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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吴国伍上卿府

 残月再见到⽩发苍苍、却一点也不算老的伍先生时,已是三个年头后的事了。

 吴国大夫伍子胥,貌不惊人,只是一个中年书生的模样,听说当年伍家遭遇灭门,他匆忙逃亡,听到家人被国君赐死后,年纪轻轻的他伤心得‮夜一‬⽩头,后来才有"⽩头神相"之名响彻各国。

 再论他与其他人不同之处,便是那从未松懈过的眉头。

 伍子胥听人传报南方圣巫女来访,连忙整⾐出,欣喜之情显于脸上。

 "伍先生。"残月巧笑倩兮,姿态优雅地福了一福,却在看清伍子胥的面貌之后,心中有些难过。

 近年来不得势的伍先生,短短三年更显苍老。

 她不知不觉有些心酸,自古以来,忠良之臣似乎都难保晚年安逸。

 "姑娘一向可好?"伍子胥从容的风度无人能及,想必年轻时的他也是神朗非凡的人物。

 三年未见,他几乎难以一眼认出眼前的大姑娘便是昔⽇雅气未脫的少女,所谓女大十八变,如今的她可也是亭亭⽟立。

 "多谢先生挂念,小女子一切安好,适才先觐见吴王,又见过西施娘娘,才来拜见先生,让先生久候了。"

 "想必姑娘有话要说,但说无妨。"

 伍子胥明⽩这少女说话向来留三分情面,听她主动提起吴王,便知她有话要说,所以也不多迂回试探,识人清明一面可显示出他的睿智确实过人。

 "馆娃宮的富丽堂皇与千人冢的凄凉苍景、西施娘娘的绝世美貌与上国大王的好大喜功,这样強烈的对比,令小女子大开眼界了。"

 她与伍子胥是亦师亦友的忘年之,才会如此放心地直言不讳。

 南方圣巫女的最⾼巫术为"摄魂术",修习此术最耗"悟力",但自她学会为他人设下结界的"戒灵术"后,始终无法突破学会最⾼的巫术"摄魂术"。

 因她自小体弱多病,销蚀心神,于是迟迟无法开通最后的智能,帝巫女大人知她所苦,便指引她一条明路,这条明路,就是伍子胥。

 三年前,她遵照帝巫女大人命令,特地赴往吴国与伍子胥一会,两人一见如故,教学相长,她果然灵智大开,轻而易举的习成"摄魂术",并且不再维持著女童模样,慢慢⾝子圆润了些,也修长了起来,虽然自幼体弱长不了多少⾁,却也有十八岁少女应有的⾝段。

 相对于其他少女视为理所当然之事,她心存感谢,伍子胥在她心目中,与其说是忘年之友,不如说是恩人。

 就在十来天前,她惊觉吴国之势将有骤变,并且有可能危及伍先生,于是快马加鞭,连夜飞奔至吴国。

 一到吴国,她并没有先见伍先生,因为感应到吴王有见她的念头,便放了消息给当朝权臣,尔后也顺利进宮,觐见了吴王。

 吴王正为宠爱的西施娘娘捧心病而着急,连忙请她⼊宮看望爱妃。

 西施果真是顾盼之间楚楚动人的天仙美女,也因此她感觉到,尽管吴王曾经意气风发,但现下好逸恶劳、贪恋美⾊的他,只可能为‮家国‬带来灭亡。

 她不在乎吴国兴灭与否,而然,吴国国势无可挽回,伍先生即便有通天之才,也只能郁郁终生,这才是她所担心的。

 在见伍先生之前,她得先探清真正的局势。

 上天赋予她特殊的能力,并不代表她通晓人,所谓人,只有与人相才能探知。

 "唉!大王恼我,恐怕是不会再听我一言。"伍子胥这声叹息不为自己,只为黎民百姓,王不纳谏,他也只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吴王为何要恼先生?"她问道。

 "大王度过大半戎马生涯,现下只有安享晚年之念,我一番进言,自然违背了圣意。"

 残月起⾝,拾起几上一只豹子造形的青铜铸器把玩手中,慧黠的智光在她⽔蒙蒙的眼眸里清澄的闪亮著。

 "听说豹子相准猎物后,必会装腔作势,然后伺机而动。"

 "想不到连姑娘也看出来了?"

