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死穴
五岁的骆廷鸾喜
可爱的东西。
小鸟,小⽩兔,小⻩狗,小花猫,小乌⻳,小娃娃,小⾐服…都喜
得不得了。
他和娘在园子里养了很多小动物,娘还会
可爱的⾐服,给他亲手做的娃娃换穿。
爹知道了之后很生气,在空中挥舞着大硕的拳头,对他大声嚷嚷着:“这不是我虚节庄未来庄主该做的事情!廷鸾应该要喜
剑
!”
娘停下刺绣的动作,淡淡看了爹一眼,爹呑了呑口⽔,降低一点音量,不改凶恶地说:“至少也要喜
竹子喜
软鞭什么!”
骆廷鸾小小的⾝子往娘那边靠近,手里攥着雕了一半的小木马。
娘停下手边的动作,静静看着爹。
爹把拳头蔵到⾝后,低头咳嗽一声,虎着脸沉声道:“每天练功必须満五个时辰,一刻都不能少!”
骆廷鸾躲进娘的怀里不敢看他。
爹最讨厌了,总是在外面⼲称为行侠仗义的苦力,十天半个月才回一趟家,一回来就
他练功。练功很苦,他不要。
“鸾儿还小,你要他做几年自己喜
的事情成不成?”娘抚着隆起的肚子,骆廷鸾知道里面蔵着一个弟弟或者妹妹。
“可是——”
“可是什么?”娘眉梢一挑,看起来有点可怕的样子。骆廷鸾听说过娘变成娘之前,是比爹还要厉害的“大虾”——应该很好吃吧,他咽了咽口⽔。
“没、没什么。那就再过几年吧。”爹讪讪地道,然后偏过⾝子,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突然吼道“你要抱我老婆到什么时候?”
骆廷鸾觉得爹和娘都很可爱。
他喜
他们。
十八岁的骆廷鸾仍然喜
可爱的东西,但是他已经学会不让别人发现这个有损“洞庭贵公子”美誉的秘密。
这年他第一次到北方,为的是送妹妹上泗合山拜师学艺。
妹妹小他五岁,自小⾝体不好,很安静,虽然像尊琉璃娃娃一样漂亮,但说实话不太可爱。
当然对于自己的妹妹,不是用可爱这种标准来评判的,骆廷鸾当然喜
廷冰——对了,拜师之后,按照冯前辈这里的字辈排下来,廷冰就变成逸冰了。这个名字写起来好看,念起来却不吉利。他这么念念有词盘算的时候,妹妹笑笑说没关系“也许刚好就和我的病痛两相对冲了呢。”
每次妹妹表现得很懂事的时候,骆廷鸾就觉得自己很惭愧。
妹妹未来的师兄师姐们过来见礼,他完全是大人做派地恭敬对待,一一送上带来的礼物,托他们照顾好自己的妹妹。
东北气候寒冷,若不是大夫说妹妹的体质宜住在严寒之地加以调养,他是断不舍让这么小的孩子拜⼊泗合门下的。就算冯崇翰前辈是当世一等一的⾼手也一样。
“逸农呢?”保养得宜,全然看不出年龄的冯崇翰,问出了骆廷鸾心中的疑惑。
这位比他大两岁的辛逸农,是冯前辈座下大弟子,公认为泗合门最出⾊的后起之秀,人品武功已在江湖上颇受褒扬,都说泗合门未来掌门一席非他莫属。骆廷鸾这次来,也很是盼望与他好好结
一番。
行走江湖,有一技傍⾝固然重要,左右逢源却更是安⾝立命的重要保障。就像若非有虚节庄的江湖地位在,冯崇翰也不可能二话不说便答应了收妹妹为徒。冯崇翰的其他弟子,也个个都出⾝江湖上威信素著的名门正派。
“大师兄?”三弟子王逸婵不忿地撇撇嘴“多半陪他的心头⾁玩去了。”
冯崇翰皱皱眉,似乎要开口责备她的样子,忽听得屋外传来一阵清脆笑声。
“你抓不到我,抓不到我!”
冯崇翰打了好几个结的眉间好似变戏法般舒展开来,提⾼了声量道:“小爱,还不快进来和客人见礼。”
“哦!”一个⾝影从照壁另一边闪了进来,骆廷鸾眼一花,穿着一⾝蔵青袍子的小个子便已来到大厅之中。
骆廷鸾暗赞一声好俊的⾝法,定睛看去,一颗心不由得扑腾扑腾跳起来。
可、可爱!超可爱!
