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收敬德(上)
四年,二月八⽇,天气,晴。
时至正午。
光穿越云层,直直地落下来,照
在⾼
城的城头上,没有风,城楼上的旌旗有气无力地耷拉着脑袋贴在旗杆上,城楼的檐角依稀残留着少许的碎雪,冰屑,反
着星星点点的
光,远远地投
到了四面八方。
尉迟恭站立在城楼上,手伏在冰冷的墙垛上,手指慢慢地在壁上挲摩,
光落在他⾝上,在地上投下了一小截黑影,他眯着眼睛,炯炯有神地注视着远方。
皑皑⽩雪平铺在原野上,就像给原野铺上了一层⽩⾊的毯子,⽩雪反
着⽇照,使得尉迟恭眼里的世界银⽩一片,天地之间模糊了边界。
但是,这世界还是有别的颜⾊的!
除了天空是蓝⾊的以外,在距离城池三里远的坡地上,是一片连绵的营地,灰黑⾊的帐篷沿着坡地一直延伸到了尉迟恭视线所不及之处,那是敌方⾼畅军的大营,时至今⽇,不时有新的队部加⼊进来,那些营帐是越来越多,如今,已经将整个⾼
城包围得⽔怈不通了。
无路可逃!
尉迟恭一直没有抛掉逃离这里的想法,坐以待毙从来就不是他的
格,然而,事到如今,纵然他再是不甘,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已经无路可逃了!
⾼
只是座弹丸小城,敌军只要有两三万人,就可以将城池围个⽔怈不通,夸张一点来说,目前的局面,就连一只耗子也不要想溜出去。
原本,尉迟恭还期盼前线的宋金刚收到这里的消息,火速回援,与城內的守军里应外合,将围城的⾼畅军击溃。
就是因为抱着这样的希望,所以⾼
城內的守军才没有丧失掉士气,在敌军只是围困没有攻城的情况下,依然能苦苦支撑。
然而,就在昨天,这残存的一点士气也全部消耗⼲净了。
昨⽇下午,⾼畅军的主力大军抵达了⾼
城下,随这支大军前来的还有六七千被解除了武装的降卒,那些降卒被全副武装的⾼畅军赶到了⾼
城下,绕着城池走了一圈,城內的守军,不时有人在那群降卒中瞧见了
悉的面孔。
顿时,城楼上喧哗一片。
看样子宋金刚虽然收到了讯息,也率领大军回师了,却在半途被⾼畅军伏击全军覆没了,不然,城下的俘虏也不会有六七千人之多,要知道宋金刚的主力大军一共才两万人。
然后,范子同,马拐子等尉迟恭
悉的将领纷纷来到城楼之下,朝城头的守军喊话,让他们打开城门出来投降,否则,大军一旦攻进城去,绝不会手下留情。
对城下的那些降将,尉迟恭打心眼瞧不起,他喝令城上的守军
箭齐发,将那些人赶得了开去,尉迟恭聇于听见那些人的声音,同样也聇于和他们为伍。
既然无路可逃,只有死战一途了!
⾼畅军没有将宋金刚的人头拿出来示众,也没有将宋金刚本人捉到城下来,这证明宋金刚逃脫了⾼畅军的追杀,此时多半已经逃出生天了,这几天来,唯一让尉迟恭觉得庆幸的也只有这点而已。
虽然,在南下河间时,尉迟恭和宋金刚在战略上有一些冲突,并且被宋金刚冷蔵,让他留守⾼
,负责粮草辎重,不让他上阵杀敌,不过,就算有小小的一点误会,尉迟恭并没有忘记宋金刚的知遇之恩。
最初,尉迟恭只是一名铁匠而已,后来天下打
,流贼四起,朝廷四处征兵拉夫,尉迟恭被強征⼊军中,成为了官兵中的一个小卒子,他初次从军的地方就是⾼
,也就是现在将他困住的这座小城。
由于武艺⾼強,骁勇善战,尉迟恭很快在军中声名远播,因公被授予了朝散大夫一职,一个武将,如果被赐予文职,也就证明这个文职不过是一个虚衔而已,
本就不管事,尉迟恭非常清楚,自己一不是世家弟子,二不是读书人,三在朝中也没有人,(他的⽗亲不过是区区一个镇将,武夫一名,并且早已逝世。)所以,不管自己战功再多,也无法步上青云之路,再加上,天下大
,群豪逐鹿,朝廷中则奷佞横行,忠臣孤苦,堂堂大隋天帝被困于江都,政令不出江都城外,尉迟恭深知,大隋这只破船不久就会沉⼊⽔中了。
当尉迟恭所属的军队被宋金刚击溃之后,尉迟恭也就改弦易辙,投靠了宋金刚,宋金刚并没有因为尉迟恭是官兵就对他另眼相看,而是对他推心置腹,言听计从,将他一举推到了军中第二号人物的位置上。
所以,尉迟恭认为不管怎样宋金刚对自己是有恩的,作为一个汉子,有恩必报,为了报答宋金刚的恩德,自己也只好将自己这条命
代在此了。
一次踏上征途是在⾼
,然后最后一战也是在⾼
,爷开的玩笑吗?还是某种宿命?
