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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朵风中摇曳的凤仙花
 (一)

 离开家乡有二十余年了,可家乡总时时闪现在我的梦中。本已变得模糊的儿时的记忆在梦里却是那么的鲜亮,让我无法逃避。

 儿时的生活和家乡一起在我的心里已酿成一种痛苦,我常常想回避它、忘记它,但它总像我无法甩掉的影子一样。

 这次我必须面对它,因为我的祖屋需要整修,否则会不堪风雨的肆

 满目萧然的祖屋在风雨中变得像风烛的老人般苍老。打开锈迹斑斑的锁,呈现在眼前是长满一人多高杂草的院子。往日的院子以前在我的作文中是那么的美丽:四周美丽的凤仙花竞相开放,一团团、一簇簇颜色各异的花朵点缀着整个院子,有粉红色的、鲜红色的、深红色的、白色的。鲜花丛中飞舞着的五彩蝴蝶,她们是我童年的玩伴。地上铺着的每块小石头都留下过我幼稚的文字,两边长长的石凳是我翩翩起舞的地方,井边的葡萄架下是我夏天纳凉的最佳之处。如今的一切都面目皆非。

 打开两边紧闭的房间,一股霉味便扑面而来,空的四周只有蜘蛛在忙碌地织网,地板已烂得无法在上面行走了。我站在客厅门口透过屋顶的大窟窿可以看到阳光从一方天空中倾泻下来…

 中间客厅的地面是最早的水泥浇铸,一到雨天会冒出水气,所以在此居住一辈子的就犯了严重的风病,现在地上满是发了霉的垃圾,两边的木板已摇摇晃晃,以前贴在上面的我从小学到高中的每一学期的三好学生、优秀班干部之类的奖状都掉落在地,成为垃圾的一部分。所有的摆饰,包括桌椅等,好像被强盗轰抢一空,已不知去向。母亲曾对我说:祖屋里经常有小偷光临,把所有的东西都盗走了,包括我小时候读的课本都盗得一空。

 记得有一位朋友曾很向往古老小镇的生活,或许他一直生活在大城市,从来没涉足其中,只被它简朴宁静的外表所吸引,其实对于我来说,如果我有一个愉快的童年,我也会深深地怀念它,毕竟它有种纯朴的美丽。但我没有。

 留在我记忆里有我爸爸的去世,我的怒骂,我母亲的哭泣…终于有一天我逃离了这个地方。

 破旧不堪的祖屋要大修了,我和我的老妈商榷了许久,决定请离老家不远的家在农村的三舅帮忙,于是我们定好了等天晴时一起去三舅家。

 江南的春天是个多雨的季节,好不容易等到了阳光灿烂的日子,我从上海、母亲从杭州分头向三舅家进。

 (二)

 外婆生了二男二女:大舅、我妈、三舅和我姨。奇怪的是他们都是结婚多年没有生育,然后领养了一个小孩的。不同的是:大舅后来又生了二儿一女,我妈和我姨都是前夫生病去世后第二次结婚才生了个儿子,三舅一直没生小孩,表妹秀秀是他从邻村领来的。在我的童年里,除了爸爸,三舅是最疼我的人。我记得他经常抱我,给我一钱的零花钱。我一直羡慕秀秀,她有个多么快乐的家,三舅疼她,无论走到何处,总带着她,这是全村皆知的事实。由于三舅是兽医,收入也不错,她小时候真的是要什么有什么。她家有棵枣树,我和她经常用敲打着她,一颗颗红枣在孩子们的笑声中像雨点般纷纷落下,阳光下的红枣真是美轮美奂,组成我童年中一束束亮光,在我挥之不去的回忆中透出浓浓的暖意。

 外婆已去世,大舅外出打工,晚上才回。母亲先去我姨家,我到三舅家。沿着童年的记忆,我来到了三舅家。以前的枣树已没有了,以前的旧屋换成了一幢崭新的三层楼房,在楼房前我看到了表妹。

 二十年不见的秀秀已出落成一个风姿卓约的‮妇少‬了,一个可爱的稚气未的女孩牵着她的手,当她款款向我走来时,我觉得以前的岁月也在慢慢地向我靠近。那个小女孩简直就是秀秀的化身,我笑着把她抱起,她明亮的眼睛注视着我,有一些羞涩、一些娇柔在眉目间溢。

 “你叫什么名字?”我笑着问她。

 “凤仙。”低低的二个字从小嘴里吐出,随着一朵红云在小脸上开。

 “真好听的名字,真漂亮的孩子!”我由衷的赞美。

 “你小时候才漂亮呢!快进来,虹”熟悉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来,那是三舅的声音,但他怎么变成一个老态龙钟的老人了?记忆中那个身形矫健的男人消失了,但那音容笑貌依稀在眉宇间仍找到影子。在我感慨岁月之刀无情时,舅妈也过来了,她也变成一个慈祥的老太了,牙齿都掉了好几个,走路都摇摇晃晃,往年她可是村上厉害出名的母老虎呀。小时常听母亲说三舅是上门女婿,在家里可没有地位可言,什么都听老婆的。