小小的个子,大大的眼睛,红红嘴
嫰得像要滴出⽔来,⽩⽩的⽪肤看起来很光滑,虽然一般而言骆廷鸾喜
随时随地开心笑着,一笑就露出两排⽩牙齿的
光孩子,但是眼前这个一脸防备看着他的孩子,又是另一种可爱的感觉。还有头上一左一右扎着两个鼓鼓的布包包,那
本就是他死⽳中的死⽳哇!
“哥哥,你怎么了?”妹妹伸出小手碰碰他,一脸担忧。
骆廷鸾用五成內家真力控制住想上前去捏孩子脸的手,憋得好不痛苦,此时只好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安慰道:“我没事。”
“你是谁?长得好像癞蛤蟆!”
骆廷鸾正想満脸堆笑
上前去,被她这么一说,一张俊脸顿时垮了下来。
不会吧!前几天还听说自己被好事之徒排进江湖十大美男子第五位的啊,难道是⽔土不服的关系,突然变难看了?
他急忙摸着脸,为不着边际事情惶然的当儿,一位青年小跑了进来。
“师⽗。”
“大师兄,你又输了!”“小爱”朝青年扮了个极可爱的鬼脸,骆廷鸾越发感受到心跳如鼓。
青年伸手去刮“小爱”不算⾼的鼻子,又弹了弹她的脑袋,脸上満是宠溺。
“你这家伙什么都不行,就轻功的悟
还成。”
骆廷鸾没漏看其他三名弟子的不悦神⾊。
“廷鸾,这是我不成才的大徒弟辛逸农,那小鬼是去年刚收的程逸爱,江湖上可能都还不太知道。逸农,这位是君山虚节庄的骆廷鸾骆少侠,这是骆少侠的妹妹廷冰,今后改名逸冰,就是你的五师妹了。”
辛逸农的表情早从方才的亲昵换为沉稳,与二人抱拳见礼,和骆廷鸾
换了些“久仰大名”之类的套话,又宽慰了逸冰几句。骆廷鸾诧异偷瞄突然捉紧他手的妹妹:这孩子的脸从没这么红过。
“师⽗,我⼊门早,为什么她是我师姐?”程逸爱气呼呼地挤进三人中间,瞪着逸冰。
“你最小,不叫师姐叫什么?”
“我⼊门比她早,她是师妹!”
“本门按年岁排序,你二师兄不也比三师姐晚⼊门?”
“我不管,我要师妹不要师姐,好嘛好嘛。”
程逸爱嗖一下从师兄⾝边掠过去,拉着师傅的⾐摆耍起赖来。
“不行,这是规矩。”
骆廷鸾早听说泗合门最重长幼仪节,看冯崇翰脸上并无怒⾊任这孩子胡闹,不噤暗暗纳罕。
倒是那边一直不说话的四弟子佟逸海看得火起。
“你这家伙,大人说话揷什么嘴?”
程逸爱又黑又大的眼睛回瞪佟逸海,终究没有出口反驳,嘟着嘴挪到一边生闷气。
逸冰挣开哥哥的手走过去,试探
地碰碰她的手,柔声道:“你叫小爱吗?带我和哥哥一起去山上看看好不好?”
逸冰比她长两岁,个子也⾼了不少,看起来全然是个小少女了。程逸爱抬起头看看她,不期然红了脸,扭过头去,闷闷地道:“我才不要陪你们。”
别扭的样子也好可爱!
骆廷鸾再克制不住亲近他的
望,蹲下⾝,歪着头探看她漆黑的眼珠子,心里感动得直飙泪。
“小爱,我们来比轻功怎么样?”
程逸爱终于正眼瞅了瞅他,不屑地道:“你?你比不过我。”
骆廷鸾视而不见辛逸农
言又止的神⾊,挑衅地道:“那我们来试一试!”
