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听到
畔响起的脚步声,单小桑吃力的睁开眼,只见康世熙单独一个人回来。
“他没来是不?”单小桑苦涩的扯开干裂的
。
我毫不在乎她的死活…平云飞的话言犹在耳,但康世熙却说不出口。
谁都看得出来,她至今仍深爱着平云飞,在这种时刻,谁忍心再伤害她一分一毫?
“我早该猜到的。”她疲惫的闭上眼,两道晶莹的泪水滑出了眼眶。
她真傻!他是那么恨她,恨不得顷尽一切毁了她,他又怎么会在乎她的生死?
当初,她根本不该逃离他身边的,这辈子,他肯定是不会原谅她了,但起码,她可以求仁得仁。
“别哭了。”康世熙轻轻拭去她的泪,轻声安慰道。
经过这几个月的相处,他对坚毅善良的她不只欣赏,还多了份莫名的崇敬。
“世熙…我真的很感激你,不但不嫌弃我的身分,还好心收留了我,这辈子我恐怕是无法偿还这份恩情…下辈子,我一定会加倍报答。”
她气若游丝的说道,仿佛
代着遗言。
“别胡说!”康世熙轻声低斥道。“我不许你就这么一走了之,你还得生下孩子,知道吗?”
单小桑看着他,苦涩一笑。
她又何尝不想生下属于平云飞的孩子?但她明白,自己的身分根本配不上他,也没有资格替他生下子嗣,尤其是一想到他深沉的恨意、鄙视的眼神,她顿失了母
该有的那份坚毅。
她怎能那么自私?生下另一个跟她一模一样,命运孤单飘零的孩子?
所以,她想带着这个孩子一起走,起码可以免于他孤零
落人间,遭到世人冷眼讽笑。
包何况,孩子的爹也根本不要他!
像是感受到这股意念,下腹一阵阵几乎快将她撕裂的剧痛再度传来,单小桑双手紧抓着身下的被单,硬是咬牙捱住了疼。
虽然这种几刻中就有一次的阵痛持续不断,也折磨得单小桑死去活来,但肚里的孩子就是迟迟没个动静,怎么也不肯出来。
一个多时辰下来,这阵磨人的痛,几乎把单小桑的元气全耗尽了。
“再这么下去,可怎么办?”就连一旁的产婆也
了分寸。
康世熙望着面色苍白似雪,几乎已经痛昏过去的单小桑,一股不好的预感逐渐升起。
眼看她气息越来越微弱,房内的两人却是束手无策。
突然间,她张开了眸子,虚弱的张开
道:“替我告诉他…我欠他的…下辈子…一定会加倍偿还…”
像是了却了这世间唯一的牵挂,她悠悠的闭上了眸子,再也没有张开。
康世熙用不着想,就知道这个“他”说的是谁。
看着她逐渐失去意识的美丽脸庞,他突然觉得,她自小一路走来,受了这么多苦,或许这个结果对她而言,未尝不是一个最好的解
。
突然,门外传来一阵不小的騒动,几名仆役的惊嚷,从院外一路传来,康世熙还来不及反应,一个高大的身影,已经宛如狂风般闯了进来。
一看到门口的身影,康世熙的眼底闪过一抹惊讶,随即又黯淡了下来。
平云飞双眼紧盯着
榻上的人儿,再也移不开视线。
他告诉自己,他是要来揭穿她的苦
计,证明这又是另一场拙劣的骗局,没想到见到的,却是一张毫无生气的脸。
他的恨足以让她死一万遍,但一见到她苍白虚弱的模样,他的心竟然紧揪了起来。
“你把她怎么了?”平云飞的声音飘渺悠远得,似乎不是从他嘴里吐出来的。
“你来迟了一步。”
平云飞惊诧的目光,倏然望向康世熙。
他的意思是说…
“不,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平云飞喃喃摇着头。
他好不容易才找到她,她休想再用这种卑劣的方法一走了之!
八个月不见,她看来分外憔悴,紧拢的眉宇间,像是负载了全天下的愁似的,虽然苍白得令人心惊,却依然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你们马上到东大街上订口上等棺木,裁制些殓衣…”
当他回过神来,就听到康世熙正对下人吩咐后事。
“她没有死,也不会死!”
