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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她是一只猫咪,在一个男人的门前蜷缩着,大概蜷缩了一晚上的光景。当黑色的天幕逐渐消退的时候,那个男人懒懒的把门打开,发现了她。

 男人原来没有养过任何动物,包括金鱼和鹦鹉。杂乱的屋子里已然无法容纳任何带有生命物质的东西。这个男人恍惚了很久,嘴角边没有理干净的胡须微微的抖动了一下,然后弯下身,把那只猫咪抱了起来。

 她是醒的,但是没有发出任何叫声。任由那个男人抱回自己家里,然后男人把她放在了自己的上。在那张污秽不堪的上,有两只没有洗干净的臭袜子,一包剩下三分之一的三五香烟,以及头那本有些破旧的《西方后现代思》。

 这种味道似乎很难闻,男人依然习惯,但是这只猫儿却发出了轻微的叫声。

 “恩?”男人懒洋洋的看了看上的那只猫咪,然后走到窗前,把臭袜子和三五香烟拣到了口袋里。

 于是猫儿不再叫唤,取而代之是微弱的呼噜声,玲珑的骨架一起一伏,身体依旧蜷缩。

 二

 那个男人是一个半吊子画家,是从很偏僻的一个美术学院毕业的。在广告公司混了几年,也给别人做过CAD,但是终究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后来去了深圳,珠海,都郁郁不得志,并没有到达张在元或是陈逸飞的境界,三年之后,辗转来到这个小城,做着最下的工作,就是给来这里的游客画画像,间或给死人画画遗像之类的。这里原本原始,也没有多少游客垂青这里风景,再加上农村环境不错,死人的几率也不大,所以说这两者结合在一起,赚的钱也就只够他吃饭的,偶尔买烟买酒,也倒不错。

 村子在一个县城以下,似乎说起来知道得人不多。整个村子在一个什么水的源头,是一个小水乡,民风纯朴,房屋的建筑格调都是极为久远的,似乎是明清时代的建筑,每天早上他就站在那座石板桥上,有人画人,无人则画风景。

 三

 男人吃的很简单,每天总是胡乱做一些东西吃。猫咪也和男人一起吃。男人为了那只猫咪吃饭,特意买了一只小碗,猫咪也就和男人同吃同住了。

 当男人去画画的时候猫咪长期独自呆在家里,我们并不知道猫咪在家里会做些什么,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当男人走出家门的时候,那只猫咪会很通人的站在门口,当那个男人回家的时候,那只猫咪听到脚步声就很快的站在门前,老老实实的等待那个男人回家。

 这其实有一点像童话里面的田螺姑娘,唯一的不同是猫咪并不会做饭。而这个男人似乎并不计较这个。男人本身会做饭,手艺不行是手艺的事情,至于做不做则是态度的问题——小学老师一直这样说,这个男人也是这么想的,既然是做什么吃什么,那他也就平衡了。

 在一个昏暗的下午,那个男人极为颓废的走进了家门。整个屋子里的气氛和外面极为和谐,郁闷,阴沉。

 米缸里没有米。

 甚至连方便面都没有。

 男人身上只有一元钱——那是他帮别人设计了一个签名赚来的,买米是不够了,翻箱倒柜,在家里找到了一枚硬币。

 一共两元钱。

 “喵——”那只猫咪很不自觉的叫了一声。

 男人乜着眼睛,看了那只猫咪一眼。

 “咪呜——”猫咪或许是饿了。

 男人忍无可忍,弯下——

 在这里我并不想赘述那个男人的之后的恶劣行为。我顺便一句,中国最残忍的不是武夫,而是知识分子。知识分子最懂得怎么伤害一个人的心。而这些属于武林中的绝高秘笈,力拔山兮的霸王往往并不如手无缚之力的书生。种种死伤无数的战争和内往往不是某个将军的罪过,而是那些报纸评论或是一个小小文件,就能掀起惊涛骇。仗义每是屠狗辈,忘义最是读书人。

