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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柳雩妮按照司徒明的指示,每煎熬草药让李柔服下,经过十余,她的病情已大有好转。

 “你爹地怎到现在还不回来?”柳雩妮拾起梳妆台前的炭笔原打算描一下黛眉,叹一口气又给搁下。

 “才几天你就那么思念他呀,”李柔扮了个鬼脸讥笑她。“当初是谁说打死也不嫁给姓李的?”

 “你哦。”柳雩妮捏了下她的鼻子。“我想的不是他,是你。”

 “她对你那么坏,想她做啥?”

 “我担心她不知道那香灯的害处,万一给拿来用中了毒,可就惨了。”得知柔儿的病是因那香灯而起,她就想要找个机会或托个人回去跟李老夫人说一些,但李豫一去十数天半点音讯也无,小蝶又说什么也不敢回去自投罗网,而她,一个不受又惨遭污蔑为江洋大盗的人,说不定才脸紧跟着就入狱。

 “即便真的中毒,害她的也是卓家蓉而不是你。”

 因为李老夫人向来没把李柔当成自己的亲孙女,是以李柔对她也没啥感情。

 “话是没错,可,她毕竟是豫郎的娘亲,和我——”

 柳雩妮话没讲完,她就抢着说:“和你就快成为婆媳,所以你就有责任去救她?要救你去救,我可不要回去,免得又招来一顿好骂。”

 “也好,”柳雩妮上来一大口气,重重地吐了出来。“我今晚就走一趟风别院。”

 “你是说真格的?”李柔急道:“不要啦,太危险了,你知道你这叫什么吗?叫羊入虎口,又名自寻死路。”

 “一切但凭良心,会怎么样就由老天爷去决定吧。”

 * * *

 寅夜中的风别院,四野阕静幽暗,幢幢楼宇和高耸的大树形成的暗影,织成阴郁的氛围。

 柳雩妮穿着男装,从后院的侧门摸索入内,一路蹑足来到李老夫人的寝房,竟没注意到行迹已然败

 里面的灯火蒙胧掩映,想是还没入睡吧。她轻轻地叩一下门,即听到里面传来声音。

 “谁啊?”

 “是我,老夫人。”阵阵甜香自门飘出,不必细问即可断定是那香灯所散发出来的。

 长廊上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不会刚好是卓家蓉吧?

 她一慌,没等李老夫人传话,就推开房门闯了进去。

 “你,”李家两老坐在太师椅上闲话家常,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一大跳。“你是谁?”

 “老爷、夫人,是我,雩妮。”她摘下头上的包巾,让及的长发倾泻而下。

 一见是她,李老夫人马上拉长脸。“你还回来做什么?偷了那么多东西,还嫌不够?”

 “老夫人误会我了,不过我现在没时间跟您解释,请快把这灯熄了。”等不及两老动手,她已抢先一步奔过去捻熄灯蕊。

 “你这是干什么?”李老夫人大吼。“出了什么事,老夫人?”卓家蓉仿佛鬼使神差,算好了在这当口赶了进来。“是你。”她提着灯笼往里一照,虎视耽耽地瞪着柳雩妮。“你还有脸回来?”

 “我是特地回来告诉老夫人,那香灯有毒,千万不可以再使用。”柳雩妮见她带了一大票人把外头围得水不通,料想今儿大概是她的末日了。

 卓家蓉赫然间到那香味,心中亦是一突,这东西怎么到了老夫人的房里?

 “香灯不是你送给柔儿的,怎么会有毒呢?”她狡诈地冷冷一笑。

 “哟,今儿原来是作贼的来喊捉贼。”柳雩妮对她睁眼说瞎话的本领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这香灯根据司徒大夫表示,是来自东北长白山区,雩妮自小孤贫,最远的地方就只到过这杭州城,请问,我怎么可能拥有这样的东西!”

 “这我怎会知道!”

 “你不知道,你的丫环可是清楚得很。”

 “胡说,她怎么可能知道,你自己心肠歹毒,可别含血人。”

 “你的丫环翠袖人呢?”一直沉默不语的李老爷子,忽然开口说话。

 “她…她回城里去了。”卓家蓉神色骤变,眼光也跟着闪烁不定。

 “你人都还在这儿,她急着赶回去做什么?”李老爷子问话的声音相当温和,却含威仪。

 “这…她,她回去帮我办点事情。”被老爷子这么一追问,卓家蓉已显得有些儿词穷。

 “什么事?”

 “老爷子!”李老夫人始终护着卓家蓉。

 “不要打岔。”李老爷子很少像此刻这般沉肃愠怒,连李老夫人都不免愕然。“今一早豫儿派人从华北送了信来,他说令尊联合巡抚、总督两位大人,正全力扫青帮弟子,原因是青帮包庇朝庭要犯,勾结江洋大盗,意图谋反?”