一个突如其来的巨吼,吓着了在场的一干人。
只见平云飞挟着熊熊怒气冲向一群下人,把他们一个个全轰出了门外。
“你来,快帮她接生,快!”
平云飞拉着产婆,把她推向
畔,霸道的语气几乎不容商量。
“可是…她…她已经…”
“已经甚么?”平云飞语气不善的吼着。
“她已经坑谙气…”
“住口!”平云飞暴怒的打断她。“她没有死,她怀着我的孩子,还没有生下来,怎么会死?”
平云飞此刻赤红的双眼、暴怒的脸孔,活像是凶神恶煞似的。
“康少爷…”产婆求救的望向一旁的康世熙。
“表哥,别难为产婆了!”
康世熙想拉开平云飞,不料却被他一掌甩开。
“你们别想再骗我!快替她接生,等孩子生下来,她就会醒过来了,听到了没…啊?你们坑诏手啊…”平云飞像是疯了似的,来回绕着两人狂声怒吼。产婆一脸无奈的伫立原地,而康世熙则是一脸同情的望着他。
来回看着两人的神情,平云飞怔然停下脚步,半晌后,他遽然转头望向
上的单小桑,一个箭步就冲了过去。
“该死!我跟你之间的帐还没算完,你又想逃走,这算甚么?”
他
暴的抓起她,使劲的摇晃着,奈何,单小桑仍紧闭着眼,没有半点动静。
“我要你给我撑下去,听到没有!”平云飞霸道的吼道。“你欠我的还没还,休想就这么一走了之!”
但无论他如何的狂啸怒吼,她却依然没有半点反应,像是铁了心要离开他。
“让她好好去吧。”
康世熙平静的声音自背后响起。
平云飞怔忡的望着手里像是毫无气息的单小桑,终于木然的缓缓松开了手。
“这是她留下的信,要我交给你。”
康世熙递给他一大叠的信,平云飞近乎麻木的接过手,拆开信,纸上的一字一句,全是对他的抱歉,以及深浓的爱意。
“原本不识字的她,却为了你,硬是一字一字的学,一笔一划的写,就只为了减轻一点对你的歉意。”
平云飞抚着上头,仔细刻画的一撇一划,看得出她得用多少的毅力与耐
。
“她昏
前还要我告诉你,她欠你的,下辈子一定会加倍偿还。”
康世熙的一番话,让平云飞几乎捏碎了自己的双拳。
他应该是恨她恨得巴不得亲手掐上她的脖子,但为何此刻他的心,却痛得像是快被撕裂似的?
她究竟是对他做了甚么?竟会让他连恨一个人,也会痛苦至此!
“别离开我…求求你!”
突然间,他像是领悟了甚么,在
边跪了下来,俯在她身上痛苦的低语。
“我爱你…自始至终,我从没真正恨过你,我只是被骄傲蒙蔽了理智,不肯低头罢了…”平云飞无比懊悔的说道。
他紧握着单小桑冰凉的小手,旁若无人似的,叨叨絮絮的对她诉说着爱意,只是,她却始终紧闭双眼,丝毫没有半点反应。
不,他不会让她就这么离开他…平云飞怔望着她美丽的容颜许久,霍然自
边起身。
他知道,有一个人一定可以救她!
一言不发的,他遽然就往门外冲。
…。。
明月楼,一名俊逸男子倚立楼顶,欣赏着眼前秀丽的湖光山
。
只见他好看的薄
勾起一抹笑,手上摇着才向一名文书生买来的纸扇,那份从容入定,仿佛没有任何事能惊扰得了他。
难得偷得浮生半
闲,真是惬意得很…男子噙着笑暗忖。
“这位公子爷,您要不要坐船游湖啊?”
突然间,一位戴着草笠的老者,在楼下朝他喊着。
坐船?男子两道剑眉微微一耸…有何不可?
半晌后,男子已经悠闲端坐在小船前端,由船夫掌着船桨,从容观览着明月湖畔的湖光山
。
“公子爷,我看您的模样不像本地人,是打哪儿来的?”
