绫,二姐告诉你一句八字真诀,保证你攻无不克、战无不胜!苞你老姐们一样…老神在在!”
“什么八字真诀?”红绫摸着额头,虚弱地问。
“简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红娘带着神秘的笑容说着,一摇一晃的朝楼上走去。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红绫喃喃地说着,一脸茫茫然地望着对面的小吃店。
**
欣欣小吃店是她们的母亲曾王友昭用来抚养她们三姐妹的生财方式。自十五年前她们的爸爸曾阿地因车祸过世之后,她们母女四人相依为命,一晃眼也过了十几个年头。而从小困苦的生活,也使得大姐红叶跟二姐红娘都养成一心一意只想赚钱的心理。
对于男人,她们不是不理睬,但只有在他们要向红叶投保,或是向做直销的红娘买东西时,才会受到比较文明的待遇。否则,对身为保险公司襄理的红叶而言,男人是虎视眈眈想抢她宝座的竞争者;而对成功的宝石级直销商的红娘而言,男人只是一群觊觎她豪华大车的臭男人,他们只会用带着酸葡萄的口吻羡慕着她的成就。
总归一句话,对曾家那前两位名利双收的女儿来说:男人只是一种装饰品而非必需品。
尤其是一些外表还像人样,但实际上一肚子草包,嘴里只会言不及义的说些没啥建设
蠢话的男人。她们的观点是…宁缺勿滥!
至于老幺红绫,她虽然不像两个姐姐那样的排斥男人,但若要她去找个男人谈恋爱,她也没有那个力气。对她而言:生活最好能自由自在像风一般的随
且随兴,如果身旁多个绊手绊脚的男人,那她肯定是不会答应的,因为那不啻是自搬石块砸脚自找麻烦。
但身为成功的妇女代表,曾王友昭可由不得她完美的成绩单有那么一丁点儿的瑕疵。曾王友昭可说是这一带街头巷尾的模范人物,她跟丈夫白手起家,起先是向别人租借骑楼,摆摊子卖大肠面线、豆花,夏天则改卖刨冰。由于夫
两人勤奋且待人和气,没多久的时间她们便有了能力顶下那家店面,开张成立了欣欣小吃店。
但她最为人所称赞的是她那三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在这一带提起曾家三位小姐,可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老大曾红叶,从小就看她背着老幺,牵着老二在帮忙收碗盘,她现在可是保险公司襄理级人物?隙炷铮铃模灯鸹袄脆巧瞧模鲋毕赐τ幸皇值模丫鞘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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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三个女儿都如此能干且颇有些成就,但曾王友昭也跟全天下的母亲一样,有着同样的烦恼…女儿的婚事。眼看着女儿们都已经过了出阁的年龄,却一直没有消息,这教她怎能不急?
尤其是当红叶跟红娘都已跨过三十大关之后,她只得卯足了劲,为她们找对象相亲,或托人介绍。但奇怪的事年年有,且全集中在她家了。她曾王友昭娇滴滴的女儿们竟然都相不到合适的对象!这让她真是百思莫解,开始怀疑是不是家里哪里的风水不对了?从铁盒中再捻起一块饼干,曾王友昭心不在焉的盖上饼干盒盖,盖子上头那张红心型的纸令她看到就郁卒,这个月已经有七、八张红帖了。这盒是巷子头那家杂货店老板的女儿阿圆的喜饼,想到这裹她就越发不能释怀,阿圆那孩子倒也还不错,只是有点斗
眼、暴牙,再加戽斗,身材也是平平板板的。但话又说回来,连她这个模样都有人要,那娇滴滴的红娘…想到这里,她心麻意
的将整盒饼干都扔进柜子里。眼不见,心不烦!
走到神桌前,她双手合十的看着案头上那张照片。“阿地,孩子们都这么大了,你也得保佑她们嫁得出去啊!要不然我怎么跟你们曾家的租先
代?”
