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婶
　坑子镇原本是个淳朴的地方，景很美，溪水清澈。十年前一条国道修到这里以后，居民们渐渐过上了好生活，外界的交流也多了起来。远山的树被筏倒改种成了荔枝，溪水脏了一点。这几年，地下六合彩神奇般地在这个小镇盛行。二婶便是其中忠实的一员。二婶嗜赌，而且懒，做事极其拖拉。我并不常去二婶家，偶尔去一次也没有什么好印象。二婶家吃饭的时间总比别人迟一两个钟头，这对有二婶这么一个专职主妇的家庭而言，多少让外人所不能理解。我每次去二婶家都能看到桌子上凌乱摆放着小孩的玩意，或者是糖纸，或者是积木。地板勉强算是干净，只是仔细观察的话，不太困难就能发现几颗发黑了的饭粒或者几滴油乎乎的汤渍。二叔经常骂二婶笨，甚至有些肆无忌惮，在外人面前也骂二婶，一样毫不留情。二叔的女儿红经常来我家，跟我妈有事没事的扯淡，谈得兴起也给我们表演一下二叔骂二婶的经典句子。后来，二叔到省城打工，二婶就整天有事没事往我家串门，跟我妈街头巷尾地神侃。当然，二婶依然嗜赌，每逢星期六总要买点地下六合彩，偶尔也怂恿我妈买一些。二婶有时候输红了眼就下大注，为这事，我妈没少教训过二婶。二婶脾气好，从来不会跟我妈吵，每一次都唯唯诺诺地应承了下来。只是每个月差不多要下旬的时候二婶总跟我妈借钱，理由无非是二叔寄钱少了“月底”手头紧了。我妈这人就意志不坚定，总经不住二婶的软磨硬泡，为此，还跟我爸闹过几次矛盾。打从这起，我爸就一直没给二婶好眼色看。

　节的时候，一家老小在家啃瓜子看古装戏，我爸、二叔还有两个后生围成一桌云吐雾打着麻将。忽然二婶拉着阿福，后面跟着个三四岁的小孩子进来。小孩子衣服不漂亮，但还算干净。鼻涕倒是得满脸都是，一只小手拼命地努着鼻子，弄得衣袖粘乎乎的。我妈嘴巴快，问那小孩是谁。二婶说刚才在大街上捡到的。大过年的，二婶莫名其妙地领了一个脏兮兮的小孩子回来，二叔马上就火了起来，破口大骂二婶脑袋进水了，饭越吃越糊涂了。说完就要拿起茶杯砸二婶，吓得那个小孩子紧紧抱住二婶的大腿，大哭。我爸拉了拉二叔，对着二婶喝道：“这是怎么回事？”二婶面对这架式有点惶恐，不过很快平静了下来，对二叔说：“刚才陪阿福看完花车，散场的时候在大街上看到这小孩一直在哭。小孩一直喊着妈妈。我问他妈妈是谁，小孩子答不上来。我问他家在哪里？这小孩也答不上来，就一直哭。我只好带着他到城南派出所报案，派出所登记了一下也不管这小孩，我只好先带他到这里来了”话才一说完，二叔就忍不住拍了一下桌子，声音极响，然后嗓门扯得老大：“就你，就你没事找事做，别人都不管，你管什么”这时候从另一个屋子里走了出来：“咋了？好端端的喊得哄哄了”二叔一看到进来了，瞪了二婶一眼，走到身边拉着她坐下，嘀咕着：“束花（二婶的名字）她有病，什么事不做就尽干些蠢事”我爸看着在场，没怎么敢发脾气，喝了一口茶一副长辈的样子对二婶说道：“你呀！如果这个小孩是人家故意丢掉的，难道你养他一辈子不成。你看，把他带到派出所，人家派出所都不管。这小孩黑不溜秋的，鼻涕得满脸都是，还一个劲拿手去擦，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人家的小孩。现在的人，个个都精明，大街上没有谁去搭理他，就你多事，麻烦大了”二叔被我爸这么一说，急了。抓起椅子上的大衣着脸走了出去。红叫了一声：“爸，干嘛着呢？”二叔没理会，径直走了。二婶这才拉着小孩找了一张椅子坐下。我爸悠悠地又喝了一口茶，对红说：“你爸是上街去看看有谁找小孩”这年头，事儿见多了，长辈们对处理这些事情都有经验的。我妈笑了笑，逗着红说：“你妈给你多找了一个弟弟，以后阿福又多了一个伴了”红没好气地答道：“才不要呢，一个阿福我妈都顾不着，还要我帮忙干活。再来一个，我重新投胎算了”二婶好像很委屈的样子，小声地反驳了一句：“大过年的，别说。这孩子衣服还干净，是走丢的”红听二婶这么一说，嘴巴子凌厉了起来：“妈，现在人贼得很，前几天巷口老张给一个自称失学的女孩子骗了好几百块，这种事情能少掺和就掺和”二婶见没有谁支持她，甚至连她女儿都这么说她，有点哽咽：“那时候阿福走丢的时候，都是人家帮忙带了回来，将心比心，这有什么不对”红咽了咽口水，没答话，跟着弟弟阿福玩起了扑克牌。我爸没再说什么，看着麻将打不成了，把茶喝完，就跟着我妈串门去了。其他的人看报纸的看报纸，说笑的说笑。二婶拿了张纸巾，帮小孩子把鼻涕擦去。小孩这才止住了哭，一双贼大的眼睛盯着电视里的古装戏看得发呆。

