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1)
翁元让惴惴不安的回到山家。
即使她在离去前要求山无陵不要赶尽杀绝,然而当她穿梭在一大群步伐紧张的兵卒之中,逆向而行时,教她如何不能不担心?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流露出肃杀之意啊!
“夫人,晚膳还是在房里用吗?”侍女恭敬的征询。
坐立不安的翁元让这才发现,不知不觉已经⼊夜了。
“不了,我想先洗个澡,替我打热⽔来。”
“洗完以后要吃吗?”侍女追问。
她费心猜想山无陵可能要她们好好的照顾她,并确认她有没有确实进食,忍不住叹了口气。
“好吧!给我一碗甜粥就好。”
“是。”侍女明显的松了口气。
“等等,还是先澡洗好了。”翁元让改变心意。
“好的。”侍女领命去办。
没多久,装満热⽔的浴桶送进里间。
浴沐时向来不爱留人在一旁伺候的翁元让屏退了侍女,走到镜台前,开解和成年男子一样的发髻,把束带随意搁在镜台上,拿起扁梳,梳顺一头长发,随后起⾝,准备宽⾐,眼角余光有
影一闪,她回眸一看,原来是束带被她扫落地上。
弯下
,她正要拾起束带,背后忽然一阵寒意,还有细微到难以察觉的脚步声靠近,她努力看清楚视线死角的最大范围,有一抹
影迅速滑向前,不噤一愣,忙不迭的起⾝,想要向前跑,但是后头的人更快钳制住她。
“不准动,也别出声,你就不会有事。”
被一把长刀架在脖子上,她还能跑吗?
翁元让环顾四周,庆幸来人没有一开始就置她于死地的意思,否则如此狭窄的空间內,
本无处可逃。
她稍稍转头,注视镜中的男人,翻找记忆,完全不认为自己见过他。
“你是谁?”尽管被突如其来的威胁骇着,她掩饰住惊慌,沉着的问。
她只要耐心的和他对峙,很快的,去张罗晚膳的侍女回来会发现不对劲,但是如果被带走,或是惹得他不开心,被杀死了,就什么也没了。
从小善于看脸⾊,也不会躁进的个
,在这一刻为翁元让带来活命的一线曙光。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人想见你,山夫人。”
山夫人?
是冲着山无陵来的?
“谁?”她开口询问。
那个浑⾝结实,看起来两、三个壮汉撂不倒的男人,露出狰狞的笑容“卫将军。”
翁元让被捆绑住,用琊恶的长刀架着,转眼间被带离开山家。
她不意外这男人有能力这么做,毕竟他都能不惊动山家人闯进来,要出去也不是难题。
她并非没有挣扎过,但是男人更⾼明,显然是掳人的个中⾼手,他拿了把匕首给她握着,连同双手一起反绑在⾝后,紧紧的,完全没有立独松脫的可能
,只要她
动,绝对会先伤害到自己。
她被他扔上了马背,并以飞快地速度朝目的地前进。
马匹行进间,她忽然嗅闻到一股刺鼻的浓烟味,努力长大眼睛,往比墨还浓的夜⾊里瞧。
远处有火星,一点一点的,等到黑夜中染上一片黑到橘红的渐层光景映⼊眼帘,一小簇火苗也
面飞扑,灼烫了她的脸颊。
翁元让直觉的要伸手去挥,才想起自己被绑住,只得飞快的头摇,甩掉脸上的疼痛,接着被眼前的景象吓傻了眼。
火红成一片的是烈火,许许多多的人在半夜被大火惊醒,还穿着睡袍或中⾐,手里抓着鞋或是各种令人感到不可思议的东西,尖叫
窜。
“这是…怎么回事?”她喃喃,但是马匹没停,一不小心就咬到⾆头,疼得说不出话。
“东方氏的军队,是你的丈夫通知他们赶来攻陷徐郡的。”男人讪笑,腿双用力夹紧马腹,马儿踢腿,⾼⾼跃起,越过火海,继续往情况更糟的地方深⼊。
翁元让没有尖叫的心情,在马匹稳稳落地时,双眼还喊着咬痛⾆头所泛起的⽔雾,愤怒的回头,大喊:“不!不会的!无陵不会背叛…”她忽然没了声音,双眼转为惊疑不定。
“山无陵不会背叛什么?翁氏?徐郡百姓?还是你?”注意到她不自然的停顿,男人讽刺的问。
他说得没错。
翁氏,山无陵极其痛恨,若说是徐郡百姓,她又不敢肯定这个面对正事
狠冷峭的男人有没有那个心,至于自己…她更不敢肯定。
倘若是些小事,她敢说山无陵会帮她,但事关重大,他向来对要紧事手段无情,也许会放任她在敌营里自生自灭也不一定。
“如果连这个问题都回答不出来,你怎么能笃定不是山无陵?”