看着照片中丈夫那严肃的表情,曾王友昭突然想起隔壁巷子林妈妈的儿子婚事。林妈妈眼见只肯同居而不愿结婚的儿子跟女友同居了三年,一副还不准备结婚的打算,气极攻心的在一阵破口大骂之后心脏病发作。这使得儿子马上拉着女友去公证结婚,且才两个多月,就听说媳妇已经有了,现在林妈妈成天炖
汤给媳妇喝,笑咪咪的等着当
。
心脏病发作…曾王友昭看着神上的祖宗牌位跟丈夫遗照,突然觉得丈夫似乎也在跟自己使眼色,为自己所想到的妙计叫好,她开心地抚掌大笑,开始拟计画。
唔,想当
就得花些心思,她如此的告诉自己。
**
“维扬,维扬,你在干什么?该吃饭了。”
“姑姑,我马上来了。”维扬将计算机先储存好他刚才打了半天的资料之后,这才伸着懒
朝楼下走。
淑真带着莫可奈何的眼光,看着手长脚长缓缓走下楼梯的侄子。维扬是她大哥的儿子,大哥大嫂退休之后,就跟着经商的大儿子维明移民澳洲,剩下维扬一个人在台湾教书。正好淑真的孩子们不是嫁了,就是在国外求学,所以就要维扬搬过来,彼此有个照应。
“维扬,不是姑姑爱说你,你都多大年纪了?也该出去
个女朋友,准备结婚了。”淑真盛好饭,坐在饭桌旁等着在厨房洗手的维扬。
维扬慢条斯理的拉出张纸巾擦手,慢
的踱到饭桌边就坐。“姑姑,我现在哪有心情
女朋友?联考都快到了,我那班宝贝学生却还不知死活的在混日子,我盯他们都来不及,哪有时间?”
“维扬,学生念不念书是他们的事,况且他们都还有自己的父母,你得为自己打算打算。你都三十五了,再拖下去还得了!”淑真夹了一筷子的豆苗放进维扬的碗中。“你爸妈每次打电话来都在催我帮你找对象,但你自己也得加把劲儿啊!”维扬闷不吭声的吃着饭,对这例行的?秃湔ㄋ缫丫肮吡恕衷谒宰酉氲氖敲魈斓氖Ф慰迹罱饧富氐某榭肌⒍慰迹娜暌话嗥骄杉ǘ急雀舯诘娜甓嗟停饬钏谌甓嗄歉鲋焊咂旱陌嗟际Α钤略泼媲坝行┎皇亲涛叮绕涫抢钤略苹构圃诹嫉纳噬希砸暌话唷?br>
面对她如此的挑衅,维扬自然是
不下这口气。但再回头看看班上那一群宝贝的成绩,他也只能以多考多处罚的方式来强迫他们念书了。
“…红叶、红娘跟红绫都不错,你看要不要哪一天跟她们见见面?”淑真挑出刺后,将整块的虱目鱼肚舀进汤碗里给维扬。
维扬心不在焉的点着头。唔,也许我该要求那群宝贝蛋给我留在学校晚自习。嗯,礼拜天也要盯了,上星期
职
的龙虎之争,连谁第几局打出全垒打他们都如数家珍。他们就算没去看现场,我看八成也在听收音机,这样怎么能有心情看书呢?