“京城。”男子从容的一笑。
“难怪!我看您衣着、气度,都跟咱们苏州的百姓不同,原来是打从京城来的啊。”船夫眼底霎时堆起满满的崇敬,又接着说道:“听人说,京城可是天子脚下,里头住的不但都是些巨贾名
、吃喝穿用也全是顶级,您瞧,我在这苏州渡了大半辈子的船,不但京城没去过,也从没见过皇帝老爷长甚么模样,要是有天也能上京城走上一趟、看上一看,真是死也瞑目了。”
“京城里住的,不外乎是些终
谋权夺势的伪君子,没你想得那么好,再说,皇帝跟你我一样得吃、得喝,也没甚么不同。”男子含笑遥望着前头的渺渺烟波。
“这么说,公子爷是见过皇帝老爷了?”船夫一脸惊奇的望着他。
男子摇着折扇,神秘的但笑不语。
他要是真说明了自己的身分,怕不把这小小船夫惊吓坏了!
“公子爷,您可要往西边走?那儿风景也是美不胜收,肯定让您不虚此行。”
一旁的船夫,殷切的大力鼓吹道。
男子兴致正浓,自然不肯放过这机会,只是他的利眸却不经意扫及湖岸上一抹熟悉的身影。
“不了,下回吧!”他遥望着那抹带有几分焦急的身影,淡淡的回绝道。
回到岸上,男子从容的收扇、
起衫摆下船,大方的付给了船夫几两银子。
“你怎么来了?怎么?终于记起待客之道了?”
霍令齌摇着折扇,对平云飞淡淡的笑道。
几天前他到杭州,顺道绕到苏州拜访这位他乡故友,没想到看到的,却是一张阴沉失意的脸孔。
几乎是一眼,霍令齌就猜出他出了事,留下了落脚的客栈,他没有多问些甚么就离开了,早已料到平云飞定会找来。
“我需要你帮个忙。”
依平家的权势,在宫内自然也结识了不少权高位重的人士,而跟霍令齌是在平云飞与父亲赴京,参加世
的刘尚书寿宴中认识的。
两人一见如故、相谈甚
,细聊之下才知道,他是来自皇宫大内的御医,虽然年轻,却教人不容怀疑他的一身真本事。
“喔?”霍令齌摇着纸扇,神态仍是一派的从容。“甚么事这么急?”
“时间紧迫,路上我再慢慢告诉你。”
…。。
来到平府恢宏气派的大门前,霍令齌总算弄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只不过…
“难产可是我第一回遇过。”霍令齌一手抚着下巴,老实说道。
“除了你,天底下没有人能救得了她了。”
除了一身神乎其技的医术外,他相信京城里盛传,他有起死回生本事的传言,也绝不是假的。
“你是认真的吧!”突然间,霍令齌
边勾起一抹兴味盎然的笑。
认识平云飞这么久以来,这还是他首回见到他这么六神无主。
那个印象中冷静霸气的男人,竟然为了一个女人
了头绪?
“嗯?”他这突来的一问,倒教平云飞愣住了。
“那名女子。”霍令齌淡淡的望着他。
看着他
悉的眼神,平云飞会过意来,也惊觉自己坚定的意念。
“我不能失去她!”
微微一笑,霍令齌转身就率先朝内堂走去。
“走吧,救人要紧。”
来到厢房内,霍令齌笔直就朝
上那个,几乎已无气息的身影走去。
“表哥,他是…”
康世熙一见到平云飞去而复返,他带来的那名俊逸男子,甚至还迳自到单小桑身旁诊视起来,不免惊讶。
“霍公子是我的朋友,他是来救桑儿的。”平云飞平静的说道,目光一刻也没有离开过单小桑。
“表哥,我知道你不能接受,但是小桑她已经…”
“霍公子是宫中御医,他会有法子。”
平云飞坚定的一句话,蓦然堵住了康世熙的嘴。
霍令齌坐到
畔,执起单小桑的手诊了下脉,略一思索,马上从怀中拿出一只袖珍的木盒,一掀开盒盖,里头竟然放满了大大小小的银针。
没有一句解释,霍令斋拨开单小桑汗
的发际,便纯
的取针、准位,准备下针。
“你要做甚么?”
一看到那
骇人的银针,就要
进单小桑的天灵
,平云飞不
急了。
“她的气脉极虚,要救她只有这个法子,是生、是死,就得看她的造化了。”
简略的解释后,霍令齌将约一
手指般长的针,缓缓扎进她的天灵
。
针拔出后,不到半刻钟,原本躺在
上、几乎没有气息的单小桑,突然低声呻
了起来。
“桑儿?”平云飞看着单小桑微微蹙起的眉头,不
惊喊了起来。“她醒过来了…”
“好…痛…”单小桑双手抚着肚子,从口中发出微弱的呻
。
“痛?”平云飞看着霍令齌又看看一旁的产婆,也没了主意。
“让我瞧瞧。”一旁的产婆赶忙过去掀开被子一看,顿时惊嚷了起来。“唉呀…孩子…我看到孩子的头了!”
