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风激铁冷雁声寒
苍峦如海,残
如⾎。
几次突破终于达到会合目的,眼光略略一扫已经看清场战局势。
“翼,送黎将军离幵!”一声断喝,起手削断刺来的长矛,马缰一提,藉着微弱但已然显出⾼低差异的地势再次冲进阵中。
毕竟是久经沙场的大将,即使⾝处实力悬殊危急之境,黎豫也有效地组织幷指挥了抵抗。麾下的军士在必死的绝境下发挥出超乎寻常的勇武而精巧的战斗实力,对西陵军队造成的冲击和伤害确实可见。而后援的到来
发起生存的望渴,双方主动的配合更形成了难得的默契。只是,这种接继不⾜且对比悬殊的战局,持久抗衡绝对不是正确的选择。
会合,突围,退兵——有策略有组织地撤退,事实上就是计算周到的逃跑。
努力击退一次又一次的合围,尽可能消弱和毁灭敌军的有生力量,同时保持萝林山道的退路,将尽可能多的士兵纳⼊到雁阵后攻击较少而暂时全安的地带,幷带动他们向多马所守护的退路方向一点点转移。
对方的将领——戴迩应该很清楚自己的意图,几次小范围的突破合拢之后,与黎豫的会合便显得异常艰难。而此刻要将尽可能的士兵平安地带出场战,几乎已经竭尽他全部心力。
不过百骑长的战袍服⾊,但眼前这个西陵低阶军官竟是比之前的下将军还要难
,⾼強的武艺加上对战马的出⾊驾驭,一次次顽強地阻挠自己的前进意图。虽然必须承认这是一场幷不公平的战斗,因为后援无继的关系自己比任何时候都绝不可轻易放弃手下⾝后任何一位士卒的生命,但寻找、发现、针对、利用对方弱点攻击本来就是场战制胜的准则。风司冥微微皱眉,反手长剑
幵对手刺向贴⾝侍从“护”的
头,同时左手一扬,一枝精巧的袖箭已然结果了正纠
着另一侍从“羽”的西陵战将的
命。两名侍从⾝上顿时轻松许多,“羽”更是奋起精神一阵冲杀,正护着黎豫等受伤的将领向多马所在萝林山道道口转移的冥王军士立即抓住机会加快了速度——从最⾼将领到最低兵卒,正是配合得天⾐无
。
“好个冥王!处尽劣势还能应对冷静照顾周全!”被军士远远拥在军旗下的戴迩心中暗暗赞道,“果然值得挑战…不过,光有这些还不够,你得有更強的实力和应手才行…”
心念既动,随手摸出怀中一面小小三角令旗,⾼举着摇了两摇。
一直守立戴迩⾝后半步不动的西陵军猛然行动起来,嘲⽔一般在绝龙⾕腹地铺幵。悬殊的人数对比将风司冥和冥王军竭力造成和维持的场战均势顿时打破,而力战⾜⾜半⽇的北洛军士虽然依旧抵抗顽強,但那种⾝体疲惫至极所产生的恐惧和慌
已然幵始用一种极快的速度在北洛军中蔓延。
心中一凛,猛地勒住舿下战马。左右护卫的“护”和“羽”已经分别挡住敌将的来袭。垂下手中长剑环视场战,风司冥突然昂起头,一声龙昑一般悠远⾼越的长长清啸逸出,注⼊了強劲內力的啸声顿时在⾕中回
出一片风雷之势。多马突然也放声长啸,应着夜风中烈烈作响的旌旗,和着风司冥的长啸一起
着场战上所有人的耳膜。
即使⾝处绝境也不会轻易服输的骄傲,孤狼一般的坚忍和王者与生俱来的自信,更带着三分傲绝意味——北洛军士仿佛陡然被啸声惊醒一般,顿时恢复清明坚毅的目光。
军心暂时的稳定让风司冥略松口气,看到远处黎豫已然和多马会合,心中更是轻了三分。
现在,只要将自己⾝边的兵士带走就可以了…
“殿下当心——”
羽的惊呼让他反
地挥剑,冰冷铁器刺进肩窝的一瞬间,他看清了戴迩
边那抹意味深长的微笑。
※
雁翎军。
“雁翎箭,雁翎军,雁声无端破阵云。”这是西陵实力最強劲的一支铁军,人人练得一手弯弓
⽇的精准箭法,近⾝厮杀或许幷非其所长,但远距离的攻击却是陆大难敌。
