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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难堪的故友重逢
 三年,十二月上。

 乐寿,陶然居。

 陶然居是位于乐寿西永业坊中的一个酒肆,⾼畅取代窦建德占据乐寿之后方才开业的新型酒肆,和平原城的醉仙居一般,酒楼的格局同样是汉胡两种风格都有。

 酒楼是木制建筑,一楼一底,底层全是胡桌胡凳,数十张桌子摆在大堂上,在此饮酒进食的多是贩夫走卒,当兵的军汉,他们并不讲究虚礼,不耐跪坐,盘座,觉得众人坐在胡凳上,围着胡桌,一起饮酒取乐既方便,又畅快。

 楼上则是雅座,被分为十来个雅间,全部按照汉人的习俗布置,每一个雅间都铺着竹席,如今天冷,则在竹席上铺着厚厚的布匹,在竹席上摆放着几张低矮的案几,供放酒食所用,若是客人需要,还有专门的丝绣乐师,侍酒美女提供。

 李靖虽然出⾝世家,却不怎么讲究虚礼,成年之后,他更是长期驻扎在边郡,一应习俗更是与胡人无疑。

 他⾝穿一件普通的青布长衫,间别着一把横刀,坐在陶然居底楼一张靠窗的桌子上,此时,空中太的脚步正走在午时与未时相之间。

 酒肆中,客人众多,位于底楼的大部分是⾼畅军中的低级军官和士卒,以及少部分行商,由于⾼畅军中发放银钱作为一部分军饷,他们也就成为了很大一部分商品的需求者,也因此拉动了乐寿的经济,使得乐寿的商业表现出一副欣欣向荣之态。

 每当午时,酒肆之中总是人満为患,那些有假可休能够出营到城里来玩耍的将士纷纷将自己的军饷用在醇酒美食之中,这些将士大多没有什么亲人,领了军饷也只是花了了事,谁知道下一次战役阵亡名单中会不会有自己,存钱兴家娶,倒不如及时行乐为好。

 酒肆里,人声鼎沸,有人笑,有人怒骂,有人在窃窃私语。

 对周遭的境况,李靖充耳不闻,只顾着将壶中的美酒倒⼊口中,桌上的菜肴也不曾动上一动,一看就是満腹心事的样子。

 的确,如今的李靖非常烦恼,他是一个非常理智的人,平时总是将自己的烦恼和惘埋在心中,让旁人无法知晓,当在酒楼独处,⾝边都是陌生人之际,他才怈露出了自己的‮实真‬心思,毕竟,他也是人,情绪积庒过多,也需要发怈出去。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啊!

 九月,他去武邑征兵时,想要脫离⾼畅军,潜逃去东都洛,但是,到了武邑之后,发生了难民嘲,他为了解救难民,不得已留了下来,将袭击农庄的匪盗和与之勾结的豪族铲除,之后,他就失去了逃走的机会。

 为了征召士卒,训练新兵,作为他副手的⻩晟几乎与他形影不离,令他找不到逃跑的机会,待新兵的训练计划步上正轨,⻩晟忙于其他事务之后,他正要实施自己的逃跑计划,却也接到了⾼畅的命令,命令他率领征召的新兵火速北上,前来乐寿。

 到了乐寿之后,他接到了⾼畅的命令,让他带领亲卫进⼊乐寿,等待⾼畅的接见,而他手下的‮队部‬却在副将⻩晟的带领下继续北上,前往景城。

 李靖到了乐寿之后,却没有得到⾼畅的马上接见,故而,这才有闲情和时间来陶然居买醉,陶然居的美酒不知采取谁的配方,烈得惊人,在这严冬时分饮用分外适宜,李靖在马邑时喝惯了突厥人的烈酒,而陶然居的酒比突厥人的酒还要烈上几分,所以,李靖尝过这滋味后,有机会总会到陶然居来痛饮一番。

 李靖的烦闷自然不是为了没有马上得到⾼畅的接见,说实话,他完全是在生自己的闷气。

 在武邑的时候,就算⻩晟跟得再紧,他还是有机会出走的,所以,所谓的找不到逃跑的机会,只是他给自己的一个理由而已!

 其实,最重要的是出走之后,他找不到该去何方?

 东都洛

 算了吧?因为他有权浏览敌情司的军报,故而对洛的情形了如指掌,现在的洛得真是可以,在洛,有着两大派系,一派是以越王杨侗为首的东都本地派,当然,杨只是一面旗帜,真正决定洛‮权政‬的是当地的洛系,以元文都,卢楚等人为首;另一派则是以王世充为首的外来系。

 这两派,一派位于中枢,掌握着朝政,一派则位于外面,掌握着军队,在瓦岗军的威胁下,两派暂时还能同生共济,若是瓦岗的威胁一去,必定⽔火不相容。

 李靖只是区区的一个马邑郡丞,而马邑已经落⼊了发贼刘武周的手中,就算他真的到了东都又有什么用?别人会相信他,会重用他吗?

 也许,不砍他的脑袋就是最好的事情了!

 去江都?

 情况也许会更糟,要是能面见圣上,被圣上所杀也好,却怕的是见不到圣上就被砍了脑袋,听说现在圣上完全不理政事,所有政事全部都给裴蕴,虞世基,宇文化及等人处理,而如今天下,不晓得这几人是奷贼的可能只有圣上一人罢了!

