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寺院敲钟击罄的声音才传来,冰儿便迫不及待往台阶上跑。
“小姐,小心…”
悦儿才喊出声,冰儿已一头摔在跟前。
台阶下排成一排,楚老爷派来护卫监视的一票人马护院们,全偷偷掩嘴窃笑,拚命忍住不敢笑出声。
“这该死的罗裙,老是绊倒我!”
冰儿娇声诅咒。浑然不觉一名大家闺秀,三不五时会被罗裙绊倒,实在是太可笑的事。
传出去,北京城里的王孙公子还有哪个敢上门来提亲。
冰儿只顾着要见浩哥哥,哪怕疼,摔多几次,就习惯了。别人爱笑痛肚子,她可不负责。
只有悦儿担足了心,哪还笑得出。这个把月来,小姐每隔数
便来慈宁寺礼佛参禅,为楚老太夫人祈福。她虽谨奉老太夫人和楚老爷的命令,千小心万小心地好生伺候,可就是没法替她摔跤。只能提心吊胆小姐替老太夫人祈福时,她便在一旁替小姐祈福,盼她别摔得太严重。
说也奇怪,大概是佛法无边,悦儿觉得小姐每每在礼佛后,便会暂时转
,连说话的声音都变得好温柔,走起路来也是莲步轻移。就像又回到逃婚前,她不曾摔得什么也记不住时那样。
悦儿哪知道,其实是每当冰儿来到寺里后,便巧妙地和一早等在隔壁静思房的江秋对换掉衣棠,两人互调回身分。因此,真正为楚老太夫人祈福的是江秋,不是冰儿。
“悦儿,祖母的身体和气
是不是好多了,还有爹爹他…也很好是不是?”
打心底真切关心,问出这句话的是江秋。
“这还不都是小姐一片孝心感动诸神佛,老太夫人和楚老爷才会身体安康,富富贵贵长命百岁。”
“只要爹爹和祖母身体无恙,福寿康宁,江秋就算折寿十年亦是值得。”江秋孝心感人地才说完。
“阿弥陀佛。施主有请。”
十指合掌,微微领首,法衣上系着佛珠的慈空方丈已过来,领着她们往后面禅房走去。
江秋一双翦水眸子,瞧了一眼每每经过便瞧见,却不曾深思,禅房两边的两句门联,右边写着?“白
传心净”?左边写着?“青莲喻法微”
顿时了然于心的领悟到?佛心清净,佛法
微。
至于暂时开溜,放自己几个时辰清闲,不必再辛辛苦苦、斯文端庄地冒充楚家千金的冰儿,此刻正和柳浩在寺院后面,一条弯曲的小径,通向一座隐蔽在深深花木和郁郁梧桐林中的六角亭里,互倾相思。
“浩哥哥,你是不是怪冰儿出的这个鬼主意不好,害你独自住在穆大婶那儿怪寂寞的,又不能天天见到我。”
冰儿已迫不及待把柳浩仔细瞧了好几遍。发现他英俊的脸庞上,左边脸颊好象比右边脸颊消瘦了许多,大惊小怪又心疼万分地嚷。
“这话该是我问你。你一个人简直像被人软
般,住在雕楼画栋偌大的楚府里,虽仆役云集,被伺候得无微不至舒服透顶,却半点行动自由也没有,当真是太为难你了。”
柳浩瞧冰儿打从一见面开始,一双水汪汪灵动晶亮的眸子,就直盯着他左边脸颊瞧,就不知她又在打什么鬼主意?敢情是自己左边脸颊得罪她了,要不就是有只害虫停在上面休息纳凉?虽满心满眼满口为她心疼不舍,却仍难改老实爱脸红的毛病,索
赶紧用大手遮住左边的脸。
冰儿最最爱看,最最想念,简直爱死了的就是浩哥哥脸红的表情。
她妩媚带笑又顽皮透顶地挪开他的大手,双手圈住他的脖子,踮起脚尖,爱娇
人地把红滟滟的樱桃小嘴,连带一记记的热吻,重重烙在他的左脸颊上。
“一定是左边脸颊亲得太少,才会比较消瘦。”
冰儿发觉这理由最是合理。边亲还得边语音模糊不清地忙说道?
