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密谋
建安二十一年八月,陈留,烈⽇如火。
正在检查进出城门百姓的士卒被正午的骄
晒得汗流満面,心情烦躁,他们有气无力的吆喝着百姓们上前检查,耝鲁的拉扯着百姓们破烂的⾐衫,用手里的长矛将他们手里的杂物拨得到处都是。百姓们敢怒不敢言,只是偶尔瞟一眼的眼神里透出一丝怨恨。不过他们不敢说什么,陈留城里不仅有手握雄兵的前将军夏侯,还有曹丞相的大公子镇东将军曹丕,检查得再怎么严格不算过份,虽然他们这些简陋的行李里
本蔵不了能对两位贵人形成威胁的任何武器,可是又有谁有胆量去跟这些军爷讲道理呢。
远处,十几匹快马飞奔而来,得得的蹄声刚刚传到午后困倦的城门司马的耳朵里,已经到了城门口,急停的马蹄踢起的灰尘象是⻩龙一样扑面而来,将恼怒的
上去的士卒呛了一头一脸。士卒们大怒,举起手中的长矛对准马上的骑士,刚要发话,一个剽悍的骑士
了上来,一块手掌大小的竹制关传出现在他们面前。门侯远远的吃了一惊,连忙拨开还没回过神来的士卒,堆着笑上前接过关传,讨好的打量了一下马上的骑士。
満面灰尘的司马懿不屑的看着这些只知道欺负百姓的士卒,他的⾝后跟着十几个从场战上厮杀过来的亲卫,随便哪一个都可以轻松的将这样的士卒斩杀于马前,不过他现在没有心思跟他们计较,相信这块丞相府出来地关传可以让他们知道些礼节。
果然。司马验完了关传,小心翼翼的将关传递了回来,司马懿笑了笑,接过关传塞回
间,呼哨一声,带着亲卫纵马⼊城。旁边的百姓看在眼里,半是羡慕,半是愤怒,看向城门司马的眼神里也带上一丝轻蔑。司马大人有些恼怒,大声喝道:“看什么看。还不过来检查。想造反吗?”
司马懿直奔曹丕的住处,到了门前,他翻⾝下马。将马缰扔给亲卫,自己在旁边的⽔池里掬起一些⽔洗了洗脸,然后整了整⾐衫,
直了有些酸痛的
,站在门口相候。过了一会儿。曹丕大步从里面走了出来,一见到司马懿就大声笑道:“仲达,你来得好快。当真是跟着领军将军几年,也成了急先锋吗?”
司马懿心中一热。赶上两步躬⾝施礼:“将军,懿有辱使命。前来领罪。”
“哈哈哈…”曹丕亲热的拉住司马懿的手就往里走,一边走一边笑道:“仲达。这说的哪里话来,你跟着仓舒在上城大破马超,一战平定西凉,正是有功之臣,何罪之有。我这几天正念着你呢,可巧你就来了。怎么,是不是嫌校尉之职太小,我说仓舒也是,你这么个大才,怎么才升了个校尉,怎么也得做个将
司马懿见曹丕说得热闹,苦笑无语。他在上城最后没敢动手,处理了马师之后窝在南城门静观其变,他总觉得想要搞死曹冲难度不小,不应该那么容易,果然不出其所料,曹冲自己搞塌了城门,然后在城下布下长铩军,大破马超,他在南城虽然没有亲眼看到场战,还是后怕不已。曹冲既然已经知道了城门被人做了手脚,却一直不动声⾊,显然对他们地举动了如指掌,自己如果前去破城,正是中了他地圈套,只怕当然就要被砍了脑袋。
上大捷之后,他虽然也跟着大伙一起升了官,正式做了个带兵的校尉,朱铄那两千兵曹冲一直没有收回去,看不出对他有什么想法。可是司马懿不敢冒险,他总觉得曹冲那笑嘻嘻的眼神里透出闪烁不定地杀气,而张松总是有意无意的看着他,他甚至怀疑自己的⾝边就有张松安排的奷细,他不敢再呆在曹冲眼⽪子底下,找了个机会向曹冲告病,说是不适应带兵,请求回丞相府做他的文学掾。曹冲也没有多挽留,痛快地答应了他的要求,痛快得司马懿都有些搞不清自己是不是神经过敏了。
进了內室,曹丕一坐下来脸上的笑容马上不见了,他沉着脸问道:“仲达,这是怎么回事,你和元明开始来信地时候,不是说有七八成的把握吗?怎么…”
“将军有所不知。车骑将军手下地人防不胜防。他对我们表面上信任有加。其实
本就不信用。接手上城之后。他从长安学院刘仲⽟手下调了几个工生学去。对上城里里外外都检查了一遍。元明留地那个空洞。没几天就被那个叫马钧地小子给发现了。他又趁机调开了元明。布下了陷阱专等我去。亏得我谨慎。要不然。只怕见不着将军了。”
司马懿一肚子苦⽔恨不得全部倒出来。他把在上城发生地事情从头到尾讲了一遍。当然免不了要添加些细节。以表示张松等人是如何地狡诈。曹冲是如何地
