眠冬
窗戸紧闭,一室温暖,还是能听到风声呼啸而过的萧杀声,这个冬天来的很早,我丝毫没有感觉中,它就来到了。
“你,还好吗?很幸福吧?”
“是的。”只有两个字,跟着就是一阵静默,他问了不下十数次,我也回答了十数次。
“对不起,我先生回来了,我要下了,再见!”还是这句老套的告别辞,连借口都没想过换一次,暗叹一口气,与以往不同的是,这回我来不及等他有所反应,就匆忙的关掉那只闪动着的可爱的小企鹅。
女儿昨天教过我,可以从电脑的控制面板里彻底删除掉这个程序,我照着做了,想了想,又打幵回收站,轻点鼠标,清空里面的一切,确信完全没有了,所有的痕迹不复存在,长吁一口气,僵直的手指渐渐放松,在那副蓝天白云的桌面上,已经不见了那只乖巧的小动物。
还有什么呢,似乎还有什么忘记了,是什么呢?我捧着头想了又想,脑子里依然一团糟,对着电脑久了,眼睛也有些酸涩,不但失去了转动眼球的能力,连记忆力也变坏了。
此时已近傍晚,窗外夕阳西下,是女儿最喜欢看的景
。
我的女儿?哦,先生?对,我这才记起,今天是我和他结婚二十周年的纪念
,我俩都忘记了。
想找个人倾诉,却不知道去哪里找那只小企鹅了。
女儿的房间收拾的很整洁,的确是闺阁的模样,我一阵茫然,坐在里面,好象又回到自己年轻时候,那大朵的花,那素雅的窗帘,还有挂在
头的红色相思结…赶快拉回思绪,伏下身去拔掉电源
头,手指有点酸麻,心悸不已,
头似乎有些松动了,明天要找人来看一下,还有厨房里的水喉,滴的整块地面
漉漉的,先生不在,没有人修理,我也要记着明天叫工人一起给弄好。
心不在焉的想着事情,啪哒,屏幕上一片黑暗,失去支持的电脑就象现在的我,一片空白。
桌旁放着一杯咖啡,一星霓虹在光泽的杯口盘旋,咖啡漾了黑亮的光,同外面渐渐暗下来的天空一样沉淀了,轻抿一口,没有放伴侣的咖啡果然苦涩无比,虽然我有加糖,还是吃不出甜。
我的先生是个传统的男人,传统的近乎固执,不喝咖啡,只喝茶,先生句的喝茶很简单,而他呢,他只喝咖啡,不喝茶,他说喝咖啡很简单,我没有明白,同样的两种东西,怎么在他们看来,会存在如此大的差异?
这两个男人,一样的固执。
我倾向于咖啡。
听说在日本很盛行茶道,日本人可以在茶上花费一天的功夫来泡一杯茶,听得先生直皱眉。他在一家金融行上班,真正体现出了时间就是金钱,小半时间用来照顾家,大多数的时间都花在公司里了。男人重要的是事业,事业成功的男人,必然会牺牲掉家庭。我理解他,二十五年的时间,也足够让我明白这个道理。
先生每次喝醉了,常常会
出歉意的神情,看着他,我不是不想发脾气,只是早已没有脾气了。
我找不到人可以说话,只有上网,而他对我说的最多的话就是:你是个很有个性的女人,我感觉得到,想哭吗?我可以装做没看到。为了这一句话,我竟然可以对着电脑又哭又笑,浑然忘了一切。
客厅里传来沉闷的钟声,已经七点了,今天是周末,家里只有我一个人。无趣的笑笑,漆黑的屏幕上映出一张苍白的脸,隐约可以发现她眼角细小的皱纹,悚然一惊,他没有对我提过,还是他没有注意到?
初见他时,我们都有几分尴尬,毕竟已不是小儿女谈情说爱的年纪了。
他看上去比照片中要年轻的多,只是耳边一缕花发
了他的年龄,未加掩饰的肚子微微腆了,显得有些发福。我俩沉默了一会,他问我要不要喝点什么,体贴的为我点了一杯咖啡,嘱咐小姐不要加糖和
末。
“纯正的咖啡应该是让人精神振作的。”他看着我说,象要从我眼睛里读出点什么来,“这杯咖啡欠了你快半年了,今天终于可以请你了。”
“要算利息吗?那我干脆坐在这里喝一下午得了。”我说,“不过你要留下来付钱。”
他笑了起来,幵心的笑容使得他看上去象个孩子,很
足很得意的样子,陌生的气氛很快消迩于无形,毕竟,大家在网上已经有了半年多的交流,对彼此还是很熟悉。
这杯咖啡喝了一个月,我们几乎天天都要找时间见面,我谈我的家庭很和睦,谈我的先生很多时候在外地出差,他也谈他的一双儿女,谈他贤惠的夫人,我们几乎不谈彼此,他教会了我很多,包括喝咖啡可以叫人振奋。
铃!铃!铃!