　傍晚六点的时候，二叔从外面骑着那辆二十八寸的脚踏车叮叮当当回来了。孩子他家里人没找到，天又开始黑了，这时候大家才急了起来。于是倾巢出动，分头到城东、城西各个管区探听消息。就连红也拖着阿福到丁厝巷挨家挨户问人去了。八点多的时候众人陆续回来，可是一无所获。二叔气得坐在门口一直着双喜叹气，我爸黑着脸抓着电话胡乱打着。晚饭大家都没什么心情吃了，一个劲地唠叨，数落着二婶。二婶低着头没有说话，端起一个碗喂着阿福吃东西，然后也喂那个小孩吃点东西。红有点饿得不行了，到厨房又把猪蹄子热了一下，就张罗着大伙吃饭。总算经不住饿，停止了唠叨，盛了一碗粥吃了起来。其他人看见在吃饭，也陆陆续续吃了起来。半响，二叔才磨磨蹭蹭走了进来，拿起筷子吃的极不是滋味，席间，不曾给二婶好脸色好。小孩似乎也困了，打着哈哈，二婶端了盆热水帮他擦了擦身子，然后打发他到里屋睡觉去。这时候阿福也叫嚷着要洗香香，二婶了膀子，跟着红说帮弟弟洗个澡。红看着电视剧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二婶无奈，又打了盆热水进来。二叔视无睹跟我爸谈着孤儿院的事情，说着说着火药味似乎有点重了。也在一旁起嘴来了，我妈见势不妙一个劲地给我爸使眼色。二叔终于不耐烦了，对着也吼了一句，整个家庭气氛浮躁极了。

　十一点多的时候，终于有一对着外地口音的年轻夫来敲门。二婶一灵，也顾不得跟阿福洗澡，慌慌张张开了门。那对夫头就问你们有没有捡到一个肤很黑，穿着花衣服的男孩。二婶激动极了，连连说太好了，太好了。笑靥如花地把小孩子从里屋抱了出来。年轻夫一看这小孩子更是激动得大哥大姐太感谢了太感谢了。二叔把烟息了，站起来问：“你们就是孩子父母吧，年轻夫连连说是。然后教训起那对夫来了，你们做父母的，小孩子一定要看好，这大过年的，说丢就丢了，可不是什么小事”年轻夫点头哈地跟二叔赔不是。二叔又接了一句：“如果不是碰上我们这好人家，这小孩估计命都没了”年轻夫其中那个男的就从包里掏出两条烟一包茶八颗芦柑硬往桌子上，二叔没搭理他，又摸出了一只烟。二婶赶紧止住他，说不用客气不用客气。两个人就这样一来一往争执了起来，十来分钟后，二婶总算是收下了其中的四颗芦柑意思一下，其它的都回他的包里。

　年轻夫走后，二婶跟二叔说了一句：“收了东西还以为我们捡了他们的小孩子是为了这东西，这种事情真麻烦”二叔随手拿起巾帮阿福擦起了身子，叹了一句：“唉，这世道”阿福可没理会这些，快地拍了拍手：“爸爸，擦擦，我要香香”二婶看着阿福，笑了，笑靥如花。 　ｍ.ｘＺｉＸＳ.ｃO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