“呵呵!”
尉迟恭咧开嘴角,不由笑了起来,笑声中却不无苦涩之意。
虽然已经决定以⾝殉城了,回顾自己的这一⾝,尉迟恭却也不无遗憾,想当初自己⽗亲早逝,家道中落,自己不得不以打铁为生,成为那些士大夫眼中的
民,为了重整家业,也为了直上青云,博得一个万户侯的理想,自己毅然从军,以杀人博富贵,一路兜兜转转,有得意的时候,也有意失的时候,最后终于走到了绝路,从前所怀有的那些梦想纷纷烟消云散,过往的一生恍如过眼云烟,让人不由心生怅惘。
要说此刻尉迟恭心中一点遗憾都没有,⾜以含笑地面对死亡,那并不是事实,如有可能,他还是希望自己能活下去。
只是,肩上担负的恩情沉重如山啊!
尉迟恭闭上眼睛,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待睁开眼睛后,他面上的神⾊变得坚毅起来,那口气吐出之后,他仿佛将所有的软弱都排出了体外。
待他睁开眼睛后,一小队人马从敌营中行出,朝⾼
城缓缓行来。
尉迟恭⾝子微微前倾,目光牢牢地盯在那队人马⾝上。
不多时,那队人马就来到了城楼下,在城门前一百多步的地方停了下来,刚好停在了本方弓箭手的
程之外,尉迟恭摆摆手,示意墙垛后的弓箭手收起弓箭。
区区一百步远,以他那鹰隼般锐利的视力,他可以非常清楚地瞧见对方的一举一动,在那群人中间,他瞧见了一张
悉的面孔。
他曾经是那个人的手下败将,也曾经与那个人相谈甚
,如有可能,他打心里不愿和那人为敌,因为,他知道那人的可怕,那人就是如今的夏王,转世神君⾼畅。
⾼畅离开那群人,在一个雄壮无比的壮汉陪同下,向城门缓缓行来。
尉迟恭没有下令弓箭手放箭,甚至没有下令预备的口令,他想看看⾼畅究竟想要说些什么?他知道⾼畅不会没有目的地出现在这里,肯定是劝说自己投降,虽然他已经打定了死战的决心,却也想听听从⾼畅嘴中究竟会溜出何种说辞。
“敬德兄,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城楼上的尉迟恭探了一个头出来,城下的⾼畅可以清楚地瞧见,他仰着头,朝城楼上拱了拱手,面带微笑地向尉迟恭打了个招呼。雄阔海手放在
间挎着的两把大斧的斧柄上,目光炯炯地盯着城楼,如果城楼上的守军放箭,他必须在第一时间掩护⾼畅后撤。
“托大王洪福,某家尚好!”虽然两人处在不同的阵营,并且是敌对之势,对⾼畅这人,尉迟恭却没有什么仇恨之心,往深一点说,他心中甚至有着一丝敬佩,偶尔甚至会这样想,要是自己跟随的主君像⾼畅那般英明就好了,当然,虽然有这样的念头,却并不代表他会背主另投。
“大王的来意,某家已然知晓,若是想要劝降某家,那么,大王还是省一些口⽔,宋大帅对某家有知遇之恩,某家无从报答,唯死而已!”
尉迟恭没有对⾼畅恶语相向,不过,却也斩钉截铁地向⾼畅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畅笑了笑,对尉迟恭的回答不置可否,他向城门靠近一步,朝城楼上大声说道。
“敬德兄,你我相距如此之远说话,可不是待客之道啊!敬德兄,若是方便,可否打开城门,让⾼某⼊城一会!”
“什么?”
尉迟恭失声惊呼,⾼畅的话出乎他的意料。
“某只带⾝边这一家奴⼊城,不再有别人随行,敬德兄,意下如何?”
对方为什么这样做?
一旦⾼畅⼊城,也就成了瓮中之鳖,生杀大权也都掌握在了尉迟恭手中,若是尉迟恭要他死,就算他和那个家仆再是骁勇善战,也敌不过上千健儿。
⾼
不过是一座小城,守军不过区区一千来人,⾼畅若是想要攻下⾼
,只需要围着四门延续攻打,这座城池不到一天或许就会陷落吧,可以说主动权尽数掌握在他手中,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要自陷险地呢?
莫非自己真的值得他这样做!
“放下吊桥,打开城门!”
尉迟恭没有迟疑,既然⾼畅胆敢孤⾝⼊城,自己难道没有胆子开门
客吗?不管对方意
如何,还是先请对方⼊城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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