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2章 拭目以待
第382章拭目以待
初夏,琴氏家主隗清和大匠琴唐赶赴代北。
武烈侯公子宝鼎和夫人⻩依盛情款待。
⻩依早在去年深秋便赶到了代北。⽩老夫人盼孙子,而宝鼎在代北杳无归期,老夫人在得知北疆形势稳固之后,急不可耐地叫赵仪和⻩依同赴代北。两人一起离幵不现实,肯定要留下一个侍奉老夫人,而这个人无疑就是赵仪。对于赵仪来说重返故土、睹物伤情是一件痛苦的事,倒不如留在老夫人⾝边求个心静。
⻩依大仇得报,心里的
霾一扫而空。宝鼎兑现了诺言,利用楚国局势的变化屠戮了
文君及其所属势力,但随之而来的就是秦楚大战。⻩依对故国的感情还是非常深厚,留在东南总是莫名伤郁,所以她倒是非常愿意来代北陪伴宝鼎。
宝鼎在这个时代绝对是个异类,⾼⾼在上权势倾天的大秦一等君侯竟然不近女⾊,清心寡
,实在让人惊讶。⽩老夫人对此虽然颇有微辞,但赵仪和⻩依却満心
喜,尤其是⻩依,过去曾想离幵这个喧嚣而丑陋的人世,如今随着⾝份的改变,她渐渐喜
上了蓼园,对宝鼎更是充満了依恋,遁世的念头竟然慢慢地淡去了。
依附在蓼园的巨商富贾们在宝鼎的引导和照拂下,财富年年递增。
富贵险中求,越是动
的年代,越是蕴含着无限的商机,关键在于如何把握这些商机。随着财富的递增,蓼园的巨商富贾们在大秦的统一进程中发挥着越来越重要的作用,这一点就连秦王政和中枢也坦然承认。由此大秦在财经制度的变⾰上动作迟缓,至今还在遵循着吕不韦“以商富国”的一些基本原则,尤其在今⽇形势下,大秦不仅仅需要更多的财赋,更需要维持和发展制造财赋的源动力,所以巨商富贾们在大秦获得了更多的政策支持,导致他们的财富增长速度更加快速。
琴氏现在绝对是中土第一超级富豪。琴氏所拥有的不仅是财富,还有权力,飞速崛起的巴蜀势力和⽇渐強大的蓼园力量让琴氏
来了辉最为辉煌的一刻,但月盈则亏,⽔満则溢,在琴氏辉煌的背后却隐蔵着可怕的危机。
隗清消瘦了很多,虽然依旧风华绝代,但眼神忧郁,隐约可见的疲惫不是源自⾝体上的劳苦,而是来自心灵上的煎熬。大匠也苍老了不少,但他正在亲手缔造琴氏的辉煌,大巨的成就感让他充満了活力和漏*点。
同样,在隗清和琴唐的眼里,宝鼎的变化也非常大,气度、威严与几年前相比不可同⽇而语,今⽇的武烈侯已经成长为一座真正的巍峨耸立的⾼山,他们只能抬头仰视了。
昔⽇的联盟破裂了,其实这也是必然,隗氏当初结盟的目的就是借力崛起,如今崛起了,利益诉求不一样了,昔⽇的联盟怎么可能会继续维持下去?
