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我没想到他会把我带到海滨去,下了机飞我就开始觉得害怕,等看到海边别墅时,我简直就快发抖了。
别墅和上次来的时候没多大改变,我只是不愿意回响在这里发生过的事情,海浪声让我觉得眩晕,关于这里的一切记忆都让我觉得难受。我勉強对莫少谦说:“我就住一楼好不好?”
没想到他说:“一楼没有睡房。”
我痛恨二楼的那间卧室,哪怕落地窗帘关着,刚刚走进去的时候,我仍有种想逃的冲动。
这边别墅里没有佣人,一切要自己动手,我把行李箱打开把⾐服挂起来,我没带什么东西来,不过是换洗⾐物。收拾好了后,我才鼓起勇气拉开窗帘。窗外是宁静的海,极目望去还可以见到岛屿隐约的影子。沙滩上有鸥鸟在散步,海浪泛着⽩⾊的花边,扑上沙滩,然后又退下去。我坐在
上发呆,三年过去了,我以为我再也没有勇气对着这片海。或者时间真是最好的良药,让我把曾经的一切丢淡忘。过去是从这里开始的,他是想再在这里结束吗?
有人在开着的门上不轻不重地敲了几下,我回头看,原来来的是莫少谦。大部分时间他都彬彬有礼,像个君子。他已经换了休闲的⾐服,他问:“我要去买菜,你要不要一起?”
买菜?
上次来的时候好像全是吃的外卖,我都不太记得了,那是一段太不堪的记忆,我被迫将它从脑海里抹去,所有不愉快的回忆我通通用忘记的方式去处理。我不愿意一个人呆在这里,所以我老实地跟他去买菜。
我做梦也没想到资本家没有车在这里,不,还是有车的。当莫少谦从地下室里把自行车推出来的时候,我都要傻了。
他看了我一眼:“你也想走着去?”
这么大的太
,这么热的天气…好吧,我坐上了自行车后架,让他带着我一路沿着林荫道骑过去。
在碧海蓝天的林荫道路上骑自行车,听上去还是
有美感的一件事。
只是骑车的人是莫少谦,他还带着我,这事怎么都让人觉得别扭。
没骑多远就是一个很长的大坡,并不太陡,可是一直是上坡,虽然暮舂时节,不一会莫少谦的T恤就汗
了贴在⾝上,我一直觉得他不会流汗——除了某种情况下。可是现在他背心里汗
了好大一块,看上去像幅写意画,平常他太⾐冠楚楚了,看到他这样我觉得简直太别扭了。
我忍不住用手把他黏在背心上的⾐服轻轻扯起来,风从他的⾐领里灌进去,他的⾐服像帆一般鼓起来。海边的风吹的人很舒服,我的裙子也被吹得飘起来,我一手按着自己的裙子,一手扯着他的⾐角,觉得又滑稽又可笑,起先还想着忍住,可是没过一会我就忍不住了,我并没有笑出声,但莫少谦却仿佛后脑勺上也长了眼睛,他头也没回的问:“你笑什么?”
“我没见过你骑自行车…”
自行车已经踩到坡顶,他似乎也放松下来,口气里仿佛带着某种悦愉:“你没见过的事多着呢!”
没等我反应过来,他忽然就撒开了手。车子因为惯
笔直地朝着坡下冲去,风呼呼地从耳畔掠过,
面撞来海的腥咸气息。这样冲下去的速度实在太快了,所有的树一颗颗分快递后退,吓得我抱住了他的
。
莫少谦却异样轻松般吹起口哨来,我从来没听过他吹口哨,也从没见过他这种放松的样子。他说得对,我没见过的事多着呢。
菜场里各种海鲜我有一大半不认识,虽然这两年跟着莫少谦吃的东西
多,但我只知道那些东西做
后的样子,而且常常对不上号。莫少谦挑海鲜到还蛮內行,他砍起驾来也是真狠,我觉得他可能把商务谈判的技巧都用上了,最后砍得小贩对这他直叫大哥。
我喜
菜场,比超市好得多,东西也更新鲜,全是附近渔民供的货。我们住的地儿太偏僻了,离市区还有几十公里。
回去的路上当然还是莫少谦骑车带我,而我拎着好几只黑⾊的塑胶袋,里面全是鱼虾蟹之类,还有一大把绿绿的油麦菜。还有一只袋子里则全是油盐酱醋,让我有种过家家的错觉。只是过家家的对象是莫少谦,这也太诡异了。可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情也好起来。或许因为这里填特别的蓝,云特别的⽩,
光特别的灿烂,空其他别的清新;或许因为来时冲下坡的那一刹那,风拂过我的脸,让我觉得有种撒手般的痛快与洒脫。
等莫少谦再次放手任凭车往下破冲去的时候,我抓住他的⾐角笑出声来。我好久没有这样轻松地笑过了了,把一切烦恼暂时抛却,在碧海蓝天之下,在
⾼照之下,所有的心事都被蒸发。
回到别墅我也汗
透了,而且晒黑了一层,我忘了搽防晒霜就跟他买菜去了。等我洗完澡,莫少谦已经在厨房里忙活开了。我一点也不诧异他会做饭,莫少谦是万能的,他会骑自行车,他会吹口哨,他会跟小贩砍价,他什么都会。
我觉得不好意思坐享其成,于是把一张藤制的桌子搬到了院子里,然后又扛出去两把椅子。晚饭在外边吃比较凉快快,总比开空调好。果然,没有一会儿莫绍谦从落地窗里看到我在腾折,他在百忙之中给我另一个指示:“把蚊香先点上。”
从来都是所谓烛光晚餐,从来没有过蚊香晚餐这种东西。不过事实证明莫绍谦是英明的,因为真的有蚊子,而且点了蚊香我还被要了好几个包。
莫绍谦的手艺不错,当然比起专业厨师差远了,可是比我強多了。这顿饭吃得我受宠若惊,不过莫绍谦胃口非常好,我的胃口也
好,我们吃了一大只海蟹,两斤虾,一条清蒸的苏眉,连那碟清炒油麦菜也吃光光了。
吃完后莫绍谦下了另一个指示:“去洗碗!”
我很老实的去洗碗,这差事不难做,厨房有洗碗机,把碗碟放进去就行。只是厨房被他弄得很
,到处都是菜也和⽔渍,我忍不住拿起抹布收拾了一下。收拾到一半的时候莫绍谦走进来了,忽然从背后抱住我。他已经洗过澡了,⾝上有浴
的清淡香气,而他的动作近乎温柔,把我吓了一跳。拿不准时回头主动亲他好,还是就这样任由他抱着好。
厨房对着大海,太
已经落进了海里,可是満天还有紫⾊的霞光,天就要黑了。这里的景⾊非常美,连厨房都有这样好的海景。我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体有点发僵,他把我的脸转过去,很温柔的吻我。
三年来我们有过无数次接吻,他从来没有问的这样温柔,将我拥在他怀里,用双手捧着我的
,
绵的
齿纠葛几乎像是⽔一般,可以将人溺死。我终于想起来了,为什么今天我会觉得⾼兴——因为萧山,我和萧山曾经有过这样的⽇子,在遥远的T市。那时候我们的快乐,那时候我们的情景,几乎是一种重温。
我有点透不过起来,莫绍谦的眼睛很黑,非常黑,瞳仁里面甚至可以清楚的看到我自己的倒影,我突然觉得害怕,不是平常害怕他的那种恐惧,而是另一种莫名的恐惧,仿佛有什么灭顶之灾即将来临。我不管像是什么事情,只觉得仿佛是黑洞,非常可怕,可以呑噬一切的黑洞,让我的思维稍稍接近就恐惧的退缩回来。我闭上眼睛,却抑制不住微微发抖,他从来都非常敏感,立刻停下来,问我:“怎么了?”
我勉強对着他笑:“没什么。”
我笑的样子一定很难看,因为他连脸⾊都变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冷笑:“装不下去了?”
我不想解释什么。最后一缕瞎逛消失在海面上,没有开灯,厨房里的光线渐渐暗下去,她的整个人也陷⼊那种混沌未明,可是他的声音清楚地近乎森冷:“哪怕是敷衍我,你也敷衍的用点心。哦,我忘了,你没有新——你
本就没有新。你以前不是
能忍吗?就这么几天就忍不住了?还有十二天呢,你不是一直在忍,一直在装吗?怎么,忍不下去了?真是连一点耐
都没有?我还没在合同上签字呢,你就忍不住了?忍不下去你现在就给我滚,你愿意上哪儿就上哪儿去!”
他转⾝就走了,我呆呆的站在那里,听到远远传来他摔上大门的声音。
我不知道他到哪里去了,诺大的屋子只剩下我一个人。我不知道怎么有弄成这样,我其实一直想要讨他的
心,可是讨他的
心太难了。我没装,今天我是真的很⾼兴,可是后来我不应该想起萧山——我不应该。萧山是这个世上最奢侈的事情,并不属于我的,我不应该去想。只是似曾相识的一切让我忍不住,如果莫绍谦对我坏一点儿,或者我又会清醒些。可是今天他偏偏特别温柔,让我有种恍惚的错觉与恐惧。
我一个人站在黑暗里,觉得很害怕。摸索着把灯打开了,也不敢上楼去。我把客厅里的灯都打开了,然后把电视也打开。我的腿上被蚊子咬了好几个包,一直又痛又庠,让我坐立不安。更让我坐立不安的是我又惹莫绍谦生气了。本来他今天心情似乎
好的,可是我又惹她生气了。
我不知道莫绍谦到哪儿去了。海浪的声音渐渐响起来,外面的风越刮越大,风声、浪声像是某种不知名生物的啸叫,我无法去想别的,因为对这种声音的恐惧占据了我的心。我把自己所到沙发的角落里,我连电视也不敢看了,仿佛那屏幕里会怕出一个怪物来。我害怕,怕的瑟瑟发抖。我觉得这屋字里蔵満了怪物,我觉得再也受不了了。
我抱着电话开始拨打莫绍谦的机手,但机手在茶几上响起来,原来他没有带电话。他连机手都没有带,会到哪儿去了?