 那只猫咪并不知道自己有什么过错,但是它还是战战兢兢的站在墙角,眼睛眯着,额头上有一块铜钱大的血斑,眼睛里似乎涌动着一种莫名的体。

 “我要你哭!”男人又继续了他的手脚。那只拿惯了画笔的手用劲的做了一个极为残忍的动作。

 悄无声息。

 四

 经过那件事情之后,男人和猫咪依旧相安无事的生活。我敢确定那只猫咪在外面的时候并不会遭受这样恶劣的殴打。至少她有地方可以躲藏。为什么猫咪不逃离呢?我想了很久,并不能完全知道答案,但是我还是敢猜测,两个生物必定有着一种特定的缘分。

 猫咪吃饭的那只碗已经在上次的事情中摔坏了一个小的缺口,而数天之后那个男人在一个晚上给两个外国游客画了两张画像,外国人给了他三十块钱作为报酬。他在晚上连家都没有回就去给猫咪买了一只崭新的青花陶瓷碗和半斤小鱼。

 那天猫咪吃的很香,并在男人的头趴了一个晚上。

 那个男人并不知道,猫咪在晚上的时候,悄悄的了他的脸。

 至于那只破碎的碗,男人没有舍得丢,而是放到了窗前的台子上,用来作为自己画画的颜料盆。那个缺口,正好用来放排笔。

 五

 也许人世间所有的宿命都来自于一种原始的安排。而这种规律似乎是一种来自于莫名的安排。许仙和白素贞的相遇最早源于那一段小牧童和白蛇的姻缘,而这种姻缘恰恰是源于那种轮回的宿命。

 那个男人有一个同学,毕业后在天津的一个美术公司做总策划,然后偶然的到这里来旅游,于是就到了这个男人的家里。

 总策划来的时候还带来了三个人,据说都是美术界有头有脸的人物。那只猫咪躲在桌子底下不肯出来。

 “兄弟还是这么固守清贫。”总策划笑了笑“当时读大学的时候你老兄是我们班上的班长,成绩最好,能力最强,我看现在应该是发挥能力的时候了,去我们公司干干吧。”

 “喵——”猫咪在桌下发出了一声很怪异的叫声。

 桌子旁边是一个同行来的专家的座位,那个老专家吓得跳了起来,连声大叫:“什么东西什么东西!”

 “一只猫咪而已。”那个男人懒洋洋的站起身,呼唤那只猫咪出来。

 “这么乖的小东西。”那个总策划抱起那只猫咪,肥硕的手掌在雪白的皮上摩来摩去。“兄弟还是这么有雅兴,君子成人之美,不知送给小弟方便不方便…”

 “…”那只猫咪躲到了桌子下面,那张桌子许久未曾清洗,里面灰尘积淀已然很久,尘飞土扬,甚是壮观。

 等到那些人走了,猫咪还是没有出来。

 六

 那只猫咪终究是没有被那个有钱的策划拿走,其实猫咪跟了那个策划更能够过上好的日子。或者是在一个富丽堂皇的别墅里躺在猫笼里喝着酸有专人梳理皮。我无法判断猫咪是否留恋这里的清贫,或许会,或许不会。

 当那个男人在一个甚是明媚的下午回到家里的时候,他突然发现那只猫咪在书桌上用牙齿一张张的将吹落在地上的画捡起,小心翼翼的放在窗台上。

 他愣住了。

 在悄然的阳光下,那只猫咪的动作或许稍显有些笨拙,但是她很认真,一张,两张…那些在地面上散落的画纸被一一叼起。雪白的皮在金色的光芒下变得格外顺滑,畅。仿佛金箔一般的皮在有轻微灰尘的空间中飞舞。

 他走上前去,猫咪已经叼完了最后一张画。他抱着猫咪瘦弱的骨架,第一次哭了起来。

 晶莹的眼泪滴落在猫咪的皮上,颤抖而又微热的身体似乎在那一刻变得十分感。而他,仍在啜泣。

 七

 或许在这个地方这种简单的叙事已经成了一个不变的爱情故事。但是猫和人的故事似乎总觉得带有一种隔阂,就像在十八世纪的同恋故事一样变得晦涩而又让人觉得低俗。然而我把上面这个文本仔细的看了一下,觉得并非那种类似于劳伦斯或是柯内加尔的那种媚俗,而是基于一种高的思想境界,然而就算是高,在文本构架上也不至于到但丁或是普鲁斯特的那种地步了。