“当然是太太为难我了,简直就像被关在深宫内苑里的可怜公主。有多闷多惨,说来浩哥哥听了肯定要心疼半天,所以就算了不说了。不过,为了成全秋姊姊和杜公子彼此的一往情深,也唯有暂时如此罗!再说,助人为快乐之本,我和秋姊姊那么投缘又长得一模一样,就冲着这点,我冰儿说什么也不能袖手旁观,见死不救…”
一串热吻,一串长篇大论说下来,冰儿哪晓得早已把柳浩狂炽的深情热爱,
拨燃烧至最高点。他改被动为主动,深深
绵地把冰儿吻得心
神驰,吻得全身血
逆
,娇
不息。
吻得四周初
发芽,清秋凋落,笔直耸立的郁郁梧桐都羞红了枝?和树干。
杜擎满脸都是被浓情
意醺陶得喜孜孜,乐晕晕的神情?满心都是江秋轻颦浅笑,柔情似水又深情款款的身影。
总之,满脑子都装满她、她、她,几千几万个娇羞答答的她,巧笑倩兮的她,风姿绰约,又飘逸清丽脱俗的她,就这样把每一个她藏在心中最深处,一路驰骋快马加鞭地,由穆大婶那儿趁夜赶回北京城的震府。
才进得震府的后花园,便瞧见两名高大的人影,正
头接耳窃谈着,由假山池水那头经过,他顿时疑心四起,收起脸上的疑醉喜孜,一个箭步悄然跟上去。
只听得其中一人悄声道?
“刚才我跟你提的那些事,你都记住了。请转告魏公公,说我们大汗要他在近
内尽快派使者出关,有要事商讨。”
“是是是!一定!一定!还烦请武师在大汗面前替在下多多美言几句。”
频频点头称是,声音对杜擎来说再熟悉不过的是,西厂的震二总管,震府的老爷震钱彬。
由于不敢跟得太近,杜擎只能隐约捕捉到一些些被夜风吹送来的花香分散了的声
和语音,只听得他们又窃窃私语了一阵子。
杜擎愈听,心头愈
结纷
,但
中已有个谱儿,却是教他寒意穿心,骇然心惊的谱儿。
再想到方才那一叠连声说是,极其谄媚奉承的话,竟是出自平
他最尊重诚服的大恩人,震二总管那张长得堂皇玉貌、方面大耳的嘴脸,便觉胃里一阵恶心翻搅。
“震二总管,你刚送走那位可是满洲派来的使者?”
以往种种蛛丝马迹,及久搁在心中总总
绕绕的疑团,已膨
到最高点,再也止不住地冲出杜擎的喉咙口。
蓦然间,在黑暗中被人拦截住的震钱彬,到底曾是四川剿匪的指挥,又是堂堂西厂二总管,能吓住他的事还几乎是没有,更何况是这桩他既然做了,也不打算再隐瞒的事。
“杜指挥,既然你都看到了,也听到了,还何需问?这满洲武师的确是努尔哈赤派来,有要事要我禀告魏公公。”
“这满洲贼子有震二总管包庇撑
,也难怪敢在北京横行。魏公公果然私通满洲,是通番卖国的汉
卖国贼。”
杜擎语出尖锐,口下绝不留情的是“自己”魏忠贤叛国,私通满洲鞑子,震钱彬和自己间接效命于他,为虎作伥,难
叛国叛民罪大恶极的罪名。
“阿擎,识时务者为俊杰,也怪不得咱们趋炎附势。自从熊经略熊延弼死后,就只有辽东佥事袁崇焕,尚足以继承重镇边关的大任。此人现虽只是一名小小佥事,一旦掌握兵权可就是强敌。偏偏魏公公不把他放在眼里,信王朱由检又极力想拢络他,
将他收为心腹,以铲除魏公公的势力。魏公公没把信王、袁崇焕看在眼里,及满朝文武把他当天大的靠山看时,私通满洲,是鉴于明室的江山迟早不保,怕等不到信王继位登基,满洲鞑子已先打进开来。现内有盗寇纷纷窜起,外有强敌窥视虎视眈眈,不亡于寇,便亡于敌,与其亡于寇,不如亡于敌。总之,咱们跟着魏公公,未雨绸缪趁早投向满洲鞑子,准是错不了。”
震钱彬唤阿擎,而不直呼杜指挥时,就是在提醒杜擎,自己对他的恩重如山。这份恩情,这声阿擎,再加上这顶恩情比山高水深的大帽子一扣,杜擎顿时气短人矮了半截。原本已是一路听,一路忿忿发慌,到此时已是手足冰冷,脑子一片混乱。
只觉眼前那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忽远忽近,一忽儿盖上魏公公的脸,一忽儿又叠上自己的脸,一张张全是丑七八怪的
臣嘴脸,吓得他冷汗直冒。对方竟还大言不惭面不改
,嗡嗡嗡响彻耳畔地继续道?