这四周都是荒芜的海滩,只有零零星星的别墅,连邻家的灯光也看不到一盏。我害怕的把她的电话紧紧攥在手里,却无意间触动了键盘。那是通讯录的快捷键,我看到他的机手里,整个通讯录只有两个联系人,一个事“妈妈”,还有另一个孤零零的名字,而那个名字,竟然是我。
我本能的按动着翻页,翻来翻去只有这一项,我的名字下面记者三个号码,一个是我的机手号,一个是我寝室的座机号,最后一个是公寓的座机号。我知道他还有一个机手是公事用的,这个机手只是人私号码,但我没有想到,他的人私号码除了他妈妈,就只有我。
我知道我不应该动他的机手,我也从来没有碰过他的东西。现在我也应该把机手放下来。搁的远远的,他怎么样和我没有关系,我回来就是一个
易而已。可是我管不住自己,我的手指机械的按着,最近三十次通话记录:“童雪1,童雪2,童雪3 ”
我一直翻到最后,看到的仍旧是自己的名字。
也许他老婆的电话他都已经记
到不用存在联系人里。我有点仓皇的安慰着自己,可是机手里存折两张照片,唯一的两张:一张是我,另一张仍旧是我。
第一张我闭着眼睛睡着,照片拍的很近,连我的眼睫⽑似乎都历历可数。第二张我在笑,笑得很灿烂,两个酒窝都露出来了,我都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在他面前这样笑过,他不记得他什么时候有机会拿机手拍下来。这画面让我恍惚,这一切都让我觉得恍惚,他机手里的这一切痕迹,就像是凭空捏闹,不,是我的错觉,我不可能看到这些,他也
本不应该存这些。
我一个功能一个功能的翻下去,我翻到邮件信箱,收件箱为空,发件箱为空,回收站里有一则信短,我调出来看。
⽇期还是几个月前,一个字一个字排在屏幕上:
“莫绍谦,你不接我的电话你会后悔的。童雪孕怀了,不过你别⾼兴。第一,你知道她和她的小男友旧情复炽,这孩子八成不是你的;第二,是你的你也看不着了,她已经去医院拿掉了。”
没有落款,发信人的号码非常陌生,我从来没有见过。
这个人是谁,我已经没有力气去想。我把机手扔开,像扔一个烫手山芋。莫绍谦从来对我都不好,我是他杀⽗仇人的女儿,他恨我,恨透了我,所以他轻易就会掉我的一生。慕咏飞说过,他因为爱她,做过很多事情,而我不过和苏珊珊一样,是他信手拈来的一颗棋。
他一直恨我,而我一直恨他。
我一直没有想明⽩,他是怎么突然找到店酒去的,现在才知道是有人告诉了他。可是这个人是谁,我
本没有力气去想。我只想离开这里,走得远远的。这里的一切都让我觉得害怕,也许他是故意——故意让我看到机手。他骗我骗的还不够,他磨折我磨折得还不够。他毁了我的一生还不够,他还贪婪的想要更多。我知道他有多恨我,我一直都知道。
我终于从房子里跑出去,仓皇得像是落荒而逃。我沿着路一直往前跑,一直到跑不动了才停下来
气。隔很远才有一盏路灯,有薄薄的雾正从海上飘过来,远处的一切都是漆黑一片,除了海浪噬食沙滩的声音。我觉得更害怕了。这里太僻静,走很远才看得到一栋别墅,大部分房子没有人住,没有灯光,路上连一部车一个人也没有。
我连自己的脚步声都觉得害怕,我想妈妈,我想悦莹,我想有人来。可是不会有人来的,我跌跌撞撞朝前走,像走在噩梦里,这一切都像是噩梦,我不知道怎么走出去。莫绍谦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我也不知道他到哪儿去了。如果他在,或者会好点,虽然他可怕,但没有总比我一个人在这里更可怕的了。
路面上有细微的石子和沙粒,我的脚被咯的很疼。我只是迫切的想要找到人,可是我更害怕雾气里会冒出个妖魔,海浪声令我不寒而栗。我的背心发凉,冷汗直冒,我连走路都不敢大声,觉得一切漆黑的地方都会跳出个鬼怪来。
妈妈不会来救我,悦莹不会在这里,我想我都快要哭了,只有莫绍谦。但他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我走了很久仍旧没看到另一盏灯光。我怕得要命,路灯是坏了吗?是我做错了路,还是这附近已经没有路灯了?
我害怕寄了,我听到自己的脚步声,却觉得更害怕。突然看到前方有个黑乎乎的影子从雾气里冒出来。四肢蹄子踩在石子上嗒嗒作响,眼睛竟然发着红光。我吓得大叫一声,掉头就跑。我听到⾝后有急促的脚步声,那怪物竟然在追我。我越来越觉得恐惧,一切不好的念头全冒了出来,我跑的越来越快,终于跑到了路灯下,那怪物嚎叫起来,我才听出来是狗,原来是一条大狗。我一边跑一边回头,他朝着我直冲过来。路灯下可以看见他尖利的牙齿和⾝上斑驳陆离的⽪⽑,这是一条野狗,不,这是一条疯狗。
我吓得要哭了,我大声的尖叫,可是没有人理我。我拼命的往前跑,疯狗一直追在后面,我慌不择路,
本不知道跑出了多远。我脚下全是软绵绵的沙子,我逃到了沙滩上,沙滩上也没有人。四处都是嶙峋的怪石,被海浪寝室的千奇百怪。我一直哭一直逃,远处礁石下似乎有人,没有月亮,海面反
着细碎的星光,我看不清楚那是个人还是块石头,我抱着最后的希望朝那方向奔去。我胡
的叫喊着什么,也许是在叫救命,也许是在叫妈妈。但沙子里有石头,我被重重的绊倒,摔在了地上。
膝盖钻心一样的疼,我来不及爬起来了,我
本都不敢回头看,只会尖声大叫。那个黑影动了,世人原来真的是人。他朝着我直冲过来,一定是听到我在叫喊。而那条疯狗终于追上来。我胡
的抓起沙子朝他掷去,他退了两步,然后又扑过来。有人挡在了我的面前,我只看到他一脚朝疯狗踹去,然后又拾起石头,砸的它呜呜
叫。
疯狗夹着尾巴逃走了。我还上气不接下气,那人伸手拽住了我的胳膊,她的声音
悉而焦急:“有没有咬到你?”
莫绍谦,竟然是莫绍谦!
我从来没有这样迫切的想要见到他,我从来没有这样庆幸是他。我扑到他怀里,把脸蔵在他
口。他的心跳的又急又快,我的也是,我
本
不过来气。但几乎是马上,他就把我抱起来了,抱到亮一些的地方。我的膝盖流⾎了,他按着我的骨头:“怎么样?这样疼不疼?”
我还在哽咽:“不疼。“
“骨头应该没事。”他问,“你怎么跑出来了?“
“我害怕。”我哽咽着说,“屋子里只有我一个人,我害怕。”
他还在仔细观察我的伤口:“是摔得还是狗咬得?”
“是摔得。”
“它没有咬到你?”
“没有”我昅了昅鼻子。他突然停下了一切动作,然后冷冷的说了句“活该!”
我的膝盖还钻心般的疼,他已经扔下我要走开。我还抓着他的⾐袖,他这么幸灾乐祸我都没觉得,我低声下气:“你别生气了。”
“谁说我生气了。”他淡淡的说,把我的手拔开,走到一边去看海浪。
我哭的有些不好意思了,我的脚踝也崴了,
本站不稳。我刚跳了一步,就听见他说:“你要再
动,等脚肿起来,你就一个人呆在这里。”
我只好讪讪的蹲下,重新坐在沙滩上。
他不再理我,我也只能默默的坐在那里。
漆黑的海面上看不到任何东西,细碎的星光偶尔一闪,远处的岛上有灯塔,笔直的光柱朝着悠远的大洋。海风吹拂着海浪,一波一波地叠向岸边,我觉得很冷,冷得发抖。
莫绍谦好像完全不为之所动,他就站在沙滩上,无数浪花碎在他脚前咫尺。夜风吹拂着他的⾐袖,仿佛黑⾊的羽翼。因为⾼,我从来都是仰视他,现在他站着我坐着,我更是仰视。
“你看什么?”
他的声音还是那样不冷不热,我一直怀疑他后脑勺上也长了眼睛,都没有回头,就知道我在看他。
我含含糊糊的说:“我在看----,你在看什么---”
他回过头来,忽然对我笑了笑,我不是很确定,因为它黑了。他伸手指着灯塔的方向:“很不错的天然良港,对不对?”
这就是普通人与资本家的区别,资本家无时无刻不在想钱赚,而我这种人,永远只能惴惴不安的猜着他的心思。我一点也不懂港口,更看不出什么事良港。
“当年我的⽗亲就是看中这里,希望做一个油轮港。因为在附近沿海的省市,已经有了几个大型的深⽔港,所有从印度洋来的际国油轮,将比到宁波更节省航线。”
我有点听不懂,但他声音中有种讥讽:“四十万---不过是区区四十万。我⽗亲那样信任你爸爸,你爸爸却为了四十万就出卖了他!”
我瞠目结⾆,我一直不知道原来就是这片大海,原来就是在这里,我们的上一辈开始了恩怨纠葛。
“前期工程已经开始,而他们煽动村民闹事,议抗油轮码头会有污染,然后说服府政改变规划,重新选址建码头。一环套着一环,计划真严密对不对?我⽗亲冒着酷暑飞来飞去,试图阻止或改变这个进程,最后他倒在机场里---在没能张开眼睛。”
“最终在离这里二百公里的地方新建了油轮码头。招标被独揽,整座岛变成了一座大油库。整个投资比我⽗亲当年的标底还要多出几个亿,在商言商,这一仗他们赢得真是漂亮。
“每当走到这里,每当看到这片大海,我就觉得我这辈子也无法原谅,原谅害死我⽗亲的那些人。”
我知道其中也包括我,因为我⽗亲,他永远不打算原谅我,所以才会对我说出这些话。他的眼中有闪动的泪光,或许是我看错了,因为他很快转过脸去。面对那一片漆黑的大海,波浪的声音像是一场疾雨,刷刷轻响着。
他一个人站在那里,又⾼,又远,天与海都是辽阔的背景,而他只有孤零零一个人。
我说不出来任何话我从来没有想过太多,我一直都觉得他是最恨我的那个人。可是他的机手里只有我的照片,那还是我睡着了他拍下来的。
我还记得他给我吹头发,那样暖的一点点风,拂在我的脸上,我一直以为,那是做梦。
他极力的庒抑,庒抑到我都觉得绝望,但现在我终于知道,比我更绝望的原来是他。
我抬起眼睛来看他。
而他只是看着海面。我不知道自己对这个男人抱有怎么样的一种感情,从前我恨他,单纯而纯粹的恨他,后来我们相互厌憎,都希望对方可以在自己面前死掉,现在我不知道自己是在想些什么。我爱过萧山,那样深沉那样无望,可是所有的一切都化成了命运的灰烬。
而我和莫绍谦,或许只是一场注定了纠葛不清的孽缘。
我们在沙滩上一直坐到天⾊发⽩,大海渐渐露出它广阔的天际线。海和天的分别减减明显,大还是深蓝几乎墨黑,而天空是墨墨近乎深蓝。
东方有很刺眼的彩霞。
我的脚踝肿到老大,
本不敢落地。
清晨的风比夜午的风更冷,我冻得都⿇木了,试图自己站起来,努力了几次都是徒劳。他终于走过来,在我面前蹲下。我看着他的背,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可是总不能在这里坐一辈子。我被他背在背上,背回别墅去。海浪还是一声迭一声的庒上来,⾝后的沙滩上只留下他的脚印,清晰的烙在
沙里,然后被海浪渐渐
舐⼲净,再也看不见。我搂着他的脖子,被他摇晃的像个小孩子,快要在他背上睡着了。
我的脚用冰块服了大半天,没有明显的好转,也没有明显的恶化。莫绍谦去买了正红花油,擦得我泪眼汪汪,她的手不是一般的重。
可是不知道是正红花油有效果,还是他那手重的摩按有效果,到晚上的时候我的脚终于敢落地了。
但我感冒了,在海边被冻了大半夜,可是只是嗓子疼,第二天起来就头晕发烧咳嗽,窝在
上软绵绵像是煮
的面条。莫绍谦很快被我传染,我们两个各自碰着大杯子喝冲剂,然后
本懒得去买菜,只是煮⽩粥来吃。
没有任何佐菜的⽩粥其实是甜的,我喝了三天的⽩粥,几乎喝得都快升仙了,感冒终于有好转的趋势了。吃过感冒药做什么都晕乎乎,我一时勤快把莫绍谦换下的⾐服塞进洗⾐机,结果把他的钱包也洗了。
莫绍谦午睡起来的时候,我正把
透了的钞票贴得満落地窗玻璃都是。
我对他讪讪地笑:“行银卡估计没有事…”
我把他的照片也洗了。他放在钱包里很小的一帧合影,年轻的⽗⺟抱着小小的婴儿,婴儿漆黑的眼睛依稀可以看出成年后的影子,没想到莫绍谦小时候是个胖乎乎的苹果脸,脸上竟然还有晕红,看上去像个女孩子。这也是我第一次看到莫绍谦的⽗亲,成年后的莫绍谦长得非常像年轻时的他,两人都是典型的北方男子,眉宇间有种凛冽的气质。
我本来把那张照片贴在玻璃上晒⼲,但晒到一半它就掉到窗台上。莫绍谦将它拾起来看了看,出人意料地没有对我发脾气。
我有些不安地看着他,终于鼓起勇气,对他说:“对不起。”
这声“对不起”,或许已经迟了十余年。莫绍谦没有回头看我,他只是低头注视着那张照片,过了很久,他才说:“和你没有关系。”
在海滨的这段时间,可能是我和莫绍谦之间相处最平和的⽇子,虽然感冒占去了大部分时间,但难得不再吵架。我想他大约懂我的意思,我们之间也不过只有十二天了,这十二天像是凭空多出的一截生命,让我们可以心平气和地与对方相处。虽然我看到那片广阔的海域会有种莫名的歉疚,如果我爸爸没有做出那样的事,或许这里早已经成了大型的港口码头,一切都会变得不宜熬夜那个,包括我和莫绍谦的生活。
我没有在他面前提过他机手的事,我更没有在他面前提起慕咏飞,他也不提,我想如果他与慕咏飞的婚姻真的是一场
易,那么肯定是他最难过的地方。
而我和他只有这十二天而已。
天气晴好的时候莫绍谦会去海边游泳,我被海边的太
晒得又黑又瘦,但我学会了捉沙蟹,还学会了挖蛤蛎。这些东西每天被我们吃掉了,莫绍谦做蟹简直是一绝,我觉得他大有当厨师的前途。我虽然笨,也学会了用微波炉做蛤蜊,淋上一点点酱汁,非常鲜美。
莫绍谦应该非常喜
我系着围裙的样子,因为每次我在厨房做事的时候,他总会从后面抱住我,那是他待我未曾有过的温柔举动。从落地的玻璃里我可以看到自己的影子,我系着围裙的样子,或者像个最寻常的家庭主妇。而他的怀抱,其实很温暖。
我们没有继续分房睡,好像是最自然的事情。我终于习惯了和莫绍谦同
共枕,或者说,他终于习惯了
上多了一个我。有时候深夜我偶然醒来,他总是还没有睡着,眼睛看着天花板。我的睡相老是不好,大半个人都庒在他的⾝上,他肯定被我庒得睡不着,我觉得歉疚,往
里面挪了挪,问:“你怎么不睡?”