“所以,这星期天我就跟曾太太约定啰!你可别忘了。水果在冰箱,自己去端。”淑真放下碗筷,喜孜孜的马上拎起小钱包,准备去跟曾太太说。
“嗯。”维扬将碗筷放在
理台中用水冲洗干净,所有的心思都放在班上那群调皮捣蛋的学生身上。
土豆最近又开始在退步了,这家伙像牛一样,
一下走一步,如果盯得紧,他就进步连连,稍一放松,他就马上故态复萌。二呆爱看漫画,上次搜他的书包跟便当袋,盐酥
、烤鸡腿跟︽小叮当︾、︽七龙珠︾
得满满的。田
则爱打电动玩具,他以为我不知道,竟然敢在上英文课时打电动!他以为教英文的秀气女老师不会打人就如此猖狂。但是他们没料到的是:我早已经跟所有科任老师打好招呼,他们无须动手,只要告诉我,我会算总帐的。
看看墙上的钟,才七点半,我还有半小时的时间可以出考卷题目。八点一刻,就要开始电话家庭访问了。
翻翻
历,他用红笔注明四十一,这表示距离联考只剩四十一天。再想到昨天他所做的模拟考,那种七零八落的成绩,他叹了口气的三步并做两步冲到计算机旁,忙碌翻着课本,一个字一个字的输入中文及英文。
想想姑姑说的话也没有错,自己也真的是一把年纪了。同学朋友同事们大都已经结婚生子,但他仍在观望之中,倒不是他排斥婚姻,只是他没有很努力的去争取而已。
算算现在学校所有的同事中,百分之九十五的女同事都已结婚,剩下那些年轻的新进教师,也都几乎已名花有主,天天有人接迭上下班了。唯一的例外,大概就是三年二班的导师李月云。
凭良心说李月云长得并不丑,但大概是她为了掩饰脸上那片河诠饼似的青春痘,所以敷上了浓厚的粉妆,但更加的凸显出那些痘瘢的存在。加上她总是跟随流行的穿著各式各样少女装,不
使人为她的品味感到怀疑。
听说她班上的学生都叫她“魔女”不过这当然都是暗中在背后取的绰号,否则…她个子虽不高,打起学生来也有打断藤条的纪录。
虽然教育部、教育局三令五申的宣布不准体罚学生。但是谁会认真的依照那些只会空口
说白话的官僚们的泛泛之语去做…把藤条放下?大概只有启智班的教师可以办得到吧!因为他们的学生比较特殊,所以都采小班制,老师轻而易举的就可以掌握所有学生了。
再不然就是俗称放牛班的后段班学生。对于那些教后段班学生的教师们而言,谨言慎行是他们自保的法则之一。因为那些逞强斗勇的孩子们眼里可没有尊师重道这回事;你今天
他一下,他明天可能就在校门口等着你,在你身上捅回一刀。
唉!正是因为担忧自己所带学生的前程,所以他镇
里战战兢兢的想尽办法要他们多读书,并且记住他们所学的。连带的也就使得他没有太多的个人私生活,更遑论去结
异
、谈恋爱了。
事实上,他也不觉得自己有过追求异
的念头。他就像典型的中国知识分子,从小拚了命的念书,然后到国中任教。虽然不是非常的一帆风顺,但也从没遇到什么大风大
,可称得上是平稳而已。
罢才吃饭时姑姑说些什么,他已经没有印象了。又提起爸妈打电话回来催促我成家,其实这有什么好急的呢?缘分到了,时机对了,还有那个女人出现了,我就一定会结婚的嘛!
按下打印机让计算机把他所出的试题都打印出来。他拿出学生的通讯簿,准备一个一个打电话去突击检查,看他们有没有依他的规定,吃
饭马上乖乖的念书。
现在的父母也真是矛盾,他们一心一意的要求老师尽量
自己的孩子读书。等孩子们回家后,他们却心疼的纵容他们的宝贝孩子们看电视、录像带、打电动玩具,甚至七早八早的就让孩子休息睡觉了!