 唯一让人有些曲的并不是男人和猫平淡的生活,当那个女人出现的时候,那只猫第一次的展示了一种极为烈的不妥协。

 那是一个看起来极为不和谐的女子,贸然之间闯入了这个男人的家,而她和这个男人的故事似乎比男人和猫要早的多。

 男人那个女人在房间里终于开始了争执,继而厮打。男人一边躲避一边高声喊叫着:

 “你看到了,我现在都一无所有了,你什么都有了,还想到我这里拿走什么吗?”

 “我就要拿,直到你彻底不能生存为止!”

 “离婚协议说得很清楚,我放弃了一切,你还想要什么?房子都是租的。”

 女人终于不肯善罢甘休,她清楚的很,如此来了便走实在是有些不划算,但是放眼望去,似乎又一无所获。

 猫咪从外面冲了进去,猛地扑到了女人的脸上,一顿极为惨烈的撕咬让女人彻底放弃了寻求财富的打算,于是在仓皇之间,疯狂的逃离了现场。

 男人和猫,在狼藉的屋子里息着。

 八

 男人终于在一次画展中成为了画坛的一名精英,不久之后的一个下午,他接到了某个大学美术系的聘书。

 他和那只猫咪,离开了那座小桥水依旧的小城。

 九

 或许故事在这里已经有结尾的倾向,而这种故事本身就带有一种先锋小说的感觉。但此类试验文本并非故事说教者的本意,而任何一个文学者——绝非纯文学分子对于这种叙事形式似乎深恶痛绝。

 我们完全可以把事情拉的更远一些,在那所高校里。他成名了。

 这种名气本身带有炒做的意味,而这种炒做事实上就是一种亵渎。男人很坦然面对这一切,不久之后,他去了一个极为华丽的别墅。

 那只猫咪也到了这里,男人已经不再画画,那些评委会常常会请他签名或是作甚么剪彩题词之类的活动,那只猫咪也不再吃那些茶淡饭,而是享受着鲍鱼牛的盛宴。

 偶然一个晚上,男人从一个酒席上回来,他遇见了那些早已是名扬海内外的画家,有的甚至是他少年时期的偶像,大家一起推杯送盏,称兄道弟。

 他获得了一种从未有过的足。

 那天晚上他在别墅门口就醉倒了,醉了很久。

 十

 醒来之后,发现窗子是开的。

 猫咪不见了。

 那个男人顿时有些惊慌,但是很快就沉稳了下来,他的那些学生和仆人们慌忙的帮他寻找那只价值贵重的猫咪。但是一无所获。

 他或许并不知道,猫咪再一次的了他的脸,就在闻道那些酒的味道之后,忽然从屋子里逃离。

 遍寻不见。

 十一

 男人离开了那座城市,以及那个富丽堂皇的别墅。在这个繁华如织,错似筹的都市里,再也寻不到这个那人的影子。

 很多天之后,有人在海边发现了那个男人的衣服和鞋子,以及手机钱包这些对他而言并不必需的东西。匆匆然过后,人们还在礁石上看到了一只有着些残破边角的碗,里面花花绿绿的颜料显得十分浪漫,于是他的学生们猜测,这是老师最后的一幅印象派作品,价值连城。

 他的尸体已经无从寻找,但是他的衣服和鞋子却被他的几个学生安葬到了一个公墓里面。整座公墓放眼望去都是高朋满座,胜友如云,埋葬的都是当地的学术要人和政府高官。据守墓的老人说,每年清明的时候,其他坟墓上的鞭炮声和纸钱的燃烧的氤氲在四周不断盘旋。而他的坟上没有任何亲人光顾,只有一只有些衰老的猫咪喜欢过来走来走去,赶也赶不走。

 一年之后,他的作品被一家美术出版社出版,封面上就是那只碗。

 注:这篇文章的写作目的是为了纪念我和Cat相识一周年。文章内容虽然过于伤感,但是我们的生活却是十分的充实和明媚。  m.xZi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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