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这是元宁·钮祜禄氏,隶正红旗,敬谨亲王府的小格格。有什么疑问吗?”
齐娃愕然僵住才发话到一半的小嘴,不知该不该望向重重钳着她肩头替她发言的冷傲男人。
武灵阿是脑子有问题,还是为了护她而不得不撒谎?
“我问的人不是你吧。”舅父懒懒支颐。
“我们也不是特地来这里让您质问这种笨问题。”
武灵阿这句淡漠回应如同火藥一般炸撼住在场的人。武灵阿在家中向来不是个有声音的一分子,很多事,他都淡淡的、冷冷的,吝于表示任何意见。这可以说是顺从、说是听话,却也是种疏离,完全不让人知道他心中有何看法。
今天的他倒彻底反常了。先是触犯父命地直闯书房,再是老实不客气地当众显示他对舅父的反感,过多的刺
,使得相处多年的家人一时无法反应。
舅父的脸上失去了戏谑的闲情,眼神阴沉,仿佛被他豢养的爱犬反咬一记。
“八旗的血统,可是开不得玩笑的。”舅父转而泰然自若地拉整着袖口。“你们硕王府暗地里已违例在先,娶进一个平民汉女入满洲贵族府里,若再来个来历不明的市井小民做少
,这硕王府的气数,只怕也到尽头了。”
“您想向朝廷密告我大嫂是平民汉女的事,尽管说去,抄家时,受害的不会只有我们,您这个姻亲也
不了关系。”
“除了你母亲是我姊姊外,我和硕王府也没什么关系。”
“我可以让它变得很有关系,要不要试试?”武灵阿冷睇舅父渐
马脚的狰狞相。“届时咱们两家一块儿被抄,
落街头时也有个伴,可以彼此照应。您觉得如何?”
舅父的指节喀喀作响,手指收收放放,定睛在武灵阿的倨傲上。
齐娃仍在之前的错愕中,没空为此刻紧绷的情势担心。大少
她…那么高贵有气质的美女,原来只是个平民出身的汉家女子?那她弟弟宝钦也是普通老百姓了?完全看不出来呀,怎会这样?
“武灵阿,你先跟元宁退下。你们的事,稍后再谈。”硕王爷在接获太座眼神指使下,轻轻咳了两声说道。
“就在这时一次把话讲开又何妨?”武灵阿的舅父
笑。“让我们也趁此了解令武灵阿神魂颠倒的女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所有视线,一下又全拢聚在齐娃身上,瞪得她怯怯惶惶。
她没有应付过这种冲突场面,也不知该如何跟这些身经百战的达官贵人们
手。她原本还想坦白招供真实身分,可武灵阿的围堵与随后而来的细想,让她不敢任意开口。
这事不光会影响到硕王府一家,四贝勒也会遭殃,她不能随便坦白真相。
好可怕,所有的关键全取决在她身上,她该怎么办?
突然间,在她肩头上收紧的钳握力道灌入了强猛的热力,涌进她不安的心,成为有力的自信。
武灵阿是站在她这边的。不管他动机为何,他都是和她一国的!
“您…有什么问题,尽管直说,晚辈会竭力回答的。”她勇敢地咽了下口水,对视武灵阿的舅父。
“先说说你的真实来历吧,齐娃。”
“刚才武灵阿已经替我说过了。”
“齐娃,我要的是你的说法。”他温柔笑道。
“请别随便叫我齐娃。”摆明了他就是要拆她的台。“那是…我和武灵阿私下相处时,才能、用的名字。”
“为什么?”
“枕畔
语,不适合外人使用。”
“武灵阿!”齐娃惊魂鬼叫,众人也
息声大作。“你、你、你、怎么可以把事情说出来!”
