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唉——”叹口长气,雨儿伸手将窗子关上。
口上的伤已然收口,结了一层厚痂,庠得令人难受,一整⽇坐立不安。
整整拖了两个来月,伤口才终于结痂,而这一切都得归咎于南宮冷。他总是让好不
容易收口的伤处再次裂开,这么几次下来,大夫终于动怒,说什么也不许他再见她一面
,除非她的伤好。
面对自小看着自己长大的老大夫,南宮冷只有服输的分了。
一忆起南宮冷当时极端不甘情愿的神情,雨儿不噤莞尔。
“唉——一个月啦!你还是不能来看我吗?”低叹着,她好想念他啊!
站起⾝,她随意披了件外⾐,便走到庭园中散心。塞北的冬天来得早,庭中早已萧
瑟一片,就不知牧场上是否也是如此光景?
一想起牧场,便不自觉想起她千辛万苦驯服的马儿——寒星。
好一段时⽇不见了,就不知它是否还认得主人。
这一想,她不由得兴起骑马的念头,再说老闷在房里,心情也难以畅快。
几乎是立即下定决心,她先去找老大夫,询问她⾝子是否能骑马了。
毕竟,还是要以⾝子为重,她怕极了那种撕裂的疼痛,可没胆子再试一回。
“骑马?”老大夫长眉长须,连同一头的发都是花⽩的,他瞪著有如一道皱纹般的
细眼看雨儿,音量明显向上提⾼。
“是的,我想伤已好得差不多了,应是无碍才是。”小心翼翼的道,她觉得被允许
的机会不大,忍不住有此一失望。
“哼!你们这些⽑头小子,想当年老夫在江湖上名声震动之时,只怕连你爹都还没
出世呢!真是世风⽇下,老夫还从未见过需费时两个月才“勉強”愈合的箭伤,那简直
是侮辱…”絮絮叨叨埋怨了一长串话,雨儿好脾气地在一旁陪笑聆听。
尽管每⽇听诊时老大夫都会念上大同小异的一段话,雨儿都可以一字不漏背下了,
她仍未有一丝不悦。
终于,老大夫
了口气,喝口茶结束唠叨,对两儿道:“我替你把个脉看看。”
乖乖的伸出手让老大夫搭脉,突地一道⽩眉微微挑了下,若不留心其实很难发觉。
“你…近⽇来有没有什么不畅快?”放下手,老大夫莫名奇妙地问。
一怔,雨儿虽觉奇怪仍是答了。“伤口顶庠的,很不畅快。”她以为老大夫该知道
才是。
“哦…老夫是指
口郁闷恶心或口味改变啊!”他拐弯抹角地问。
细想了想,雨儿摇头摇。“大夫,怎么了吗?”
“你没事儿就好,⾝子是无啥大碍…”只是有个不知是大⿇烦、或好消息的意外
而已。
“那…雨儿能骑马吗?”她难掩希冀地又问。
瞥她眼,老大夫看来颇为不快。他挥着手不悦道:“去去去!要就去吧!难不成老
夫这⾝老骨头还挡得住你!记得啦!要是⾝子不快就甭勉強,瞧你细细弱弱的,骨子里
也是个普通小姑娘。”
“雨儿原就只是个小姑娘!”得到许可,雨儿大喜之下言语自然也活泼了。
她开开心心的回房更⾐,因而没听见老大夫在她离去前的低语:“死老鬼,我可以
瞧见你曾孙出世啦!”
换上一⾝翠绿劲装,她将长发结成一条美丽的长辫,脂粉未施的素颜上因奋兴,而
染上了两抹晕红。
若没记错,南宮冷这个时候应是在牧场上检阅马儿们生长的优劣,以维持“冷风堡 ”
在卖场上的好名声。
将寒星牵出马房,在牧场上缓步而行,双眸四处搜寻南宮冷颀长的⾝影。
走了数步她才翻⾝上马,纵马急驰了大半个牧场,才总算找着了南宮冷。
他骑在一匹⽑⾊纯黑、四肢却雪⽩无杂⾊的骏马上,正与数位骑师
谈。
因是背对着雨儿,他并没发现她,但看几位骑师的神情颇为轻松,应是没有要事谈
论。
观望了会儿,雨儿便决定上前见南宮冷,一个月不见,她的思念已?锢某稍帧?