他通常并不回答我,只是让我快点睡。
在海滨的最后一晚,我照例在半夜醒来,莫绍谦却不再房间里。落地窗帘虽然拉上了,可是仍然听得到隐约的海浪声。卧室里格外寂静,听得见我自己的呼昅和心跳。我以为他去了洗手间,等了一会儿不见他回来,我终于忍不住伸手把台灯打开,温暖的橙⾊光晕中,窗帘被晚风吹得微微拂动,海风腥咸的气息我早已经习惯,海浪在安静的夜晚声声⼊耳。我不知道莫绍谦到哪里去了。
我在楼下找到他,他一个人坐在黑暗里菗烟。客厅比二楼卧室更漆黑一片,如果不是他烟头上的那点红芒,我差点都看不见他。
我穿着拖鞋,走路几乎连自己都听不到任何声音,他却偏偏看见了:“醒了?”
我摸到沙发前,藤制家具特有的清凉感触,我摸索着坐下来,看他将烟掐熄了,有点上一
,于是问:“你怎么不觉睡?”
他说:“我坐一会,菗支烟。”
我磨磨唧唧蹭到他旁边,看他没有赶我走的意思,于是我胆子也大了点,把他嘴上的烟拔下来,我试着昅了一口,微凉,很呛。
他在黑暗里笑,因为我感觉到他
腔的震动。我靠在他⾝上,软软的是他的肚⽪,硬硬的是他的肌⾁。
“原来就是这味道…”我把烟掐在烟灰缸里,“一点也不好闻。”
“那你以为是什么味道?”
我没有说话,只是抬头来吻他。这是我第一次心甘情愿地主动吻他,不沾染情
,没有动机,只是纯粹地想要吻他而已。烟味带点苦苦的,他⾝上的气息永远是清凉的芳香,那种香⽔的味道很淡,被海风的味道淹没了。我抱着他,像无尾熊抱着树,他的
膛宽阔,让人非常有全安感。
过了很久,我才听到他微微沙哑的嗓音:“好女孩不应该这样。”
“你这是什么古董观念?你没听电影里说,90后都出来混了,我都多大年纪了。”
“我是说菗烟。”
“我也是说菗烟。”我很鄙薄地斜睨了他一眼,反正黑漆漆地他也看不见,“你想到哪去了?”
他没再跟我斗嘴,而是用行动告诉我他想到哪儿去了。
早晨的时候我醒来,发现自己还睡在沙发上,确实独自一人。我睡得头颈都发僵,全⾝的骨头都似乎散了架。我真的老了,在沙发上趴夜一原来就这样难受。我爬起来上楼去,却看到莫绍谦已经把行李收拾好了。他看到我站在门口,连头也没抬:“走吧,去机场。”
原来十二天已经过去了。
我看着他的样子都有点发怔,他已经换了衬⾐,虽然没有打领带,可是与海边休闲的气氛格格不⼊。我终于知道,一切都结束了。
我一直以为这个月会非常漫长,直到一切结束,我才觉得没有我想象的码洋长。我不知道自己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如释重负?也不觉得,反而有种异样的沉甸甸,甚至带着一些失落。他很轻易就从这一切中菗离,而我就像演员⼊戏太深,直到现在还有些回不过神。我想我大约是累了。最近这几个月,我经历了太多的事情,我真的累了。
我们回到
悉的城市,下了机飞有司机来接。天空下着小雨,北方的暮舂难得会下雨,司机打着伞,又要帮我们提行李,莫绍谦自己接过那把黑伞,阻止了司机拿我的行李箱。他对我说:“你回学校去吧。”我选了化工厂那份,有个化工项目,正好谈得手头七七八八,你可以直接拿过去余下的事自然有人办。”
我看着他,他没什么特别的表情语气也淡的,像在说件小事:“合同在你们行李箱里,你合给刘悦莹的⽗亲,他是內行,一看就知道了”。
我怔怔站在那里雨丝濡
了我的头发,有大巨的波音机飞正腾空而起,噪音里他的声音并不清晰。而细密的雨中,他的脸庞似乎出变得不清晰。
“童雪,这是最后一次” 他稍微地停了停,“我希望你以后也不要找我了。”
他转⾝上了车,司机雨伞,颠倒是非他关上车门,车子无声无息地驶离。在我的视野里,迈巴赫渐渐远去。细密的雨如同一张大硕无朋的玻璃帘幕,将天地间的一切都笼在浅灰⾊的薄薄⽔幕里。
我看着我脚边小小的旅行箱,雨⽔丝落下,它上面全是一层晶莹的⽔珠,这只箱还是莫绍缣买给我的他说女孩子用刚刚好,正好装下⾐服和化妆品,其实莫绍缣买给我的真的很多,这三年我拥有所有最好的一切,在物质上的。所有东西我都留在公寓没有带走,当时我一心只要摆脫与他的关系,再不愿意与他有任何
。
我柃着行李搭机场快线回学校,中间要换两次地铁,不是
通的⾼峰时段,人也并不多。车厢里难得有位置可以坐,我这才想起拿机手给赵⾼兴打电话:‘合同我签到了。“赵没有我想想象中的⾼兴,他只是说:“童雪,谢谢你,不过现在不需要了。”我的心猛然一紧,我问:怎么了? “ 我追问他几遍,他只是说:你回来就知道了。
我出了地铁就打车回学校,出人意料悦莹尽然在寝室里。她一见到我就给我一个大大的拥抱,捶着我的背说“这几天你跑哪儿去了,你的机手一直关机,担心死我了。”因为怕辅导员发现我不在本地,所以在海滨的时候我把机手关了,一个多月没见,悦莹似乎一点没变。我又惊又喜的抱着她:你怎么回来了? “先别说这个,我正想吃西门外的烤鱼,又没人陪我,走,快点,我们去吃烤鱼!”她拖着我跑到西门外去,等到香噴噴的烤鱼上桌,她才似乎异样轻松地对我说“我跟赵⾼兴分手了。”我惊的连筷子都掉在了桌子上,连声问:为什么?:“我爸得了肝癌,现在是保守治疗,医生不推荐换肝,说是换肝死得更快。”我傻傻的看着她。她语气平淡,像是在叙述别人的事情:“我那暴发户的爹还一直想要瞒着我,直到我发现他在吃药,才知道原来他病了快半年了。”我握着悦莹的手不知说什么才好。“我回家一个多月,天天跟着他去办公室,我才知道他有多累,这种累不说⾝体上的,完全是各种各样的庒力,那么大一摊子,公司內內外外,所有的事都要
心,我现在才知道他有多不容易,我妈死了六七年了,我一直以为他会娶别的女人,所以我拼命花他的钱,反正我不花也有别人花。我就是败家,我就是
花。二十岁的时候他问我想要什么生⽇礼物,我说要直升机,可是他还是卖给我了,我。我叫他别拼命钱赚了,他说我这么拼命也就是为了你,我就你这么一个女儿,我把事情多做点,将来你或者可以少做点。这一个多月我陪着他一起,才知道做生意有多难,他这么大的老板了,一样也得看别人脸⾊,所有的矛盾害的处理,公司的⾼管们分成好几派斗个不停,外头还有人虎视眈眈,冷不丁就想咬上一口,而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在办公司陪着他,他说:乖女儿啊,侬要嫁个好男人,爸爸就放心了。”“我和赵⾼兴在一起,真的是很轻松很开心,可是我知道⾼兴不适合做生意。我以前觉得谁也不能拆散我和赵⾼兴,但是我现在终于知道,我出生在这种环境,注定要背负责任。公司是我爸一辈子的心⾎,我怎么忍心在自己手里败掉,他现在顶多还有是哪五年好活,这三五年里,我只有拼命得学,学会怎么样管理,学会怎么样接管公司,我妈死的时候那样灰心,因为对她而言,最重要的是我和我爸,而对我爸而言,最重要的是事业和我。我已经没有妈妈了,因为妈妈我恨过我爸,可我不希望我爸死的时候也那样灰心。”
我想不出任何语言安慰悦莹,她这样难过,我却什么都没法做。她默默地流着眼泪,我陪着她流泪。过了好一会儿,悦莹才把餐巾纸递给我:“别哭了,吃鱼吧。”
我们两个食不知味地吃着烤鱼,悦莹说:“我打算考GMAT,我想申请商学院,多少学点东西,然后再回国跟着我爸一段时间,能学多少是多少。”
“跨专业申请容易吗?”
“不知道,不行就拿钱呗。”悦莹似乎重新轻松起来,“我那暴发户的爹说过,这世上可以拿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回到寝室我整理行李,⾐服全都拿出来,箱子底下果然有份合同。我蹲在那里,拿着它不由自主地发呆,悦莹看见了,有些诧异地接过去:“怎么在你这里?”
我没做声,悦莹已经翻到最后,看到莫绍谦的签名顿时瞪大了眼睛:“你怎么又去找他?”
我看着这份合同,我再次出卖自己出卖尊严签回来的合同,到现在似乎已经无用了。
悦莹说:“谁说没用了,你这么下死力地弄回来,再说莫绍谦本来就欠你的!我拿走,我给你提成!你别申请什么款贷了,这个合同签下来,我那暴发户的爹该提多少点给你啊!”
她拿机手噼里啪啦地按了一会儿,给我看一个数字,然后直摇我:“童雪!童雪!有这钱你连将来出国的费用都够了!”
我没有想过是这样的结果。
晚上的时候我躺在
上,睁大了眼睛看着天花板。我没有想到悦莹会放弃赵⾼兴,在我心目中,真正的爱情是永远不能被放弃的,而是悦莹的语气非常的平静:“我是真的爱他,而是真的相爱也不能解决实际的问题。我选择的时候很痛苦,非常非常痛苦。离开赵⾼兴,或者我再也找不到可以这样相爱的人了,但我没办法放弃我爸用尽一生心⾎才创立的事业。”
从她⾝上,我想到了莫绍谦,当年他中断学业回国的时候,是不是和悦莹一样的心态呢。
蒋教授对我说过,结婚的时候莫绍谦说,他这一生也不会幸福了。
一生,这么绝望,这么漫长,是怎样才可能下了决心,牺牲自己的一生。
我的
口那里在隐隐发疼,在T市离开萧山的时候,我也觉得我这一生不会幸福了。只有经历过的人,才知道那时怎样的一种痛苦。
我没有想过,莫绍谦也经历过这样的痛苦。
可是我和他的一切已经结束了,孽缘也好,纠葛也好,都已经结束了。
悦莹的爸爸还真的是
慷慨,没过几天悦莹拿了一张行银卡给我:“你的提成。”
我不肯要,悦莹没好气地塞在我手里:“就你傻!为了我还跑回去找那个禽兽,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受过什么样的委屈。”
“也没有什么委屈。”
悦莹说:“这样的合同莫绍谦肯随便签字吗?亏你还敢回头去找他,你也不怕他把你整的尸骨无存!”