骇愕之中,她不忘发挥街头卖艺的伎俩,临场配合搭档,应付突发状况。
“你们两个…”硕王爷吹胡子瞪眼,又是震惊又是羞恼。
“不然孩儿何必急急赶来要求尽快完婚?”武灵阿一副微微不耐烦的调调,拧眉咕哝。
“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他这做老子的竟完全不知道。
“什么时候发生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不想等元宁肚子变大了才拜堂完婚。”
“元宁有身孕了?”硕福晋惊道,按着心口以压制沸腾的情绪。
“我…身孕的事…”武灵阿也太扯了。她的月事才刚过,哪会有孕?“其实…还不确定,所以…”
“这事绝不能拖下去!”硕福晋英武地
直身姿,以当家主母的温婉迫力主导大局。“就照武灵阿的意思,在月底完婚。”
“可事情还没解决完…”硕王爷一直想搞清街头卖艺之说。
“你要孙子长大后被人说是不足月的风
种吗?”
硕福晋轻巧一句,就打倒肥壮王爷的小小坚持。
“福晋,你那么顾及孙儿名声,为何却如此忽视孙儿血统?”武灵阿的舅父仍好笑地
斗着。“你相信那丫头真是元宁?”
“您又为什么这么笃定她不是?”武灵阿切身挡在舅父跟前,将家人完全护在身后,以只有他和舅父才能听闻的低语寒煞道:“是不是您已经派人下过毒手,才如此有把握地宣称她不是元宁?”
舅父一脸轻忽地傲然昂首,坐在椅上懒懒抬视忤在他跟前的
骛身影。
“说话可要凭良心呀,武灵阿。”
“银淀桥,什刹海西。您认为,这句暗语会是什么意思?”
舅父顿时皱起凶煞的真面目,在武灵阿巨大的身影掩护下,双眼变得异常狠亮。
那是满是鲜血的娇躯被抛掷出去的地点,杀手早在向他禀告此事时也遭到灭口。武灵阿为何会知道他们回报的暗语?
“您在这事上已经走火入魔。”武灵阿恨归恨,仍摆
不了血缘上的顾念。“可您若打算一错再错,晚辈不会袖手旁观的。”
武灵阿胆敢反过来对付他!
对于舅父的狠眼,武灵阿只是幽幽一瞥,便在热络张罗的人声中护着齐娃而去,形同就此决裂。
齐娃不知道武灵阿刚才挡着她和舅父起了何样冲突,却很清楚自己此刻要面临的苦战。他胡诌的身孕一事,牢牢地又将她困死在棋局里,走不出去。
“我要回去跟四贝勒重新商议这事!”被押回瑞云阁安养的她,一等到只剩她和武灵阿独处的时刻就马上开炮。
“这事已经没有商议的余地。”他拴上门后回眼睥睨。“就算叫你的小别溜回去讨救兵也没用。”
他发现了?
一种老是挫败的不甘愿混和着之前的怒气,引爆了她一直压抑的情绪。
“你到底想怎么样,还没玩够吗?”她细声娇斥。“你该占的便宜都占到了,耍我也该耍够了,我也依你原本就一直想撵我的念头决定走了,为什么又突然改变主意?”
“改变主意的是你。”他气焰深沉地步步
近。“原本你是死也不肯退出这场骗局,又不吝于向我献上你的身子,现在却突然翻脸,什么也不
代一声就打算溜之大吉。你以为我有那么好耍吗?”
“我不要跟你抬杠!”她哪说得过他。“我已经不想再浪费心思去了解你究竟在想什么,我也不打算再笨笨地对你期望什么。你有你的尊贵世界,我有我的贫
生活,两不相干。你还拦着我干嘛呢?”不如早早放她走。
“你为什么突然放弃原本的坚持?”
“你又…何必知道这么无聊的事?”她焦躁地与他隔着圆桌缓缓兜转着。
“我就是要知道!”
她在他的暴喝下咽了咽绷紧的喉头。看来,他是真的很不
…
“你什么都要知道,每次也都是我在拚命解释…可是你呢?”说着说着,心头竟翻涌上许多委屈。“你什么都不屑跟我说,懒得跟我分享,不把我当回事。你还有什么资格…干涉我的决定?”
“我几时不把你当回事?”他捏紧咯咯作响的拳头,以免自己会失控地捏断她的颈项。
“你说都不跟我说一声就忽然好多天不见人影。”
“皇上秋猎是每年例行的公式,王公大臣和八旗子弟的参与也是常识。你会不清楚这点吗?知道了又何必我废话?”