平云飞跟康世熙对看一眼,眼中的惊讶显
无遗。
“康少爷,快吩咐下人烧热水,准备几块干净的布去!”
“孩子的爹,快来帮忙推产妇的肚子…”
两人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产婆已经从容指挥了起来。
原本哀伤死寂的气氛,顿时被这一屋子的扰扰嚷嚷,给驱得一点不剩,两个大男人,顿时手忙脚
的分头进行起来。
“用力推…再用力些…”
在产婆纯
的发号施令下,单小桑使尽力气,拼命想将孩子挤出体外,脸上涔涔的冷汗,让一旁的平云飞看得是心疼又心焦。
或许是单小桑重新拾回了希望,不到一刻钟,孩子果然顺利产出,是个红润健康的小壮丁。
平云飞坐在
畔,看着汗水淋漓的单小桑,她那双清澈美丽的眸子,依然让他心悸不已。
“你…终于来了?”
“孩子要出生了,我这个做爹的怎么可以不来?”
一句话,像是说明了过去一切是非,都已经成为过往云烟。
单小桑看着眼前俊朗出色的脸孔,泪水竟不知不觉又涌上了眼眶。
“别哭…”平云飞不舍的抹去她的泪。“瞧我这混帐,竟把你折磨成这个样子。”
“不,是我不好,我根本不该得到你的原谅。”
这么久以来,单小桑没有一天不是活在内疚中,要不是为了孩子,她根本没有勇气活下来。
“在这场是非中,你是最无辜的一个。”受害最深的也是她。
“相…不,平少爷,我没有受苦,我只希望你将来好好的养育、对待孩子,别让我的错,加诸在孩子身上。”
早在她决定找平云飞的那一刻起,就已经下决心割舍,这块怀胎十月的血
。
毕竟她只是个一无所有的小乞丐,回到平家,孩子受到衣食无缺的照顾,将来才有出人头地的机会。
“我不要孩子。”平云飞平静的望着她。
他的话几乎吓着了单小桑…他说,他不要孩子?
“难道,你嫌弃我的身分?”单小桑虚弱咬着
,心痛难当。“但…他毕竟也是你的骨
啊!”“我从没怀疑过孩子是我的骨
,但,只有爹跟孩子,哪像一个家?”平云飞的眼底缓缓涌现浓密的爱意。
“你的意思是…”单小桑屏息等着他说下去。
“除了孩子,我还要一并带走孩子的娘。”
单小桑怔怔望着平云飞眼底的柔情,好半晌,才消化了这句话。
“你原谅我了?”她近乎恍惚的吐出这句话。
“我从来就没怪过你。”平云飞平静的摇摇头。“要怪,就只能怪我的骄傲,害惨了自己。”
“可是…”
“嘘…你怕是累坏了,好好睡会,以后我们有的是一辈子的时间!”
单小桑看着他坚定的神情,终于明白,一切都已雨过天晴。
老天爷待她毕竟不薄,把这辈子所爱的两个人,又送回了她身边。
“孩子…”
单小桑转头,看着产婆手中清理、沐浴的娃儿,迫不及待想看孩子一眼,只是她实在不敌连
来的疲惫,终于昏睡了过去。
看着沉沉睡去的美丽脸庞,平云飞的一颗心,总算是定了下来。
紧握着单小桑的手,坐在
畔凝望着她不知多久,等他想起救了单小桑一命的霍令齌时,他早已不见人影了。
“孩子清理好了!”
产婆的声音惊醒了平云飞。
小心抱过产婆递过来、红通通的小娃儿,那手上几乎像是毫无重量的小人儿,却是那样真实而沉重的
在他的心版上。
小娃儿眨着明亮大眼、打了个呵欠,俊俏的眼睛、鼻子、嘴巴,几乎是他的翻版。
他当爹了!
望着这个来自他一部分的小生命,那种宛如排山倒海般的悸动,让他的眼眶不
发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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