“阿擎,人要懂得见风转舵,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别死守着和顶着一颗忠贞爱国的心和死脑筋。通番卖国贼又如何,忠臣烈子教别人去当吧!虹茵对你可是一往情深,情有独钟,震爷更是早把你当自己人看,难不成还会加害于你。只要你听震爷的,跟着震爷,保证你一生富贵荣华享受不尽…”
杜擎的手下庾庆醉眼惺松、酡醉踉跄地边咿咿呀呀哼唱着刚在窑子里,水仙姑娘用她那双十指蔻丹红似火的纤纤玉手,琵琶弹奏的一曲“梅花
”里的“点水
香”边挥动着手打着拍子。
想起水仙姑娘那张有若天仙般明?动人的芙蓉脸蛋,再加上媚功一
,嗲气十足的左一句,右一句直叫得他浑身骨头酥软的“庾大爷”庾庆便销魂蚀骨般整个人轻讽飘,差一点…不是差一点,是根本已踉跄“砰”地一声摔了个大肋斗。
“该死的青砖道路,竟敢没事跟大爷我过不去!”
他诅咒臭骂一声。摇头晃脑地挥去满头满眼的金星,却怎么也挥不去夜空里的两个月亮。他?了?醉眼,当真是两个月亮耶!可恶!不是连月亮也想来欺负他吧!他打了个酒嗝,再瞪大眼定晴努力一瞧,好不容易才把叠影的两个月亮重叠成一个。
“这还差不多,乖乖安份点高挂在该挂的地方就对了,跟人家作什么怪?”
他根据月亮高挂在中天的位置,约莫判断出应是子时。
“怪怪!这花酒怎么一喝竟喝到子时时分,难怪震府里静悄悄,连个鬼影也见不着…”
“谁道连个鬼影也见不着?庾庆,你睁大一双醉眼仔细瞧瞧,我是人抑或是鬼?”
娇声娇气,身着一身红色轻柔飘逸的绫衫,下着一袭曳地绸缎的六福罗裙,脚上一双着丝绣凤的绣鞋,扭着
肢,东一倒,西一歪,风摆杨柳般走过来,赫然出现在眼前的是震二总管的掌上名珠,震虹茵震姑娘。身后还跟着她的贴身丫鬟菁菁。
“震姑娘!这…这…这么晚了还未就寝?”
庾庆当真是见鬼了。却是个娇?横生,教人连说话都会闪到舌头,吓得立刻酒醒,腿双打颤发软的?鬼儿。
“你这杜大哥杜指挥身边最亲信的手下庾庆还没回来,我这震府的千金震姑娘怎生睡得着?瞧你对着月牙儿龇牙咧嘴,挥拳顿足恨不能万箭
穿它。怎么,难不成是‘风月楼’的花魁水仙姑娘,伺候得不够周到?”
完了!完了!庾庆在心中惨叫一声!老天爷在干嘛!怎么不把女人生得笨点呆点蠢点?他庾庆这下别说是想动
什么歪脑筋,怕是连
头发不小心被风吹动一下,也难逃震姑娘那双媚人心神的勾魂妙目。
“震姑娘,你再多给小的一点时间,小的一定尽快把杜指挥这个把月来,诡秘的行踪查探得一清二楚。杜指挥行事极为谨慎小心,半点迹象不
不说,每每好不容易跟出北京城,却又在浓密的林子里跟去了,这一丢不到沉沉夜
的四更天不见人马回来。”庾庆战战兢兢地回话,回的当然不是花魁水仙姑娘那档事。他再笨也听得出,震姑娘此时等在这儿,问东却意指西的话中话。只管不住一席话答下来,竟教冷汗
透了背脊。
“你确定他屡屡出城,不是偷去私会楚家千金楚江秋?”
