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皮肤下面(组诗)
雪在哪里不哭?
雪一定就是悲伤的
因为从温室里送来的玫瑰都谢了
像她的眼泪掉了一串又一串
没法收拾
初恋时的披肩现在又流行起来
但是她的爱被人带走
在冷风中吹
不能再温暖她的双肩
我希望有双看不见的手慰抚她
让她的笑容像玫瑰一样开
但是我错了
她失去的不仅仅是爱与笑容
我在镜前看着⾝上的黑⾊披肩
它使我优雅、⾼贵
还有一丝现实的温暖
这些⾜以与幸福混为一谈
我真的看到了羡慕
但是我的心里空
有时⿇木,有时疼痛
谁知道,我是用丰厚的物质在怀旧
那街边的小女孩穿得单薄寒酸
几乎就是贫穷的模样
可她一脸陶醉地依在恋人的怀里
像玫瑰在
光里笑
她还没有看到岁月的雪天
这不怪她。更何况
雪只是青舂里一个温暖的词汇
它飘在青舂的天空,却不冷
我的雪在文字里飘来飘去
像玫瑰在眼里,披肩在双肩
文字却在雪里哭
因为它冷啊,真的冷
2001.11
今年看《去年在马伦巴》
这部得过际国大奖的片子很冷
虽然它写夏天的爱情
拍了夏天和湖⽔
还是冷
墙、地毯、雕塑和人物
慢慢在镜头下移动
慢得让人心烦
正如夏天让人心烦的爱情
一切都是寂静与沉重
一切都在说,爱吧
然后就在爱后逃
逃到花园的栅栏
碰到湖⽔就回头
再说,去年在马伦巴
我在你的房间,在每个角落
和爱过你的自己相遇
怀旧的独⽩
在空中飞翔一段
一碰到墙与湖⽔
就凝固
可能的丈夫在博赌
可能的情人在引
可能的
子在偷情
可能的墙和湖⽔
被弹子击中
一切都在沉默中说
惟有爱在说中沉默
像从没有爱过
今年看《去年在马伦巴》
理解它的冷不需要在冬天
理解它的心烦不需要在夏天
看看新墙或旧墙就什么都明⽩了
2001.11
当哥哥有了外遇
绝不是绯闻
但的确是灾难
当哥哥有了外遇
谁都不会想到
他会扔出一颗炸弹
以前他老老实实
爱
怜子
在亲戚朋友中有口皆碑
谁会想到他
会为一个比他小了十五岁的女孩子
丢了工作
子和十七岁的儿子
在家里他成为一个
被极力挽留的躯壳
在亲人中他成为一个谎言
他不回头了
他成了一个我们不认识的人
没有亲情、没有手⾜
没有道德和秩序
他完了
他把爱这把火烧过了头
烧到他自己的⾝上
他
子的⾝上、孩子的⾝上
⺟亲的⾝上
和我们兄弟姐妹的⾝上
嫂子的头疼又犯了
侄子的自闭症更厉害了
⺟亲的⾎庒升⾼了
亲人的脾气给惹恼了
我在小说里写过很多
外遇的烦恼
但别人的外遇
没有哥哥的外遇让我心烦
对于现实中活生生的一次
我早已不用笔去杀它
而是用一个妹妹的嘴
吼着,去死吧,你
这是一个严重的事件
严重到成为一个灾难
我并不想当一个道德的裁判
只想当一个杀手
2001.11
妹妹和红粉
玻璃幕墙,人影重叠
你只出现过一次,
所有的光都认识你
道路漫长,红粉围巾飘过几处街角
还没有暗下来
不止太
,月亮和露珠
都爱你。还有暴雨、尘土
和整个世界的惊奇
都落到你⾝上
妹妹,小心护着你短暂的
红粉和羞怯。围巾和风
都会多事
都会和岁月一起
围剿你的天生丽质
2004。10。8
从街道口开始的纪念
街道口,我写它,不是因为
我住在它的南面,
要到它的北面去看病购物;
不是因为我在北面的那所著名的大学
闲置的石门下错失了爱情。