维扬开始按着电话,没好气的看着电话本上的第一个:林秀英。这女孩有对没啥责任感的阔气父母,他们那种散漫的态度,就好像第一志愿会凭空掉到他们女儿身上一般。
“喂,我是方维扬,请问是林太太吗?”他用食指敲打着桌面,等待着预期中的混乱。
“嗯,啊!我是…呃,方老师…你等一下,老林!老林!秀英的老师打电话来了。”在电话中可以清楚的听到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传过来,然后电话听筒被盖了起来。
维扬摇着头在林秀英的名字上勾了一下,这丫头又睡觉去了。她的成绩不是很好,甚至可说是在危险边缘,但她却老是爱采用那种“先睡一觉,半夜再起
念书”的方法,很不幸的是,她很少起得来。有闹钟的话,她会按掉继缤睡;后来说要父母叫她起
,偏偏她父母又常常于心不忍,唉…“喂!方老师,对不起对不起,我们林秀英在洗澡啦!老师找她有事吗?”没多久林先生的台湾国语透着一丝紧张的跟他说着电话。
维扬长长叹了口气。“林先生,秀英这回数学
考考得很不理想,麻烦你们盯着她一点。联考快到了,再辛苦也没几天…”
“我知道,我知道。谢谢方老师这么关心我们秀英,我们一定会好好跟她说的。”林先生不待方维扬说完,即心虚的打断他的话,因为他心知肚明方老师八成已猜到…秀英一回到家就呼呼大睡去了。
“没什么,这是我当导师的责任,那就再见了。”维扬挑起眉,翻翻林秀英这学期的成绩单,苦笑的说。
“谢谢方老师,再见,再见。”不出维扬所料的,挂掉电话之后,林家夫
面面相觑的说不出话来。叫女儿起
,他们又舍不得看她打着瞌睡念书;不叫她嘛,那自己当初千拜托、万拜托把女儿弄到方维扬的班上,又是所为何来?他们困惑的坐在那里,拿捏不定主意。
接下来几通电话都不出维场所设想的范围…李俊雄偷看电视,是那出叫“倚天屠龙记”的武侠连续剧;黄美玲看的是“霸王花”;邱玉蓉家中的电视正在上演“青梅竹马”;
而吕姜淑家里是猪哥亮的餐厅秀。
方维扬咬着牙的告诉他们:明天的数学段考要是没有九十分的话,他们就完了,而且少一分打一下。
然后是钟雅莉和王勺玲,她们一个去学钢琴,一个去打网球。面对如此注意五育均衡的父母,维扬就感到很钦佩但也很没力。钦佩他们如此苦心的栽培自己的孩子,但联考就只剩四十一天了,别人读书都来不及,她们竟然还有闲情逸致去弹琴打球。要是考不上好学校,她们的父母八成又要把所有的责任往老师的身上推,这教维扬感到有苦难言。
后来的一些学生倒教他感到有些安慰,大部分的学生都乖乖的听话,远离电视坐在书桌前苦读,他拿起一本书也坐在凭窗的书桌前,慢慢的翻着书页,沉浸在书香中。
**
“红叶是比较适合,她跟维扬差两岁:而且红叶不是很静,跟维扬个性比较相投。”淑真看着桌上排列着的三姐妹照片,轻轻的在曾太太耳边说道。
曾太太拿起那些照片,
出了其中一张。“再不然红娘也不错啊!她跟维扬差四岁,这可是最『速沛』的年岁,而且红娘做直销,维扬学校裹的同事也有很多是她的客户。”
“这个是红绫喔!她年纪小了点,跟维扬差了七岁,不过如果成了的话,维扬一定会很疼她的。”淑页将那张红绫做着鬼脸的照片举起来,端详一番地说。
“是啊!而且红绫开补习班,维扬下了课还可以来兼课。这样夫妇同心,其利断金,赚的都是自己的了。”曾王友昭兴奋得
出满嘴的金牙及银牙。
淑真放下三个人的照片,带着感兴趣的表情。“那么,是哪一个答应要相亲了?”