“我哪会知道这些?”她颤声对抗他的重斥。“就算我知道好了,你临走前也、也该
代一句,算是对我的尊重,也免得我担心。可是你一声都不吭,害我紧张地到处去问…”
“说那些废话能代表什么尊重?”他以为自己的脾气早在长年冷静的自制下消弭殆尽,现在却恼得快要嚼断牙
。“我从不在人前拆你的合,替你掩护一大堆粗心大意的闪失,还要顾虑你的安危,调查之前的真相,跟你四哥一起对外界掩饰。就算这些不够格被叫做尊重,但你也不能说我根本不把你当回事!”
他已经竭尽所能了,她还想怎样!
“我不知道那些…”
切的委屈突然被另一波情绪冲击,融化了她的灵魂。“你都没有跟我说过,我怎会晓得?”
“我为什么一定要用说的?”他用做的还不够吗?为什么硬要
他得像三站六婆那样罗哩叭嗦才甘愿!
“你不说明白,我怎么有机会去了解你?”她努力以柔韧的耐心对抗他假作冷静的刚烈。“你若是一味地埋头苦干,完全不告诉别人你的想法…等你把事情处理妥当,人也都给你得罪光了。事情办得再好,又有什么意义?”
“我还没卑
到得处处讨好人的地步。”他狠声低
。
“我没有叫你去讨好别人。”他把话听到哪去了嘛。“我是说,对那些关心你的人,你好歹也…”
“我的人生轮不到你罗嗦。”他还没笨到没有别人建议就活不下去的地步。
齐娃的热忱给他这桶冷水泼到谷底。
对啊,她罗唆什么?他过得好不好关她什么事,她的好意又算得上什么东西?
见她抿
沉默的挫败模样,武灵阿更是烦躁。他不觉得自己的说法有什么不对,却懊恼地发现现在这状况也不是他想要的。
她也是因为关心他,才会跟他斤斤计较这些琐事。过去谁曾像她这样在乎他呢?
他闭眼运气老半天,终于咬牙放下自尊地向她妥协…连他都不太相信自己会有如此甘愿卑屈的一天。
“你希望我向你坦诚什么,尽管问吧,我会尽量答复。”
“不用了…这些话你留着对千佳郡主说去吧。”
他受够了。
“你到底想怎么样!”他吼得齐娃和屋宇同时一震。“先是谴责我什么话都不说,等我说了你又爱理不理地叫我去跟别人罗唆!你的整游戏究竟要玩到什么时候?”
齐娃傻在那里,半晌才渐感不平。
“我…我从来没有玩游戏,玩世不恭的人是你!”她温弱反击。
一只巨掌以极惊人的速度越过桌面,将她钳拖出圆桌的微弱掩护。
“你不用再装了,我已经知道你和千佳郡主
换庚帖的事。你早就决定另娶他人,还仗着与元宁格格有婚约的优势占我便宜。你以为…我会笨到看不出你的诡计吗?”
在小别没点破事实之前,她的确看不出。但真正令她丧气的是,这情形若在平时她一定早就嗅出端倪,可陷入感情中的她竟钝到无所觉察,甚至是刻意忽视…她不喜欢这种自欺欺人的自己,也不想再傻下去。
“我刚才不是当众声明要和你完婚了?”
她被武灵阿吼得皱脸缩成一团,仍不投降。“你和千佳也有过联姻的承诺在,不然…你舅父哪会上门来…”
“我就是要藉此
舅父
出马脚,证实他就是害你变成这样的元凶!”谁晓得她关注的竟然只有那桩幌子婚约。
“我跟他哪有关系?”什么把她变成这样了…
“要不是他暗中设计,你哪会连自己就是元宁都不晓得,这还没有关系吗!”
“你不要…”每次一提到这事他就好凶。“是你搞错了,我不是元宁,我只是个长得跟她很像…”
“有人会像到连习惯和小细节都一样?”
“我那是被四贝勒指点过…”
“他也指点你如何假扮左撇子?”