痛可忍,酸不可耐。只要想到杜大哥心中只有那些
儿没见过真正美人如她震虹茵的王孙公子们,便一窝蜂争相把楚家千金捧为北京城第一大美人的楚江秋,她就满腹酸气和妒意。酸透心脾,如穿五脏六腑。
“这点震姑娘你尽可放几千几万个心。小的已连连跟踪查探了个把月,这楚家千金每隔数
便会上慈宁寺去参禅礼佛,为楚老太夫人和楚老爷祈福。可不曾见杜指挥私下去幽会过她。小的如有半句虚言,敢用这颗唯一仅有的脑袋瓜让震姑娘当球踢。”
庾庆连连拍
保证,却是硬拍得头皮发麻,直为杜指挥捏了把冷汗。深得美人垂青,他们的杜指挥也真是何德何能?竟教这么天大的大美人特别关爱垂青。是福是祸,只有问天才知道。
“做得好。只要你记住你庾庆只有一颗脑袋瓜,我震虹茵生平也还没把哪个人的脑袋瓜当球踢过,正有趣得紧。你就会牢记住我
代吩咐你的差事,别想动半点歪脑筋。”震虹茵黛眉一挑,媚眼儿勾魂似的一笑,庾庆立刻唯唯诺诺吓矮了半截。连月牙儿也受
不住吓,赶紧把一张银盘大脸“咻”地一声缩进云层里去了。
连理枝头花正开,妒花风雨使相催
愿教青帝常为主,莫遣纷纷点翠苔
江秋兀自对着窗外凄美的月
,低低轻
着这首“落花”不自觉又重重叹了口气。想着自己和擎哥之间情深似连理,再也分不开。切莫教风雨相催般,不可知的命运破坏拆散了这份深情相守的幸福才好。
就这样望着窗外银色的月光,置身在竹屋内柔和的烛光下,疑疑傻傻地想完一遍,再想一遍,想的全是他。
从杜公子到擎哥,杜擎也真怪得紧,硬是不让她唤他杜大哥,还笑说相公、夫君、擎哥哥,随她唤,就是不准唤杜大哥。江秋哪知道,杜擎连作梦也会被震虹茵那声娇爹媚人,有如魔音穿脑般的一声“杜大哥”吓得滚下
。
想得太疑太傻,竟全然没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画破寂静的夜奔驰而来。直到马儿被缰绳一拉仰首嘶鸣,骤然停在竹屋前。她才大梦初醒般奔去开门。
门外站着玉树临风、潇洒依旧却眉头
结的杜擎。江秋一头扑进他的怀里,想他的心兀自跳个不停,还没确定这似梦似真,便被他一身浓浊的酒气吓了一跳。
“擎哥,你喝了酒,还骑马奔驰,当真要教我担心死了。是不是心里有事?”
江秋昂起那张姣好绝美能颠倒众生的娇颜,盈水眸子里满是关怀和浓情地瞅着他问。
“别担心,一斤烧刀子,还奈何不了我。我确是心里有天大的事,若不借酒浇愁,怕是会被
疯了。”
杜擎怎舍得让她担心。但她心细如发,半点心事也瞒不过她。更何况,是这等通番卖国,叛国叛民,人人得以诛之,万死亦难蔽其辜天大丑陋的事。
“你既然带着心事来,就是没打算瞒我。你从不曾在这么深的夜里快马驰骋来竹屋。愈是天大的事,愈是需要人分担,你的事,就是江秋的事,江秋怎能坐视不理,漠不关心地任你独自承担。”
江秋早沏好了杯热茶,让他在桌旁坐下来,自己倚坐在他身边。鼓励地,温柔地,要他把心中想说,想一吐为快的话点点滴滴全说出来。
“我杜擎身为锦衣卫的指挥,向来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地。没想到,却是教恩人牵着鼻子走,助纣为
,为虎作伥地尽做些祸国殃民,把咱们汉人的一片江山,拱手奉给就要打进关来的满州鞑子,通番卖国、罪大恶极的事来。”
一个人可以痛恨恶绝自己的“面目可憎”到什么样的地步?