“呃…”曾太太的笑容一下子僵在脸上,她不太自然的摸摸头,又顺顺裙子上的褶痕。“呃…我还没跟她们三个说,她们…”
“还没有说?你不是前几天就说要问她们了?我已经跟维扬说是这个星期
了,你还没跟你女儿们说,不要到时候只剩我们维扬自己在唱独角戏。”淑真略有埋怨地笑道。
“哎啊!沈太太,我向你保证!到时候我那三个丫头都会乖乖的待在家里的,你放心好了。”曾王友昭自信满满的将那些照片收好递给沈太太。
“真的?你也知道我那个外甥就是太有责任心了,成天就把学生挂在前面,才会到三十五岁了还没有结婚。我大嫂跟我大哥天天打越洋电话来催,我这个当姑姑的不帮他帮谁?所以,我得快帮他找到个老婆,也省得我大哥大嫂每天念着我!”淑真想起来就累的大吐苦水。
曾王友昭心有戚戚焉的拚命点着头。“我知道,我知道,你放心吧!一切包在我上。”
“那就拜托你啦!”淑真坐在小吃店里东张西望,现在是晚餐的时间,店里只有一些年轻夫妇带着孩子来吃饭,或是三三两两背着书包的学生,年轻的上班族来的也是成双成对,没有落单的。“红叶她们三姐妹都不在啊?”
“她们都在补习班里,有个老师请假,所以红娘去代课,红叶在帮忙做帐本,红绫要顾柜台出考卷什么的。”曾太太忙碌的在店内来来回回地收拾着桌上的碗盘。
“其实你真是好命,三个女儿都那么能干。”淑真不无欣羡地说道。
“哪有什么好命?我啊一天到晚的
心她们三个,以前怕她们书没念完就跟人家跑了;
现在呢,是担心她们成天只晓得赚钱,拖成老姑婆了。”将用过的免洗餐具都扔进门口的大垃圾桶里,曾太太捶着
背,不以为然地皱起眉头。“她们一天不嫁,我就一天不放心,她们的爸爸走了十五年了,这十五年我辛辛苦苦拉拔她们长大,盼的还不是她们能早点找个好的男人嫁了?我也好对她们的爸爸可以
代。”
“会啦!你那三个女儿都才貌双全,不怕嫁不出去的啦!”隔壁录像带店的老板娘,晃动着她庞大的身躯,出现在她们眼前。“哟!我瞧瞧,这不就是红叶她们三姐妹的照片吗?
你瞧瞧,长得可真俊俏!”
不待淑真收好那些照片,老板娘一把抢了过去。嘴裹啧啧作响地翻看着那叠照片。
淑真跟友昭无奈地对看一眼。友昭几度想伸手拿回那些相片,但都被老板娘眼明手快的紧紧夹在她那狐臭味熏夭的腋下,而淑真则是很努力的躲避着老板娘那似暴雨泛滥,又如海
飞溅的口水。
“我说曾太太,你的女儿们都有一把年纪了,你也该给她们找个婆家。我听人家说女孩子要是一直不结婚,很容易会心理不平衡,会变态的耶!”老板娘将照片放在手上,另一只手则不停的拍着照片地大叫。
友昭满心不是滋味的看着老板娘那个口沫横飞的架式,难不成你以为我女儿都是嫁不出去的货
?她慢条斯理的抢过那些相片;而且很不客气地说:“我说老板娘啊!我女儿可不是嫁不出去,只是还不想嫁。若是真的要嫁的话,三个月之内我就把她们全都嫁出去!”