 此女年纪虽轻,却不现內里光华,应对进退掌握得宜。可惜⾝为女子,若能当朝为官,必有一番作为。伍子胥又是一叹,不由得想到自己的两个孩子。

 他膝下有两子,亲生儿子伍封承袭⽗风,小小年纪便学富五车,可惜情稍嫌软弱,对‮家国‬大事更是云淡风清,不肯为政。

 义子刑彻果毅敢为,以他的能力,原来是能够得到大王重用的,可惜他处事不够圆滑,更加不愿遭人使唤,加上自幼苦练武艺,已然练得一⾝本事与傲骨,天下之间,也唯有⾝为义⽗的他能够说得动他几句。

 枉费他一番心意,却教出两个不受教的孩子。如今吴国正处用人之际,跟前好不容易有合适人选,却不堪举荐,怎能不让他叹息?

 他处处为国为民,却没想到一点…即使他举荐,吴王也不一定重用。

 "姑娘说得不错,吴国最大的敌人,不是郑、楚两国,而是越国,然而真正可怕的敌人并非越王句践,而是越王⾝旁的军师范蠡与文种。"

 残月却有不同的见解,"先生这话说得有理,但也许不全然是如此。昔⽇越王为保全命,甘为吴王的马夫,住在肮脏的马厩,只求吴王的信任…他能忍人所不能忍;恐怕天底下也没几个人及得上了;虽说范蠡与文种智谋卓绝,也得有英明的君主赏识,而越王句践就是一个这样的君王;这样说来,越王句践不但为人坚毅,更有识人之能,也非泛泛之辈。"

 她话中委婉;然而字字刺向伍子胥的心,但他不能否认,实是句句中肯。

 "姑娘⾼智,令人佩服。"

 吴王亲近奷臣小人,远离良臣贤相,一颗心又悬在倾国倾城的西施⾝上。

 事到如今,残月只能说,吴国已是无可救葯。

 现处战争仍频的年代,自幼家破人亡,连⽗⺟生得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即流离失所,成为‮儿孤‬。

 战争也许是存在于人中不可抹灭的一部分,这种深柢固的天,是她无力阻挡也毋需阻挡的。

 她来,也不是为此。

 "先生何不听我一劝呢?先生辛苦了大半辈子,明知未来仕途之路难行,恐怕会有不测之祸,何不归隐山林,过过闲云野鹤的生活?"若无能倾救全部的命,她至少也得努力保得恩人周全。

 "人的精力有限哪!老夫一生颠沛流离,真的累了!名利如流⽔,只想在有生之年尽尽人事,但求临死那一刻无怨无悔罢了!若有不测之祸,天意如此,老夫也认命!"离乡背景何尝为他所愿?但他早已无家无国,只是浮萍一片,无处落叶归

 "伍先生…"这算不算是择善固执?眼前的伍先生,不管是不是择善,固执却是绝对的。

 伍子胥轻描淡写地打断她,"姑娘远道而来,尚未用膳,肯定饿了吧?你瞧瞧我,人老了当真反应也差了,老夫即刻吩咐备膳。"他温和而坚定的语气,代表著心意已决。

 然而她当真无力回天吗?

 …。。

 三⽇后。

 伍子胥换下朝服,孤绝的⾝影倚告著廊上梁柱,注视著廊下山⽔,两眼无神。

 远远即见到他的⾝影,残月走近,盈盈施礼。

 "伍先生。"

 他回神,带著微笑道,"姑娘,老夫今年五十有九了,你说这算是活得久还是短?"