就在她
催马而行时,突然瞧见南宮冷⾝前有一截鲜红⾐衫
风飘开,他微显不耐
地拂开那片⾐角,略移动了下位置,改为背风站立。
这下雨儿看清了⾐衫的主人,忍不住掩口轻呼了声,心口是一阵锥心的刺痛。是⽔
滟,她笑盈盈地坐在南宮冷怀中,一脸甜藌样。
雨儿下意识的躲开,却又恋恋不舍地遥望着南宮冷。
他満脸不耐,与骑师说了几句话后,便俯首对⽔滟说话,一边烦厌地拂开她⾝上不
住飘起的⾐衫…亲密的神情刺痛雨儿的心,见到他的喜悦早已灰飞烟灭,只留下一个
黑洞,将她昅⼊其中…想走却下不了决心离去,只得僵直的坐在马背上,幽幽的望着
他,然后不停提醒自己,他已有未婚
,而她知道他永远不可能娶她…咬住下
,她
強迫眼中积蓄的泪⽔不许滚落,在一片⽔雾中她隐约瞧见⽔践朝她的方向望来…“是
吗?那死老头没向我说,我还当你没好…”剑眉一蹙,他极是不快。
对他露出温婉的笑,雨儿转头对刚自草堆中爬起的⽔滟关怀地道:“⽔姑娘,您没
事吧!有无受伤?”
“那种女人不用理她!”厌烦地瞪了⽔滟一眼,南宮冷的心情在瞬间差到极点。
一方面是与雨儿好不容易又相见,竟有个不识时务的人在旁碍眼;另一方面便是他
十分讨厌雨儿关心他以外的任何人。
“我不要你假好心!你很得意吧!冷哥哥站在你那边,替你说话!好得意啊!”仰
起头,⽔滟再⾼效也忍不住泪如雨下了。
终于与南宮冷间较为亲密了,唐雨儿为什么在这种时候出现?让好不容易缩短的距
离又拉长,她还在大庭广众下出了大丑,这口气怎么咽得下!
“不…我没有…”忙着否认,却被⽔滟打断。
“你不用太得意!终归是个卖唱女,下
的女人!别想会飞上枝头当凤凰!”
面⾊一⽩,雨儿纤细的⾝子在马背上晃了晃,立即稳了住,好温柔地开口问:“⽔
姑娘,你真没受伤吗?要不要察看一下较为妥当?”
“不需要!你给我滚!”⽔滟不可一世地狠瞪她,出口赶人,満脸的鄙夷。
“⽔滟!你有资格在“冷风堡”号令任何人吗?”暴喝一声,南宮冷一扬鞭菗打了
下她脚前数寸的土地,眸中一簇怒火在烧。
一吓,⽔滟退了数步跌坐回草堆里,丽颜上青⽩
错,却说不出任何话来,只是忿
恨地瞪着他…“你之前为何要对我好!”终于她控诉地嘶吼,脸上凄惨的泪痕斑斑。
“对你好。”冷笑声,他可不记得曾对她好过了。
之所以与她共乘一骑是因忍受不了她⽇复一⽇的纠
,为了图得半⽇清静才不得已
答应的。
对她好?倒不如说是善待自己。
别开头,他长臂将雨儿抱过马背,稳稳当当地落人他怀中,牢牢锁住。
“你不许抱她!”⽔滟不顾一切地冲到马侧,伸手死命拉扯雨儿。
她豁出去了!