大秦的政局看上去很复杂,但简单地说,就是秦王政和武烈侯这对兄弟之间的对抗。这也是必然。看看这个时代的历史,从孟尝君、平原君、信陵君到今⽇的武烈侯,他们的人生轨迹基本上差不多,除非武烈侯死了,否则咸
宮里的君王和朝堂上的第一权臣总是处在对立面。
巴蜀隗氏是大秦外戚,外戚在这种权力博弈中的份量非常重,无论倒向哪一方,都将直接改变政局的发展。
隗氏选择了秦王政,与秦王政联手抗衡武烈侯,咸
政局就此一变,武烈侯不得不妥协退让,这才有了东南熊氏外戚的全面隐退,有了这一场中原决战。可惜,秦王政和隗氏在这场豪赌中失败了,主动权再次易手。
现在琴氏处在一个非常尴尬而危险的时刻。琴氏是巴蜀系的中坚力量,它不可能立独于巴蜀系而存在。隗氏背弃了武烈侯,倒向秦王政,琴氏与蓼园的亲密关系就此终结。神仙打架,小鬼遭殃,琴氏随即成为秦王政和武烈侯
烈厮杀的牺牲品。
北疆蕴含了无限商机,无限财富。不管是代北策略还是北疆策略,其核心都是主动防御。未来的南北场战波澜壮阔,中土的全部国力都要投⼊到南北战争,可以想像,这其中蕴含了多么大巨的财富,但这些财富与琴氏渐行渐远,原因无他,武烈侯正把琴氏从蓼园驱赶出去。
在北疆这块土地上,乌氏和卓氏本⾝就占有先机,他们本来就出自北疆,而随着武烈侯⼊主北方,墨家、张氏、郭氏、⽩氏、孔氏等巨贾随即蜂拥而⼊,但唯有琴氏,被武烈侯拒之门外。
琴氏保持沉默,更不敢利用咸
来胁迫武烈侯。如果当真到了那一步,双方就是真正的撕破脸。
怒了武烈侯,以蓼园目前的实力,完全可以在短短时间內重创琴氏,把琴氏打得一蹶不振。
就在这个时候,中原决战打败了,咸
陷⼊被动,秦王政试图赢得武烈侯的支持发动第二次决战,于是隗氏主动承担了这一重任,琴氏因此得到了一次宝贵的机会,一次与武烈侯缓解矛盾的机会。
然而,武烈侯似乎无意给琴氏这样一个机会。
公子将闾参加了接风宴。这场接风宴纯粹是人私
质。大家都是老朋友,私
甚笃,虽然隶属于不同派系,但人私感情不会因此受到影响,隗清和琴唐就是想利用这一点先行赢得武烈侯的谅解,但代侯公子将闾的参加让这场接风宴变成了真正意义上的人私宴请。武烈侯以此来告诉琴氏,不要在人私感情上掺杂其他东西,否则连人私感情都没了。
隗清更为忧郁,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数次向公子将闾和⻩依做出暗示,希望他们能帮自己一次,让武烈侯与自己做一番深谈。
终于,在隗清准备离幵代北的时候,武烈侯给了隗清一次机会。
“你不应该来。”宝鼎直言不讳,“有些事,你还是不要介⼊的好。”
“⾝不由己。”隗清苦笑道,“怀德夫人托付于我…”
宝鼎摇手阻止,“公子⾼回京是一步好棋,不但加剧了楚系的裂分,也让隗氏进一步赢得了怀德夫人的信任。”宝鼎面露嘲讽之⾊,“现在怀德夫人把扶苏问鼎储君的希望都寄托在隗氏⾝上,我和她当年的约定早已被其抛之脑后。”
隗清目露尴尬之⾊,不知如何应答。
秦王政这步棋的确走得好。公子⾼的⺟亲出自老秦豪门,秦王政摆出要立公子⾼为储君的架势,当即打
了楚系的阵脚。公子⾼尚未回京,怀德夫人就数次约见隗状、隗清兄妹,主动提出让关中熊氏全面支持隗氏,事实上就是让关中熊氏连同其背后的楚系力量无条件地支持隗氏,尊奉隗氏为楚系的新魁首。
宝鼎当然估猜到了秦王政设下此策的目的,秦王政的目的就是要裂分楚系,重创熊氏,尤其是东南熊氏外戚,所以宝鼎才不惜一切代价
迫昌平君熊启等人全部隐退,先逃过一劫再说。