 “这…”“这么重要的事情,你怎么都没跟我提起?”李老夫人惊讶万分地望着一向让她三分的夫婿。

 “因为我怕打草惊蛇呀。”李老爷子淡然一笑。“如果不是我密而不宣,又怎会知道原来雩妮是这么一个孝顺又难得的女孩,而家蓉,”他顿了一下,喟然摇摇头。“你真是教人失望呀。”

 “我,那事跟我无关,我什么都不知道。”卓家蓉极力为自己辩解。

 “是吗?也许把翠袖找来,方能问个水落石出。”他袍袖一挥,阿福立刻奔了出去,不消片刻,翠袖就由两名家了押着来到寝房。

 “小姐,救我。”翠袖面色惨白,只一个劲地喊冤。

 “住口!”卓家蓉仓皇捱到她身旁,不动声地按住她的手。“快告诉老爷、夫人,我什么都没叫你去做,要你回城里去,只是去帮我拿几件私人物品。”

 翠袖怔愣地望了她好一会儿,才道:“对不起,小姐,我不知道豫爷是怎么弄到那封信的,所以,他一追问,我就全…”

 “全怎么样?说呀!”卓家蓉掌中一下贯入大量真气,封住翠袖的血脉——“啊!”窗外有人以树枝当暗器,击中了她的手肘,令她突地吃痛,霎时松开紧握着翠袖的手。

 “企图杀人灭口?”李豫寒风凛凛地阔步跨进门槛,先向两老躬身施礼,眼光短暂凝向柳雩妮,接着肃杀地扫往卓家蓉。

 随后左探花和六名青帮各香堂堂主也先后赶来。

 “才不是,你别讲话!”卓家蓉见情况不妙“是柳雩妮寅夜闯进老爷子和老夫人房里,阴谋不轨。”

 “对对对,是雩妮先闯进来,家蓉随后才赶来的,你不要误会她。”李老夫人不懂武功,自然不清楚方才翠袖所面临的险境,仍一味袒护卓家蓉。

 “娘,你看这是什么?”李豫倏地翻开翠袖的手掌已是一片青绿。“卓家蓉心狠手辣,天理难容,她甚至连翠袖和柔儿也不放过。”

 “蓉儿,这是…真的吗?”李老夫人至今犹不敢相信卓家蓉会做出这样的事。

 “人证物证俱在,不容狡辩。”左探花道:“伯父、伯母,请客侄儿将这个意图杀人未遂的要犯逮捕入狱。”

 “你敢!”卓家蓉怒道:“我可是当今皇太后的义女,没有她老人家的懿旨,谁敢动我?”

 “谢谢你的提醒,我倒忘了皇太后特赐的这只令谕。”左探花自怀袖中取出一块黄绸,在卓家蓉面前晃了下。“对了,顺便一提,皇太后说她根本不记得你的寿辰是哪一天,那个金刚钻项圈是你买给自己的吧?”

 “我…”卓家蓉倒一口凉气,咬牙切齿地作困兽之斗。“想抓我没那么容易,除非你们不顾她的死活。”

 卓家蓉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掳住柳雩妮,一把亮闪闪的短刃旋即架上她白皙的颈子,四下尽是低呼和惊叫!

 “放开她!”李豫大吼。“休想,假使我真的活不成,她就得给我当垫背的,这叫玉石俱焚。”她一使力,柳雩妮的颈子立刻沁出一条殷红的血注。

 “蓉儿,不要这么做,大家有话好商量。”李老夫人做梦也料不到事情会演变到这种难以收拾的地步。

 “住口!我就是顾虑着你们,才会一再错失良机,否则柳雩妮这条命,老早就是我的了。”她冷笑,非常嗜血地瞟向李豫。“你很爱她?即使她毁了容也是一样?”

 “你不会是想…”李豫急得目皆裂,忧急似焚。

 柳雩妮感到剑气直冲,自己必死无疑。不不不,她命薄福浅,怎么可以死得这么轰轰烈烈,一定还有办法可想。

 “你猜对了,我正有此意。”卓家蓉提起手中的匕首,相准柳雩妮惨白的脸庞准备一刀刺进去。

 逮住这千钧一发之际,柳雩妮以右边拐子用力顶向她的腋窝。

 “啊!”卓家蓉应声倒地,鲜血自口中泉涌而出。她瞠目结舌,不可置信地瞪着柳雩妮。“怎么可能?难不成你会武…”她倒身血泊中,带着天大的疑团,僵凝在美丽的脸上。

 是意外吧?她几时变得这么孔武有力?柳雩妮骇异地瞟向跟她一样讶然的众人,忽望见一抹慈蔼的笑容,是李老爷子,当时他就站在卓家蓉的背后,只有他有机会出手。他是真人不相?!