“你?凭什么?”冷然望着她的拉拉扯扯,他只将雨儿抱得更牢。
“凭我是你的未婚
!她只是个来路不明的野女人!”气愤地尖嚷,她一鼓作气竟
将雨儿拉下了马背。
“啪!”清脆的巴掌声响起,雨儿细致粉⽩的面颊立即浮上五指印,⾼⾼的肿起。
“不要脸的女人!你以为还能得意多久?冷哥哥,不过是图个新鲜,才会要你这个
瘦巴巴的丑女人!你以为能生下南宮家的子嗣来个⺟凭子贵吗?别妄想!冷哥哥不会要
你的孩子的!”吼完,⽔滟改瞪面⾊铁青的南宮冷,咬咬牙没说什么,转⾝跑开了。
雨儿则愣在原地,失神地盯着焦⻩枯萎的草地,脑中只想到⽔滟的一席话,及…
南宮冷不会要她的孩子…“你不喜
孩子?”仰首,她竟露出一抹甜笑。
淡淡望着她,俊颜上几无情绪波动。
轻一颔首,他说清楚、讲明⽩道:“我不需要太多孩子,那是⿇烦,所以你不会生
我的孩子。”
一颤,她哀伤地望着他,幽幽道:“我想要孩子…”
“那不可能,你不要奢求太多了。”蹙眉,他把话说绝了。
“那是…奢求吗?”她低幽地问道,心不住往下沉。
不只因他的薄情,也因想起老大夫那莫名奇妙的询问。莫非…她连忙甩甩头,硬
是甩去初浮现的想法…不可能…不可能…“是!”肯定地丢下一个字,他调转马
头准备离去。“你安分的当个“侍妾”就好,不要有其余的奢想。”
一夹马肚,马儿立即放开四肢,如箭矢般迅速地远去,留下滚滚烟尘,缓缓散逝在
空气中…?
失魂落魄地飘进老大夫的房中,雨儿忧郁而认真地问道:“大夫,你老实告诉我件
事儿。”
“成!”放下手中的药杵,老大夫移到她面前坐下,心下颇觉奇怪。
才不过多久没见,怎么她看来苍⽩虚弱许多?
“我是不是…”有些难以启齿,她咬咬牙昅了口大气才又问:“是不是有孕了? ”
呆了下,老大夫平静的点点头,感叹地吁口气,劈头便问:“如何?要堕胎药吗? !”
躯娇猛力一震,她惊愕地望着老大夫道:“你说什么?”
“你要打胎的话,我有最好的药,不会伤⾝的。”平静道完,他甚至还啜了口茶,
像没事人似。
“我不要!”她直接拒绝,便
起⾝离去。
“堡主不会许你生下的!原本老夫是打算不点破,待你大了肚子,孩子打不掉了,
堡主也只能接受…怎知你却发觉了!唉!”头摇叹气,老大夫好哀怨地啜口茶。
“你不说、我不说,他不会知道的。”可不是?这件事只有两个人知道,老大夫的
主意依旧行得通。
想了想,他迟疑地道:“不顶好吧!万一堡主知晓了,老夫的⽇子可难过了…”
“你本就打算骗他了不是?”直击要害,令老医生一时说不出话来。
“好吧!老夫就陪你冒上一险了!”他可是拚上了老命,只求上天多多帮忙啊!
得到了保证,雨儿安心一笑,便匆匆告别老大夫回房去了。
近晚,她坐在窗边
制⾐物,单薄的⾝子在大氅下,更显羸弱纤盈,像一碰便会碎
了似。
沉稳平缓的靴音由远而近,她寻声望去正好瞧见南宮冷寒着一张脸走来,下一刻他
已推门而⼊。
“南宮…”
“打掉。”打断她欣喜的呼唤,悦耳的声音冷得不带温度。
不由得一呆,她反应不过来的“啊?”了声。
“把孩子堕掉。”重述一回,并自忙中掏出一个药瓶,朝她丢去。
愕然地接住药瓶,她冲口便问:“谁同您说的?”
惊觉不对时,已然不及了…“你果然有孕了。”冷笑数声,墨黑眸中是无情的⾊
彩。“是⽔滟告诉我的。”
“求求你让我生下孩子,他也是你的骨⾁呀!”哀求着,她捧着药瓶全⾝发颤,但
心里仍有一丝希望。
“我不需要“你的”孩子,把药服下。”抱着双臂冷笑,他鄙夷地道。
“我想要你的孩子呀!”她垂下头低泣,对他说出了自己的真心。
他会懂吗?她只是单纯的想要他的孩子,这是她仅能自他那儿得到的。
不屑地睨着她,他逸出冷笑道:“你以为受了我些许怜惜,就能不知好歹了?唐雨
儿,你还不配替南宮家生育子嗣!”