险地想要把他们一网打尽。断曹丕地手⾜。说得是声情并茂。一副死里逃生地侥幸。
“季重带着败兵刚到渭⽔。就被张文远解除了兵权。还被他痛殴了一顿。险些送了命。元明…”说到朱铄时。司马懿迟疑了一下。他到现在也没有想明⽩朱铄是怎么回事。要说曹冲想收拾朱铄吧。他又没杀他。还让他带着兵。做了郝昭地手下。要说朱铄转而投靠了他吧。他又以朱铄丢了望垣城地名义降了他地职。把他降为校尉。连那个帅怀柔都不如。现在手下就带着两千人。他既然发现了上城西门地问题。不可能不知道朱铄动地手脚。既然知道了。他又没杀他。想必朱铄已经变了心。但这些他都没有证据。不敢对曹丕直说。只能说半句留半句。其他地留给曹丕自己去想。
曹丕对朱铄很恼火。但他又无可奈何。朱铄地一家现在就在陈留城。如果现在突然非正常死亡。他和夏侯都脫不了责任。要说有重兵把守地陈留城里出现了土匪。恐怕谁也不会相信。他当然也不会这个时候动手。给人留下话柄。
“不提这事了。你千里迢迢从关中赶回来。想必有什么事要告诉我吧?”曹丕沉默了好一阵。才缓缓地说道。
司马懿见他不再纠
这个话题。暗自松了口气。他犹豫了一下说道:“车骑将军在关中大捷。不知将军可有什么打算?”
曹丕皱起了眉头。半天没有说话。他本来以为曹冲到了关中,以区区七万兵力,就算他有钱,练的都是精兵,想要平定西凉至少也要个三五年的时间。打三五年仗。就算荆州等地有钱,也要拖得那些大族叫苦连天。而且有个三五年的时间,他也可以拿下辽东。立个战功,至少可以和曹冲平衡一下。比起西凉那个老奷巨滑的韩遂和善战无敌的马超来。辽东的公孙康、公孙恭兄弟可以算是个软柿子,有夏侯这员老将主持战事以及臧霸等人敲边鼓。要平定辽东应该是比较容易的。可是没想到他这边粮草还没有准备停当呢,曹冲那边居然一战平定了西凉。快得让他无法想象,一下子打
了他的全部布署。如果继续去打辽东,那么曹冲回到邺城地话,万一曹
什么时候过世,他远在辽东,可就先机尽失,如果不去打辽东,他又拿什么来和曹冲比?
这些天他进退两难,这些话又不好和夏侯商量,夏侯虽然有心,可是他对军事政治都不通,妹妹倒是想帮忙,可是人太笨,馊主意有一堆,管用地一个没有。也正是基于这个原因,他对司马懿的到来表示了很大程度的克制。
“仲达以为当如何?”曹丕反过来问道。
司马懿显然是有答案地,他一路上早就想过曹丕面临的困难,要不然他也不会这么有把握的来找曹丕。他没有立即说,却是低下头想了想说道:“将军,车骑将军大捷之后,没有回邺城,也没有回许县,他驻扎在关中,说是为了推行新政,其实是想拥兵自重。现在关中有精兵近七万,他又从西凉和羌地迁了不少人口来,关中三五年之后,就算赶不上荆州,至少要比河东诸郡富庶。到时候车骑将军坐拥江南、关中、陇西,那可是半壁山河,就算将军能够承袭了丞相大人的王爵,恐怕你也…”
曹丕有些烦躁,司马懿说的这些他都知道,曹冲现在已经拥了半个大汉,虽然这向个州除了荆益之外都不是什么大州,人口比不上关东,可是这些地方却出精兵,特别是关中,在西凉地骑兵作后盾,将来如果两人相争,他肯定是要落了下风的。关东人论嘴⽪子是一流,论打仗比关西人差远了,大汉朝的名将,就没有几个是出自关东地。
问题是这些你不说我也知道,我要你来不是提问题的,而是要解决问题地。曹丕有些不快的看向了司马懿,用眼神催促他继续说下去。
司马懿咳嗽了一声,继续说道:“我听说车骑将军为了理由充⾜地把持兵权,他提议领军将军出任西域都护,领军西征西域诸国。西域脫离我大汉已经几十年,他这个时候趁胜提出西征,显然只是个借口,并非是真心想收复西域。关中久战疲惫,人口消耗十不存一,要不然他也不会到处收集户口,甚至连羌人都招拢了来。以关中目前的情况想要收复西域,没有十年
本不可能。”他停下了看了一眼曹丕,曹丕地眉头皱得更紧了,十年,曹
已经六十二岁了,他还能活到七十年吗?司马懿接着又加了一句:“当然了,以车骑将军的意思,十年不能收复正中他下怀,最好打个二三十年的,才更合他的心意。”
曹丕苦笑了一声,有些无奈的说道:“你从邺城走过,有没有问问长文,丞相府对这件事有什么意见没有?”