怀德夫人和关中熊氏以抛弃东南熊氏来讨好秦王政,来为扶苏登顶铺路,这种壮士断腕的决断可谓⾼明,但也伤害了东南熊氏的心,这也是东南熊氏最终接受武烈侯的建议全面隐退的原因之一。
亡齿寒,东南熊氏覆灭了,关中熊氏还能支撑多久?关中熊氏为了生存,不惜出卖自家兄弟,不惜手⾜相残,这也很正常,宝鼎可以理解,但让宝鼎无法释怀的是,怀德夫人竟然在这个关键时刻怀疑自己背叛了誓言,不再信任自己,断然放弃了与自己当年的约定,继而导致隗氏主掌了大部分楚系力量,让秦王政和咸
宮一举扭转了被动局面,这才是他为之愤怒的原因。
尤其严重的是,这导致宝鼎在王统之争中全面处于下风,他前期所做的努力全部⽩费了,都为他人做了嫁⾐裳。
前期他说服了老秦人,竭尽全力把扶苏推向储君之位,如今扶苏问鼎储君已经基本成为定局,谁知关键时刻隗氏倒戈,怀德夫人背弃,让秦王政捡了个便大宜。将来扶苏回京做储君,当然要依靠后宮和以隗氏外戚为首的楚系力量,这样扶苏就必然走向了宝鼎的对立面。这不以扶苏的意志为转移,扶苏
本没有挣扎的余地。
宝鼎本意是把扶苏扶上位,联手扶苏抗衡咸
宮,将来扶苏和本系人马控制朝政,控制国策变⾰的方向,但如今一切都被颠覆了。武烈侯历尽辛苦培植的桃子刚刚
了,就给秦王政摘走了,武烈侯成了笑柄,而老秦人会因此怨恨武烈侯,与武烈侯之间的矛盾可能就此
化。
尤为可恨的是,秦王政摘了桃子还不忘奚落宝鼎,叫宝鼎把桃子洗⼲净了,切好了,恭恭敬敬地送进自己的嘴里。
宝鼎自己种的桃子当然舍不得毁弃,再说扶苏信任他,虽然秦王政的谋划的确⾼明,但未来的事情谁能说的清楚?另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宝鼎的理想是要改变历史拯救帝国,而让秦王政立储,让扶苏成为帝国皇统的继承者,就是拯救帝国的计策之一。现在这个计策快要成功了,虽然此策没有按照宝鼎所预想的那样给自己带来大巨的利益,但最起码改变了历史,帝国有了拯救的希望,这就⾜够了。
所以宝鼎为了确保扶苏能够上位,依旧不遗余力地给予帮助,为此他把虎烈军
给了扶苏,
迫东南熊氏隐退,给扶苏在东南场战上建立功勋铺平了道路。
但宝鼎太憋屈了,怒气冲天。现在秦王政又拿扶苏来威胁他。如果不马上进行第二次中原决战,错过了统中一土的最佳机会,那无疑会耽误扶苏问鼎储君。王统的事情拖得越久,变数越大,秦王政因此断定宝鼎会妥协,只不过讨价还价比较艰难而已。
“我会信守诺言。不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信守诺言,把扶苏推上储君之位,让扶苏继承王统。”
宝鼎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这句话。人家都背叛他了,把他打得鼻青脸肿,但他为了自己心中的理想,为了拯救帝国,不得不忍气呑声。
隗清神⾊平静,但眼里掠过的吃惊之⾊把她此刻心中的怀疑暴露无疑。
武烈侯还会信守诺言?这句话的可信度有多大?他背后的那些势力尤其老秦人还会继续扶植公子扶苏?事实上秦王政这一招非常厉害,他以王统归属为武器,成功裂分了楚系,破坏了武烈侯所建立的利益联盟,如今更是把武烈侯和老秦人推到了崩裂的边缘。
武烈侯的对策是什么?咸
为此又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隗清瞬间想到了很多,最终轻声慢语地吐出一句话,“咸
打算在今年十月发动第二次中原决战。”
“我支持。”宝鼎说道,“但北疆无兵可调,我能给予咸
的支持十分有限。”
隗清凝神看了他一眼,问道,“武烈侯不想去中原?”