 二十年的陌生感渐渐地消失了,晚上躺在表妹的上,感觉又回到了从前,回忆起我们手拉手嘻戏的情景,我们感叹万分。我问起她现在家中的状况,得知秀秀也是招上门女婿,她老公健亚模样俊朗,现在上海打工,收入不错。我对秀秀说:我真羡慕她,从小到大,什么都顺顺利利的。尽管我是城镇户口,但我从小没有得到家庭的爱,尽管我读书成绩优秀,工作出色,但我现在是个离异的女人。亲情是我得不到的;爱情曾经有过又消逝的;友情是随爱情、婚姻消失而消失的。在这个世缟衔易芫醯梦沂亲罟赖摹?

 秀秀说:“想起你小时候,住在镇上,我去看你,你总在不停地干活。一次看你生煤炉,烟熏得你连眼泪都掉下来,但还是没生着,你就骂你无用。一到暑假你就糊那种装杀蚊虫药的纸管子。你坐在一张长长的桌旁,把一叠厚厚的纸在桌上放平,用手向上轻轻一推一推,每张纸都整齐地按一定距离排列着,你在纸的一边和尾部用刷子涂上浆糊,然后取下一张放到一把像尺一样又长又薄的竹片上,糊成管状,取出竹片,把纸管子挂在面前的竹杆上晾干。为了下学期上学的学费,你总是天一亮就开始忙碌,你的小手不停地在一张张黄的纸上不断地飞舞着。直到傍晚天色昏暗,你才让早已麻木的双肢站起来,你的双臂‮腿双‬密密麻麻都是蚊虫咬过的痕迹。你自豪地告诉我一天下来就能糊七百多张,挣到一多钱,下学期的费用能挣出来。我在心里为你流泪。”

 (三)

 那些记忆中的片断像雪花一样在我的眼前纷飞:

 我想起了父亲,我一生中对我最好的亲人,我想念他温暖的怀抱,直到我有了丈夫,睡在他的怀里,我也会想起父亲那暖暖的怀抱。后来丈夫离开我了,我还是没记得同共枕五年的他的体温,但我的记忆里还犹存父亲的温暖的怀抱。孩堤时的我,总喜欢被他宽厚的膛包围着,靠着这厚实的脯,最冷的冬天也像洒满阳光的春天。但死神把父亲带走了,他得的是绝症:血癌。他是小镇唯一一所小学的语文教师,由于他为人正直,忠厚,乐于助人,所以有口皆碑。小镇的礼堂为他第一次开追悼会,宽敞的礼堂容纳不了来缅怀他的人,只好在礼堂外排队。当我站在他的遗体旁,表妹哭得像个泪人,他的同事和学生们也在流泪,他曾资助过的孤寡老人哭得晕了过去,而我没哭,因为我成了没有生命的稻草人。

 后来,家中除了母亲的悲伤的哭泣声,还有在号啕大哭之余对母亲的斥责声。母亲默然地忍受着一切,她用沉默表示着抗议。如果她不保持沉默,那会是一场场无聊而漫长的争吵,的声音尖锐地响彻整个小镇。“是你害死了我的儿子,你这个扫帚星!”怒吼着。她们的争吵都发生在客厅。

 那时我会躲在房间里,尽管隔着薄板,她们的每一句声音都毫不遗留地传过来,撞击着我的耳鼓。很多年的晚上我的耳中一直充的骂声、母亲的哭声,渐渐地我的听觉有了问题,我会出现短暂的失聪,那一刻,让我觉得世界是多么的宁静而美好。

 大约四年后,我的耳中确实再也没有这混合的声音了,因为妈妈永远地离开了这个家,去开始她的新生活了。把对坎坷命运的不满转移到我这边来发了。十二岁的我全部快乐是家中的藏书,一本本的小说是我感情世界的依托,我不断地和书中的人物交谈,我就有了自言自语的坏习惯,还有我还染上了喜欢睡觉和生病的怪癖,因为只有在这两个时候我才是快乐的。梦中我又可以钻进父亲温暖的怀里,他满是胡须的下巴蹭着我的小脸,又又舒服;而在病中,才是慈爱的,她会用怜惜的目光注视我,说我是个苦命的孩子,她的瘦骨伶仃的手往我疼痛的肚子上轻轻地着,嘴里说:“要一百零八下,你就会不疼了。”我感动得眼泪也下来了。我希望生病,希望看到她眼睛中投出的慈爱的目光。  M.Xzi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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