 他的笑容含暖意,眼神却显得无奈,瞧在残月眼中,只是更加忐忑不安,答不上话。

 她知道伍先生今晨上朝,见他此刻神⾊如此,许是君臣两不了。"伍先生是忠臣,但绝非讨人心的臣子,只凭一片⾚忱忠心,恐怕不是这样如君之意。

 这才是残月最担心的。

 所谓伴君如伴虎。能在君王⾝侧如鱼得⽔,不能只凭忠心与远见而已,以命相伴,凭的只有智慧。

 冷静如她,也不由得微微颤抖,直问:"先生当朝忤逆了吴王吗?"

 伍子胥再次以赞赏的眼神回视,却不答话,只是微笑。

 "伍先生又是何苦呢?"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啊!

 他的脸上无风无波,只是平静的说:"外头暖徐风,天候甚好,老夫想见见门外景⾊,姑娘可愿陪伴我这么个老头子?"

 残月摇‮头摇‬,笑道:"愿意,不过我陪的'老头子'可一点儿都不老。"

 两人相视而笑,暂时忘记‮家国‬兴亡与个人的死亡荣辱。

 ⽇照翠地,只有风情万种。

 奴仆将大门开敞,府外一片茵草翠生,流⽔涓涓,秀丽的景致却遭远远而至、纷无章的马队破坏。

 二十来匹骏马奔得很急,踏破嫰草无数。

 领头之人一⾝甲⾐戎装,带领约莫二十个兵卒,看起来很威风,他的表情也很威风。

 在吴国,此职称做"卒长",在他⾝后二十来人就称为"卒兵",卒兵⾐著打扮与卒长类似,差别在于头戴的冠不同。

 卒长见到伍子胥立于门前,立即翻⾝下马,朗声道:"大王有令,自即⽇起,伍上卿府上下不得进出,有请伍大夫回府!"

 此人大声嚷嚷,一副旁若无人的模样,尔后就在人家门前吆喝发令,犹⼊无人之境,命令众兵在伍府四周分点站岗。

 上卿一职为吴国最⾼的官阶,在吴国可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如今竟然随便一个卒长也可以上门来侮辱。

 尽管伍子胥面⾊自然,残月却感觉得到⾝侧的他⾝子微微一颤。

 这当真是情何以堪?

 只觉有一股说不出口的苦涩梗在心头,她轻声道:"伍先生,外头风大,你知道我⾝子向来不中用,最受不得凉的,恐怕这下子我要打搅你的兴致,咱们进府吧!"

 这话说得婉转,照料的却不是她的⾝子,照料的是伍子胥那颗破碎难堪的心。

 好一个聪慧的女子,更难得的是生有一颗玲珑剔透心。

 伍子胥甚是感动,他点点头,正耍转⾝时,眼前那如茵绿草间突然出现小小的黑点,由远而近、由小渐大。

 那是一人一马,两者都是一⾝玄素。

 黑马比府前军马大上许多,⽑⾊通体黑亮,肌里结实,奔走时颇有节奏,行云流⽔,煞是好看。

 马上的骑者戴著看不见脸的帷帽,黑⾊劲装则凸显出他的修长,当黑马在府前急拉急停时,他只是居⾼临下,以一种卓然的气势睥睨府前一⼲兵卒。

 "站住!取下帷帽,报上名来!"卒长见来者如此倨傲,心头一气,暗自打算要给他一顿排头吃。

 与其说男子漠然以对,不如说是傲然以对。

 "大胆!本军爷在问你话,你聋了吗?"随手菗出马鞭一扬,卒长‮劲使‬挥出。

 看准来势用子双手一拉扯住鞭尾,两人当场较劲起气力。

 时间一久,渐渐地,卒长一只手支撑不住,连忙加上另一手,换成双手握紧鞭头,只见他拉得満脸通红,脚底甚至在地上磨得沙沙作响,却仍动不了马上的人半分。

 男子冷哼一声,说道:"何必这么辛苦?这就奉还给你!"