伤人的话语如利剑,戳刺着她的心,绝望彻底将她淹没…痴心妄想啊!她是没有
那个“资格”去生育他的孩子的,她的真心对他而言,不屑一顾哪!
凄凉地弯起
角,她失神地道“对不起…雨儿知错了…”
在情字路上,她明知自己自始至终都在唱着独角戏,为何仍是执
不悟?非得到⾝
心俱创,失⾝又失心后,才猛然了悟?
无论她再如何努力,他永远只当她是个买来的低
女子,不会改变的…好傻的她 !痴心、凄凉、浑⾝创伤…“知错?”挑眉,他不放松的咄咄
人。
“雨儿不该妄想、不守本分,更不该欺骗您…”卑微地认错,她的心已木然无所
觉了。
“既然知错,就把药服下!”莫名的烦躁,他低吼地命令。
眼前的雨儿是陌生的,苍⽩而虚幻,似乎随时会消失一般,令他莫名恐惧——该死
的见鬼!
“雨儿知道。”踩着沉重的步伐,她似抹幽魂般飘到桌边,将药倒进杯中,和了些
⽔进去。
一甩⾐袖,南宮冷不待见到她喝下药,便快步离去,硬梆梆的脚步声包含了过多的
怒火。
静静聆听他的鞋音远去,雨儿突然整个人软倒在地上,隐忍已久的泪⽔,再也不受
控制的滚落…心应该已死了,为什么还会伤心?她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她只知道
一件事,她绝不会打掉孩子的!既然“冷风堡”无法同时容下她和孩子,那就离开吧!
而她唯一能做的,也只有离开了…将药随手倒掉,她着手整理自己单薄的行李。
她的物品并不多,几件换洗的⾐物、几件首饰和几两碎银子…赫然发现,她真的
一无所有。
才要走,目光落在窗边,地上掉了一件蓝绸长褂,是她一针一线
出的,只余几个
地方便告完工。
假使她现在走了,岂不可惜一件上好布料?“冷风堡”中不会有人接手替她完成吧 !
思及此,她放下了手中的包袱,走过去拾起长褂,动手又
。
或许他仍是不屑一顾,⾝为“冷风堡”堡主,他要什么没有?⾐衫对他而看口是最
微小不过,她忘不了初识之时,他随意便将两件造价不菲的⾐物抛弃、弄坏。
后来,她偶然间得知,南宮冷的⾐物,都是出自国全第一织坊的手中,是精品中的
精品,与皇帝的⾐物相较可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
尽管知道,她仍是着手替他
制了鞋子、⾐衫。快过年了,她打算送他几样小礼物 。
没想到…一切都是天意吧…于是,又花了三⽇,雨儿才终于将长褂
制妥当,
与鞋子整整齐齐地摆在桌上。
发了会儿呆,她才又如大梦初醒,拎起早已备好多时的包袱,不再留恋地转⾝离去 。
“唐姑娘?”惊喜的轻唤让雨儿回过首去。
“平公子!”没料到是平林,她着实吓了跳。
多久不见了?她一直很担心他的下落,隐约只耳闻他被关了三⽇后,便被丢到分场
去牧羊了。他看来似乎不错,就是脸⾊苍⽩了些。
“一个孩子。”淡淡给了答案,她双手轻轻按在腹上,里面有南宮冷与她的孩子。
“但,南宮公子不要孩子。”心猛菗痛了下。
“他要你堕胎?!”震惊的无以复加,平林立刻明⽩了事情的始末。
“他不要孩子。”淡淡地又道了一遍,她黯然垂下长睫,遮去盈在眸中的⽔光。
“我带你走!我要孩子!”不及多想便冲口而出,平林斯文的面孔涨得通红。
“咦?”着实吃了惊,雨儿眨眨眼,庒
不敢相信她所听见的。
红着脸,平林再一次清晰而明⽩道:“我愿意要孩子,嫁给我好吗?”
呆住,她瞪着眼望他,久久无法回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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