啊?她怔怔望向自己的左掌心。左撇子?“我不是左撇子啊。”
“你用哪一手拿筷子?”
齐娃愕然,顿悟到自己从没注意到这点。“我…不是只用左手拿筷子,我两手都可以用。看哪一手方便就…”
“只有左撇子能两手左右开弓。”
“但是,那还是不能证明我就是元宁格格。”她顽强抗拒。
他剔透的琥珀双瞳逐渐转浓。“你身上的痣又怎么说?”
“巧…巧合罢了。”
“你不觉得在你身上的巧合未免太多?”
“是你想得太多,而且…我才不屑当什么元宁格格!”她倔得双眼发红,武灵阿却无暇注意她的不对劲。
“你清心寡
,懒得攀权附势,随便你,我也不曾认为你是抱着飞上枝头做凤凰的心态才混进这里。但这个格格身分,不是你不屑就可以不要。”
“我根本就不是,是你一直莫名其妙地硬指着我胡说八道。你若真这么喜欢她,你出去外头搜寻她啊,何必浪费心思在这里净找我麻烦?”
他咬紧牙关,再度闭眸调息,沉寂良久。
“我不知道我们到底在争执些什么,但是我不是特地跑回来跟你吵架的。”他努力和缓气氛地轻声细语。“所以,我们先放下各自的意见好吗?”
齐娃不悦地娇柔挣脱他将她缓缓拥入怀中的势子,满脸敌意。
在维系两个王府世
情谊的事上,她很乐意为此假扮元宁格格;但在感情的事上,她宁死也不愿做元宁格格的替身。
猛然一声巨响,差点震爆齐娃的耳膜。
武灵阿忿忿蜷起刚才拍在桌面上的铜钵大拳,气得
膛沉重起伏,老半天吐不出一个字来。
齐娃怕虽怕,可她一旦倔起来,也固执得彻底。她不要武灵阿每次总想着要和她亲热,却冷漠于彼此坦诚
心。她不是以美
事人的卑
女子,她要的是一份平起平坐的感情。
“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不想再罗唆下去。你爱怎么办就怎么办,一切随便你!”
齐娃一愕,惊惶失措地抬望他肃杀的俊容。他不管她了?他不想再理她了?
“你高兴离开就离开,想回去卖艺就去卖艺,大门就在那里!”他暴喝。
为什么要这样凶她?只因为她说的话不合他的意?他也有令她无法苟同的地方,可她还不是努力去接受了。而他呢?
“你滚!既然这么不想跟我在一起,你可以滚得远远的,别在我面前出现!”
“我又没有那样说!”她被他
暴推出厅门的同时,震出眼眶里的泪珠,正脚步踉跄地努力站稳身子,又被他推来的手掌给震得更远。“我只是希望你能…”
“你休想再命令我跟你一起蠢下去!”
“你好好听我说…”
“我听得已经够多了!”也一再确定他们根本无法沟通。
“你误会我的…”
“省省你的口水,滚出去!”
“武灵阿?”正领着一群女眷前来的硕福晋见状大惊。“你这是做什么?”
他一脸愤怒地狠眼回瞪,俊容恼火地隐隐
动着,毫不掩饰自己的火气。
“宁宁,摔伤了没?”硕福晋急急扶往跌坐在地上的泪人儿,同时厉声斥向武灵阿“你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这么野蛮不可?宁宁现在有孕在身,哪
得起你这样对待。撇开身孕不说,你也不该对女人拳打脚踢!”
“他没有…”
“你不要替他讲情!”硕福晋温和却权威地下令着“武灵阿,从今以后我不许你靠近瑞云阁一步。这是我女儿的院落,也是我未来儿媳妇暂居之所,不是能任你撒野的地方!”
“是。”
齐娃错愕看往武灵阿隐忍的顺从。“福晋,你误会了!我们两个只是谈得不太愉快,有点小小争执,可是绝没有什么拳打脚踢的事!而是…”
“我老远就在廊上听见他在凶你,瞧你现在这模样,我还会误会他什么?”