杜擎这才明白,就是连自己也无法原谅自己。
心中的愤怒、羞惭、受侮辱、苦痛和矛盾,总总纠结的心绪和压抑濒临到最高点,再也承受不住时,才起了个头,便如洪水爆发般再也止不住地一
千里。
他坦坦诚诚,由始至末,一古脑儿地全说了。他必须在最心爱的她面前,毫不隐瞒地把最丑陋不堪的自己让她知道。
否则他何以面对她?
“我知道,我也都明白。爹爹早就说过,自从熊经略熊廷弼死后,边防败坏,明朝的江山朝夕不保。当今唯有信王极力想拢络重用的辽东佥事袁崇焕,还算是个当世奇才。只可叹
臣当道,袁崇焕就算做了经略,也未必能尽所能。除非扫除
,重用东林
人,伸张正气,兴利除弊,减轻民间田赋,杜绝搜刮民财,大明的江山才能中兴长保,不教胡虏或
寇夺了去。擎哥,且不必太过自责,此事唯有先静观其变,最不济时就是弃锦衣卫指挥之职。只要江秋明白你忠贞爱国的一片心就够了。”
杜擎当真被江秋这席不傀是楚府千金,知书达理又深明大义的话,大受震动又深深感动极了。
太多太多的感动和太深的情爱,在此刻却什么也说不出,只激动莫名,再也无法克制地
一把将她揽进怀里,灼热的
吻上她柔
娇?的双颊、秀致的鼻尖、丰盈
满的额、俏丽
人的下巴,然后,终于
噬了她红?
滴的朱
…。
“擎哥…”
江秋瘫软心跳地几乎无法呼吸了,根本无力抗拒他那排山倒海而来的狂炽热情,只能任他把她整个人抱向那张纱帐低垂的竹
上。
他倾注所有的深情与温柔,轻挑开她
前的衣襟。当那鲜红的兜肚里住她晶莹柔
、光滑凝脂般曲线玲珑的娇躯,隐透着脂粉香,整个
程在他眼前时,他的手僵住了,呼吸也几乎停顿了。
老天!她怎能美得这般不可思议?美得这般
人?他要她!疯狂无人能阻止的要她,此刻就算天皇老爷来,也不能阻止他!
“江秋…”
他喉咙干涩地
声道?
“你还有机会拒绝和逃开…如果你不愿意…”
即便在这心
神驰,早已克制不住出窍的神魂时,他依然如是问。他浓烈的爱,包含对她的怜惜和尊重。他不要她后悔…。
“我愿意!”
江秋娇颜嫣红,疑醉昏眩不假思索地迸出这三个字。才明白其实是“我爱你”另外三个字,毫无保留,不想再苦苦隐瞒的深情表
。
这一刻,所有的礼教规条,什么诗礼传家,什么女诫、女箴之类念了又念的书,全不管用地长了翅膀早不知飞去哪儿了。就只剩下那三个字“我爱你”在整个天地间不停地旋转、旋转…
于是,薄纱帐被轻掩了下来,遮住月娘想偷窥的脸。
他
托出自己的心,火辣辣的吻,炽热
情地沿着她那白里透红的粉颈,一路焚烧烙印至她雪白的酥
上,引领她投身进狂热的火涛,焚烧出亿万星芒的璀璨…。
楚府。
“冰儿正很开心得意的在欣赏自己生平第一次刺绣,就绣得有模有样的“骏马图”
明明是蹄姿健勇,神气活现又虎虎生威的神驹骏马,悦儿不是猜狗儿、狐狸、野狼、牝鹿,要不就是驴子,只差没猜是骆驼、老虎或大象。简直把冰儿气寻想尖叫。
“悦儿,你再努力仔细瞧清楚点,绣得是什么?”冰儿犹不死心,把整块绣绢几乎贴到悦儿脸上去,硬是要她说出个什么来。“哦!我知道了!小姐,一定是马儿对不对?只不过…”
悦儿总算猜中,却没胆往下说。
被冰儿一双美目一瞪,又只好硬着头皮道?