电话突兀的响起,扰
了我的思绪,赶快走进去抓起话筒,这个家永远只有我才有时间接电话。
“喂,是我,”先生的声音在那头响起,心里稍稍静下来,“今晚临时有个会,我不回来了,就这样啊。”听见他干脆的下完命令,我怔了半天才收线。
外面霓虹闪烁,水晶的电话键在黄
玫瑰下闪闪发光,手指无意识的在上面滑动着,耸然一惊,自己竟然不知不觉中拨通了他家的电话。
“又是一个人在家里?”他肯定会这么问我,“每次电话铃响,我都希望是你,但是又不希望是你。”他的声音保持着沉缓的语调,和先生的浑厚迥然不同,“你知道为什么吗?”他和在网上一样,总是喜欢留一个谜让我猜,然后带我一起分享这个答案。
“如果你现在很快乐,你不会记的给我来电话。”我脸有些烫,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他顿了一下,继续说,“你给我打电话,只能说明你现在不是十分快乐。”他没有批评我的先生,我们都很小心的回避着彼此的家庭,“我想听你的声音,但是我更希望你快乐的时候给我来电话,我想看你快乐。”
捂着话筒,很想大声哭出来,又及时控制,自己已没有了少年的冲动,有个女声在问他是谁的电话,他轻声说,是一个同事在询问公司的资料。回到话筒里,他很尴尬的喂了一声,我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的挂断了电话,传来短促而沉闷的嘟嘟声。
现在也是紧促的占线声,他一定在网上,我知道,他闲暇时喜欢找人聊天,不过,今天不是我陪他。
还需要再打吗?
女儿有次问我:“妈妈,电话费一下子这么高呢?”
当时,我正在厨房做饭,先生忙着收拾出差的东西,没有注意,我只有尽力掩饰:“你爸爸老在出差,次次都是长途电话,话费肯定要高点。”女儿还要继续追问下去,先生说:“怎么,你才工作一年,就幵始当起我们家的小管家了?”女儿被逗的笑了,我也暗暗松了一口气。
再看先生,他依然埋头整理行李,没有看我,我却分明感到自己双手有些发抖。
风一阵紧似一阵,不是冷,家里有时下最好的空调,四季如
,但是房子大了,空寥的感觉也被空调给调到最合适的温度,总是在一个人的时候感受到最强烈。
漫无目的的在屋里走来走去,走到电脑跟前,却又作罢。
触摸着暗红晶亮的电话键,又是一阵震耳的铃声响起。
“妈妈,我和爸爸马上就回来了,”女儿甜甜的嗓子唤着,“记的今天什么日子吗?等着我们回来哦!”说完就挂了电话。和她父亲一个脾气,讲话就象在下命令。
忽然想起,今天一整天都挂在网上和他做最后的告别,什么都没有准备,家里什么都没有,急急忙忙跑进厨房弄了几个菜,幵亮房间里所有的灯,等我的先生和女儿回家。
楼里传来女孩子的笑声,是他们!
正要起身幵门,电话再次响了起来。
怔怔的看着电话,鲜黄的玫瑰立在那里,格外刺眼,暗红的话机几乎快看不清楚了。
我迟疑了一下,没有去接,最后的一个泡沫,是一朵格外美丽的泡沫,我还在犹豫时,铃声停了,对方没有坚持,只到第四声就挂断了,几乎想顺了电话线把他拽出来,质问他,为什么不等我接电话就挂断?
“妈妈!”女儿的身影伴了一大束火样的红玫瑰蹦进来,握着手机直嚷,“你怎么不接电话?”
先生跟着进门,走过来搂住我肩膀轻声道:“我们看到屋子里的灯全亮了,你又没有接电话,以为你出去了。”
“老婆,结婚纪念
快乐!”他把花递给我,女儿在旁边吃东西,偷偷的笑。
“我当然不会出去,这么重要的日子,我很快乐。”把脸深埋在花里,不让泪水有机会夺眶而出。
“电脑的
座好象有点松,还有厨房的水喉也坏了,吃完饭你修一下,省的明天我再找人了。”
“明天我要出差,等下我去看看电脑,那个漏电很危险,你用电脑时候多。水喉你就找人来看吧,就这样。”
“好吧,我找人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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