宝鼎笑笑,没有说话。他在北疆的一系列动作没有隐瞒蒙恬,也没有隐瞒杨端和,其目的就是要和咸
讨价还价。
“武烈侯如果去中原…”隗清主动试探。
宝鼎摇手打断了隗清的话,“中原场战上有武成侯⾜矣,我无意去中原参战。”
隗清苦笑,“武成侯明确告诉大王,没有六十万军队,他绝不会去中原指挥决战。”
“恐怕由不得他吧?”宝鼎笑道。
隗清抿嘴轻笑,“咸
说,武成侯是在等待北疆的消息。”
宝鼎冷笑。隗清把咸
的条件说出来了,中原决战由武烈侯和武成侯去打,统中一土的最大功勋归于老秦人,但这个条件对宝鼎来说,
本就是嗤之以鼻。我和王翦征战中原,楚系和关东系将领跟在后面捡功劳,然后你咸
出面摘桃子,想得美,做梦去吧。
“武成侯等待的不是北疆的消息,而是咸
宮的消息。”宝鼎问道,“大王打算赏赐武成侯多少?假如决战打赢,武成侯是否可以封君?”
隗清神⾊微凛,没有说话。
宝鼎这话的意思很直⽩,我要封赏,更多的封赏,也就是要修改爵秩等级制度,否则免谈。
“武烈侯认为,武成侯的功勋⾜以比肩当年的武安君?”隗清小心翼翼地问道。
在大秦历史上,宗室和外戚封君最多,而功臣封君,多是关东大贤,而像武安君⽩起这样纯粹以显赫战绩封君者,唯有武安君⽩起一人而已。
宝鼎淡然一笑,“中土一统,大王之功业可否比肩三皇五帝?”
隗清不能不回答,只有点头承认。不承认那就是蔑视秦王政了。
“大王的功业可比三皇五帝,那么大王还能称之为大王吗?”宝鼎问道。
隗清疑惑不解。
宝鼎挥动手臂,大声说道,“中土一统,大王之功业远远超过三皇五帝,所以大王不能称之为大王,而应该称之为皇帝。”
隗清虽然想极力保持脸上的平静之⾊,但这句话还是给了她強烈的冲击,让她骇然失⾊。
“皇帝”?秦王政可以封号“皇帝”?如果秦王政封号“皇帝”那下面岂不就有“王”既然有“王”那岂不就有更大规模的“分封”?
隗清心脏剧跳,突如其来的窒息感让她的呼昅骤然急促。
武烈侯要什么?要封王?要割据称霸?
“封国之君可为王。”宝鼎冷冷地看了隗清一眼,继续说道,“既然封国之君爵至王尊,那么武成侯为什么不能封君?”
隗清深深昅了一口气,強迫自己迅速冷静下来。
武烈侯肯定要胁迫咸
修改爵秩等级制度了,而咸
若想阻止更大规模的“分封”就必须把武烈侯拉到中原场战上,利用统一大战来消耗武烈侯所控制的武力,否则谁能阻止武烈侯割据称霸?
隗清想了片刻,谨慎地说道,“中原决战没有取得胜利之前,中土一统没有成为现实之前,恐怕咸
不会考虑。”
宝鼎不屑地挥挥手,“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痴心妄想。”
宝鼎的态度很明确,此事没有商量的余地,你抢走了我的“桃子”抢走了我辛辛苦苦培植的果实,那么我就打断你的“腿”不但让你把吃下去的东西给我吐出来,而且还要大吐特吐。
隗清暗自苦叹。咸
有心利用王统挑起武烈侯和老秦人之间的矛盾,但武烈侯这招反击太过凌厉。假如武烈侯
得咸
不得不修改了爵秩等级制度,让功臣们拿到实实在在的好处,武烈侯和老秦人之间的矛盾不但不会扩大,双方的合作反而会更加密切。
王翦待在老家拒不出山,明显就是配合武烈侯胁迫咸
做出妥协和让步。没有武烈侯和北疆军,这一仗就没办法打,也打不赢,事实上真的如此吗?当然不是,武烈侯和王翦不过是想双管齐下夹击咸
而已。
隗清黛眉紧皱,无奈说道,“这事很复杂。”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宝鼎淡淡地说道,“我喜
把复杂的事情简单化,而咸
喜
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事情简单化了可以节约时间,而复杂化了就会无限制地拖延,其中利弊一目了然。”
“武烈侯恐怕难以如愿。”隗清告诫道。
宝鼎微微一笑,“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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