一定有别的原因,
让我提到它北面的区军、医院;
南面的艺校、书店;
还有6家隔街数钱的行银。
多年来,我一直有情可抒,没钱可存。
车流、人海、噪音
若⼲红绿灯
和别的街道没什么不同。
但我还是要写到它,
那是因为我在这条街上
失去了两个亲人:
一个是表弟——
在北面的区军当兵
在南面的书店约会;
一个是堂妹——
在南面的艺校读书,北面的医院就医,
后来在拐角的咖啡馆失踪。
最后是我自己,从这条街上
开始变老变迟钝,
还常常记不起眼泪的滋味。
2004。10。11
时 间
用最后的营养,用⾎,用⾁,用骨头
把黑赐给泥土
那爱还不会腐朽
我们曾经多么幸福啊!文字
用它的魔力虚构了我们的生活
还有那个女人的美丽,在诗里
是那么自负与骄傲
我曾经说不出一句话,只是
默默地看着她,和几处
隐若的秘密
青舂的伤口香过花朵
这一切美啊!让人
不能说话,只能默默地写字
在许许多多的形容词后面
时间悄悄收回它的馈赠
也收回我的心和温丽的容颜
在一首诗里,一句话里,
甚至一个词里
那抚爱过的容器越来越脆弱
甚至经不起轻轻翅翼的轻轻触摸
我能说什么呢?只能用最后的营养,
用⾎,用⾁,用骨头写出:
时间,这漫长的爱啊!
时间,这短暂的爱!
2002.8
同 时
一个人在书房里思考,同时她的⾝体
在花园、在菜市场走动。这是实真的。
我写下的,永不能成为我的现在
或者过去。说了许多话
没有没有说出的那句有力——
嗨,你好吗?
这句话的意思是羞怯与爱
还有我,不能永远活着
你不也这样吗?
在永远和一瞬面前,
爱与恨是没有区别的,
就如生与死没有距离。
这多少有些宿命,但没有
宿命的东西存在吗?
我的手表达不了我的嘴,
我的嘴表达不了我的心,但我的心
要表达的世界就在这里,
与我同时在。
2002.8
刚刚四月
刚刚四月,桃花就谢了
余下的岁月,除了长果子
已没别的话要说
像许多没爱的婚姻
为了孩子,极力忍受岁月的磨折
雨不断地敲着窗,像一种努力的寻找
在一滴⽔里,不会有过多的眼泪
暴风雨夜也不会有狄金森的
豪奢的喜悦
即便和你在一起
在感
的低处,我们还是
成了离开⽔的石头
雨总是下得非常必要,就像孩子
可怜的眼神适时闪现
在⽗⺟的面前
刚刚四月,桃花就谢了
余下的岁月,除了长果子
已没有别的话可说
2002.4
永不醒来
太清醒了,就会疼
头疼,脚疼
⽪肤疼,⾎⾁疼,骨头疼
最后疼得没有了⾝体
却还有疼的灵魂
一定有人劝过:要做个
痴人,一直睡着作梦
或者,一直醒着作梦
再或就是疯子,没有疼痛感
只有全⾝的自言自语
灵魂是个什么东西呢?
不过是阵风
吹一下你的头发
吹一下我的⾐襟
还在树上摇一摇,就走了
只有梦会说
继续睡吧,睡在文字里
睡在诗里,睡在预言里
永不醒来
2002.4
我生活之外
比我活得更好,我不知道的
夜幕降临,那內部的光还亮
孔雀石一直在那古矿里
几千年后,我看见的
那蓝⾊和我命中的颜⾊
成为姐妹,成为相亲相爱的部分
爱和光一起走进生活
石头也走进来了
成为首饰,像词走进句子
成为含蓄的短语
我生活之外的光与爱
同那神秘的蓝⾊一同走进来
裹住⾝子,裹进生活
连⽑孔也附着它的柔情
从头发到眉⽑,从手指甲到脚指甲
从里到外,改变了光和⾊
你无法理解,我也不能说出:
颜⾊怎样成为奇迹?石头怎样成为爱?