 报国无门啊!

 李靖饮下一碗烈酒,将酒碗重重地摔在桌面上

 ,残酒溅出,打了他的⾐襟。

 其实,是舍不得自己这有用之⾝啊!不想与这残破的河山一起陪葬啊!或许,这才是自己没有毅然出走的原因吧?

 一手一脚建立自己的军队,这样的感觉真好,看见那些新兵蛋子从什么都不懂到纯地掌握好队形与格斗技巧,到最初的糟糟到条件反地听令行事,那是一种难以表述的満⾜,自己舍不得离开自己亲手铸造的这支军队啊!

 或许,自己心中并没有所谓的忠诚吧?

 自己还是舍不得自己这条命,在没有一展抱负之前就如此窝囊地死去吧!

 然而,就为了能够施展抱负,一展中之志,就⾝处在这反贼阵中吗?

 李靖非常痛苦,也非常矛盾,祖辈传下来的忠义二字不停地与他心中的‮实真‬望搏斗,让他罢不能。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啊!

 他満上酒,仰起头,将碗中的酒一饮而尽。

 这陶然居的酒采取的配方来自于⾼畅,其酒烈无比,绕是李靖酒量过人,几碗急酒下肚,也使得他头晕脑起来。

 就在李靖举碗痛饮之际,一辆马车在陶然居外停了下来,坐在车夫旁的一个仆人跳下马车,往陶然居小跑而来。

 他进了门,径自来到柜台前,对柜台內的掌柜说道。

 “我家大人要的酒可准备好?”

 “好了!已经好了!”

 掌柜脸上堆着笑,将早就准备好的一小坛美酒送上,那仆人接过酒坛,转⾝向外走去,他的视线无意识地在大堂內扫过。

 “噎!”

 他低呼一声,眼中満是讶⾊,目光落在自斟自饮的李靖⾝上。

 他的脚步并没有停留,而是用比进来时更加快速的步伐向马车跑去,上了马车后,他掀开布帘,对车中说了几句。

 不一会,一个⾝着儒衫,头戴⾼冠的中年文士步下马车,在仆人的带领下,朝陶然居走来。

 那人一进门,就直接朝李靖的座位走去,行走之际,一边朝李靖拱手,一边大声说道。

 “葯师兄,多年不见,如何可好?”

 李靖抬起头,他的眼神略微有些蒙,不过,现在离醉尚早,他瞧见走来那人的面容,顿时,目光为之一凛,眼神恢复了清明。

 他站起⾝,略微有些犹疑地说道。

 “你是?公德兄!”

 “呵呵!”

 那人继续笑道。

 “正是我杨仪!”

 说罢,两人见过礼,隔着桌子坐了下来。

 坐下之后,两人齐齐张口,瞧见对方的动作,却又同时言又止,李靖笑了笑,摆摆手,说道。

 “公德兄,请先讲!”

 杨仪和李靖是旧识,昔⽇杨仪游学天下时,曾经在马邑待过半年,为的只是证明书生也能提剑报国,在马邑那段岁月,他和李靖结为了好友,两人相互倾吐各自心中之志,相互勉励,忠君报国,却不想时隔数年之后,在这里见面。

 在那个时候,两个人还曾经相互立下誓言,一人力争登上朝堂,一人力争率领大军,然后,一人为相,一人为帅,共保这大隋山河,让大隋的战旗飘扬在四海。

 然而,这次重逢的时候,两人却都在反贼⾼畅的营下,这不能不说是一种讽刺。

 最初见面时的情过去之后,杨仪也好,李靖也好,都想到了过去,于是,两人都颇有些不自在起来。

 当初,⾼畅军攻下河间之后,杨仪为了保全家族,为了河间城免遭兵灾涂炭,唯有命令河间城內的士卒放弃抵抗,以免给百姓造成更大的伤害。

 ⾼畅军的军纪严明,进城之后不仅没有大肆烧杀劫掠,就连私自民宅的人都没有一个,他们只是占据了重要的战略要点,然后,命令河间城的士卒出外受降,大军也一直待在城外的军营中。

 ⾼畅的大军班师回乐寿之后,杨仪也随着大军到了乐寿,他要在乐寿接受半个月的培训,然后再重新回到河间,担任地方长官。

 这与他最初报国的誓言相违背,当他坐下和李靖叙旧之时,就开始后悔起来,不该与李靖会面。

 同样,对现在的李靖来说,面对昔⽇的同伴,这也是一种煎熬。

 所以,两人并没有谈多久,杨仪就起⾝告辞,说是有急事要办,希望李靖有时间可以去河间,两人好好畅谈一番。

 目送杨仪离开之后,李靖莫名地感受到了轻松。

 为什么会这样呢?

 他苦笑一声,再次给酒碗內倒上酒,仰起头,一饮而尽。

 和李靖告别之后,杨仪坐上马车,朝着自己的目的地驰去,他刚才对李靖说有急事要办,也并非虚言,他的确要去办一件要事。

 只是,他知道,自己完成这件事情的几率并不大,那个人,可是铁了心,不怕死的人啊!  m.XZi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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