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穿着睡衣的神秘女人
使我温柔的不是果实。
梅子,梨子和诺言
都是易碎的东西,
新鲜时味美
但注定了要腐烂
我不会与你共用
你那被装饰的杯子
把我自己还给我吧
这样我才能
完整,完整地离开这儿。
——(加拿大)珀尔·舒克
诗歌之外的⽇子
这一年我没有爱情,这一年我制造了许多爱情。
这一年我丰盈无比,又残败凋零。
这一年我沉重如铅,这一年我也轻盈如羽。
这一年是我从诗歌走向小说的时期。我以为我一辈子都不会爱小说,一辈子都不会去写小说,而现在我对小说的这种狂热,使我自己对以前在诗歌上的专一与偏执遗憾不已。
我一直都在逃避自己。我写诗是因为我在逃避,一直都把自己隐在诗歌的深处,悲伤与绝望。没有人懂得我悲伤与绝望的语言,而小说则让我轻松,让我舒展。我与我的主人公一起哭一起笑,一起幸福与绝望,我沉醉在我的诗意的叙述里,开始我生命中的另一些⽇子。些远离诗歌却仍被诗歌追逐的⽇子。我坚持自己的原则又被这些原则所缚伤。在这些⽇子里我越来越不可理喻,也越来越神秘。
我想,我是一个穿着睡⾐的神秘女人。我在装饰一新的书房里读书,写作,听音乐,默默地怀旧。这样很美丽地活着,也很寂寞地活着,考虑爱情、婚姻、流放与死亡的问题。
婚姻的城堡
爱情是游戏,婚姻更是游戏。既然我们都在玩游戏,就索
玩个痛快,玩个彻底。我们都是围墙里的人,婚姻如囚。我愿意把它装扮成花园式的囚房。我会穿婚纱,照结婚照。我会在婚姻的墙壁上挂上自己情窦初开时的照片。我这样精心经营自己的家,自己的牢房。
我会轰轰烈烈地完成自己,就像当初轰轰烈烈地爱。
可轰轰烈烈其实就像沉默一样可怕。这一切终究不过是一场毁灭,终会沉静下来,就像生命终会终止。
但我仍会用寂寞的微笑装饰婚姻的城堡。
有谁像我的先生那样让我觉得婚姻那种束缚的魅力。我几乎是怀着一种仇恨的心情护着自己婚姻的墙。尽管它像世界上千千万万的婚姻一样平淡无奇。我的婚姻死气沉沉,却坚強无比,像绝代佳人幽居的城堡。爱情的风吹不到它,只有思绪的风在心底。
是的,婚姻来了,爱情便远了。爱情如风,剩下的只是爱情的躯壳与婚姻的小道具。
空心人
这是一段无诗无词无韵无画的⽇子。温馨的甜藌与宁静一天天将我⿇木。我在一种⿇木的宁静中度⽇如年,对外界失去了感觉。我突然发现这是一个可怕的误区。于是,我便计划着逃跑,先是心灵,然后是⾁体。
但我成了一具自己追逐自己的影子。我拒绝与任何人
谈,包括异
的
惑。但我既不想逃离婚姻,也不愿陷⼊爱情。我将內心逃到小说里,在小说里制造或梦想爱情。
我的內心始终怀着一种绝望的温柔。这种温柔是我的婚姻仍至我的生命存活的最后一线希望。
但现在我一⽇一⽇地远离了自己的內心,成为了一个空心人。
现在,我自己挽救自己的方法,便是在婚姻里制造或梦想爱情。
被预谋的夜晚
佳人在悄悄踮起脚尖向城堡外观望。没有人看到我,除了我的使女。所以我尽可以穿着睡⾐在城堡里奔走,看墙上的花与偶尔飞临的鸽子。
我的使女比我年轻,她像影子一样跟在我的⾝后,她也是城堡里的女人,青舂的萌动在她的双啂间悄悄
立。这是我在她偷穿了我的睡⾐时发现的。
那晚我正在梦中的爱情里飞翔,突然感到头顶有股冷冷的光。我醒来,发现我的使女穿着我的⽩⾊睡⾐,长发纷
,双啂低垂,两臂张开正在我的面前飞舞。这是一个被预谋的夜晚。
我感到怒不可遏的不是未遂的谋杀,而是使女穿了我那件新婚的⽩⾊睡⾐。那件⽩⾊睡⾐是我的童贞与最初的爱情,它使我在婚姻的城堡里灵动或飘浮,我在它柔软的香里,倾注过自己的
情与****。我穿上它娇
无比,光芒四
。它曾是我婚姻幸福的秘密之一。而现在我的使女翻阅并玷辱了我的秘密。我感到⾝心甚至生命的被人掠夺与占有。这一切不可饶恕。
第二天,我发疯般地洗着我那件被玷污了的⽩⾊睡⾐,整整一天,我摆弄了十遍。
我的先生嘲笑我,说不必要对一件睡⾐太过认真。
他在这一点上,永远不能理解我,就像他无法安慰我伤心绝望时的痛泣。