西陵将雁翎军保留到这个时候,绝不仅是因为方才⾕中混战的局势。对上那双铁灰蓝⾊眼睛里透露出来的带着几分忍残的笑意,风司冥心头猛然一沉。
居然是在这个时候才从对战了数月的敌人⾝上第一次确实地感受到杀意,风司冥不由暗暗苦笑。
黎豫的七千人马半数战死,剩下的绝大部分已经顺利地达到萝林山道道口,冥王军的三千人马虽有折损,但总体来说仍然保有完整的战斗能力。即使全部加在一起也不过一万的数量,一个下午消耗掉西陵军士不会低于自⾝数量的两倍,这样的结果必须由声威赫赫的冥王的战死来
换才算是有所
代吧?那弯弓劲
直奔自己心口的一箭,其中夹杂的惊、怒、恨种种情绪自己不可能体会不到,只是有些惊讶这位一直沉稳自如带着一丝微笑淡看场战厮杀的西陵将军,竟然突然动摇了。
不过也好,比起之前几乎是漠视军士
命的冷静,这样的将领倒更像是一个“人”是人就有缺点,动摇则产生破绽,失去冷静则使指挥无力,会给绝龙⾕中尚未完全脫离险境的北洛军队更多的机会。
肩窝上箭扎得极深,⾝在场战只能暂时削去露在外面的箭翎箭杆。点住⽳道抑制⾎流的速度,
到左手的长剑似乎毫不影响地劈幵又一个敌将的⾝体,风司冥头脑中却是风轮一般⾼速运转。
以多马的能力,应该完全能够完成最后一步的救援任务吧?而轩辕皓也会充分利用这段时间,给图特堡的守将一个真正的“惊喜”至于对方的大将军柯岷,希望他运气⾜够好得不要和早已埋伏在萌襄山
的冥王军对上——从这次出征幵始就被一直自己限定在那边的韩临渊一旦发起脾气来,只怕“冥王凶神”这个名号要跟他一辈子了。
不自觉地苦笑一下,“冥王”——或许今天以后,真的要改成“凶神”…
反
地刺穿又一个西陵士兵的喉咙,银⾊面具上早已溅満了鲜⾎。微微眯起眼睛看向西方⾚红的天空,四合的暮⾊比场战充満死亡意味的绝望更快地侵袭着天地间最后一点光亮。
战了整整一天历经痛苦绝望的军士一定都累了,虽然速度会因为回程加快,但是尽可能争取多的时间,却是自己留下的最大目的。
几乎可以清楚地看到未来的景象:全军
起的同仇敌忾,“哀兵”冥王军的无坚不摧…虽然早已明⽩幷习惯了将自己算⼊棋盘,只是可惜了…⾝边留下来的冥王军的最后一队士兵——
用⾝体为自己挡箭的“护”、断了左臂却仍在
斗的“羽”、头盔掉落満头散发的“空”、弃马步行⾝中数箭兀自冲阵无退的“觉”还有,引爆⾝上最后一
震天雷拼着和十几个敌军同归于尽的“残”…
舿下战马一声悲鸣,疾速跃起之际已见相伴四年的爱马良驹后腿骨被重兵击断颓然倒地,心中顿时又是一阵大痛。中了数箭的战马虽然行动略显迟缓,但场战上仍是神勇无比,失去这道助力,这次已是再无回旋生机。
战死,死战。
为了诛杀冥王,不惜以西陵万余将士的
命做赌么?明知道哪怕只是提前一刻发动大军都或有完胜可能却按兵不动,明知道绝路相
必是惨胜却仍然投⼊无数兵力,明知道此一役场战胜败已于大局无关——戴迩,戴迩,你究竟是什么人?
“⾝当恩遇常轻敌,力尽关山未解围。”“相看⽩刃⾎纷纷,死节从来岂顾勋。”
明明早已⿇木的脑中突然闪过少时背
的诗句,银⾊面具下嘴角微扬…
又一个…
该死,面具掉下来了…
居然敢对着敌人发呆,真正该死…
该死,头发散幵了…
眼前一片的红…
⾝上好重…
他说过,当一个士兵觉得⾝上铠甲沉重的时候,他便是要死了。
第一次知道,⾝上的铠甲…原来如此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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