 对方突然松手,卒长不及收势,"砰"的一声,登时跌个四脚朝天,发出"哇"的惨叫。

 兵卒们见平⽇作威作福的长官吃瘪,闷笑在心头不敢笑出声,只得硬生生呑下。

 卒长狼狈的爬起来,狠狠地瞪了快要憋到没气的部属一眼,喝道:"⼲什么?还不动手?"

 兵卒们这才团团将骑马的男子围住。

 卒长不忘摆出威风八面的模样,大声斥道:"哪来的混帐东西!竟敢对王师无礼!"

 听到"王师"两字,帏帽內的表情只是好笑,直到瞥见门前的伍子胥,他才翻⾝下马,围住的兵卒竟也不敢阻挡,自动让出一条路。

 卒长见状,大喝一声,"给我围住!好大的狗胆!今⽇本军爷要他进得来、出不去!"兵卒们不敢抗命,只好再向前围堵。

 "是吗?我偏要进得来、出得去,你又能如何?"男子顿时停下脚步,回⾝冷冷地道。

 一群贪安好逸、猪头猪脑的家伙!上头的人叫坐下不敢蹲下,空生了个男人样的娘娘腔,连马儿都不一顾的软脚虾,居然敢跟他叫阵?

 好笑,真是很好笑!

 他原是不想理会,现在倒有‮趣兴‬瞧瞧,这群猪头软脚虾有什么本事留住他。

 一手抬起,他伸向背上的剑柄,不料手指才刚搭上剑首,就传来伍子胥温厚的嗓音…

 "住手,彻儿,不许生事。"

 彻儿?这名字哪里听过…还真是好耳

 就这此时,众兵互相对看一眼,看到对方与自己眼神中相咖讶异与惊恐,证实了众人心中的想法。

 众人立即退了一大步,呑了呑口⽔。

 他就是以⽟剑敌利剑、以一敌六的刑彻?吴国第一剑士?

 而那柄未及出鞘的剑,就是铸剑名师欧冶子所铸名剑"湛卢"。

 去年秋未,伍大夫携义子刑彻⼊宮觐见吴王,正巧六名⾝怀绝技刺客⼊宮行刺,而刑彻凭吴王间的一把⽟具佩剑即将六人击毙。

 如此神技震惊吴国,朝野一片歌功颂德,大王特意召见,本有意对刑彻封官拜爵,留在宮中伺候,岂料他竟然一口回绝。

 吴王料不到刑彻拒绝,脸⾊十分难看,总算伍子胥急智,连忙以"自古剑士爱名器,鲁夫不愿成功名"为刑彻开脫。

 吴王自诩泱泱大国,大仁大义,不愿在臣子面前表现出不満,还大方的将宮中仅存的欧冶子大师铸的三柄宝剑"湛卢、胜琊、鱼肠"中的"湛卢宝剑"赐给刑彻。

 自此,吴国上下即称刑彻为"吴国第一剑士"。

 这样的武术⾼手,毋需出剑,在场二十人也非他的对手,只要他心念一动,此时的他们已成一具具死尸。

 兵卒们自然不敢亲自挑战他的剑术,大夥儿吓得一⾝冷汗,又是连连退开数步。

 呿!他没看错,果然是一群软脚虾!

 刑彻没再理会他们,取下帏帽,露出庐山真面目。

 他的眉浓如剑,鼻梁直,形自然清晰,眼眸黑⽩分明、异常精亮。

 劲装打扮带著亦侠亦狂的气势,十分英,而以他的相貌,就算衫襦深⾐的书生装束,也是可圈可点的。

 "现下我就要进伍上卿府,军爷及众'王师'没意见吧?"他嘴角微扬,揶揄地说。

 "是、不、有…不、不,没意见!"卒长涨红了脸,如同哑巴吃⻩连、有苦说不出,⾆头都要给打结。

 原来,昔⽇的少年儿郞也同她一般,长成英的青年了。依他的外貌神采,确实有孤傲的本事,只可惜太过锋芒毕露。

 残月细微打量的眼神又怎会逃过刑彻⾝为剑士的明察秋毫呢!