我说:“也别这样说,真的算下来,总归是我欠他的多。”
悦莹戳我脑门子:“就你最圣⺟!”
悦莹现在跟她⽗亲学着做生意,在我们学校所在的城市,也有她爸爸的公司。悦莹没有课就去分公司实习,一直忙忙碌碌,商业圈內很多事情她渐渐都知道了,有时候她也会对我说些业內八卦。
可是有天她回学校来,逮着我只差没有大呼小叫:“原来莫绍谦是慕振飞的姐夫,天哪,这消息也太震撼了,我当时都傻了,你知道吗?”
我点点头。
悦莹又问:“那慕振飞知道吗?”
我又点点头。
悦莹一副要昏倒的表情,说:“这简直比小言还狗⾎,这简直是豪门恩怨
恋情深,这简直是悲情天后匪我思存…幸好我和赵⾼兴分手了,很少有机会和慕振飞碰见了,不然见了他我一定会忍不住…”
她话说得非常轻松,可是我知道她还没有忘记赵⾼兴。
有天晚上我和她到西门外吃饭,远远看到了赵⾼兴,我都还没看到,结果她拖着我就跑,我们俩一直跑到了明月湖边,她才松开我的手。
她笑着说:“这叫不叫落荒而逃?”
我看着她一边笑一边流眼泪,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能抱着她,拍着她的肩。
那天晚上悦莹靠在我的肩头哭了很久很久,我们坐在初夏湖边的长椅上,湖中刚刚生出嫰绿的荷叶,被沿湖新装的景观灯映得碧绿碧绿。无数飞蛾绕着灯光在飞舞,月⾊映在⽔面,也被灯光照得黯然,湖畔偶尔有两三声蛙鸣,草丛里有不知名的小虫在昑唱。校园四季风景如画,而我们正是绮年锦时。
我一直觉得我运气真的太差,可是也没想到不仅仅是我自己,连悦莹都没有办法和她所爱的人在一起。
有关莫绍谦的消息也是悦莹告诉我的:“听说他真的要和慕咏飞离婚了。”
我很漠然地说:“和我没关系。”
悦莹⽩了我一眼,说:“这么大的事,能和你有关系吗?你又不是陈圆圆,难道是为了你冲冠一怒为红颜啊?不过我觉得莫绍谦这次真是犯傻了。对慕家而言也是一样。商业联姻互相参股,到了最后,其实是一损俱损一荣俱荣。要是真的闹翻了脸,对他和慕家都没好处。”
悦莹不再像从前那般没心没肺,说起话来也总从商业角度或者利益角度考虑。我觉得她也许可以做到,将来真的成为一个女強人。
我想起蒋教授说过的那些话,她让我忘记的话,现在我却都清楚地记起来了。蒋教授说慕咏飞总是
迫他太紧,试图控制他,结果终于闹成了眼下的僵局。
周末悦莹和一堆企业家吃饭去了。我独自在寝室里,却接到了萧山的电话。
看到他的号码时,我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
他似乎站在非常空旷的地方,他的声音显得非常遥远:“童雪,你能不能来下附一医院?”
我猛然吃了一惊,连说话都变的磕磕巴巴,我只顾得问他:“你还好吧?怎么在医院里?出了什么事?”
萧山说:“我没事。是林姿娴想见见你。”
我不知道林姿娴为什么要见我,萧山在电话里也没有说。他只告诉我在医院大门口等我。我満腹狐疑,匆匆忙忙就跑到医院去了。
从我们学校北二门出去,隔着一条马路就是附属第一医院,我站在马路这边等红灯,远远就看到了萧山。他站在医院临着马路那幢五六十年代前苏联式红砖楼前,路灯将他整个人照得非常清楚,虽然远,可是无论在什么时候,我总是可以一眼看到他。
萧山也看到了我,他往前走了一步,可是被连绵不断的车流隔断了。⾝边的行道灯在“噔噔噔”地响着。终于换了绿灯。
我被人流狭裹着走过了马路,一直走到他的面前,我问他:“怎么了?”
他的脸⾊非常疲惫,仿佛遇上什么不好的事情。
我知道事情很糟,可是我做梦也没想到会糟到这一步。
我在单人房里见到了林姿娴,她呑下整瓶的镇静剂,然后又割开了静脉,如果不是萧山发觉不对,旷课赶过去砸开门,她大约已经死掉了。
她躺在病
上,脸⾊苍⽩得没半分⾎⾊,她看到我后笑了笑,笑得我都觉得心酸。
我安慰她:“你别想太多,现在科学发展这么快,说不定三五年后新药就出来了…”
“我这是活该,我知道。”她的声音还算平静,只是显得有些呆滞,“这是报应。”
“你别胡思
想了…你又没有做错过什么。”
她径直打断我:“你孕怀的事,是我告诉了慕咏飞…”
我做梦也没有想到,会从林姿娴嘴里听到慕咏飞的名字,他们本来是八竿子打不到的两个人,她们应该素不相识。
“那张照片也是慕咏飞给我,让我发到你们校內BBS上的。她说你再没脸见萧山,她说你贪慕虚荣被莫绍谦养包,你破坏他们夫
感情,是可恨的小三。我一时糊涂,就用代理IP发了,然后又发贴说你是有钱人的二
…可是后来你一打电话,萧山就走了。我怎么都找不到你们,慕咏飞说…让一个人痛苦,并不用让他死去,因为死亡往往是一种解脫,只要让他绝望,就会生不如死。我听了她的话,被他鼓动,我去找你们…”她的脸上有晶莹的泪⽔缓缓淌下,“童雪,这一切都是我的报应。萧山他真的非常爱你,那天晚上他喝醉了,我把他带回去,他抱着我说:‘童雪,我错了。’说完这句话,他就睡着了。他
本就没有碰过我,就在我那里睡了夜一,仅仅就那夜一,他也没有碰过我。从那个时候我就知道,我永远也无法赢你。”
“我自暴自弃,每晚泡吧,跟很多陌生人
往…我孕怀了,却不知道孩子的⽗亲是谁…我一直觉得厌倦,厌倦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在T市的时候我对着你和萧山说我孕怀了,我看到你们两个的脸⾊,我就知道我错了…童雪,这是我的报应…是我对不起你和萧山…是我的报应…”
我看着她恸哭失声,这样优秀的一个女孩子,其实也只是为了爱情,一失⾜成千古恨。
我还一直记得在⾼中时代的那个她。那时候她是多么的可爱,多么的美丽。她和所有的人都是好朋友,连我这样孤僻的人,都能随时感受到她的热情与活泼。
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不过是区区三年,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我没有办法再安慰她,因为医生进来催促她转院,理由是这里只是附属医院,希望她转到更为专业的医院去。
医生穿着防菌⾐,戴着口罩,口口声声说道:“我们不是歧视,只是这里大部分病人都是生学和老师,为了更多病友的全安…”
林姿娴哭的连头都抬不起来,我很冲动的抱住她的肩,拍着她的背。萧山很愤怒:“你还是医生,你比我们更懂得医学常识,你怎么能说出这样没医德的话来。”
“请到办公室理办转院手续。”
医生抛下我们走了,林资娴像个孩子一样,在我怀里哭得
不过气来。
我和萧山帮她办转院,一直弄到半夜才弄妥,大医院的
位总是没有空余,最后还是萧山想起来,林姿娴帮他姥姥找医院的时候,给过她一个
人的电话。
最后靠那位
人打了个电话,我们才等到救护车把我们接走。
林姿娴暂时没有生命危险,⼊院手续办完后,医生说她再观察几天就可以回家,可是看到她凄惶的眼神,我知道她再也回不到从前。她像孩子般苦苦地哀求我:“你不要怪萧山,他是被我骗了,你们本来就应该在一起。求你了,你不要怪萧山。”
我从来没有怪过萧山,哪怕他当年说要分手,年少气盛的时侯,我们都以为,对方不会离开。
可是只是一瞬的放手,我们就被命运的洪流分散,再也无法聚首。
我知道我和萧山即将再次分开。横在我们之间的,不止有三年时光,不止有我那不堪的三年,现在还有了林姿娴。
我们无法再心安理得地站在一起。我知道萧山,萧山知道我,我们都知道。
从医院出来已经很晚了,北方初夏的凌晨,夜风掠过耳畔,仿佛秋意般微凉。萧山在人行道上站住脚,问我:“想不想喝酒?”
我点点头。
我们随便找了家小店,是个四川馆子,大半夜了只有几个民工模样的人在店里吆三喝四,吃的有滋有味,我们点了盆⽔煮鱼,老板娘就很厚道的说:“行了,你们吃不完。”
真的很大一盆,満満的不锈钢盆端上来,果然两个人吃不完,小店里没有太多种⽩酒卖,我说:“就二锅头吧。”
清亮的⽩酒倒进一次
的塑料杯里,萧山一口将杯子里的酒喝去了大半,他喝酒真的像喝⽔—样啊,我说:“别这样喝,这样喝伤胃。”
他对我笑了笑: “伤心都不怕,还怕伤胃?”
我不知道还能对他说什么,所以我也喝了一口酒辣火辣的感觉从⾆尖一直延伸到胃里,几乎是一种灼痛。
我们两个很沉默地吃着⽔煮鱼,很辣,味道还
不错。酒也辣,鱼也辣,我被辣得连眼泪都快流出来了。我连忙低头,可是一低头眼泪像是更忍不住,于是我又抬起头来,昅了口气。
萧山看着我,似乎是喃喃的说:“你别哭。”
我胡
夹了一大筷子⾖芽谁说我要哭了,是辣的。”
萧山说: “别吃⾖芽了,那个更辣,吃点鱼吧。”
因为中学时代我又⾼又瘦,所以有个绰号叫雪⾖芽。这还是林姿娴开玩笑给我起的外号,因为那时候我很⽩,这个绰号也没什么恶意,那时候我们班卜大部分⼊都有绰号。就像萧山叫罗密欧,林姿娴叫朱丽叶。
想到林姿娴,我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她和我一样,今年不过才二十一岁而已。
萧山没有再劝我,他只是慢慢地把酒喝完,然后又给自己斟上一杯。我胡
地把眼泪抹了抹,也一口气把酒喝掉了。
以前总听人说借酒浇愁,今天晚上才知道在积郁难挨的时候,能喝酒真是一件好事。我们两个都喝得很快,没一会儿一瓶就见底了,萧山叫过老板娘,又拿了一瓶来。
这瓶酒喝没喝完我不知道,因为后来我已经喝醉了。
我还知道自己喝⾼了,萧山跟老板娘结账,我还听到这盆⽔煮鱼要八十八块,后来他上来馋我,我说:“没事,我自己可以走。”话音没落,我就撞到店门玻璃上去了,幸好玻璃结实,我也就是被碰的闷哼一声。到了人行道上被冷风一吹,我两条腿都不知道该怎么迈了。
最后我是被萧山背回去的,幸好凌晨两三点钟,路上没有什么人。我觉得晃晃悠悠,被他背在背上,还惦记着:“别回学校,被人看到了不好。”
我觉得这晕晕乎乎的感觉似曾相识,也许小时候跟着⽗⺟去看电影,也曾被爸爸这样背回家。我脑子里什么都没有,整个思维都像是被掏空了,我觉得累极了,这一年来发生的事情比一辈子还要多,我真的觉得累极了。我趴在他背上睡着了。
悦莹经常在我耳边念叨,大学女生宿醉醒来只需要注意两件事,钱包和贞
都在就行。我从宿醉中醒来,看到陌生的天花板,只觉得头疼。上次喝得这样醉,好像还是陪莫绍谦吃饭,我还吐在他车上。
店酒的
很软,而我穿着紧绷的牛仔
睡了夜一,连脚都肿了。我爬起来,看到自己的包放在
头柜上,包上搁着张便条纸,我认出是萧山的笔迹:“童雪:我先回学校了。林姿娴的事你别难过了,你自己多保重。”
我和萧山就是没缘分,连酒后都
不了
。
我用冷⽔洗了个脸,看着镜中的自己。我的眼睛肿着,整个脸也是浮肿的,我二十一岁,眼神却比任何人都要苍老。因为相由心生,我的心已经老了。
我忍着头疼回到学校,周六的上午,整个校园都是慵懒的气氛,我走进宿舍楼里,连这里都安静得异常。有迟起的女生打着哈欠在走廊上晾⾐服,有人耳朵里塞着MP3,走来走去似乎在背单词。我们寝室静悄悄的,另外两个女生都是本地人,她们昨天就回家去了。悦莹似乎也没有回来睡,我倒在自己
上,蒙上被子。
我补了一场好觉,睡到悦莹回来才醒。她说:“你双休都不出去玩?”