2002.5
多么小的词
早晨忘掉的梦
唱歌时忘掉的词
在一个事件发生之前
你会无数次地说
这是多么小的事
可你要对一个没有翅膀的小鸟
说什么呢?
等待是一个重要的词
噢,等待,等待
我们总是心存温柔
绿叶变得枯⻩
像眼泪一样掉下来
同样是飞翔
它的姿态要告诉你
即便轻盈也是沉重
可你对一片凋零的瓣花
说什么呢?
飞翔是一个重要的词
噢,飞翔,飞翔
我们总是心存期望
2002.5
在我⽪肤下面
花早早地开过了
现在,连果子都掉了
女孩的梦想还是绿的,红的
就像我⽪肤下面的青筋与鲜⾎
我不能对她说
忘掉过去吧,还有未来
因为很多人
都把过去当作现在和未来
这样,也会把下面的路
走得更好
别的花在开,别的果也要
掉了
我的⽪肤在风中起褶皱
我一直在睡,还想睡得沉一点
我一直想写,还想写得多一点
可情况总是适得其反
就像一个离婚的女人
难以找到一张爱慕的
这依然不能阻止
⾎在⽪肤下面奔流
就像不能阻止花开花落
不能阻止眼泪掉进时间的长河
2002.5
青舂就像红苹果
青舂就像红苹果
既香又甜
你咬一口,我咬一口
大家都要咬一口
红太
般的苹果
咬成了月亮
半个月亮
一点儿月亮
还是不是青舂
还是不是苹果呀
时间的嘴啊
一点点地咬
秋天早就过了
眼看只剩下核了
黑⾊的或褐⾊的
最后连核都没了
从时间的嘴里
滑到心里
一路还唱芳香的歌
可唱着唱着青舂就没了
2002.5
黑⾊的石头落在平淡的生活中
一个人在家里呆得久了
就想出去
可出去后,还想回来
这很没意思
很多时候
我既不回家也不想出去
不知道为什么
⾝体碰不到诗意的露珠
就像单薄的叶子风里飞
总是找不到一片合适的土壤
让自己孕育一个惊喜
噢,⽇子是越过越没有爱情
那半夜的死讯
让我对活着的抒情变得憔悴
我想,我活得太久了
像一个暗处的古董
再也发不出耀眼的光来
谁愿意谈到死呢?
都想爱人,被人爱
可是因爱而死
却像一块黑⾊的石头
落在平淡的生活中
而我如何能
回到从前的河⽔中
和找不到的爱里
只能听任记忆的叶片
在没有的家中
飞
2002.5
我们不能靠爱情活着
除了伤心,我们还能说些什么呢?
你年轻而健康,不可能死于病
在雨天,几个旧友在电话里
还是没弄清楚
爱情是怎样要了你的命
哎,你长得漂亮,
格也好
怎么就死了呢?
我们弄不懂
就像我们总是弄不懂爱情
我早就跟你说过
都什么年代了
我们不能靠爱情活着
可是你不管如何被伤害
还是把爱情当空气,⽔和粮食
烟和酒是什么时候
开始磨损你的肺
我记得你的第一场爱情失败后
你和着眼泪一起
喝下了那杯解酒的茶⽔
十几年过去了
你的长头发都绞短过多少次了
而你还像没爱时那样认真
这需要多大的毅力
多少烟和酒,还有眼泪
好像是在一个湖边吧
你一爱上他,就像昅了毒
一直没有醒过神来
以至把后来所有的爱都看成他
这么多年了
有多少爱死了
又有多少爱诞生了又死了
象⽔中的蜉蚴
自生自灭都非常快
可你偏要在一个躯体里
维持一场爱情
这有多难?
何况现在的年代
靠什么都可以活着
就是不能靠爱情
因为爱情就是病啊
因为在那不能回到的湖边
再也没有一场爱
没有一首歌
只为你而存在
20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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