 刑彻随著义⽗走进府中,这才注意到一直站在义⽗⾝旁的女子。

 这女子,论样貌、论⾝段,他都可以确定没见过。

 但为何非得要以相貌、⾝段来分辨似曾相识呢?

 因为他的眼中除了义⽗,就只记得⾝怀绝技的剑士,然而女人从来就当不成剑士,所以他向来不把女人放在心上,也唯有某个时候,他才会把目光放在女人⾝上…

 在青楼馆、夜夜笙歌时。

 那里头的姑娘淡妆浓抹、娉婷袅娜、环肥燕瘦、玲珑颀长,真是应有尽有,各有千秋;但这女子纤细薄弱,一副不经风吹的模样,既不‮媚娇‬,也无⾝段可言,尤其那眉宇间隐蔵的冷淡聪慧,更不可能是风尘女子。

 不过说来奇怪,他怎么会觉得这女子似曾相识?

 大凡似他这般年纪尚未成家的男子,难免都有风流之事,实乃人之常情,并无不可。

 一来他不強,二来他不骗,青楼女子与场恩客各取所需、两不相欠。在他的生命中,既不为女子倾倒,也不曾令女子心碎。

 若非这女子在义⽗⾝边,又想不起来她的⾝份,他也不会再多看她一眼,就算如此,他也没‮趣兴‬特意问明她的⾝份。

 只是一个女子而已,若有必要,义⽗自然会说。

 "义⽗,为何大王会派兵卒守在府外?"

 "彻儿,你格刚毅,武艺⾼強,不论处于何地都⾜以⽩保,为⽗很是放心,但你青芒在外,不懂收敛,小心祸降其⾝,不可预料,将来一切小心为上,宁可隐其才学,不可得罪一人。"

 刑彻听得眉头一皱。并非义⽗字字训诫使他不耐,而是字里行间的嘱咐叮咛让他感到不安。

 "明⽩吗?孩子。"伍子胥深深地看他一眼,眼神中包含太多情感,有爱怜、有不舍、有温暖,还有哀痛。

 "义⽗…"这是怎地?好凝重的气氛!

 "明⽩吗?"伍子胥坚持要他的承诺。刑彻这孩子看来放浪不拘,但说一不二,从不应允做不到的承诺。

 "是,孩儿听明⽩了。"

 伍子胥満意地笑了一笑,那诉说千万情绪的眸子仍是复杂的。"很好,义⽗还要你的一个承诺。"

 刑彻以眼神回应。平时义⽗虽然颇为严厉,但从未如此语重心长,由此可见事有蹊跷。

 "我要你即刻启程前往楚国,不可再回吴国,楚国败于吴国后国势积弱,然而国势愈弱,就愈适合你这样的剑士生存。"

 刑彻一脸狐疑。"我不明⽩,请义⽗给我一个理由,是不是大王…"现今的吴王是什么德行,他清楚得很。是了,难道吴王要对义⽗…

 伍子胥温和的打断他的猜测,"彻儿,你虽是我的义子,但为⽗待你与亲子无异,你与封儿,我都视同己出。你已是堂堂男儿,不是孩子了,现下义⽗就将你当作我伍家成年的子嗣,为我伍家,你须得成处事,答不答应?"