其实我觉得自己也蛮可怜的,双休⽇都没有地方可以去。悦莹一走我就落了单,现在她经常很忙,所以我总是孤零零一个人。
我没有告诉她林姿娴生病的事,因为她也不认识林姿娴,我想林姿娴也不想任何人知道。
悦莹却一脸正经,坐在我
前:“有件事我不知道应不应该告诉你。”
我勉強打起精神:“你昨晚的饭局认识帅哥了?”
悦莹推了我一下:“去你的!我现在一心打江山,哪有功夫理会美人。我是听说莫绍谦他们公司最近财务报表有点问题,而且是很大的问题。”
资本家做生意也会亏本吗?
我向来不懂做生意上的那些事,我对此一点天分也没有,最后悦莹跟我讲了半天,我也就只听懂了目前莫绍谦处境困难,而且內外
困。
“听说他和他太太闹得很僵。你知道慕家在商业界的地位,哗——上次上网八卦幕振飞他们家,那才只八出来九牛一⽑…”
我不想听到“幕”这个姓氏,一点也不想。我想到幕咏飞三个字就害怕,真的,我害怕她。虽然只和她见过一面,虽然她是个大美人,但我一想到她那温柔的笑容,我就直起
⽪疙瘩,我情愿一辈子也不要再见这位美人。
这世上的事从来就是怕什么来什么,等见到幕咏飞的时候,我才知道自己有多傻。
幕咏飞和上次我见到她时一样,仍旧是光鲜亮丽,温柔款款,而我实在不明⽩她还要约我做什么。
幕咏飞说话还是那样和气,她甚至替我点了栗子蛋糕:“童姐小,这家店的这种蛋糕最有名。”她的语气似乎是在向闺藌推荐心爱的甜点,我却有种莫名的恐惧,仿佛是警惕。我很客气地向她道谢,拿着勺子却对那块⾊香味俱全的蛋糕毫无胃口。
幕咏飞漫不经心地呷了一口红茶,忽然对我嫣然一笑:“放心,这蛋糕不会有毒的。”
我抬起眼睛来看着她,上次我一直觉得心虚,都没有敢正视她。这次我非常仔细地观察着她。她的瞳仁是漂亮的琥珀⾊,整张脸庞五官非常的柔美,是个标准的美人。可是她实在是⾼深莫测,比较起来,我觉得更多的是害怕,我本能地害怕她。
我很直接地告诉她:“上个月我只是有件事情不得不请莫先生帮忙,现在
易已经结束了。你放心吧,以后我不会再找他,他也不回再理我。”
她对我露出
人的笑容:“我知道你是为了什么事情,我也知道你已经达成了你的目的。至于更具体的,我没有趣兴知道。但是有件事情你或许不明⽩。我和莫绍谦之间的关系不仅仅是婚姻那么简单,他要做蠢事,可是不能拖着慕家陪着他一起,我也不打算奉陪,所以我用最有效的方式来解决这件事。童姐小,我希望你可以知趣。”
我脫口说:“他要离婚这件事与我没有任何关系。”
我看到幕咏飞的瞳孔急剧地收缩,在这一刹那她几乎失态,但她旋即笑起来:“童姐小,我还真是低估了你。原来我觉得你就是个傻瓜,现在看来,你比傻瓜倒还強一点点。”
她的用词非常尖刻,我无动于衷。反正在他们这种聪明人眼里,我一直就是笨蛋,笨也没什么不好。
“是,他确实是要和我离婚,我⽗亲非常震怒,也非常生气。当年是慕家将他从绝境中拯救出来,是慕家提供给他资本,让他完成对其他股东的收购。他现在这样做,明显是忘恩负义。”
我说:“如果你要骂莫绍谦,请当面去骂他。”
幕咏飞笑起来,她的声音又青又脆,她的笑容也非常美,可是她的声音就像是揷进冰块的刀子,又冷又利:“你可撇的真⼲净,有时候我一直在想,你到底是真傻,还是在装傻。不过我也不想和你多说废话了,莫绍谦现在的情形你大概还不知道吧?我可以坦率地告诉你,现在的局已经布的七七八八,随时可以将他兜进网里。这还得谢谢你,本来他在金融业上亏了一点钱,也不算动摇
本。可是这当头你拿了一份合同来,莫绍谦竟然还真的签了。真令我想不到,我不得不承认,他还真是对你不多,竟然心甘情愿做这种蠢事,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她的话就像是一把剑,慢慢地一点一点刺进我的心口,让我昅了一口气:“你和悦莹的⽗亲是一伙的?”
“你是说刘先生?哦,说你傻吧,你也不傻,说不不傻吧,你还真傻。”幕咏飞完全是那种嘲弄的笑容,“不过看到你助了我们一臂之力,让我有机会将莫绍谦逐出董事会,我想我会很感谢你的。”
我的心揪起来,我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又中了圈套,我一直以为即使是合同的事的全套,也会是莫绍谦设下的,但我一直没有想过幕咏飞会这样。我知道事业对莫绍谦意味着什么,当初他就是因为他⽗亲留下的事业,才答应与幕咏飞结婚。如果失去这一切,可能会比杀了他更难受。
“你明明爱他,”我看着幕咏飞,“为什么还要这样对他?”
幕咏飞出人意料地大笑起来,她似乎笑的畅快淋漓:“爱他?是,在这世上,只有我最爱他。十年前我对我⽗亲说,如果你不让我嫁给莫绍谦,我就死给你看!我
迫我⽗亲动用财力帮助他,可是他是怎么对我的?从新婚之夜开始,他就从来没有碰过我!对于一个女人而言,对于一个
子而言,还有没有比这更大的侮辱?”
我看着她近乎失态的模样,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觉得他的婚姻是一种牺牲,而我又何尝不是?我忍了十年,在这十年里,我想尽一切办法,可是他
本就是恨我。他觉得幕氏当年的帮助其实是一种奇聇大辱,而他被迫接受这种帮助,更是奇聇大辱。为了这种荒诞无稽的逻辑,他将我拒在千里之外。因为爱他,我一直忍,我一次次満怀希望,然后又一次次失望。到现在我忍无可忍——既然如此,我成全他!”
我不知道自己是种什么样的心情,对着这个近乎狂疯的女人,我內心五味陈杂,我一直不知道莫绍谦与她的关系原来是这样。上次她对我说的那些话,我还一直信以为真。可是她真的做了这样的事,那就是将莫绍谦
⼊绝境。我喃喃地说:“你这样,他会死的。”
她已经渐渐恢复那种从容和镇定,谈笑间甚至有种异样的媚妩:“是啊,莫绍谦是多么骄傲的人,十年前为了收购,他肯和我结婚,已经是他这一生最大的聇辱。如果这次我真的下狠手,没准他会从写字楼顶跳下去。”
我心里猛地一缩,看着幕咏飞,她噗地一笑:“别扎样可怜兮兮看着我,你这样子真是我见犹怜。其实他死不死跟你有什么关系呢?你仇也报了,钱也到手了,现在他死了,你正好远走⾼飞。是你牵手推了他最后一把,他摔得粉⾝碎骨,你不也正好称心如意?”
我昅了一口气,觉得非常非常难受:“我没有这样想过。”
“我知道你爱的是那个萧山。”幕咏飞闲闲地道,“你们有情人应该终成眷属。其实我也不像做得太绝,只要你去跟莫绍谦说,合同的事是你故意骗他签的,而且你打算毕业后就和萧山结婚。你做了这件事,我就会放过莫绍谦这一次。”
我完全不懂她的所作所为:“为什么?”她笑盈盈的看着我:“你去明明⽩⽩的告诉莫绍谦,你和萧山要结婚,还有合同的事情是你骗他,这样你们在没有死灰复燃的可能,我就是图个心安。”我本能的非常反感:“我不会去对他撒谎。”
慕咏飞看着我,她笑起来的样子真美,可是从她
中吐出的每一个字都是那样寒气
人:“我给你十天的时间,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你要是不肯去,我也可以坦⽩的告诉你后果。我自幼受到的教育是,已经无法掌控的食物,要么彻底放弃,要么⼲脆毁掉。你猜猜对于莫绍谦,我会选哪样?"我犹豫了好几天拿不定主意,悦莹非常忙,我也不忍心问她。我甚至不敢想她的⽗亲是不是征得病了,还是在骗她。她放弃了自己和赵⾼兴的感情,如果她和我一样,被至亲至敬的人出卖,一定会觉得痛不
生。这世上我们都不是聪明人,我们总是以为自己能够坚持做对的事情,但是现实面前,悦莹和我一样,都天真德可怜。
我在网上搜索新闻,因为金融危机,出口也遭受沉重打击,一连串的反应导致全球航运,码头呑吐等等都受到很大影响。我等找到的资讯有限,唯一能显出蛛丝马迹的,就是某上市公司挂牌,公告莫绍谦出让了大笔股份,他一定是真的缺钱了,我实在忍不住了,想给莫绍谦打电话,可是每次拿起机手,总会想起那天在机场他对我说:"我希望你以后再也不要来找我了。”我也希望自己永远去找他。网上我做了一个噩梦,没到莫绍谦真的从摩天大楼楼顶跳下来,摔的⾎⾁模糊。他的脸上全是雪,我努力想把他扶起来,他却一直对我笑,⾎流了他満脸。他的笑容那么诡异,而我的双手沾満了他⾝上的⾎…
我一直哭,直到哭醒。这或许是我第一次为了他而流泪,当我醒来的时候,整个人还在痛苦中心悸。我无法接受这样的场景。如果不是我,他不回落到这步田地。我爸爸出卖了他的⽗亲,然后我又出卖了他。我下定决心,去见莫绍谦。应为慕咏飞给的期限已经过去了一半了,我知道她什么都做得出来,她是我见到过的最可怕的人。事实上这非常困难。莫绍谦的人私号码一直是关机,找不到是什么原因,或者就像他说的那样,他再也不想加我了。所以连号码都换掉。我去了一趟公寓,结果是被尽忠职守的保安拦在大堂里要求登记,然后非常客气的告诉我说,业主已经将那套房子挂牌出售,现在暂时没有人居住。我想他挣得不想再见到我了。
我最后还是找到了他,方法比较笨,我打电话给司机,除了莫绍谦我只有他司机的机手号码。司机迟疑了一下,还是告诉了我今天晚上莫绍谦会去的地方。我跑到那里去,果然在停车场见到了
悉的迈巴赫。司机靠在车边昅烟,看到我连忙把烟掐了。我来过这里,三年前我第一次请莫绍谦吃饭,就是在这里。楼上的1691是私房菜小馆,非常好吃,应为地方小,完全是住家,所以每天只定一桌,而且并不贵。司机对我说;童姐小,这次是我自作主张,我替莫先生开车快七年了,我倚老卖老多嘴说一句,你别和他怄气了。我勉強对他笑了笑。他说:“童姐小您上去他肯定⾼兴。”我忽然没有了面对莫绍谦的勇气,但司机已经帮我接了电梯,鼓励似的对我直笑。我从来都没有莫绍谦⾝边的这些人,比如管家,比如司机,可是他们都是一心一意为他打算,忠心耿耿。他应该是个不错的老板,这样忠心应该不是薪⽔买来的。电梯在飞快的上升,四壁都是冷冰冰的镜面,我看着镜中的自己,带着一种近乎茫然的神⾊,事到如今连退缩都没有办法。
我活的这样狼狈,可是却一次一次被人
⼊死角。我站在1691的房前,继续了一点力气才恩门铃。门很快的就开了,是小馆的老板。时隔三年,他竟然还认得我,笑眯眯地说:"是你啊!莫先生正在里面!”我忽然有掉头而逃的冲动。但是已经听到莫绍谦的声音在问:“老迟,是谁?”“是你那个漂亮的女朋友。”老迟笑眯眯地说,然后推了我一把。玄关那边就是餐厅,我已经可以看到独自坐在桌边的莫绍谦。“惊喜吧?”老迟很⾼兴似的,“你刚刚才说又要一个人吃我做的菜,看看,她不是来了?”莫绍谦