他可不会像这位好人大师兄那样,故意输她。
小孩子怎么噤得起
,于是骆廷鸾在逗留泗合山的这段时间里,连赢了“小爱”八十次。
骆廷鸾自幼习武,年纪又大上她许多,两方实力的悬殊一目了然,程逸爱就算一开始轻敌,慢慢也会有所察觉,但是她依然每天都会找骆廷鸾去比个两三回,风雨不辍。从平地上的奔走疾行,到登⾼跳
,再到翻山越岭,比赛的內容一天比一天难,她输得一天比一天惨,功夫却也一天比一天精进。这份倔強劲,惹得骆廷鸾对这个可爱的孩子除了怜爱之外,更生出敬佩赞许等等许多复杂的情绪来。
这天也是骆廷鸾先到蹑红峰顶,程逸爱吭哧吭哧赶上来的时候,他已经靠着大石头打了一会儿盹,被暴力小孩一脚踢醒——他堂堂骆少侠已经连这种行为都会觉得可爱了,实在是有些不妙。
“你今天比较慢嘛。”
“嗯。”程逸爱手脚着地趴在他边上
着耝气,怀中掉出一段翠绿的细竹子来。他慌忙拾起,爱惜地用袖子擦拭。
“这个⼲吗?”虚节庄放眼望去都是竹子,骆廷鸾没看出这段有什么特别之处。
程逸爱瞥他一眼“不关你的事。”
骆廷鸾逗她:“如果你告诉我,我就教你在半空中换气的法门。”
程逸爱眼珠子转了几圈,不情愿地道:“二师兄快生⽇了,我要给他削
笛子。”
“你送了他也未必要吧。”骆廷鸾颇没好气。
这段⽇子下来,刘逸书他们三人对程逸爱的排斥,他看得很清楚。说穿了就是嫌他明明出⾝不好,却抢走了师⽗师兄的关爱,一群不懂事的小孩子。
“是啊。但不送怎么知道。”程逸爱说得轻描淡写,却紧紧把笛子抱在怀里,凛凛山风吹来,瘦小的⾝子不由得缩成一团“一下子有那么多哥哥姐姐,真像在做梦一样。”
骆廷鸾再次使用十成的內家真力克制住把她揽进怀中的冲动,心里终于承认了把宝贵初恋送给一个小⽑孩子的悲惨事实。
这之后的⽇子里,骆廷鸾变着法子讨程逸爱
心,诗词传情烹饪达意之类做了个遍,无奈程逸爱年纪太小情窦未开,全无反应。眼看催促回家的书信一封接着一封,骆廷鸾急得像只热锅上的蚂蚁,就差没暴走。
在烧山事件的两天之后,程逸爱拿了自己习字的功课来向他炫耀。
“大师兄说我这个已经能算是书法了!”
骆廷鸾看着宣纸上的草书不住赞叹,一方面确实字不错,更重要的是他那拳拳的少男情怀作祟,所谓情人眼里出西施,心爱之人的字里,就算出不了王右军,瞧出个卫夫人完全不在话下。
看到落款的地方,他疑惑地眯起了眼。
“小爱啊,你不是叫小爱吗?程逸爱?”多么可爱的名字呀!
“我是啊。”程逸爱点点头,说得理所当然。
“可、可这个字不是河岸的岸?”连自己的名字都会写错,
糊得真可爱。
“本来就是这个字啊。”“程逸岸”看他的眼神明显是在看⽩痴。
骆廷鸾一愣。
所以说是两地方言差异的关系?其实他是“小岸”不是“小爱”?
不过这也没有什么大不了,他依旧笑得老成稳重。
“这个名字听起来有点像男孩子嘛。”
虽说她
格也是男孩子气的,不过年岁渐长,应该会变温柔婉约些吧。当然也不必像妹妹那样,她只管做她自己就可以了,既有豪气,又偶尔露出些女儿姿态…啊,真可爱!
“我本来就是男孩子,这个名字什么不对?”
什、什么?
他好一会儿不能理解话中含义,脑子混
成一锅粥的当儿,辛逸农出现了。
“啊,骆兄你果然在这里!在指点逸岸书法?骆兄这些⽇子对小师弟的关爱,辛某实在感
不尽。逸岸,你也要好好谢谢骆大哥才是。”
小…师弟?
小师弟是谁?哪里来的小师弟?他不是从头到尾都在和这个叫做小爱…不,小岸的可爱小师妹玩耍吗?
不可能不可能!
怎么可以这样?这么说来难道他之前那些蠢事非但都⽩做了,而且极有可能成为洞庭贵公子、江湖第五美男子、不远将来的武林人气王这辈子最难磨灭的污点?
啊啊啊,老天,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还我纯真的初恋来啊,混账!
望着师兄弟俩告辞后并肩走开的⾝影,骆廷鸾
哭无泪。
“哥哥,你一个人在这里⼲什么?”
突然出现的妹妹成为他此刻的救赎,他不要摆哥哥架子了,也不要再勉強装什么老成持重,他要扑进妹妹怀里痛哭一场!
“偷偷告诉你哦,大哥。我呢,喜
大师兄,以后一定要嫁给他。”
“…啊?”
骆逸冰面对痴呆状的哥哥,露出不属于她年龄的媚娇笑容。
骆廷鸾再一次石化在风中。
—本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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