 "孩儿遵命。"刑彻现在明⽩,此刻义⽗不单单是以⽗子⾝份,而是以伍家族长的⾝份,将他视同⾜以托付重任的族人说话。

 "昔⽇吴鲁联军伐郑国,大王派遣我去郑国下战书,战书之中言多挑釁、诸多辱骂,摆明有意借刀杀人,要让我死于郑君刀下,没想到郑国国君待我如宾,没有顺遂大王的心意。但我知道大限已到,于是将封儿留在郑国,托付鲍息大夫,唯一让我放心不下的,便只有你了…"

 伍子胥慈祥的看着眼前⾼他一个头的刑彻。

 "为⽗一生为政事劳,却不是一个好⽗亲,我怎么没注意到,你竟生得比为⽗⾼了?"

 刑彻的心如大海波涛般滚转翻腾,他已明⽩府外兵卒为何而来,恐怕义⽗自知命不久长。

 他蹬地一声,跪在伍子胥膝前,心中苦楚,无法答话。

 伍子胥微微一笑,转向一直无话的残月,说道:"这孩子听我怨他⾼,便千方百计要矮过我,好一片孝心哪!"

 残月心中跟著一恸,点点头,无法言语。

 "彻儿,你即刻启程,不得耽搁,为⽗有一手札,要你即刻带往楚国给屈鸿先生,自此不论发生何事,都不可回到吴国来。"

 刑彻接过竹简,猛地一跪磕下三个响头,起⾝后无言地看着伍子胥,尔后头回也不回的转⾝出府。

 此次一别,再见无期。

 真正的别离,若不如壮士断腕,那痛苦将会纠不断。

 待刑彻离去后,伍子胥请求残月,"姑娘,我知你本事很⾼,待我归天后,彻儿这孩子定会按捺不住子回来报仇,无论如何请你别让他回来,也不可让他到郑国去,否则不只封儿命危,彻儿也难保一命,更加会牵连鲍息大夫,老夫没什么可以报答你,请姑娘受我一跪。"

 他深知义子个,若他有何不测,刑彻定会立即寻吴王复仇。

 就算他本事⾼,一人也难敌千军万马,断然不能行刺成功。届时,不只自己生命不保,更怕吴王迁怒而派人私下刺杀托于郑国的亲生儿子,然而他最担心的还不是伍家⾎脉因此而断,他只怕会?壑坑驯ⅰ?br>
 残月岂敢让伍子胥跪请,连忙⾝子一侧,扶他起⾝。"就怕我本事再⾼,也阻挡不了他一生一世。"

 "我相信他。这孩子纵然⾼傲,却非不通事理之人,有朝一⽇他会明⽩老夫的一番苦心;只是,老夫恬不知聇,求南方圣巫女保我伍家最后一丝⾎脉。"

 残月无言以对,眼前看似天命难违,其实势不该绝,还不到不能挽救的地步,但伍子胥对吴王失望透顶,了无生意。

 不论如何,这都是他自己的选择,也是他愿意付出的代价,是非与否,自有后人论断,她只能将他的托嘱谨记在心。

 翌⽇,残月离开吴国国境,立于姑苏山头时,心中还是一片哀戚。

 临行前,她曾向伍子胥要了一件刑彻的⾐服,这时她将⾐服取在手中,‮坐静‬念咒,突然,⾐服在她眼前化成灰烬。

 "戒咒将噤锢刑彻不得再⼊吴国,可也算不负所托。"

 …。。

 当残月回到楚国,即听人家说起,吴王果然送宝剑至伍府,赐伍子胥自尽。

 伍子胥万念俱灰,死前吩咐家仆,在他死后,要将他的双眼挖出悬挂东门,好让他看见越军攻⼊城门。

 吴王知道后大为震怒,随即下令将伍子胥的头颅砍下,放在城楼,又将其⾝躯投⼊长江,愤恨道:"孤王就让烈⽇将你的骨晒焦,让鱼分食你的⾁,看你再如何污辱孤王!"

 伍子胥自尽那⽇,天降红霜,姑苏街头百姓沿街而跪,痛哭満城,而乞儿亦満街泣唱:"说忠良,道忠良,自古忠良无下场…"

 自古忠良无下场…  M.XzI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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