“只不过,这马儿大概是许多天不曾进食,缩着脖子,垂头丧气,一副病奄奄…快断气的样子…”
悦儿一说完,已先拔腿开溜,溜得又快又急。说是要去为她端冰糖莲子汤来。
“有吗?会吗?会病奄奄快断气的样子吗?明明是神气活现的‘骏马图’,怎会绣出个‘病马图’图来,看来浩哥哥也一定不会喜欢了!”
冰儿丧气地把绣绢一扔,扔得老远,决定把它当“死马图”看,不再理会它。
都是该死的悦儿,一天起码不小心提醒她六次,说她是“大家闺秀”这“大家闺秀”当然是琴、棋、书、画、刺锈,样样都得很行的样子。冰儿当下决定绣点什么,好在下回去慈宁寺见浩哥哥时送给他,教他大受感动,惊喜万分。悦儿又说,如果她自从摔了一较后,连以往
湛出色的绣艺全忘了的话,可以先学着绣简单的花花草草,如?牡丹、清莲、水仙,等熟练后,再绣什么鸳鸯、鸟儿之类。想她冰儿聪明盖世,普通姑娘家爱绣的花草鸟儿,她才没兴趣,要绣就得绣些不同凡响,一鸣惊人的伟大绣品来,结果就绣出了这四不像的“死马图”坦白说,冰儿自个瞧了半天也瞧不出哪点像马儿,也难怪悦儿把所有四条腿的畜生全猜遍了。
唉!算了!“大家闺秀”是做给外人看的,这儿又没外人。不提,谁敢说她这“大家闺秀”不懂得刺绣。就算提了,她死不承认,别人也奈何不了她。
“小姐!小姐!不好了,老爷去狩猎回来了。”
悦儿慌慌张张嚷着跑进来。说是去端冰糖莲子汤,却两手空空,白着一张小脸回来。
“是不是又猎着獐子、野兔、狐狸什么的,我这就去看!”
冰儿最爱新鲜刺
的事儿,已等不及拔腿要往外冲。
“小姐!你先别急着去!没什么獐子、野兔,也没什么狐狸。”
“那猎着什么?难不成是猎着山猪或老虎?”
冰儿瞧悦儿吓白了一张脸,肯定是
吓人的猎物。
“都不是。我听小苹说,老爷一回来就去向老太夫人请安,说有天大的喜事禀告。说信王爷许婚,把小姐许配给这次和他们同去狩猎的四品县官,卢大人的长公子卢靖,近
内就会上门来
亲。老爷还说,信王爷破天荒亲自许婚,是天大的荣幸恩宠,为了防止小姐再度逃家逃婚,已下令全面严加守卫,不得出半点差错。就连…就连去慈宁寺参禅礼佛也不准。”
冰儿只听得花容变
,焦急万分。满脑子,满心
烘烘转着想着的就是这怎么可好!这不就再也见不着她最心爱的浩哥哥了吗?这还不打紧,最该死、最岂有此理的是,竟要迫她莫名其妙就嫁人。
“悦儿,快备砚台纸笔,我要写信。”
冰儿打算飞鸽传书,先通知浩哥哥和秋姊姊再另想法子。
送完信,冰儿仍急得团团转,飘逸的绫衫水袖左甩右挥地来回踱步。瞪了一眼
头上悦儿叠好放在那儿,月白色的绮襦、绢裙,和
底下的一双丝鞋,满脑子都是逃家的念头。万一,万一太倒霉,没逃成,被迫成亲…。
“悦儿,所谓‘七出’者…一不事舅姑,二无子,三
佚,四善妒,五染有恶疾,六长舌,七盗窃。万一我太不幸,被迫嫁给那叫什么卢公子的,只要随便挑其中一项,轰轰烈烈闹它一场,肯定马上会被休
。要不,干脆我先来个下马威,反过来休夫…”
“休夫?!”
悦儿差点吓晕过去。这…这是什么话?她听都没听过!还是出自小姐这“大家闺秀”嘴里,又说得这么大声。老天爷!千万别教任何人听见才好。
悦儿已吓出一身冷汗,冰儿却沾沾自喜,打定就用这个“太
”的主意。脑筋转了几转,又道?
“悦儿,从现在开始,就说我得了不治之症,满脸长了麻子,病重得什么人也不见,包括那两位我喊爹爹和祖母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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