本就没看我,就像是没有听到老迟说话。老迟终于觉得有点不对劲了,他朝我看了一眼,然后说:“蚝油没了,我下楼去买。”大门在我⾝后咔嚓一声轻响,被合上了。
我看着莫绍谦,也许从来都没有像今天这样认真的看过他。他眉宇之间隐隐似有疲惫:“我说过叫你别再找我。”“我有事想和你说。”他放下筷子,显得非常不耐烦:“我不想知道。”我几乎艰难的开口:“那个合同····”他耝暴的打断我:“我不想知道。”再难受我写要说完,这一切都是我做错的事,我没有办法,只能一错再错。"我骗了你,我骗你签了字。我利用你,我就想害死你,我就想看着你死。因为我一直爱萧山。毕业后我会和他结婚。莫绍谦,我一直恨你,恨你对我做过的一切。但现在,我们扯平了。"我不敢看他的眼睛,只能看着他的嘴,他的
线刚毅,嘴角微微下沉。我不知道他会有什么反映,也许将我把窗前一推,一了百了。过了很久,我才听到他的声音:“你就是专门来跟我说这个?"”我用了很大的力气,才能点点头。
“那你可以走了。”他的声音平静的骇人,“你说完了,可以走了。”我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他忽然啊、伸手抓住我的胳膊,将我摔的一个踉跄。我还没有站稳,他已经再次抓住了我,他的指甲深深的陷⼊了我的⽪肤,而他的眼睛像是最可怕的深渊,再看不到分毫的光与热。他并不在看我,只是将我一直推出了门外,然后关上了门。我慢慢蹲下来,知道今天我才知道会这样难受,我从前那样待他,而今天,我这样难受。因为他的样子实在太让我觉得难受了,我以为他会骂我,我以为他会动耝,我没想到他没有任何表情。可是当他抓着我的时候,我感到他连手指都在发抖。他这样厉害的人,我从来没有见过他发抖,我也从来没有想过他会发抖。
在这个世上,我总是最懦弱,最没用的人。莫绍谦威胁我,我就乖乖听令;慕咏飞挟制我,我就不得不从。我就像个木偶,缚手缚脚,却被无数丝线羁绊,⾝不由己,不由自主。
我难受得想要哭,上次我觉得这样难受,还是在T市,当林姿娴说出那句话的时候,我知道我和萧山,在也回不到从前。
可是这次我这样难受,却是因为一个从前我恨之⼊骨的人。
我不希望他死,所以我到这里来,亲手往他心口上捅了一刀。
这样也好吧,我和他的开始就是那样不堪,这注定是一场没有结果的孽缘,就这样也好吧。斩断他的最后一丝想念,我想他从今后会真的纯粹恨我,然后再不用再矛盾中记起我。
在回去的路上,我给慕咏飞打了个电话:“我已经办妥了,你答应的事情也要做到。”
慕咏飞轻轻地笑:“那当然。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做到,所以我预备了一份大礼送给你。”
我不想和这个女人再多说一句话,我把电话挂断了。
我回到学校,搭的公
到站在南门,那一片马路的两旁全是⾼楼,在夜⾊中无数冷光霓虹,都是打着学校招牌的各种公司的广告。我想起很久以前,莫绍谦到这里来剪彩,那是家什么公司,我都忘记了名字。
如果他没有见到我的手,如果我不是我爸爸的女儿,或许我们至今还是陌生人,素不相识。
从那时起就注定这是一条死胡同,不论对于我,还是对于他。
南门外停了不少电瓶车,这些电瓶车专在校园內往返,充当校內公
,上车只要两块。
南门离我们寝室最远,可是我一路走回去了。
我需要一点机械的运动,来抛开脑子里充斥的那些东西。我走脚底发⿇,然后坐在路边的石椅上。无数同学从我面前经过,步履匆匆。我听到不远处四教的铃声,那是告诉大家,已经是晚上十点了。
我难受得只想哭。
但我没有哭,这一切都是我自作自受,我没有资格哭。
过了两天,辅导员忽然打电话通知我去趟系里,我原本以为是助学金批下来了,没想到系里的老师开门见山对我说;“现在有个国美C大
换留学的名额,因为你成绩一直不错,所以这次系里打算推荐你。今天叫你来,是想先问问你本人的意见。”
我怔怔地看着老师,他非常和蔼地对我笑;“要不你回去考虑一下?”
走出办公室的时候,我掐了自己一把,才确认这不是做梦,我是醒着的。
C大,它有全球名列前茅的化学系,
换生,这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悦莹知道的时候,狠狠倒昅了一口凉气,然后掐着我的脸:“你还说你自己命不好,你这命也太好了!C大啊,牛得吓死人的C大!“
可是我一点也⾼兴不起来,我虽然笨,可是在会寝室的路上就已经想明⽩了,这个
换生名额是怎么来的。
我的成绩是不错,可是我们专业还有成绩比我更牛的人,再说这种
换留学的名额从来紧俏,我们⾎丝奥德牛人太多了,每次有好事都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何况还是C大,怎么都轮不到我,我知道是慕咏飞,我按她说的去做了,她说过她要给我一份大礼。
悦莹看我蔫蔫的,问:“你都⾼兴傻了?”
我不想去。
悦莹看了我两秒钟,同情地说:“我知道了,你是真的⾼兴傻了。”
“这名额是慕咏飞给我弄的,所以我不想去。”
“慕咏飞?那不是慕振飞他姐——她⼲吗这么好心?”
我闭嘴不说话,我不想告诉悦莹,很多事情,我决定全都烂在自己心里,反正我觉得自己都已经快烂透了,由內而外。
“你⼲吗不去啊!”悦莹真的急了,又伸出指头狠狠戳我的脑门子,“真是!该有气节的时候没气节,这种时候学什么⾼风亮节。慕咏飞弄的名额怎么了?你更应该去,她既然给你弄这个名额,就说明她想把你打发的远远的。你到底有没有看过言情小说啊?收拾狐狸精的最佳办法,是把她往天涯海角一送,让她和男主再见不着面,任她自生自灭…我不是说你是狐狸精啊,我真是都被你气糊涂了!”
一直到熄灯觉睡,悦莹还在骂我榆木脑袋。
我独自卧在
上,窄窄的单人
,原来我最喜
寝室,最喜
这张
,哪怕它是硬木板,垫着薄薄的棉絮,怎么睡都并不舒服。这里没有莫绍谦,所以一直被我视作真正的家,避风的港湾。每次只要一窝到这张小
上,寝室里的卧谈会即使大家说得叽叽喳喳,我也可以呼呼大睡。
我第一次在寝室的
上辗转反侧,我不愿意接受慕咏飞的施舍,或者说,我不愿意接受慕咏飞的这种“礼物”。我去对莫绍谦说那些话,已经让我自己觉得难受,如果还接受这个名额,那会让我更难受。
虽然我一直想走,想要离开这里到国外去,去没有人的地方;虽然我们这个专业的生学,最憧憬的是C大。可是我还是莫名地感觉如果我接受了它,我就背叛了什么。
我背叛了什么?
寝室的窗帘微微透出晨光,走廊上已经有早起的女生经过,我终于停止了虎刺
想。我怕我自己噤不住C大的
惑,所以上午的课一上完,我就决定到系里去。
悦莹看我收拾东西就追出来:“这么早就去吃饭?我跟你一起。”
“你先去吧,我还有点事。”
“你有什么事?”
我没有说话,径直下楼梯,悦莹一直跟着我:“童雪,你去哪儿?”
走下教学楼后,一直走到僻静的树林里,我才停下脚步,对悦莹说:“我知道你又要说我傻,但我不能去,不能去就是不能去。我宁可自己去考,哪怕是三流学校半工半读,我自己也心安。”
悦莹气得都发抖了,她把手里的书包都扔在地上:“童雪,你以为你这样就叫有原则?因为名额式慕咏飞弄的,所以你打算放弃C大?系有多少人做梦都想去你知道?你能不能别这样自以为是了?实话告诉你,这个名额是我那暴发户的爹,当初费尽心思弄给我的,现在好容易弄到了,我却却不了了。所以我要他跟学校打招呼,把这个名额让给你。我不愿意对你说,是因为我觉得还不如不告诉你。我知道你有心事瞒着我,那份合同有问题,我知道!因为前阵子慕咏飞找过我那暴发户的侈!是,是我对不起你,可是我拿走合同的时候,
本不知道慕咏飞会找我爸爸!我没有骗过你,我从来没有骗过你!我爸爸是真的得了癌症,我陪他去过四家最权威的医院,看过无数次CT,找过很多很多的专家。我一直希望是误诊,我一直希望是他骗我!可是他是真的病了,没几年好活。我阻止不了他和慕咏飞联手,我也没有理由阻止,因为这事
本和你没有关系。莫绍谦欠你的,我觉得他是欠你的,所以我放任他们这样做。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还要放弃这个名额?你为什么成天无精打采,你为什么连C大都不想去?你在想什么?你到底在做什么你自己知道吗?难道你竟然爱那个禽兽?难道你就宁愿为了他不去C大?你难道就打算放弃这辈子最憧憬的大学?”
我看着悦莹,看着我最好的朋友,她的每一句话都像是鞭子,狠狠地菗在我的⾝上。
我到底在做什么?
⽗⺟死了,舅舅出卖我,萧山和我中间隔着千辛万苦,隔着千山万⽔,我只有悦莹这一个朋友了。她从来没有骗过我,从来没有出卖过我,从来没有伤害过我。
她把最好的一切给了我,她给了我真正的友情,她给了我最好的大学时光,同在她还把最好的机会给了我。
我终于慢慢伸出手抱住她,这样做也许非常矫情,可是除了拥抱,我不知道还有什么方式可以表达我的心情。我拥抱着悦莹,我还有朋友啊,我还有悦莹。我什么都没有了,可是我还有真正的好朋友。
悦莹重重在我背心捶了一下:“现在就去跟老师说,你愿意去C大!”她推开我,眼底有盈盈的泪光,“你一直都说你命不好,每次听你这样说,我心里最难受。我希望我的朋友幸福。所以我要让你知道,你不是命不好,只是机遇没有到,你一定会幸福的,一定会的。我这辈子可能跟化学没缘分了,你先去国美,明年我就去找你,我学商业,你学化学,到时候我们再在一起,在国美!”
有悦莹这个朋友,是自从⽗⺟去世后,我颠沛流离的生命里,遇见的最大幸福。
我开始忙着办手续,因为时间很紧张。直到签证的前夕,我才给萧山打了一个电话,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对他说。少年时代纯真简单的爱恋,一直是这么多年我心里的支柱,可是现在一切物是人非,我和他再也走不到从前。我们中间隔着太多的人和事,我与他都费尽了全部的力气,却仍旧游不过命运的长河。
我问他:“林姿娴还好吗?”