司马懿摇了头摇:“丞相府这次什么意见也没有拿,直接把责任推给了天子。天子要不是在许县众臣中讨论有关车骑将军违规使用长铩军的事情,只怕圣旨早就下了。以天子现在的心思。就算觉得西征不合适,但摆个架势还是可能地。当年段纪明拿下东羌,给孝桓皇帝留了个美谥,现在天子有远胜段纪明的车骑将军,心思当然会更大一些。”
“应该不会吧。”曹丕沉昑着说道:“西域可西凉远得多,马超、韩遂还不过是在陇西而已,已经是如此难打,西域更在万里之外,这个西征的提议显然不太说得通,天子就算不知军事。还有那些大臣呢。丞相大人也是娴于军事的,岂会轻易同意这个想法?”
司马懿无奈的笑了一声:“将军说的是,车骑将军大概也想到了这个问题。所以他向天子请旨说,要想收复西域,先要痛击鲜卑,鲜卑人威胁我大汉北疆已经几十年了,如果不把鲜卑人赶出匈奴故地。河西四郡就一直在鲜卑人的威胁之下,所以他建议由镇北将军先打鲜卑人,他从西面进行配合。解除了鲜卑人的威胁之后,再进行西征。反正一句话。要想他
出手中的兵权,是万万不能的。”
“这个仓舒。”曹丕反倒笑了。他向后靠了靠,让自己坐得安稳一点。眼睛看着屋顶,嘴角挂着一丝无奈地笑,想了想又说道:“他这么一说,不仅自己不用
出兵权,还不让我有机会从丞相府申请粮草征辽东,一举两得。丞相府现在就靠着荆益地赋税过⽇子,如果子文要北征,那么我能得到的物资必然要紧张得多,还不好说什么。这个仓舒,越来越精明了。”
“将军说得正是。”司马懿一副很敬佩的样子,拱手说道:“镇北将军如果北征,丞相府就算能拨出一部分物资给将军,也必然有限。辽东三千里之遥,一来一去就要大半年,加上打仗地时间,就算战事顺利,至少也要一年的时间。数万大军一年消耗的物资不是幽州几个郡所能承担得起的。丞相大人当年大破乌桓,都到了柳城也没敢去打辽东,可想辽东有多难打。以丞相大人的用兵天才,物资不⾜尚不敢轻言收复辽东,将军率偏师,更是难上加难不去打?”曹丕叹了口气说道。
“如果不打,公子虽有长子之位,也无什么胜算。”司马懿一点犹豫也没有,应声答道:“将军本来尚有在关中地战功,如今车骑将军一战定西凉,将军那点战功,已经没有什么人想得起了,虽然不是将军将马超赶出关中,马超也不会穷到这个地步,以至于要冒险来汉
劫掠。可是现在大家看到的只是车骑将军平定的关中、西凉了。”
“不提也罢。”曹丕知道司马懿是为自己掩饰,什么关中地战功,不过是骗骗外人罢了,自己人面前就不用这么说了,自己都觉得寒碜。他用手指点了点司马懿说道:“你就说说,如果要打辽东,究竟应该如何着手,如何向丞相府申请物资才是。”
“将军,是否西征,甚至是否要打鲜卑人,现在都没有正式说法,也就是说,现在只是车骑将军的想法而已,而将军要打辽东,则已经是箭在弦上地事,这两相比较,轻重不言而喻。丞相府如果能秉公办事,则一切物资,自然应该优先供应将军才对。”
司马懿说着,停下了看了看曹丕,曹丕点点头,他也在想这个问题,他是不是应该抢在曹冲有新的行动之前,先下手为強,当然了,这也是看曹
地心思的一个机会。如果曹
还给他机会,应该给他⾜够地粮草,至少不能太明显的克扣他,如果曹
推三阻四,不想让他去打辽东,那么很显然,曹
废长立幼的想法已经确立了,他就算打下了辽东,也不改变曹
的想法。如果真是这样,他就不能用立功的办法来争嫡,还应该选用更直接更有效的办法。
司马懿见曹丕有些出神,脸⾊不时的现出一丝狰狞,知道说中了曹丕的心思,他接着说道:“依懿浅见,将军应当以出发在即为理由,向丞相府⾜够一年的粮草、军械。并请调代郡、涿郡的兵马,现在关中战事已平,北征之事尚未正式决定,一切自然应该有辽东地战事为重。且拿下辽东,将军则可挥兵西向,到时候镇北将军就算要北征,也是配合将军行事了。”
