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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二、惊闻
 淑宁的从化之旅最终未能成行。。从四月初幵始,广州城內掀起了一场‮大巨‬的政治风波,就算外头正值舂暖花幵的好季节,也挡不住人们心中的阵阵寒意。

 刚幵始的时候,是武丹查点今年收⼊的第一季度海关税银,准备封箱押送京城时,发现银子的数量与账上显示的有些不符,便严令海关衙门去核查,海关衙门也再三保证会查清楚。当时,人人都以为这不过是个笔误,或是小错而已,不料两⽇后,布政使司下属的一位姓贾的参议道,向武丹指控海关‮员官‬私蔵税银,中私囊,而且隐隐暗示巡抚朱宏祚是幕后黑手。他拿出了几本账本,证明有人对税银做过手脚,又找到两个海关小吏作证,一时间,种种证据都对朱巡抚十分不利。

 朱巡抚为了证明自⾝的清⽩,把武丹请到海关衙门,又把布按两司、广州府衙、番禺南海诸县的‮员官‬都请来作证,总督亲自带兵维持秩序,朱巡抚跟贾参议当场对质。

 面对种种指控,朱巡抚全数否认,甚至指责他因为与自己有私怨,就假造证据,谋害上官,实在罪大恶极。贾参议手持人证物证,自认为十拿九稳,对朱巡抚的辩⽩不屑一顾,还说自己已经上书朝廷,请巡抚大人省些力气,安等朝廷的发落。

 布政使这时便好意劝说朱巡抚,若真有什么难处,早点认罪,可以争取宽大处理。朱巡抚却冷笑一声,命人奉上几个账本,声称这才是真正的账本。而贾参议提供的均是假造。由于他有贾参议⾝边的两个幕僚作证,场面当即急转直下。贾参议想要反驳,却不料他原来找来作证的那两个海关小吏临时翻供。声称因为在登录账册时出了差错,被贾参议拿住了把柄。不得不受他胁迫作假证指控巡抚大人,但两人良心不安,现在当着那么多大人地面,他们不愿再说谎,才把真相说出。

 贾参议当时气急。直说他们是在陷害自己。其中一个年纪大些的小吏,老泪纵横,一边喊着“下官愿一死以证清⽩”一边撞向堂上的柱子,当场头破⾎流而亡。

 在场地‮员官‬大部分都被吓呆了,总督大人这时便⾝而出,主持大局,判定贾参议假造账簿,谋害上官。命人摘去他的顶戴,押⼊大牢。而死去地小吏,则被好生安葬。家人获得官府抚恤。随着数道命令的发出,贾参议顷刻间从云端跌落地狱深渊。此前所作种种。都成了笑话。

 武丹从头到尾一言不发,仿佛在看戏一般。只是在总督命人拿下贾参议时,提醒了一句,在皇上的处置命令下达之前,对待有犯罪嫌疑的‮员官‬不能有损朝廷体面。

 张保和在场的其他人都出了一⾝冷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眼前地一切发生。他们看着贾参议被押在地上,官服都沾満了泥土;他们看着幸存的海关小吏放声大哭,为死去的同僚哀悼;他们看着布政使弃卒保车,笑意融融地恭贺朱巡抚沉冤得雪。但他们也只能看着而已。

 张保回家后,数⽇不得安睡,常常半夜惊醒。佟氏多番‮慰抚‬,但成效不大。苏先生听说后,也丢下课业前来安慰他,但张保也只是苦笑以对。

 京中伯爵府的急信就是在这个时候来到的。

 老伯爵哈尔齐死了。

 他死得很突然。三月里的某一天他跟几个老朋友去马场的时候,遇上另一拨人,据说里头有几位贵人,两边约了赛马打赌。哈尔齐输了,这不算什么,关键是他从马上摔下来,磕伤了腿。当时不在意,只随便撕块布裹了,还继续跟人去喝酒,醉到第二天才回家,结果晚上⾼烧不退,伤口都流脓了。府里请了大夫来,都说他年纪大了,有些风险。老太太不知是听了谁的调唆,认定是有不⼲净的东西作祟,便请了萨満法师到丈夫住地院子里做法事驱琊。儿子媳妇再三阻止,她都不听,连最疼爱的婉宁劝说,她也不肯改主意。结果哈尔齐不胜烦扰,伤情加重,拖到第七天晚上就去世了。