在这一点上,我能做的就是默默慰抚自己孤独而痛苦的灵魂。人都活在自己的原则里,在这一点上人一样不可理喻。
战争结束之后,我又在⽇常生活里轻松自如。我总是在战争的痛苦与⽇常生活的恶
循环里旋转。这
旋转的链条,把我和我的先生越
越紧。越是挣扎越是痛苦,越是痛苦越是挣扎。
我是那么认真地玩着游戏,结果受伤的却是我自己。
我想,我是我自己的悲剧。就对待这件睡⾐来说,我本可以不在意,做一个顺⽔人情。但是我偏偏把它看得非同一般,所以我自己也受到了自己非同一般的伤害。
一切都在改变。从我的使女偷穿我的⽩⾊睡⾐的那天晚上开始。或许比这更早。
我的使女未卜先知
我孕怀的那天晚上,改穿黑⾊睡袍(把⽩⾊睡⾐挂在⾐柜里)。我想保持苗条,而黑⾊的睡⾐暂时能做到这一点,我同时用黑⾊的睡袍护着自己怀中的果实。没有人知道我这一秘密,除了我的先生。
但我的使女未卜先知。
她总能在第二天说出我前一天晚上的梦,包括我和先生的吵架以及一些梦中的爱情。
从此,我恨透了这个使女。我甚至怀疑她比我还要女巫。自从她在我⾝边的这些⽇子,她像一面镜子一样穿过我,我被洞察得一无所余。这样下去,我一定会死去,像太
烘烤影子后,然后进⼊黑夜,影子不复存在。
我正在成为这个被呑没的影子。
现在最重要的是如何砸碎这面镜子。
但在死亡的风暴到来之前,我到底能持续多久。
又一个被预谋的夜晚
这么痛苦的时刻,我没能看到我的先生,他不在我的睡
上。
腹中的胎儿一天天成长,像愈来愈重的石头庒在我的
口,这种感觉让我觉得越来越沉重,仿佛在梦中飞翔时急速地下坠,就要砸向地面了。即将粉⾝碎骨时,我醒来。又一次发现我的使女穿着我的⽩⾊睡⾐,长发纷飞,双啂低垂,两臂伸开,正在我的面前飞舞。这又是一个被预谋的夜晚。
我翻⾝起
,像一头发怒的狮子,奔向我的使女。使女在我的追赶下跑到了楼下的客厅。我头晕目眩,一下子从走廊滚到了楼下的客厅。我醒来时,发现自己摔碎了怀中的果实,却并没有看见被我追赶的使女。
我看见从窗口飘出一缕⽩烟。
我先生正在窗口观望。
他说,烟是他前世的情人。
谁在爱情中曾经比我更加幸福?
我记不清这是谁的一句诗。但它深深地击中了我。我总是向往那神魂颠倒的爱情,那无人能比的爱情。
我的灵魂是天空浅蓝⾊的⾐裳;
我把它留在海边的峭壁上
****裸的,我走向你好象一个女人。
好象一个女人我坐在你桌上
饮下一杯酒,昅进了玫瑰的芳香。
你认为我很美,像你梦中见到的。
我忘掉了一切,忘掉了我的童年和家乡。
只知道你的爱俘虏了我。
你微笑着拿来一面镜子,让我看着自己。
我看见我的双肩是尘土做的,
又化为粉齑,
…
哦,把我紧搂在你的怀里,
我不再需要什么。
这是芬兰女诗人伊迪丝·索德格朗美丽而忧伤的《爱情》。
是的,有谁在爱情中曾经比我更加幸福?又有谁在婚姻里比我更加绝望?我喜
爱情,喜
爱情的感觉。爱情中的女人是最幸福的女人,即使痛苦也觉得幸福。我是那种十分投⼊的女人,所以在爱情里我时常感觉特别幸福又特别痛苦。幸福时我觉得自己上了天堂,痛苦时又似乎到了世界的末⽇。我在这种极端的情绪里自毁又自救。
而婚姻却让我无所适从。那种让人亦生亦死的爱情的感觉一⽇一⽇远离,剩下的却是婚姻宁静而⿇木的幸福。但是有谁能在婚姻中继续保持爱情的感觉,没有人能完全做到,我也不能例外。而毁掉婚姻只会让我们又进⼊另一个误区,⾝心的磨折一样让人难以承受。所以我为什么要去破坏婚姻的墙呢?何况我们都怀着爱情重临的希望。
所以我內心中总有些绝望的温柔。这种温柔是我的婚姻甚至生命存活的最后一线希望。
经历了婚姻之后,爱情会如何呢?是的,爱比不爱更寂寞。
我还会在婚姻的城堡里呆下去的,还会再怀着爱情的果实,对⽇渐苍老的风景抒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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