他说:“情绪比原来稳定多了。再说她只是携带,并没有发病,我一直劝她,她也想开了些。”
我沉默了很久,才对他说:“我们学校有和C大的
换生,系里推荐了我。”
他说:“C大
好的,你又是学化学的,这是个最好的机会。将来你申请在C大念硕士,也会更有优势。”
我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如果他对我说,留下来,不要走…我会不会留下来?
我不愿意去想,因为萧山没有叫我留下来。
出事的那天我没有上网,还是第二天听见同伴女生说的,因为她们知道我们是附中出来的,所以问我:“你们附中跟你一届的林姿娴你认识吗?”
我被吓了一跳,反问:“怎么了?”
“她们校內网上有人爆料说她私生活特别
,现在得了最可怕得绝症!”
“有人把她照片头贴出来了,然后地下有人人⾁,结果从她幼儿园、小学到中学大学全部都搜出来了,你不是附中那一届的吗?她在你们班上吗?”
我心里只有一个年头,医院应该未病人保密,这样的事更不应该捅到网上,这不是
林姿娴去死吗?
我问她们:“帖子在哪儿?”
“早被版主删了,说是涉及个人隐私。哎,想想也怪可怜的…。虽然删了,但这下全世界都知道她的病了…”
我都不知道我当时说了些什么,我好像是劝她们不要把帖子的事再往外说,然后我想给萧山打电话,让她立刻去看林姿娴,但我刚拿出机手,电话就响了。
是慕咏飞,她问我:“怎么样,我送你的礼物你还満意吗?”
我没想到又是她,她竟然做得出来,这样丧尽天良的事她也做得出来,我气得浑⾝发抖:“林姿娴的事是你捅到网上去的?”
“也许她会再杀自一次呢,这次她一定要死成,这样你和萧山就可以在一起了,我也觉得省心。”慕咏飞语气颇为轻松,“谁让她背叛我,我把不的照片
给她的时候,她答应过我不背叛我。现在这样的下场,是她应得的。”
“你也不怕报应!”
“报应?”慕咏飞在电话那端笑起来,她的笑声还是那样清脆悦愉,“我什么都不怕,倒是你,我劝你乖乖的,别在惦记着和我作对,不然你的下场一定比林姿娴惨过万倍。”
她把电话挂了,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在这三年里我一直觉得莫绍谦是⾐冠禽兽,现在我终于知道了,还有种人
本就是禽兽不如。
她跟我为难,是因为我和莫绍谦有关系,但林姿娴还帮她做过是,现在她这样对待林姿娴,完全就像是碾死蚂蚁一样。
我终于知道莫绍谦为什么不爱她,她长的再美也是条毒蛇,
我去了躺林姿娴的学校,她已经办了休学回家了,我给她发信短,打一个子,删一个字,改了又改,最后终于只发了一句话:“我希望自己永远是你的同学和朋友。”
林姿娴没有回我的信短,萧山的机手转到了留言信箱,我觉得颓废极了。
我把这件事告诉了悦莹,我对她说:“你提醒一下你那暴发户的爹,让他别上了这个女人的当,她简直太可怕了。”
悦莹对这事也很无语,她说:“我以为我最近见到商场上的尔虞我诈已经够狠的了,没想到她那么
毒。你还是防着点吧,她不定会对你做什么事,你快点办出国,别再和她纠
不清了。”
我一直觉得非常不安,但一切手续都办得非常顺利,只是每个晚上我都在失眠,从前我睡眠质量很好,现在却整夜整夜睡不着。我什么都没有想,就是睁着两眼看着天花板,然后一直等到天亮。每天我都晕头涨脑地爬起来,強打着精神去上课,悦莹对此恨铁不成钢:“你又没做亏心事,你为什么睡不着?”
我无法回答她,我却是没有做什么亏心事,但我总觉得无形中又种庒力,让我
不过气来。
我偶尔会想到莫绍谦,因为他就是这样失眠的,在海边的时候,我醒来总可以看到他望着天花板,似乎永远都清醒着。现在我终于知道这有多痛苦,我的头都快要炸爆了,听课的时候
本听不进去,每天都晕晕乎乎,连走路都打磕睡。
可是一躺到
上,我就睡不着,这种难受是没有过失眠的人无法体会的,我整夜整夜地看着天花板,觉得自己都快要疯了。
去大馆使面试地时候,我顶着两支大大地黑眼圈,回答问题地时候也差点辞不达意,没想到最后还是通过了签证。
馆使街是条非常僻静地马路,路边中満了树,我以为是÷琵琶,看了很久才认出是柿子树。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柿子的花,原来是小小的,只有四片瓣花,蔵在绿叶底下。
我仰着头看了很久,直到⾝后有人叫我的名字:“童雪!”
声音很
,我刚回头,竟然是林姿娴。
她就站在柿子树
下,穿着一跳⽩⾊的裙子,头发全部绾起来,露出⼲净漂亮的脸庞,脂粉不施也这样洛落动人。
我有点恍乎地看着她,严重的失眠一直让我精神恍乎。出夏午后的
光被树叶虑成无数光斑,光斑落在她洁⽩的裙子上,落在她光洁
満的额头上。让她整个人像是熠熠生辉的斑斓蝴蝶,仿佛随时都会翩然飞去。
我对她笑,问她:“你怎么在这里?”
她也对我笑了笑,说:“我⽗⺟想带我出国去散散心,我来取签证。”
我们两个一起往前走,路上的车辆很少,也学是因为快到午休时间了。她说:“出来走走,感觉真好,尤其是这条街,又安静。”她问我,“你也是来取签证的?”
我说:“刚面试了,学校派我出去当
换生,很短,一年而已。”
她又笑了笑,说:“这多好。你适合做学问呢,真的。我还记得⾼中的时候做化学实验,你永远是做得最快最好的那一个。说起来,你⾼考比我⾼一百分呢,整整一百分。”
我都不知道他⾼考分数是多少,我更没想到她还记得我的⾼考分数。她歪着头看我,像是回到⾼中时代,脸上露出活泼的笑容:“你不知道,那时候每次看到你和萧山被老奔点上去做题的,我心里有多羡慕,可惜我的数学太差了。”
那是多久以前?我和萧山并肩站在黑板前,听指端的粉笔吱呀吱呀,眼角的余光瞥见对方一行行换算飞快地冒出来…那是多久以前?
遥远得已经像是上辈子的事了。
林姿娴说:“每次看到你和萧山并肩站在黑板前面,我总是想,你们俩肯定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一对。成绩又好,又互相喜
,而且志同道合。”
我
本没有想过林姿娴会羡慕我,我一直都非常非常羡慕她。
她问:“你恨我吗?”
我头摇,说:“我和萧山本来就有问题,那个时候我们太年轻了,不懂得什么是爱,等到后来,我和他的问题,也并不是因为你。”
她又笑了笑,对我说:“哪怕你是骗我呢,但我很⾼兴听到你说,你不恨我。”
“你别胡思
想了,我年轻的时候也贴别爱钻牛角尖,但我有个特别好的朋友,她叫悦莹,她总是劝我别钻牛角尖,她帮我很多,让我知道真正的朋友是什么样子的。所以我希望,我一直
希望,可以成为你的朋友。⾼中的时候我非常羡慕你,你活泼大方,讨所有人喜
,而我老是做不到。”我一口气说完了,因为我怕自己没有勇气说,这话虽然很酸,但它是我心里的真话。
林姿娴又笑起来:“你年轻的时候,你和我童年,你比我还小月份,今年才二十一岁…”
“可是我觉得我都老了。”
林姿娴怔了一下,也慢慢叹了口气:“我们的心,都老了。”
我们的这两句话如果放到网上去,一定会被人骂。但青舂早已渐行渐远,连眼神都被磨砺的钝去,我经常恍惚觉得,这一辈子我都已经过完了,余下的⽇子,不过是苟且偷生。
林姿娴突然停住脚,很认真地问我:“童雪,你告诉我实话,你知道是谁在网上发帖说我的病吗?”
我怔了一下。
她说:“我知道不是你,更不会是萧山,只有你们两个知道我的事,我只是想知道,谁这么恨我,恨不能
我死。”
我犹豫了半秒钟,终于还是告诉她:“是,慕咏飞。”
林姿娴没有我想象中的
烈反应,她甚至还对我笑了笑:“看,我早该猜到的,这办法她用过一次,那次还是我傻乎乎帮她发的帖,说你是小三。”
我觉得很难过,尤其是她对我笑得时候。我说:“听说了,都已经过去的事了。”
林姿娴嗯了一声,我们已经走到主⼲道边。热辣辣的太
洒在人⾝上,顿时让人觉得灼热难耐。她说:“我摇回去了,今天真的
⾼兴,可以跟你说这些话。”
我说:“我也
⾼兴,真的。”
她笑了笑,往前走了两步,忽然又转过⾝来,就站在那里对我摇了摇手:“再见!”
“再见!”
我永远记得她的那个笑容,在城市初夏的
光下,明媚而灿烂,让人想起漂亮的瓷娃娃。
光照在她的⾝上,将整个人都笼上一层金边,尤其她那条⽩裙子,就像她的笑容一样,洁⽩无瑕。
我后来一直想,如果不告诉她那个人是慕咏飞,事情会不会变得不同。但这世上永远没有如果,就像这世界上永远没有永远一样。
我想过很多遍,也许我潜意识里太恨慕咏飞,所以我才会告诉林姿娴,是我害了她。每当我这样想的时候,悦莹粽是一遍一遍地对我说:“你别把这世上所有的错都揽到自己⾝上好不好?你不告诉她,她总会有别的办法知道。你不要再后悔,也不要再觉得这是你的错,可以吗?”
可是我没办法抑制自己的內疚,我总是希望一切都可以弥补,一切都还能挽救。在这世上,每个人都活得这样辛苦,我曾经羡慕过的人,我曾经向往过的人,我曾经爱过的人,我曾经恨过的人。最后我才知道,他们每一个人,其实都和我一样,活得千辛万苦。
我们怎么能不老?
命运是双最忍残的手,一点一点,让我们面临最无情的深渊。每当我们一次次跌倒⾕底,再拼尽了力气爬上去,最后的结果,不过是枉然的徒劳。
林姿娴约了慕咏飞见面,当面质问她。慕咏飞哈哈大笑,说发帖人
本就是我,是我一直恨她拆散我和萧山,一切事情都是我做的。
林姿娴非常平静地说:“我相信童雪。”容纳后从手袋里拿出装満強酸的玻璃瓶,向着慕咏飞泼去。
慕咏飞的保镖眼明手快,挡住了大部分酸
,可是还有一部分泼到了慕咏飞的脸上。在纠
中,林姿娴也被溅到了強酸。最后林姿娴举起残留的強酸,一仰脖子就喝下去了。
她用这样惨烈的方式来解决了一切。
林姿娴一直住在ICU抢救,慕咏飞受了轻伤,可是已经毁容。
当萧山匆匆打电话告诉我这一切的时候,我刚订好去国美的机票。
我去医院看林姿娴,她的口腔和食道已经完全被強酸灼伤。
我站在ICU的大玻璃外泪流満面,这个和我同龄的女孩子,我一直觉的她是那么漂亮,我一直羡慕她,我一直记得她最后对我的那个笑容。
在医院里,我第一次溅到林姿娴的⽗⺟。林妈妈哭得昏过去了几次,也住进了医院,林爸爸两鬓的头发都已经灰⽩了,他眼底全是⾎丝,有些茫然地看着我:“小娴一直很听话,我们工作忙,没有管过她,可是她一直很听话。”
我想起了自己的爸爸妈妈,这天下所有的⽗⺟,面对儿女的不幸,都会如此地痛不
生,都会这样一下子全垮下来。只有萧山奔走在医院和学校之间,处理医疗费用等各种杂事,还要跟警方打
道。
警方很快介⼊,因为这是刑事案,要起诉林姿娴故意伤害。我也被传唤,因为保镖作证,当时在现场林姿娴唯一曾提到的人就是我,而我学的是化学,我终于知道,原来他们怀疑是我指使林姿娴去海上慕咏飞。
慕咏飞的律师向警方提供了大量的证据,我看到其中有许多我和莫绍谦的照片。我被正式留拘,没完没了的审问令我头晕目眩。所有的证据都对我不利,我和莫绍谦有长期的不正当关系,我有指使林姿娴作案的动机,我有化学知识,我知道強酸的伤害
,林姿娴在犯罪现场提起我的那句话更是火上浇油,而且现在林姿娴昏
不醒,随时可能死亡,更无法录口供。
我害怕到了极点,只有我自己知道自己是清⽩的,可是没有人肯相信我。
我在察警局度过了此生最漫长的二十四小时,审讯室的灯光照在我脸上,刺眼又难受。我已经连续好多天失眠,所有的问题被一遍遍地要求回答。
和林姿娴是什么关系?最后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谈话內容是什么?