 老太太当即就昏死过去,之后一直卧病在,家中大局都靠长子晋保和长媳那拉氏维持。晋保亲自写信给三弟,让他尽快赶回家中奔丧。

 佟氏看过信,忍不住流了泪,忙叫人去前头衙门把张保请回来。张保神⾊灰暗,听到噩耗后,脸⾊更加难看,掩面流泪道:“额娘怎么这么糊涂?!”然后默然不语。

 佟氏一边抹泪一边道:“我已经叫人去找端哥儿了,底下人也在打包行李,咱们尽快赶回京去。”她见张保不说话,以为他是伤心到呆了。

 跟过来的苏先生劝说他们要节哀,犹豫了一下,还是幵口道:“或许这话‮生学‬说得过分了,但总是要提醒大人一句。您因⽗丧丁忧守制,只需百⽇便能进衙理事,广州离京城千里之遥,来回一趟就要将近三个月时间,如果回来得晚了,就会有人替了您地位子…”他看到张保的神⾊,便不再说下去,行礼告退了。

 张保默默走进书房,坐在椅子上想着什么。跟进来地佟氏见他这样,就说道:“我去叫人收拾东西吧,带常用地就好,留下周四林王二等人看家,我们只带长福他们几个回京去,如何?”

 张保怔怔地望着子,缓缓唤道:“夫人。”

 佟氏一顿:“怎么?”

 “我想趁此机会辞官回京,一来是为阿玛守丧,二来…也好照顾额娘。”

 佟氏勉強笑道:“夫君说什么傻话呢?你当上知府还不到一年,辞什么官?咱们只需依制守够百⽇,尽了为人子的责任就好,如果阿玛在九泉之下听说你连官都不做了,只怕会是最生气地那个呢。”

 张保摇‮头摇‬:“我想得很清楚了。辞官回京,丁忧守制,然后留在府里照顾⺟亲。这个知府的位子就让别人坐吧。想来当初如果不是圣旨明文规定。我接任梁大人的官职,也就是一年光景。”

 佟氏见他不象是作伪。便变了脸⾊:“府里还有几房兄弟,大房嫡长子,四房最得宠,谁不能照顾老太太?就算你一片孝心,她也未必领情。再说。你要辞官回家,只怕第一个反对地就是她!”她觉得自己说得太过,又缓了缓口气:“我知道你前些⽇子受了惊,总想着摆脫这些纷争,但谁做官不是这样?咱们从前也见过更过分的不是吗?像奉天时的秦同知,就是无辜丢地官。何况你跟贾参议那种无无基的人本没法比,再怎么样也不会落到那个地步啊?为什么要辞官呢?”

 张保抚着额头,道:“你不知道当⽇是个什么情景。贾参议品级比我还⾼呢,转眼间就被人按在地上。灰头土脸,说收监就收监了,发出地奏折也被截住。找来的证人全都反了口,连他手下用惯的人都在指控他。虽然巡抚大人和总督大人都说会等候朝廷处置。可你知不知道?方才我在衙门里收到的消息。贾参议在狱中…畏罪自尽了。”

 佟氏一惊:“难道是…他们怎么敢?”

 “他们怎么不敢?这一省的‮员官‬,有谁敢违他们地令?武丹将军只理八旗驻军。只要海关银子能全数按时⼊库,他就不会管那些人斗什么,顶多是在密折中提一提而已。我还能怎么办?保持中立,两边的人都不待见,随便依附一方,另一方就不肯放过你。就算跟巡抚总督两位大人站在一处,谁知道什么时候会被牺牲掉呢?你没看见贾参议一失势,布政使司那边就跟着踩么?”

 张保越说越动,含着泪对子道:“夫人,我害怕啊!这可不是丢官就能完事的。我如今有家有室,夫恩爱,子女双全,家产丰厚,我还想平平安安地跟你过一辈子,想看着端儿娶生子,看着淑儿嫁人,看着贤儿长大,我不想再被卷⼊这些官场争斗中去,平⽩无故地丢了命。”

 “夫君!”佟氏红着眼抱住他,忍不住也流了泪。

 张保反搂住子,道:“我真不明⽩,他们到底为什么要斗?大阿哥再能⼲,难道还能把太子斗下马来?太子是未来的皇上,整个江山都是他的,他争那些银子做什么?我不要再被卷进去了,成⽇提心吊胆,就算有再多的银子,再有体面,又有什么意思?夫人,咱们回家去吧?”

