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白胜龄入了土,安葬在香山公墓里。
白
霜搬进了东城帽儿胡同的一个小四合院里。
小四合院是小寇子提供的,他的一门远亲,正好有这么一栋空房子,空着也白空着,就租给了皓祯。房子不大,总共才八间,门窗也显得破旧了些。但是,一时之间,也找不到更合适,更好的房子了。皓祯虽不十分满意,也只得将就将就了。她在,这四合院的地理位置非常幽静,帽儿胡同是典型老百姓住宅区,住在这儿,是再也不用担心多隆来闹事了。从办丧事,到迁入帽儿胡同,一共只花了三天的时间。速度之快,决定之快,行动之快,都不是皓祯自己所预料的。首先,是白老爹已咽气多
,实在不宜再拖下去,入土为安比黄道吉
更重要,所以,阿克丹安排好了墓地,就迅速的安葬了。然后,是
霜的去留问题,
霜举目无亲,走投无路,即有多隆的后顾之忧,又有生活上的燃眉之急。皓祯在救人救到底的心情下,无从深思
虑,知道有这么一栋房子,就马上做了决定。
霜迁入小四合院,皓祯要阿克丹找人清扫房子,要小寇子去买
用所需,忙得什么似的,忙完了,看来看去,觉得还有不安,总不能让
霜一个人住在这四合院里。于是,小寇子的三婶儿常妈搬了进来,奉命照顾
霜。过了两天,常妈又找来了香绮丫头,一起侍候
霜。
阿克丹冷眼看着这种种安排,实在是不安已极。皓祯刚刚才被“指婚”是个“额驸”呢!这下了,美其名为“救人”实在难逃“私筑香巢”“金屋藏娇”的嫌疑。私下里,他敲着小寇子的脑袋,咬牙骂着:“你这个兔崽子,鬼主意怎么这么多!又有空房子,又有三婶儿…现在,弄成这个局面,怎么收拾?万一传到王爷耳朵里,是怎么样也解释不清的…万一再传到宫里头去,大家有几条命来担待!”“这可没办法!”小寇子振振有辞:“你要怪,就去怪那个无法无天的多隆!咱们一个月没去龙源楼,白姑娘就闹了个家破人亡,你没看到皓祯贝勒爷难过成什么样子!现在,如果咱们撒手不管,那白姑娘弱不
风的,谁知道又会落到什么悲惨的境地!何况…我看咱们的贝勒爷,对白姑娘是动了真感情了…这王孙公子嘛,哪一个不是三
四妾的…就算是额驸,也免不了吧!皇上还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呢!所以所以…你不要愁来愁去,尽管对白姑娘好一点,没错!”没错?阿克丹头脑简单,心眼远不如小寇子来得多,他不会分析,不会长篇大论,他做事只凭直觉;这事做得鲁莽,可能“错”大了!第二个觉得诸般不安的,就是
霜了。
在葬父之后,
霜就一心一意,要“报效”皓祯了。她始终没弄清楚皓祯的身分,连皓祯的名字都不知道。但,看他胆敢和多隆动手,能文能武,出手阔绰,身边还跟着阿克丹和小寇子,就已猜到他出身于富贵之家。富贵之家是不在乎多一个丫头的!这相关想着,她就对皓祯虔诚行礼,郑重说道:“公子,我这就随您回府上去当个丫环,今后任劳任怨,终身报效!”“不行!”阿克丹冲口而出。“你不能入府!”
霜怔了怔。皓祯已急忙接口:“出钱葬你爹,纯粹为了助人,如果你认为我是贪图你的回报,未免把我看低了!”
霜急了。“虽然你不图回报,可是我却不能不报,本就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我是‘卖身葬父’呀!假若你嫌弃我,认为我当丫头没资格,那么,就让我去厨房挑水劈柴,做做
活也可以!”“不不,你完全误解了!”皓祯也急了。“我怎么会嫌弃你,实在是有我的难处呀…坦白跟你说了吧!我是皇亲贵族,阿玛是硕亲王,我本身的爵位是贝勒,名叫皓祯!”
霜目瞪口呆,怔怔的看着皓祯。心里早猜过千次百次,知道他出身不凡,可没想到,来头竟这样大!还没
过气来,小寇子已在一边
嘴:“还不止这样,咱们贝勒爷,上个月才被皇上‘指婚’,配给了兰公主,所以,不久之后,他就是‘额附’了!”
霜心中没来由的一紧。惊愕之余,还有份说不出来的惆怅,和说不出来的酸楚。原来,这位英俊焕发的少年,竟是这样尊贵的身分。她更加自惭形秽了。
“再叫你明白些吧!”小寇子又接着说:“第一,咱们王府规矩森严,不是随随便便,说进去就进去了。第二,贝勒爷溜出书房,到龙源楼喝酒打架的事,是绝不能给王爷知道的,这事必须严守秘密。第三,你一身热孝,戴进门犯忌讳,叫你除去又不通情理…所以,进府是难,难,难!”
“那…”
霜慌忙的看看皓祯:“我该怎么办呢?我无亲无故,走投无路,假若公子…不,贝勒爷要我去自生自灭,我也恭敬不如从命…那,那…”她咬咬嘴
,眼中充泪了,心中早已千回百转。“那…我就拜别公子,自己去了!”她要跪下。他一把扶住了她。“你要去哪儿?”“一把琵琶,一把月琴,再加上爹留下的一把胡琴,天南海北,
去了。”“不!”皓祯心头热热的,声音哑哑的。“不能让你这样去了!我‘无法’让你这样去了!”
于是,有了四合院,有了常妈,有了香绮。
霜摇身一变,从落魄江湖的歌女,俨然变成四合院里的小姐了。常妈慈祥可亲,香绮善解人意,
霜有了伴,心里不知有多高兴。皓祯三天两天就来一次,谈王府,谈皓祥,谈王爷和福晋,谈思想,谈看法,谈人生…
霜也谈自己,怎样自幼随父母走江湖,怎样挨过许多苦难的岁月,怎样十岁丧母,和父亲相依为命…她的故事,和他的故事,是那么天地之别,截然不同的,两人都听得津津有味。两人都情不自
的,去分担着对方的苦与乐,去探索着彼此的心灵。
但是,
霜是很不安的。自己的身分,非主非仆,到底会怎样呢?皓祯对自己,虽然体贴,却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到底,他是有情,还是无情呢?这种生活,是苟安,还是长久呢?逐渐的,他不来,她生活在期待里,他来了,她生活在惊喜里。期待中有着痛楚,惊喜中有着隐忧,她是那样患得患失,忽喜忽悲的了。弹弄着月琴,她最喜欢在灯前酒后,为他唱一首《西江月》:“弹起了弹起了我的月琴,
唱一首《西江月》,你且细听;
宝髻松松挽就,铅华淡淡妆成,
红烟翠雾罩轻盈,飞絮游丝无定。
相见争如不见,有情还似无情,
笙歌散后酒微醒,深院月照人静!
弹起了弹起了我的月琴,
唱一首《西江月》,你且细听!”
他听着这首歌,深深的凝视着她,长长久久的凝视着她,知道她是这世界中,自己唯一能看见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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