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雷霆 (下)
这是一片长満落叶松的小树林,地面上长満了青苔,针状的落叶铺了厚厚一层,人走在上面,难免发出簌簌的声响。
管平神⾊恭谨地站在林间的一块空地上,冬⽇的
光穿过林梢照
下来,将他的面⾊照得惨淡一片。
他⾝子稍稍向前倾着,从某一个角度看过去,就像一个守候在主人⾝边的忠诚的仆人。
在他⾝前,⾼畅来回地踱着步子,他的几个亲兵远远地站在林外,有的在警惕地注视着林子內,有的小心地观察着四周。
⾼畅低着头,来回走着,半天没有说话,仿佛在想着什么心事。
看上去,他没有什么防备,那些亲兵又隔得很远,趁他不注意,完全可以朝林子中一跑,也许,能够摆脫这些人。
这样的念头只在管平的脑里稍微打了个转儿,就被他強行按了下去。
他不敢轻举妄动,没有到最后关头,他不会这样做。
他的马车夫并不是一个普通的马车夫,那人是他的贴⾝护卫,武艺⾼強,是个河南人,据说曾经在嵩山少林寺里学过艺,等闲几十个壮汉应付起来都不在那人的话下,在好几次针对他的刺杀行动中,他都见识过那人的武勇,绝非浪得虚名之辈,可以说,至今管平仍然活着,那个护卫立下了汗马功劳。
当⾼畅突然挡在管平马车前时,那个人第一时间感到了⾼畅的敌意,所以,没等管平的命令,他从车夫座的下面扯出了一把长剑,就向⾼畅直扑而去。
他的⾝形在空中如大鹰一般飞腾,势姿煞是好看。
然后,那个人的⾝影与⾼畅的⾝影瞬间
错了几次,管平还没有看清楚究竟时,那人就飞了出去,⾝形跌跌撞撞地飞了出去,陷⼊了亲兵们的包围之中,很快,就被一个亲兵砍了脑袋。
鲜红的⾎
如同噴泉一样从无头的颈腔噴
出来,在目睹那个场景的同时,有某种意志从管平的⾝体內彻底消失了。
然后,他就失魂落魄地被⾼畅带到林子中来了。
按照商人的习
,这个时候,他首先应该摆出一副无辜的姿态来,堆叠出大量的词藻来,向⾼畅巧言发问,先把理字站住再说,然而,他无话可说。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语言有时候显得过于无力了!
既然,⾼畅不怕他看见自己的脸,悍然将他的护卫杀死,他的命运也注定了,多半凶多吉少,在没有旁人的地方,杀个人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事情,不需要什么理由。
“就在不久前,我的人袭击了宇文全的车队。”
⾼畅的声音在林间悠然回
。
“过一会,他们就会把宇文全带过来,宇文全,你应该很
悉吧,就是那个宇文世家的宇文全。”
⾼畅紧盯着管平,在那冷冷的目光的庒迫下,管平不由点点头。
“对你那位忠心的手下的死,我很抱歉,只是,我绝不允许有人在我面前充満敌意地挥舞武器,你知道,有时候,就算是一个微不⾜道的蚂蚁,它也有可能在你的脚上咬出一个大包来,为了不被咬这个包,你要做的只有一件事,在它还没有爬到你的脚上之前,先一步把它碾死!”
“是!”管平低头说道。
“大人,他完全是咎由自取,他太自不量力了,这是他该有的下场!”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找你吗?”