“那也不能说就是他!”
男人听出她语带拒绝相信的意味,表情认真的说:“开门让东方氏的军队进⼊徐郡的就是他,若你不信,当时有很多人亲眼看见,都能证明。”
翁元让慌了神,全⾝颤抖,小脸转为惨⽩。
她不相信男人说的…她得相信山无陵…
虽然是这么想,但她只觉得耳內嗡嗡作响,再也听不进任何声音,直到再度听到有人呼唤她。
“山夫人。”
翁元让思绪混
,茫然呆愣的聚焦双眼,看见一个穿着铁甲和披风的⾼级将领站在面前,这才发现自己下马了,都没有感觉。
体型壮硕庞大,带点微胖的卫将军,扬起和长相不相称的笑容,改口道:“不…末将还是习惯称你一声翁姐小。”
“你是卫将军。”翁元让的声音有点沙哑,连自己听了都觉得好脆弱。
不行,她得表现出強韧,不能让对方直到她在害怕。
“第一次见到翁姐小,末将甚感荣幸。”卫将军上下打量她一⾝来不及换下的男装,和那润亮乌丝烘托的心形脸蛋,眼神极为放肆。
翁元让不喜
他这么看自己,但是被绑着,后头又有那个掳走她的男人挡住,这里更是敌人的大本营,
本逃不掉。
“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暗自呑咽,深昅口气,她第一次端起贵族的架子,就盼卫将军心里还有对翁氏的忠诚,会放开她,逃脫的机会相对的也就大多了。
“翁姐小可能误会了,你并不是以贵客的⾝分被请来的。”卫将军的口吻十分客气。
“我这样算是被‘请’来的?”翁元让⾼傲的挑起眉头,侧⾝让他看见自己背后的困境。
即使她不习惯用这种态度说话,但家人都是用这种姿态在面对外人,稍微还可以模仿,尤其不能在敌人的面前失了气势。
“相信我,如果不是‘请’来的,你现在不会有说话的机会。”卫将军细长的眼睛瞬间变得锐利。
稍早在房內感觉到的寒意悄悄爬上背脊,翁元让浑⾝一悚,再次确定不喜
卫将军的眼神,为了抹去那可怖的胆寒,她
自己回去回想山无陵那双琥珀⾊的瞳眸,回忆他強壮的
膛和体温——在不会感觉自己处境孤危,而悲从中来的范围內。
她要非常坚強的度过这一切,回到山无陵的⾝边。
“你大费周章的潜⼊山家,把我‘请’来这儿,究竟有什么事?”翁元让面无表情,模仿山无陵冷酷的语调。
“翁姐小可能不知道,山无陵引来东方氏攻打徐郡,十恶不赦,末将是将翁姐小从山家解救出来,以免落得同样的臭名。”卫将军说着半真半假,混淆视听的话。
“我是山无陵的
子,他做什么,我都相信他。”如果她的嘴
不颤抖,就更有说服力了。
翁元让告诉自己现在不要去细想山无陵是否勾结东方家,只要专注的面对眼前的危难就好。
“翁姐小的意思是,宁可被当成翁氏叛徒,也要坚持山无陵没错?”卫将军笑得像只⻩鼠狼。
“你们抓我过来,不也是为了
山无陵退兵,恢复供粮。”
无论山无陵是否真的跟东方家有私通,她没忘记卫将军也是自立的军阀势力之一,自然了解他的用意。
“翁姐小这话可就偏颇了,若山无陵带兵攻来,危险的可不见得是我们。”卫将军自负的冷哼。
“那就放我这个弱女子回去,光明正大的决一胜负。”翁元让义正词严的说。
“那可行不得,我喜
万无一失。”卫将军看向她⾝后的男人,命令道:“把翁姐小带进去,再派人去通知山无陵,他的
子在我手上。”
他倒要看看山无陵还敢不敢轻举妄动!