齐娃尴尬得无言以对,环视自己还坐在地上的狼狈相,也不知该编什么借口好。
“你到我那里去,我自会好好照料你。”硕福晋果决地将她由地上拉起,抚掉她脸上的泪迹。
“可是我跟武灵阿…”
“不要再说了,我现在也不想听你替他辩护什么。”
“福晋,我…”
“走吧。”
“请听我解释…”
硕福晋及众女眷簇拥着不住哀求的齐娃离去,刻意挡掉她一直牵着武灵阿袖口的势子。被迫松手的刹那,有如两人就此断了关联。
他什么也不替自己辩解,只是静静伫立原地,遥望被众女眷背影掩住的细声说明,娇柔地,迫切地,努力扭转众人已植入脑中的偏见。
他寂然抬起袖口,凝望她在被他推拒时始终紧紧牵扯的地方。微小的力道,似乎还留在上头。他不自觉地握住衣袖,仿佛想捉住什么,却又发现,自己什么也无法挽留。
“武灵阿对元宁大打出手?”桑图来硕王府作客的这
,当着细细品茶的硕福晋面前大嚷“怎么可能?”
“不是大打出手,只是大发雷霆。”
“这还是不可能!苞他认识十多年,我从没见他有过那么
烈的一面。”
“那当然,他想娶的人又不是你。”福晋怡然垂眸,满意地望着自己覆在茶碗盖上的青葱十指。
“元宁那儿又该怎么办?依她那副别扭脾气,不回家狠狠告他一状才怪!”她的尊贵向来容不得任何人侵犯。桑图两、三年前不小心忘了在人前向她问候,回头马上被谣传说他当众羞辱了她什么,哭得她痛不
生,结果带着大礼亲自上她家再三致歉才逃过一劫。“人家元宁格格可是冒犯不得的,哼!”“宁宁这回没有回家告状。”
“喔?”改
归正啦?
“而且她现在还住在硕王府里。”福晋这一句,吓得桑图马上收敛坐没坐相的姿态,正襟危坐起来。“一方面是因为她四哥最近正在跟家人起冲突,她四哥怕她被家中战火无故波及,希望我能安置她到大婚之前。另一方面,也是怕她会遭遇不测。”
“遭遇什么不测?”
“我也不晓得。”在豪门权贵间周旋多年,硕福晋早练就了一身淡然处之、置身事外的好本领。“她四哥这么说,我就这么听。”
“我大概猜得出一、两分。”桑图若有所思地搔着下巴。
“是吗?”
“我和武灵阿陪皇上秋猎返京的那天,他府中的亲信快马赶来通报他说‘大人来访’,武灵阿就火速离队进城。”害他在后头收了一堆他擅自
队的烂摊子,搞得焦头烂额。“是什么大人来访?”
“他舅父。”福晋微蹙峨眉。“那又有什么好担心的?”
“怕他舅父对元宁不利。”
“什么话。”美人咯咯笑起,完全不当回事。“就算真有什么危险,也不必非得亲自赶回来英雄救美吧。”
“天晓得,元宁失踪又重新出现后,他就变得喜欢英雄救美。”而且对象仅限一人,罔顾老友死活。“我想,武灵阿可能怀疑他舅父会对元宁不利。”
“好让武灵阿改娶他的宝贝女儿?”