昨天一大早,管平通过他的眼线知道前天晚上⾼畅曾经被一帮人行刺之后,他就有了出城的打算,就是怕⾼畅找到他的头上来,作为平原地头蛇的他,是打探那些刺客下落和来路最好的人选。
他之所以选择了暂时避开,就是不想牵扯到这件事情中去,并非因为他不知道那群刺客的来路,因此选择暂避,恰恰是因为他知道那群刺客是什么人,所以才想要离开。
他非常清楚,在现在的平原,能运用如此专业的刺客⼲这种事情的除了自己外,只能是宇文家。
然而,他离开的计划并没有实现,因为,宇文全需要他帮忙把胡来赎出来,以此回报的是东海郡到涿郡的盐路,大巨利益驱使之下,他失去了平衡心,参合进了这件事情,最终,拖到了今天早上才离开平原。
这段时间,⾼畅并没有派人来找他打探那群刺客的底细,管平还以为事情已经过去了,没想到,⾼畅居然会以这样的方式来和他见面。
他提到了宇文全,多半已经知道自己和宇文家的关系了吧?绝不是单纯地来打听刺客的底细,不然,也不会以这样的方式。
只是,他到底知道多少呢?
管平沉思了许久,脑子转了无数个念头,然后,慢慢说道。
“或许,大人和宇文家有什么误会和矛盾吧?大人找小的,是想要了解一些事情吧?请大人发问,小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管平把自己的姿态放得很低,他不想做那只向⾼畅挑衅的蚂蚁,他不想被碾得粉碎,在那些強力人物眼中,蝼蚁一般的他们,仍然想要努力地活下去。
“你和宇文家是什么关系?”
管平咳了两声,慢慢地,语调非常清楚地说道。
“小的是一个生意人,在这个世道,要想做好生意,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需要打通许多关节,宇文家在这方面帮了我一些忙,当然,我也做出了一定的回报,非要说是什么关系,是生意上的一种从属关系吧,宇文家是主,小的是从属。”
“就这些?”
管平的⾝子弯得更低了,向⾼畅低着头说道。
“当然,偶尔,我也会帮他们做一些他们不方便出面的事情,比如,这一次,就帮他们从窦大帅那里赎出了胡来将军,胡来将军是宇文家的亲戚。”
“你的生意主要是放在那些方面?”
没想到⾼畅会突然转移话题,管平有些准备不⾜,过了一会,才慌忙说道。
“我喜
做生意,基本上,只要是钱赚的生意都做,只是,现在这个世道,到处都是战
,生意并不是怎么好做,当然,做成一票的话,利润就会非常丰厚,像兵器,骡马,粮食,盐铁,绸缎这些东西都可以贩卖,总的说来,只有一个原则,那就是低买⾼卖,互通与无!”
谈到生意经,管平就奋兴起来,忘记了自己的境况,开始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要不是突然醒悟过来,险些没有收住话题。
管平并不知道他的这番话,让自己的命运发生了转变。
最初⾼畅只是想从他的嘴里知道宇文家在平原的图谋,等会在审问宇文全的时候有用,一旦得到那些讯息后,就顺手把他处理掉,然而,他的这番话,以及谈到生意经时的亢奋的表情,让⾼畅对他有了趣兴,要知道,在这个时代,还没有多少人真正认识到商业的重要
,对那些士族来说,生意人是鄙俗和贪婪的同义词。
所以,管平在这些士人之中,完全算得上是一个另类,就这样杀了,⾼畅觉得颇为可惜,他想,或者,自己需要这个人。
“什么生意都做?只要有钱赚?”
⾼畅神情淡漠地向管平问道,只是,心中的想法和面上的表情并不一致。
“也不是什么生意都要做,如果面临的利益和所受的危险比起来更为大巨的话,我会选择冒险,要是得到的利益比不上危险的程度,我会放弃!”
“是吗?”
⾼畅拍了拍手掌,薛仁贵从外面跑了进来。
“你认识他吗?”
管平仔细看了看薛仁贵,摇头摇。
“可是,他认识你啊!他在城东的一间宅院曾经见过你,那是一个多月前的事情了吧?”
“城东的宅院?”
管平皱着眉头想了想,突然,他像想起了什么,他的脸刷地⽩了下来,嘴
上下相碰,微微发抖。
完了!
这是他脑里唯一的念头,这两个字就像两个大锤,重重地敲打着他的脑袋,一遍,一遍,又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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