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银灰⾊的跑车如箭一般在公路上疾驰,道旁的树木连成一串绿⾊的影子往后退,快得只能见到树上一簇簇⻩花如云朵掠过眼前,那些树木虽看不清楚,可念愚知道那是栾树。
又是秋天,⻩奕开花的季节,⽗亲墓园山下的栾树也该开花了吧?或许已经由⻩转红,那儿的花向来开得比别处早。
已过了上坟的⽇子,她一直拖延着,不想一个去走那一条冷冷清清的山路,她总是怀着一丝希望,或许妈妈能够及时醒来,那么她们还可以一同去上坟。
距离她的生⽇一个礼拜过去,两个礼拜过去,妈妈在病
上沉默依旧。
若她单独去上坟,能跟⽗亲说些什么?
泪⽔在眼眶中滚动,念愚用力眨了几下,及时止住了,不让它们流下来。
这样的情境是不适合眼泪的,驾驶座上的是她最近的恩客,陪客人出游,当然他们要看到的是她的笑容,而不是一张悲伤的脸。
侧着的脸转了回来,车子以一种令人心惊的速度继续奔驰,仪表板上的指针指向一个可怕的数字。
念愚強庒下心中的惊怒。又一个任意妄为的混蛋!
“二少,你开慢点,我会怕哩!”她亲见地靠在崇葳的耳边撒娇。
崇葳不在意地瞄了一眼指针。
“这种速度不算什么,离我的最快纪录还差得还呢!你别怕,我的技术好得很,不会伤到你一
寒⽑的。”
念愚一听,怒气更盛,只想喝令他马上往路边停车,她情愿走路,也不愿坐他这辆往地狱的特快车。
“可是你开这么快,我都看不清楚路边的风景了。”
“我的小心肝,你跟我出去玩,心思怎么可以不放在我⾝上呢?我会吃醋的!”他瞄了一眼车外“不过是一些树罢了,你喜
看风景,改天我带你到欧洲玩一趟,那才真是人间仙境,好吗?”
到欧洲去,念愚在心中嘀咕,不如折合现金给她吧!
“二少,你这车好漂亮,一定很贵吧!我还没坐过这么⾼贵的车呢!舍不舍得让我开开看呀?”
“你会开车?有驾照吗?”
他的问话几乎让念愚忍不住冷笑。
他还会担心自己有没有驾照?这正是她想要问他的话,他这般的开车法,就算有驾照也早该被吊销几百次了!
“二少,你是担心我还是担心你的车?放心,我也不会伤到你的爱车一
寒⽑,要不然我把自己赔给你。好吗?”
“嘿!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可别到了晚上又反悔,那时可别怪我…嗯哼,你晓得的。”这个女人滑溜得很,嘴上甜藌藌,却老是口惠实不至,他想登堂⼊室,她总有一百个藉口,而他也不想
女人就范,太没品了,他要等她心甘情愿,如今她自己松了口,可是逃也逃不掉了。
崇葳心中一乐,慢慢往路边停了车。
两人
换了位置,念愚平稳地将车维持在速限以下,心中一边盘算着等一下的行程。
她知道二少不会长久维待这种柏拉图式的关系,这种
擒故纵的手段似乎没有男人招架得了,对他尤其管用。除了金钱,他对于自己的外貌也十分有信心,所以她第一次拒绝他之后,他仍愿意天天上门捧场,一掷千金,面不改⾊。她很清楚他等的是她自愿投降的那一天,她已经安排好琳达将晚上的时间空下来,所以就是今天了。
估量着存款簿上的数字和一些尚未恋卖的珠宝,念愚衡量着崇葳的出手阔绰,若不出差错的话,⾜够她一年的学费和医院两、三年的开销。
她不由得轻叹了一口气。
她终于可以向店酒说再见,并且她必须相信,妈妈很快就会清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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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岳放下电话,急急起⾝穿上外套,走出办公室。
“若薇,帮我取消下午所有的行程,包括晚上的约会。”他经过秘书室时,匆匆丢下一句。
徐若薇只来得及应声,连原因都来不及问,她觉得自己有资格问的。今天晚上是他们每周的约会,他怎能像取消其他公事一样,没有一句解释?
或许他们的约会的确只像是一种例行公事,她可没拿他一⽑钱加班费!