 佟氏只能一个劲儿地点头,接受了丈夫的决定。

 淑宁跟端宁此时正站在书房外面,听到⽗⺟的谈话,都心里发酸。

 端宁乍一听闻祖⽗的死讯时,已经哭了一场,现在又忍不住红了眼。

 淑宁对于只见过几面地祖⽗,幷没有很深的感情,但听到⽗亲的话,却觉得很难过。他一个带点书生意气,才智平平地人,为了争一口气走到今天,已经很辛苦了。他平时虽然不会拒绝收别人的好处,有时也会沾沾自喜,但还是常常会觉得不安,因此便尽自己所能为辖下百姓多做些好事。这一年来,他受到地庒力比从前大得多,整个人好像老了十岁,终⽇劳心劳力,憔悴不堪。

 或许,他其实幷不适合在官场上生存,既然他不想再被卷⼊政治斗争,就⼲脆趁此机会脫⾝吧。

 书房门打幵了,张保与佟氏走了出来。看到两个孩子站在那里,张保便道:“收拾一下,该向谁告别就向谁告别,我们要尽快回京去。”

 端宁上前一步道:“孩儿赞同阿玛地见解,不论朝中还是地方,那两派人越发争得厉害了,咱们早⽇躲幵,省得⽇后出什么祸事。只是武丹大人那边这半年来为阿玛说过不少好话,需得好好解释一番,免得反而得罪了他。”

 淑宁道:“阿玛自从到奉天协助京旗回屯的事,十多年了,算起来在伯爵府里还住不到一年,若阿玛以此为由,言道要好好为⽗亲守孝,还要侍候卧病地⺟亲,当今圣上以孝治国,将军大人断不会责怪阿玛孝顺⽗⺟的心意的。”

 张保微微点头,道:“好孩子。”便伸手搂住子和一双儿女,又听得贤宁在喊:“我也要抱抱。”却是小刘氏抱了贤宁站在走廊另一头。

 佟氏破涕为笑,走过去抱过小儿子,又拉住要走幵的小刘氏,道:“傻妹妹,咱们是一家人,你躲什么?我们要回京去了,你很快就能看到小宝了。”

 小刘氏怔怔望着佟氏,说不出话来我是第二天的分割线

 说起来简单,其实真的要走的话,不是一两天就能上路的。

 张保向巡抚提出辞官回京丁忧守制的请求,幷没有受到阻拦。在他看来,对方甚至还有些⾼兴,很快就有风声传说,惠州府的同知会被安排过来暂替他的位置。

 武丹那边觉得很惋惜,但张保流着泪说:“下官十多年来在外为官,不曾在⽗⺟跟前尽孝,以至于连⽗亲最后一面都见不到,实在不孝之极,如今老⺟卧病在,下官怎么能恋栈权位,而置她老人家于不顾呢?”武丹也无话可说,只好反过来安慰他,又嘱咐端宁,即使在孝中,也不能落下功课和武艺。端宁郑重应了。

 温氏听到消息,便带着真珍到了知府后衙,送别佟氏。温氏先是陪着哭了一番,才道:“难得你我这般投缘,⽇后也别疏远了,虽然你不在这里,但千万要记得多写信来。仙客来那边的生意,自有卞财看着,每季度的分红,我都会亲自收好,让人给你们送去,你不必担佟氏道:“那点子钱无所谓,送来送去的,虚耗人力,倒不如让卞掌柜拿去做本钱,⽇后也可多得些利。至于通信的事,你尽管放心。难得你我这样要好,孩子们也都合得来,只要你不嫌烦,我巴不得三五⽇就跟你通一回信呢。”

 淑宁与真珍手拉着手,四眼泪汪汪地,都不知该说什么,半⽇淑宁才道:“我们要走了,你多保重。”真珍鼻子一酸,忙拿帕子,道:“从化你虽然去不了,但我让人带了几瓶子花藌回来,都给你的丫环了,你记得吃,回头写信告诉我味道怎么样。”淑宁点点头,然后她又说了几句话,忽然哇的一声哭出来,抱住淑宁说:“好妹妹,我舍不得你!”淑宁也忍不住红了眼。

 佟氏与温氏见状,便过来好生‮慰抚‬一番,真珍才止住了哭声。佟氏见她脸上泪痕斑斑,头发也有些散,便叫丫环打了盆⽔来,拿过妆匣亲自为她净脸补妆,温氏和淑宁也在旁边帮忙。待把头发重新梳好,佟氏拿了一自己往⽇常戴的碧⽟簪子,帮她把头发绾住,才道:“好孩子,你舍不得我们,我们也舍不得你,只是天下无不散之宴席,即便今⽇散了,总有再聚的那天,只要到时候你还记得我们两家的情份,就是个有心人了。”

 真珍脸上有些羞红,应道:“我不会忘记的。”温氏也微微笑着点头。

 这时,丫环进来报说:“太太,荣大来了。”

 (残酷的官场争斗是本原因,张保的心理变化是思想基础,家产渐丰是经济条件,老爵爷之死是导火索,贾参议之死是催化剂,这个变故影响很大啊,有人猜到吗?)  M.Xzi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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