“我倒觉得,他舅父是想藉此打坏你们硕王府和元宁家的
情。”
“有这种事?”她悠悠哉哉地在食盒里拣了块佛手酥。
“因为在朝政上,硕王府倾向敬谨亲王府的立场,也就是倾向‘四府’这帮。可武灵阿的舅父却是倾向他们的政敌:‘四灵’那帮。所以舅父他若成功毁掉硕王府和元宁家的
情,那‘四府’不但会就此彻底崩解,硕王府还会沦为‘四灵’那派的势力之一。因为武灵阿娶千佳后,他舅父就是这王府里最…”
“哎,爷们在朝堂上角力的事,跟我这妇道人家说什么呢。”她优雅地尝着苏州点心。“我只要儿孙平安,阖家团圆就好。”
“喔。”反正也没几个人有兴趣知道武灵阿为此在暗中付出多少代价。
“武灵阿还真是辛苦啊。”
埃晋这闲适一叹,害桑图当场噎到,努力不咳出满嘴饼屑。
“别说他舅父不像舅父了,就连他亲娘也不像亲娘。成天窝在佛堂吃斋诵经,对儿子却不理不睬,搞得武灵阿大了也不懂得该如何理睬人。”
“他呃,也不是不理人啦,只是他要顾虑的层面比较多,所以不太能直接表达感情。”
“你们哥儿俩还真贴心哪。”
“他罩我的时候比较多啦。”桑图心无城府地哈哈笑。“他从以前就比我细心,还会不动声
地替我掩饰闪失,我就没他那么厉害了。我若脚下一滑,铁定‘哇’的一声一
股跌他个四脚朝天,他若脚下一滑,八成会腾空一蹬就潇洒俐落地飘回地面继续沉默地走他的路,没事儿似的。”
“他最近可不这么了。”福晋舒懒地笑倚软垫中。“为了宁宁的事,他愈来愈没法子无动于衷。”
“因为她拚命在人背后说他的不是?”
“宁宁啊,天天都忙着替他讲情,把他说得跟
受委屈的落难英雄似的,好象是我对不起武灵阿了。”
“她竟敢挑拨离间?”简直皮
!
“宁宁可都在说他好话、
身辩护喔。”
“您相信她的话吗?”
“我当然不信。”福晋笑得
光灿灿,看得桑图眼花
。“我那天可是亲耳听到武灵阿对她破口大骂,也是亲眼看到他怎么把那么娇柔的女娃儿一把推出门外,我甚至还亲手把宁宁由地上拉起来。所以呢,不管宁宁再怎么解释说那是场误会,我都不会信的。”
不信就不信,干嘛笑得那么开心?“您这样对武灵阿来说,很冤喔。”
“反正有人会替他申冤。”
桑图脑袋一顿,觉得福晋的怡然自得很有问题,却又见不着任何花招的踪影。
“近来武灵阿在朝堂上表现如何?”
“老样子,内敛到几乎快消失掉了。”可偏偏他的存在感又强烈得让人无法忽视。“本该是天生将才的料,却硬把自己化为一团影子。”
“怎么说?”
“他一直都在私下钻研各朝各代治河之工,甚至实地测度观察过,算是这方面的专家。可自他大哥跟皇上探讨浚河口之事后,武灵阿再也不在人前提任何有关治河的事。”
“他也犯不着避讳抢大哥风头到这种地步呀。”硕福晋无奈深叹。
“不过皇上心里很清楚武灵阿的底子,知道他是真正懂得治河的人才,只是还在等待提拔他的时机。”
“是吗?”
“由内阁侍读那儿得来的消息还错得了吗?武灵阿那篇增卑培厚、束水攻沙的文章,至今仍在皇上案前时时检阅,这就代表他对武灵阿的论点极有兴趣。”
“只希望武灵阿别再顾虑他大哥。”也该好好去发展他自己的长才。
“您也真是辛苦啊。”桑图感慨。
“你才辛苦,得定期偷偷向我打这些小报告。”
“这也没什么。只是,看您这样既想关心武灵阿,又不能做得太明显,实在太折腾了。”
埃晋垂眸浅笑。“总不能做得好象我在衬托他母亲的不尽责吧。”
“其实武灵阿心里很感动于您对他的关照,不过他不能表现出来。”否则他该置生母的立场于何地?
“太重感情的人,就是这点伤脑筋。”
“太重感情?”桑图怪叫。“我还以为您会认为他没有感情咧。”
“本来我是这么想过,最近不了。”
“怎么突然改观?”
“因为…”她慢条斯理地端起盖碗茶。“最近有人戳破了他那张冷淡的假象,我才有机会瞥见他的疏离底下究竟是什么模样。”
“谁?是不是老爱跟他作对的礼部尚书?还是跟咱们死
的大胖?”
埃晋只管惬意品茗,并不告诉他那人现在正在武灵阿房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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