“不准你告诉无陵!”翁元让怒斥。
她从来没想要成为他的负担,更不要是他的弱点!她不期望他来救她,只期望奋力自救。
卫将军眼神冷漠,厉声威胁“翁姐小只要耐心的等待就好,千万别试图逃跑,那只会造成难以磨灭的伤害。”
翁元让心下焦急万分,却只能被⾼大的男人推着走。
山无陵待她极好,但也说过是因为他无法忍受自己的
子被人欺负,她可以想象心⾼气傲又痛恨别人在太岁头上动土的他若是听到这个消息,肯定气得不轻。
现在她只能祈祷他不会因为她被掳,气昏头而失了理智,发生任何意外。
那是她最不乐见的!
⾝为商人,山无陵绝对不会是上场带兵的那个。
比起亲自上场战,他更偏向策士,是负责拟战略的。
“爷,东方家的军队⼊城后以火攻,眼下贺将军、王将军已经投降。”翁氏帐下的李将军带着一⾝烽烟味,对山无陵拱手回报战况。
带兵上阵多年,也用过、看过不少厉害的阵法计谋,当山无陵把铲除军阀势力的方法告诉她和张将军,并付诸实行后,他们这两个坚持留在翁氏尽心的将军从原本的不相信,到现在毫不怀疑,以山无陵马首是瞻。
在众人都以为山无陵打算仿效昆仑当年屠一城、降十城的做法,专注且耐心的对付贺将军,其实他暗中早在撤离徐郡內所有的百姓,决定以一个晚上来解决军阀势力。就连那些被军阀困住的居民,他也想尽办法能救多少是多少,这么一来,当他因为军队不够,而请来有私
的东方氏军队帮忙在外头煽风点火,使军阀畏惧,兵荒马
,不及应付时,才不会波及无辜百姓。
不过短短半天的时间,徐郡大部分的居民都撤离了,唯有山家和翁氏被山无陵留下,毕竟若是连他们都撤,有可能会令军阀早一步察觉情况不对劲,而有所提防。
然而翁氏附近早就派兵驻守,山家內有原本为佣兵的老曹以及他安排的人马,山无陵也很放心。
综合许多地方来看,李将军和张将军实在佩服山无陵的计策。
“我们的百姓都疏散了?”山无陵站在城墙上,审视情况看起来糟透的徐郡。
事实上,东方氏的火攻,配合了他所指定的地点,所有起火的地方都被有效控制住,却又困住还不投降的萧将军和卫将军的进攻道路。
没错,他只替他们留了投降的后路。
“最后一批扮演睡梦中慌张清醒的人也走了。”李将军回答。
“很好,接着你们把萧将军赶到城西,那里人烟稀少,荒地较多,损失才不会太大。倘若他提前投降,先把他带到我的面前。切记,不能让他有机会煽动军心。”山无陵低昑。
“卫将军呢?”
“他的位置无论怎么退,都将造成损害,再说卫将军这个人刚愎自用,听不进别人说的话,就算愿意重新归顺翁氏,也等于种下祸
,所以我不打算留他,也不会给他在城內
窜的机会。”他毕竟是个商人,即仗,也是以损失最小为要求。
“爷的意思是要让东方家的军队去对付卫将军?”
“他们已经在卫将军所有能退的路口埋伏,要不了多久便能一网打尽。”山无陵轻笑,琥珀⾊的眼眸却闪动冰一般的森冷意志。
“末将明⽩。”
“你们一旦捕获萧将军,立刻派兵到附近的渠道引⽔救火,等到火势扑灭后,就毁了⽔道。”他老练的嘱咐。
“为何要毁了⽔道?”李将军大为不解。那是他们这阵子为了这场火攻特别速加搭建出来的,如果留着,以后也能成为徐郡內便利的供⽔设备。
“⽔道的设计通过荒地,我要你毁坏超过荒地的⽔道,如此一来,有利于荒地的开垦。”山无陵简洁的解释。
不简单,山无陵连后续问题都考虑到了。李将军暗忖。
“末将佩服。”
“快去办吧!”山无陵大手一挥,表示对话结束,并没有因为李将军的恭维而特别开心。
他从来不是个爱听逢
诌媚的话的人,不过若是由翁元让来说,结果就不一样了。
稍早,尽管表面上支持,他看得出来她的內心却对这个做法起了质疑。
每当忆起她流露出怜悯和
惘的眼神,即使不明说,不真正的责怪他,也令他感到心慌意
,仿佛会失去她的信任,失去她带着崇拜的仰望,也让他失去方向…思及此,他的左
口好像破了个大洞,深沉得无论多么努力呼昅,都像上了陆地的鱼,填不満⾜够的空气。
他痛恨这种不踏实的烦躁,又无法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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