是发生了什么事?徐若薇回想崇岳紧锁的浓眉,犹豫着该不该打电话到他家中关心一下,她一点也不确定两人的
情是不是已经到了可以过问他的私事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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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岳停好了车,冲进市立医院,在手术房外看见了垂泪的⺟亲。“妈,怎么回事?小葳进去多久了?”
“三点进去的,我到的时候,他已经进去了。护士姐小说要三、四个钟头店么要那么久啊?崇岳,小葳会不会…”崇夫人不敢再往下说。
“不会的,小葳不会有事的,你别担心了。”他只能安慰着“是怎么出事的?谁送他来的?”
“刚刚有一位察警先生在这儿,我六神无主,也没听清楚他说些什么,老陈呢?你问老陈好了,他送我来的。”
话声刚落,远远地听见老陈喊了起来。
“岳少爷,你来了就好,夫人和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老陈,是怎么发生的?”
“察警先生说是葳少爷自己开车撞上了全安岛,撞得车头都凹了,他们好不容易才把他从车子里头拉出来。”他庒低了声音“还说他浑⾝是⾎。”
“好端端地怎么会撞上全安岛?是要闪什么人还是什么车吗?”
“察警先生说葳少爷浑⾝酒味,有路人看见他车子开得飞快,红灯也没停,还差点撞上过马路的人,最后撞倒路树才停下来的,他还说恐怕得赔那棵树的钱呢!”
崇岳听得既难过又生气,暗骂崇葳酒醉驾车,简直是拿生命开玩笑,他暗暗发誓,若崇葳能过得了今天这一关,他一定不会再放任他胡作非为,但愿上苍给他机会去教训这个不懂事的小弟。
三个人沉默地坐在走廊上,墙上的钟一分一秒地走着,然后那触目惊心的灯熄了,医生开门走了出来。
三人围了上去,医生一眼就看出来谁是作主的人。
“你是病人的家属?”医生对着崇岳说明。
“我是他大哥,请问我弟弟现在怎样了?”
“他应该没有生命危险,不过两条腿恐怕无法完全复原,要坐轮椅了。’他直截了当地说明。病人伤得这样重,能活下来已是万幸,对于这种酒醉驾车的莽拉驾驶,他其实没有多少同情,幸而他是个富家子,否则他的家人岂不可怜?
崇夫人一听,掩面哭得更加厉害,小葳那么活泼爱玩的孩子,要他坐轮椅,他怎么受得了?
崇岳只能拍着⺟亲的背,让她在自己怀里痛哭。
“我们什么时候进去看他?”
“七点以后吧,那时候他应该清醒了,没有其他的问题的话,我先失陪了。”
崇岳望着医生的背影,打算先安顿好⺟亲,再与他详谈。
“妈,你先到病房休息一下,别再哭了,哭红了眼,待会小葳看了会难过。我让老陈去买一些吃的,多少吃一点才有精神,好吗”
崇岳将⺟亲送进病房,又跟医生谈了一会儿,心头更加的沉重。
他可爱的小弟从此成了折翼的天使,再也不能跑、不能跳、不能飞了,他不敢想像这是个什么样的打击,他又如何开口告诉他?
灯光刺痛了眼,崇葳睁开眼后,又紧紧地闭上,不想那么快回到现实。
他隐约记得一次可怕的击撞,还有卡门,他找不着卡门!
“小葳!小葳!你快醒醒啊!睁开眼睛看看妈咪呀!”崇夫人那带泪的声音让他不得不睁开眼睛。
⺟亲和大哥都站在他
前,他遇到救星似的喊了起来“大哥,你一定要帮我找到卡门,你种通广大,什么都办得到!”
崇岳错愕地望着他,満脸疑问。“谁是卡门?”
“呢…她是我女朋友。”记起了卡门的⾝分,崇葳有些畏缩起来。
“
卡名门?”这是什么怪名字!
“不是,那是她的花名,她本来在夜巴黎上班。”他知道若仰赖大哥帮他找人,不能不全盘托出。
夜巴黎?一听就知道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你
了一个在店酒上班的女朋友?一个风尘女子?”忘了他的病体,崇岳问得一句比一句凌厉,他没料到崇葳竟如此荒唐。
“她和其他舞姐小不一样的。”崇葳声音微弱地反驳。
“不一样?哪里不一样?她不要你的钱吗?”
卡门喜
珠宝,送钱太俗气。
“卡门不怎么爱钱的。”他说得心虚。
“那你给了她什么?钻石?房契?”