 象终于弭平,她如释重负地握住李豫温暖的大掌,空有千言万语,却不知打哪儿说起。

 * * *

 李豫和柳雩妮的婚礼总算在李家两老一致首肯下如期举行了。

 风别院从一个月前就开始着手布置里外,红色的碧罗纱灯绵延了方圆数十里地。厅堂上,庭院中,无不花团锦簇,喜气洋洋,雩园更是给妆点得富丽堂皇,美不胜收。

 柳雩妮凤冠霞帔地坐在梳妆台前,继续接受赵嬷嬷的疲劳轰炸。

 都已经是大喜之,李老夫人居然还规定她必须在拜堂之前,把三从四德,以及七出的所有条款统统背得滚瓜烂才行。她正被搞得头昏脑又求助无门之际,陡闻李柔在门外大呼小叫。

 “雩姨,雩姨!”李柔跌跌撞撞的从外头跑了进来。自从确定柳雩妮将成为她的“后母”之后,她就自动自发的把称谓给改了。“ ,赵嬷嬷,原来你在这儿,快到大厅去,找你问话呢。”

 “真的吗?”赵嬷嬷不疑有诈,立刻向柳雩妮欠了欠身,起裙角三步并作两步往长廊飞奔而去。

 “老夫人找赵嬷嬷什么事?”柳雩妮好奇地问。

 “没事。”李柔朝她挤眉弄眼,贼贼地一笑。“我不这么说,怎么能把你从水深火热之中解救出来?”她没气质地一股坐到云石桌上,如痴如醉地望着千娇百媚的柳雩妮。

 “怎么,不认得我了?”柳雩妮抿着小嘴,笑得非常含蓄。

 “天,你本来已经够漂亮的了,这会儿更是美得像天上下凡的仙女。每个当新娘子的女孩都会变得这么美吗?”李柔一副心生向往的陶醉状。

 “不一定。首先你得找到一个和你情投意合的男子,他可以让你的美貌加分,然后呢…”

 “然后他得非常有钱,这样我才能拿他的钱去买胭脂水粉,和锦绣华服,让自己美上加美。”她天真地接续道。

 “你哦,人小鬼大。”柳雩妮佯啧道:“今天功课作了没,净在这儿胡言语。”

 “杜先生已经对我发布放牛吃草令,哪还有什么功课?”李柔道:“你没听说吗,自从卓家蓉被你打成重伤以后,他就自告奋勇要亲自送她回去,并且很生气的说,如果卓大小姐没有好起来,他以后就都不跟你好了。”

 “他把责任都怪到我身上啦?”人家又不是故意的。柳雩妮觉得自己不但无辜而且倒霉。

 “算了,别理他那么多,”李柔猴子一样的攀到柳雩妮身上,撒娇地问:“雩姨,有一件顶重要的事,你一定要老实回答我。”

 “什么事?”这小鬼头儿灵怪,八成又想拿话套她。

 “就是啊,万一有一天你和爹爹又生了孩子以后,你还会不会疼我?”她的神色难得的正经八百。

 “你担心的是这个呀?傻孩子?”柳雩妮故意逗她“我当然还是会疼你喽,只要你愿意帮我喂、换片、带孩子,把你心爱的东西分他一半,三不五时背着他四处逛逛,我有什么理由不疼你呢?”

 李柔听得脸都绿了。“你不怕我乘机捏他、打他、骂他…”突然,她青绿的脸转为惨白。“爹!”

 “时候不早了,你还在跟雩姨胡扯些什么?”李豫今儿看起来格外的英焕发,潇洒倜傥。

 “没,没什么。”老天保佑,他千万别听到她刚刚说的那些狠话才好。“你快带雩姨去拜堂吧,我到大厅等你们。”猫见到老鼠,还是赶紧跷头为妙。

 “都准备好了?”李豫挨到她身旁,柔声问。“爹娘他们已经等不及了。”

 “我,还想再等等。”把小手放进他的掌心,紧紧一握,似有无限心事。“我哥哥他…”这是她大喜的日子,娘家却没有一个人来,未免太令人伤感。

 “他来了。”李豫捧着她的俏脸,无限浓情意地亲了又亲。“得知你即将嫁予我为,他高兴得跟什么一样。”

 “真的!”悬岩了许久的一块巨石终于落下,她忙又问:“他,有没有…有没有乘机又…敲诈你?”

 李豫笑着摇摇头。“忘了他是你惟一的兄长?放心,他还是很疼爱你的。”无论如何他绝对不会告诉她,柳士杰是在收了他的五百两“聘金”以后,才勉强答应前来参加婚礼的。

 “果真如此?”她明白李豫没跟她说实话,真正疼爱她的是他,至于她哥哥,就假装他真的尚有那么点良心吧,这样起码不会让自己大伤心。

 柳雩妮开心地绽出一朵妩媚的笑靥。“谢谢你。”

 “谢我什么?”他佯装不解。

 “谢谢你给我机会,让我爱你。”她投身入他怀里,足且喜悦地紧贴着他的膛。

 “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他欣喜若狂,这么久以来,柳雩妮从未跟他吐过心声。

 “不记得了,但我确信,它会持续很久很久,直到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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