“哼哼哼…”曹丕淡淡的笑了,司马懿说得容易,还想要喧宾夺主,让曹彰这个镇北将军来配合自己这个镇东将军去打鲜卑人。想得也太容易了些。不过司马懿说的这个方案。倒是值得一试,现在就向丞相府申请一年的物资,如果曹
真的准了。那么秋收之后,自己就可以动手了,就算到时候北征的事决定了,他也不怕,有一年的储备。打下辽东应该是没有问题,反正我吃进去的,你是别想让我再吐出来。
“既然如此。你帮我写个文书,向丞相府讨要粮草。”曹丕下定了决心。站起⾝来对司马懿说道:“你既然来了,就不要再回去了。那个文学掾有什么意思,我看你也颇有用兵天赋。跟我去打辽东吧。另外,季重到了哪里?他打仗也是把好手,把他一起找来,省得他呆着难受。”
“喏。”司马懿大喜,连忙拱手答应,他到陈留来,其中一个最重要的目的就是想再次掌兵,在曹冲手下没他什么机会,而在曹丕手下,他却是首屈一指地亲信,别说两千人了,就是两万人也是有可能地。手里有了兵,说话当然要硬气许多了。
“季重还在路上,他被张文远夺了兵权,心下很是郁闷,一路上走得比较慢,故而落在我后面了。”
曹丕淡淡的笑了,吴质出⾝不好,一心想出人头地,好容易才掌了五千兵权,仗也打得有声有⾊,却被人一下子夺了个⼲净,心里肯定不好受。不过这样才好,他在曹冲那儿受了气,到了这里才会更卖力,更何况吴质这个人计谋还是有的,以前有他在⾝边帮了很多忙,这两年他不在⾝边,自己做事总是有些不太顺手。
“那就等他来了再说。”曹丕笑笑说道,向外走了两步,忽然又想起什么,回过⾝来看着司马懿,迟疑了一下说道:“我去辽东,万一丞相大人…”
“丞相大人虽然年过六旬,可是⾝体不错,想来不会有什么急病。再说了,将军难道不会安排些人吗,万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地,也好提前得知,好预作准备。”司马懿笑笑说道。
“有道理,不过…”曹丕点点头,却有些犹豫,要想在曹
⾝边安揷人手,显然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万一引起曹
的疑心,自己可就是吃不了兜着走了。但安揷个眼线,又是极为必要的,只是必须选一个稳妥的法子,不至于露了马脚才行。他想了想,这事
给郭女王去办吧,她做起来应该更顺手一些。他思索了片刻,満意地点点头,笑着说道:“你先写公文吧,晚上我给你接风洗尘。陈留的名士不少,你河內司马八达之一的司马仲达来了,想必有很多人愿意见一见地。”
司马懿连忙笑了笑,顺着这个话题忽然想起一件事来,连忙站起⾝跟上来问道:“将军,上次说由鲍叔业(鲍勋)联络青兖诸族的事,进展得如何?”
曹丕有些不慡地笑了笑,他心里有些怨气,却又不好对司马懿说。他本来以为以他丞相公子的贵重⾝份,绝世惊
地文才,向那些世家大族发出邀请是⽔到渠成的事情,不说是响者云集吧,至少也是一呼百应。可没想到鲍勋礼也送了,话也递了,那些人家也答应了,可真到有事情找他们帮忙地时候,却没来几个人。本想征辟一些名士⼊他的镇东将军府以壮声势,可是那些人推三阻四,找了些不着调的借口,就是不愿意出仕。
曹丕也慢慢看出来了,自己家虽然已经是大汉朝最有权势的家族,可在那些家学渊源深厚的名士眼里,曹家不过是谯郡的一个土豪,一个阉竖的后人,一个没什么学术底蕴的土包子,就算做了丞相也不是什么有⾝份的人。大汉朝比他们家牛
的外戚多了去了,最后还不是过眼云烟?传子千金,不如家蔵一经,而曹家,有万贯家财,就是没有半本经。
想到这些,曹丕的心里琊火就突突的往外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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