“卡门也不喜
钻石,她喜
的是翡翠,她是很有品味的。”他送过她一件上等的翡翠首饰,能让卡门看得上眼的都是最好的。
很有品味?崇岳哧之以鼻。他敢说,她对钱更有品味!在这些事情上打转是浪费
⾆,⼲脆问个清楚!
“好,这个卡门是怎么回事?她失踪了?”
“是啊,昨晚店酒的人告诉我她辞职了,她住的地方也退租了,今天我问过店酒很多人,没有人知道她的下落,他们甚至不知道她的真名,租给她房子的是二房东,没有打契约,也只知道她叫卡门,我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事,大哥,你一定要帮我找到她!”
崇岳冷冷的看着他“找到她以后,你打算怎么办?娶她进门?”
“我…我没有要娶她进门。”崇葳喃喃地辩解“我本来是打算替她找一间房子住,让她不用再去店酒上班。”
崇岳
起了眼“你打算金屋蔵娇,这件事你和她说过了吗”“说过了,她也同意了,我们还一起去看过房子。”
崇岳简直要感
这位卡门姐小,竟然这般轻易的放过到手的肥羊。
“她知道你的⾝分吗?”
“⾝分?大概不知道吧,她一直都是叫我二少的。你看,她也不是故意不告诉我她的真名,只是没想到罢了。”
对于他的一相情愿,崇岳不予置评,对于神秘的卡门姐小,他也没什么趣兴,她自动离开是再好不过了,省得他还要大费周章去打发她。
“崇岳,你一定要把她找出来,她把小葳害成这个样子,怎么可以放过她?”崇夫人忿忿不平的道。
崇岳对于⺟亲的迁怒及护短无可奈何。
“妈,小葳是自己撞伤的,怎么可以怪到别人头上?”
“小葳如果不是因为找不到她,心情不好,怎么会去喝酒?又怎么会出车祸废了腿双呢?”崇夫人说着说着,眼泪又扑籁籁地掉了下来。
最后一句话让崇葳脸⾊大变。
“妈!你说废了腿双,是什么意思?难道我不能再走路了吗?”他惊慌的声音让崇夫人泣不成声。“大哥,你告诉我,我真的不能再走路了吗?”
崇岳沉默无语,一时之间找不出话来安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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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岳翻阅着手边徵信社送来的报告。
这位卡门姐小当真神秘得很,薄薄几张纸,唯一有用的是一张浓妆
抹、面⽇模糊的照片。没有名字,没有地址,什么都没有,只留下谜一样的化名和停用的机手号码。
够了!他扔下那几页报告,决定罢手。
当初着手追查,不过是为了自己的好奇心,什么样的女子能让小葳这般念念不忘,而就算找到人,他也不打算让他知道,难道真的让小葳和一个烟花女子纠
不清?⺟亲也绝不会同意的,现下她完全将小葳的意外怪罪到那女人头上,这是不公平的指责,在他看来,两人之间完全是
易关系,谈不上谁对不起谁,或是谁欺骗了谁,那就这样算了吧,他不打算将精神浪费在这种毫无意义的事情上面。
崇岳想把心思拉回公事上,却怎么也静不下心来,他想着还在医院的崇葳那绝望的眼神。
一个礼拜过去了,小葳的复原情形一直都不好,那哀怜的声音此时在他耳边晌起。
哥,我该怎么办?
他无法给他答案,他无法还他一双健康的腿…
力不从心,莫可奈何的情绪充斥着崇岳的四肢百骸,他疲倦地抚着额头,乏力地瘫坐在椅子上,仿佛连他的腿双也不良于行了。
敲门声轻轻晌起,他立即坐直了⾝子,在下属面前这样没精打采,毕竟不得体。
徐若薇放下咖啡,呑呑吐吐地开口“总经理,晚上…”上个礼拜他取消了约会,今天呢?
晚上?他愣了一下,一时弄不清楚她想说的是什么。
“抱歉,最近家里有点事,我们的约会暂进取消吧。”
“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吗?”
“谢谢,不过不用了,这件事谁都帮不上忙。”
他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让徐若蔽的心情直落深渊,所谓“暂时”不过是表面
的说法,那或许意味着永远吧。
她沮丧又愤怒地转⾝,不说一句话,仿佛是无言的议抗。
他怎么可以毫不在意的下这个决定?甚至不给她一个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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