老板娘的表情就好像友昭说的是什么天大的笑话似的,她上上下下一再地打量着友昭,然后才夸张地爆出大笑。她拉住淑真的手,整个人笑得花枝
颤。“沈太太,你听见了没有?三个月内嫁掉三个女儿,不是我爱说笑,在这附近谁不晓得她那三个女儿是眼睛比天还高,这么容易嫁出去啊?我常跟我们家老头说:哪个男人敢娶曾家的三个女儿啊?一个个能干又厉害的…”
淑真赶紧将口无遮拦的老板娘往外拉,因为她见到友昭的脸色已经越来越不对劲,几乎已经到爆炸边缘了。
“老板娘,我们要不要先回家去?现在客人越来越多了,我们不要妨碍人家曾太太做生意。”淑真拉着老板娘还一直朝她使眼色。
偏偏她碰到的是个驽钝之材,老板娘仍不死心,一再重复她串门子所听来的情报:“就像后面市场卖牛
面的老王,他那个女儿听说都快四十了,当初还不是一天到晚在那里自夸他女儿在银行上班,捧的是金饭碗,现在呢?我听市场里卖鱼的阿娇跟我说,牛
面老王的那个女儿啊!听说去台大看精神科了。”
“老板娘,咱们走了啦!”淑真徒劳无功地想将她拉到外头去。“我们…”
“唉!沈太太,我这样跟曾太太说也是为她好啊!要是哪天她那三个女儿…”她说着还伸出手指着友昭。
“你呸呸呸!我女儿才不会神经有问题哩!我告诉你,我三个月内非把我的女儿们嫁出去不可!”友昭气得浑身发抖的大吼,她向来都不太理会老板娘那喜欢道听途说的乌鸦嘴,但今天实在是忍无可忍了。
“哼!大话可是人人会讲,要是到时候你家三个闺女都还销不出去,那可是会笑掉左邻右舍的大牙!”老板娘眼见自己以后可以串门子的地方又少了一处,心不甘情不愿的试图住口舌之争占上风。
友昭连连的点着头。“好,好,就冲着你这句话,咱们今天请沈太太做个见证,到时候我女儿要是还嫁不出去,我摆
水席请邻居吃一顿。”友昭豪气万千地说道。
“曾太太…”淑真目瞪口呆地址扯友昭,见她仍不为所动之后,她叹口气地转向也是被吓到的老板娘。“老板娘,人家曾太太都这样说了,如果三个月之内她女儿真嫁人了,那你…”“她只要嫁了一个女儿,酒席钱就全由我付;嫁两个,我陪嫁全套家电;三个全嫁的话,我叫我女婿免费帮她们拍结婚照。”老板娘也不甘示弱地说。
友昭和淑真都诧异地望着她,这个老板娘的行径有时还真教人捉摸不定。是以她们都只能讷讷的说不出话来。
“怎么,认输了吧?”老板娘见她们都沉默不语,得意洋洋地反问她们。“明明就是做不到嘛!”
对看一眼之后,友昭闷哼一声的伸出手去。“我是怕你到时候会舍不得,现在拍一套结婚照也要好几万,更何况是三套!”她带着同情的笑容说出自己的看法。
“我倒是不担心那个钱,只是摆个
水席,你得卖多少碗牛
面跟刨冰才赚得回来啊?”老板娘抬起
墩墩的手腕。“快九点了,我得回去关店打烊。待会儿我女婿要来载我去纱帽山吃土
呢!”
望着老板娘矮胖的身体晃出店门口,友昭长叹一声地跌坐在椅子上。“唉!有个女婿有什么了不起?以后我可有三个哩!”
淑真莞尔地看着她。“曾太太,你也知道老板娘那张嘴就是那样,干嘛还跟她计较呢?”
“这个就叫做人比人气死人!沈太太,现在你可得帮帮我,至少到三个月期满我得嫁掉三个中的一个。否则,还不知道要被老板娘说得多难听呢!”友昭光用想的就已经很恐怖了,她用手蒙住脸说。
“这种事也很难说,我尽量试试看。”沈太太也感到大势不妙,但眼前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呼!这个礼拜天我绝对会留住那三个丫头的,沈太太,你可一定要把你外甥带过来啊!”友昭说着将那些碗盘都浸入肥皂水中,徐徐地刷洗着。
“我知道,我会把维扬带过来的。我先回去了。”
友昭只是举起手随意地挥了挥。唉!这下子可真是自己找罪受了,那三个丫头一个比一个个,她们哪会那么好摆布?望着店内三三两两的顾客,她是有苦无处诉,只好又低下头默默地洗着碗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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