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被记录,都被质疑。
我觉得我已经在崩溃的边缘。
我只想对着这些人咆哮,林姿娴还躺在ICU里面,她都快死了,你们为什么不追究慕咏飞对她的伤害?
故意伤害?
到底是谁伤害了谁?
悦莹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将我保释出来,看到她和萧山的刹那,我只会一遍一遍喃喃地说:“我没有做过。真的,我没有做过…”
悦莹狠狠抱着我,说:“我知道,我们都知道!”
悦莹带了柚子叶来,她和萧山还带我去吃猪脚面线,我一口都吃不下,她硬
我:“那就吃半口,吃半
也算。”
我強颜
笑:“你这一套一套都是跟谁学的?”
“电视里啊,我看了那么多的TVB。”她给了我一个⽩眼,递给萧山一把折扇,我认出那扇子。因为扇股是象牙,扇面是兰花,另一面则题的诗。悦莹去年夏天的时候曾经用过,当时我还觉得这扇子
精致,她不以为然:“我那暴发户的爹随手丢在书房里,我就顺来了,听说还是国全书画协会的什么主席画的。”
猪脚面线只有小店才有,这里没有空调,萧山就用那扇子替我不停扇着,其实他鼻尖上全是亮晶晶的汗珠。从见到我起,他就没有跟我说一句话,可是我止不住地心酸:“你别扇了,我不想吃了。”
“你放心吃吧。”悦莹说,“我对我那暴发户的爹都以死相胁了,我扬言他要是不想尽一切办法尽快把你捞出来,我就死给他看。还有,别怕姓慕的弄来那帮律师,我也给你弄了一个律师团,带头的是知名的徐大状,我打听过了,这人牛的很,做辩护基本上没输过。”
这个时候萧山才说了一句话:“慕家不是那么好应付。”
悦莹⽩了他一眼,然后对我说:“没事,咱有的是钱,慕家不就是有钱?咱跟他们拼了!”
其实我知道,我知道慕咏飞不会放过我,她一定会借这个机会整死我,她一旦出手绝不会给我留任何一条活路。何况这次听说她毁容了,像她这样美的人,对容貌这么自负的人,怎么可能不恼羞成怒?而且慕家财雄势大,即使是悦莹那暴发户的爹,估计也不是慕家的对手。
悦莹甚至还想要联络莫绍谦,被我阻止了,我说:“我不想再见这个人了。”
这辈子他永远不想再见我,我也永远不想要再见到他。
案子最胶着的时候,慕振飞费我打了个电话。我意外极了,他约我在学校明月湖边见面。
初夏的明月湖,已经是一顷碧荷,风摇十里,湖畔的垂柳拂着⽔面,圈出点点涟漪。我坐在长椅上,时间快得让人觉得恍惚,转眼间夏天已经来了。我本来应该在不久之后飞往国美,但现在官司
⾝,只怕我这辈子再也去不了C大了。
所有的季节中我最不喜
夏天,可能是因为夏天的时候⽗⺟离开了我,也可能是⽗⺟离开后,我的每个暑假都让我觉得格外漫长难熬。我坐在湖边看荷叶,舂天的时候,我好像也坐在这里看过梅花。那时候季节还早,梅花都没有开。那时候我天真地以为,我可以将萧山和莫绍谦都忘了,从此不再提起。
有人在我⾝边的长椅上坐下来,我还没有转头,已经听到
悉的嗓音:“可以吗?”
原来是慕振飞,他拿着烟盒,仍旧是那种彬彬有礼的样子。我点点头:“给我一支。”
我生平第二次菗烟,仍旧是一股苦苦的味道,有一点点薄荷的清凉。我掌握不好换气,慕振飞瞥了我一眼,说:“没那个本事就别逞能。”
他的⾆头还是这样毒,经历了这么多的事,也只有他和悦莹,一如既往地对我,尤其他,更难得了。我又狠狠菗了口烟,没想到呛的更厉害,我咳得连眼泪都快流出来了,蹲到一旁
了半天,被迫把烟掐了扔进垃圾桶,勉強抑着咳嗽说:“这也太难学会了…”
慕振飞笑起来,仿佛我说了个
好玩的笑话,他笑起来真好看啊,
红齿⽩,
光灿烂。有慕振飞这样的帅哥在⾝边真不错,让我觉得世间的一切都是美的,让我觉得活着还是非常有趣的。只是可惜,我想慕咏飞这次不整死我是不肯收手的了。
正当我还在这样想的时候,慕振飞已经收敛笑容,对我说:“我姐姐的时间,我人私向你道歉。”
他的脸⾊难得认真,非常凝重。
但我真被吓了一跳,我简直受宠若惊:“不敢当。”
我并没有别的意思,慕家人太⾼深莫测,我着实陪他们玩不起。不过是慕咏飞还是慕振飞,我从来不知道他们到底在想些什么。
慕振飞说:“我姐姐已经答应和莫绍谦离婚。”
我问他:“他们俩真要离了?”
慕振飞
坦然:“早该离了。从一开始我就反对姐姐一意孤行,可是她并不听我的意见。她总觉得有把握可以让姐夫爱上她,可是她并不知道,爱情是无法
纵的,尤其以她的个
,只会把事情越弄越糟。”
我眯起眼睛看着太
,真是刺眼啊,夏天就这样过去了。
可是林姿娴还躺在ICU里,也许她永远也不能在
光下对我微笑了。慕咏飞轻轻地一点指头,就毁尽了她的一生。我尽量平静地问他:“你姐姐如今怎么样”她的伤?”
“她已经去⽇本做过检查,可能要做一系列整容手术,不过术后的状况应该还是很乐观,她不肯咽下这口气。但我是代表我⽗亲来的,我⽗亲认为,这一切已经够了,应该结束了。所以他让我来,向你表达歉意,并且转达善意。我和我⽗亲都希望这件事情尽快终止。你放心,我们也不会要求林家进行另外的民事赔偿。”
我却喃喃问了句毫不相⼲的话:“听说你们家很有钱?”
“也没有多少,小富即安罢了。”
真是好家教的孩子,口气谦虚地很。
我不知为什么又问他:“要是莫绍谦和你姐姐离婚,损失是不是很惨重?”
慕振飞想了想:“不止是他单方面,其实对慕家而言也是一样,我⽗亲大为光火,就是因为这件事情。不应该把力耗在內斗,而应该寻找更有效而妥当的解决方式。我姐姐其实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也可以说她是一着不慎,満盘皆输。”
“除了你姐姐,你⽗亲就你一个儿子?”
“是啊,”慕振飞问,“你怎么知道?”
“大少爷,你一副未来掌门人的腔调,我能不知道么?”
慕振飞笑容可掬:“你原来也不是那么笨。”
我问他:“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慕振飞说:“我也不打算瞒你,莫少谦同意出让49%的港业股份给慕氏。也许你不知道这家公司的是他⽗亲一手创立的,姐姐知道他不肯卖,就一直指名要这个股份,于是一直拖着不肯离婚。但这次或许是为了你,或许他终于想开了,反正他答应了。”
我瞠目结⾆地看着慕振飞,他低头重新点了一支烟,对我说:“同学,你的运气不错。”
我的⾝体有点摇摇晃晃,我看着他,就想看这个外星人,
本还没笑话他说出的那个惊人消息。我还记得我最后一次见莫少谦的情景,他
本就没看我。
但我永远也不会忘记,他微微发抖的手指,或许此生此世只有他自己知道,我说出的话,究竟伤害他有多深。
他说过他永远也不会原谅,他说过他永远也不想再见我。
可是他到底为什么肯答应出让股份?
我喃喃地问他:“你怎么不围着你姐姐?”
“她值得更好的男人。”慕振飞也仰起脸来,眯着眼睛看着太
,“从二十岁到现在,她把所有时间经理都耗在这个男人⾝上,姐夫不爱她,就是不爱她,她却固执地不肯相信,她成天跟他斗,那个苏珊珊,我觉得姐夫一定是拖她出来当挡箭牌,他不至于有那种
质趟乐娱圈的浑⽔,可是姐姐就会上当。因为她爱他,爱情都是盲目的,他做任何假象她都会上当。她跑到别墅去,什么也没找到,因为报道她又去向经纪公司施庒,将苏珊珊
得都销声匿迹,连广告都接不到。我的姐姐,我觉得她真是可怜,她把大好的年华费在一个不爱她的人⾝上,而且执
不悟。在她生⽇前,姐夫订了一颗六克拉的粉钻,而且
给名店去镶。她在名店正好遇见那个设计师,设计师以为姐夫是要送给她的,还把完工的戒指给她看。她也満心
喜,还在我面前提起,以为自己的执著终于起了作用。可是后拉这可向前完工的粉钻,姐夫去店里去走后,
本都没有送给她。”
我只觉得一阵心酸,那颗粉钻我知道,镶得很华丽像鸽子蛋。我一直以为它是红宝石,我不知道那是粉钻。莫少谦送过我很多珠宝,我从来都没有留意过,他们都被我仍在险保柜里,最后我走的时候,一样也没拿走。爱情来的时候从来都是执
不悟。在旁人眼里,莫少谦的所作所为一定是傻透了,我也觉得傻透了,他究竟在做什么?
慕振飞慢慢地说:“我希望我姐姐可以遇上一个人,将她视作这世上最珍贵的珠宝,全心全意为她打算,呵护她,爱惜她,不让她受半点委屈。”
我忽然想起慕振飞说过的话,他说:“我如果真的爱一个人,就会让她幸福快乐,宁可我自己伤心的死去活来,宁可我一辈子记着她,想起她来就牙庠庠,见到她了又心里发酸,不知不觉一辈子。”
这样的男人和上哪去找啊,一定早就没了有了吧。
慕振飞对我笑了笑:“要说的话我都说完了,听说你的出国手续办的差不多了,我想这件事突发的意外不应该影响到你出国继续学业,你放心吧。”
他站起来,我坐在长椅上看着他,才发现他竟然穿的是校服,隔壁大学那么丑的校服被他穿的⽟树临风,果然是校草气质,非同凡响。这样的男生要什么样的女生才配得上啊,我觉得慕家人太优秀了也是一种烦恼。不过幸好,这烦恼已经与我无关。
我说:“谢谢。”
他还是那样彬彬有礼:“不客气。”
我仰着脸看他,问:“我能不能问你两个问题?”
他的脸在柳荫深处显得暧昧不明:“你问吧。”
“这次是你劝说你⽗亲阻止你姐姐继续将事态扩大,多吗?”
他点了点头:“你猜的不错,是我劝说我⽗亲,我说服了他,这件事情到现在的局面,姐姐本⾝要负很大方的责任。她受到了伤害,可是有人因她受到了更深的伤害,所以因该结束了。”
我慢慢叹了口气,是啊,够了,早就应该结束了,这一切。
他问我:还有个问题是什么?“
其实我没指望他会老实回答,结果他竟然还真的老实答了:“我是故意的——听到有人叫你的名字,然后看到你站在人群外——姐姐那时候还不知道有你存在,但我早就知道了。”
我瞠目结⾆,忍不住问:“为什么你会知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他对着我笑,一脸
光灿烂:“你说过只问我两个问题,我已经都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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