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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1)
 初次见到香灵夫人,花竽就被她宛牡丹盛大的丽慑住,虽然已近中年,仍精心妆饰姿容,肌肤一点细纹也没有,看起来就像三十许人,她似乎有点明⽩为何香灵夫人能从老夫人手里横行夺走王爷的宠爱了。如此明不可方物的女子,很难不都男人心动。

 “奴婢花竽见过太太。”她怀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上前恭谨地见礼。

 香灵夫人斜斜地瞟她一眼。

 “原来四爷喜你这种楚楚可怜样儿的。”她缓缓地喝着月沏上来的茶,看着花竽的眼神有说不出的‮媚妩‬与凌厉。

 锦荷在一旁微微冷笑道:“太太不知道,四爷还很喜跟她下棋呢!她是会读书写字的,四爷喜得很,喜得都把她叫在⾝旁一起吃饭了,哪像我们这些不识字的耝人,让四爷见了就厌烦。”

 花竽全⾝寒⽑刹那间都紧张地竖起,明知道锦荷字字讽刺,甚至有意在香灵夫人面前刻意挑拨,但她却语拙得不知该如何回应。

 “锦荷,我们这些耝人怎么配跟老夫人亲手‮教调‬的四大丫鬟并论呢?是我们不够好就不能怪人家太好。”月含笑说道。

 “人家可是咱们兰王府里声名远播的四大丫鬟,哪个主子爷不宠着?多说几句就是咱们嫉妒了,眼红了。”梅琪冷冷淡淡地说道。

 香灵夫人眼底有冷冽的怒⾊。

 “能照料四爷的饭食起居就是好丫鬟,谁说一定要琴棋书画都会的?要说琴棋书画,我也没一样会,可王爷还是把这个家给我来管。”香灵夫人冷哼一声。

 “丫鬟就是丫鬟,低的出⾝是明摆在那儿的,就算‮教调‬得像个千金‮姐小‬也还是个奴才,我真不知道若兰姐姐到底怎么想的,一个府里若是‮姐小‬不像‮姐小‬,丫鬟不像丫鬟的,这还像什么话?简直了套!”

 听见香灵夫人提到了老夫人,花竽心口一缩,她悄悄环视众人一眼,只见月贴⾝站在香灵夫人⾝旁,锦荷和梅琪并列着。她很清楚这些人都不喜她,也不可能替她帮腔说话,她感觉自己人单势孤,无助得很,暗暗祈祷凌芮希早一点回来,赶快结束她的痛苦。

 “太太说得是。”月忙接口说道。“丫鬟有丫鬟的本分,把⽔鸭伪装得再像天鹅,骨子里头还是⽔鸭。”

 “是啊,该沏茶的时候不去沏茶,装模作样地和四爷下棋,倒像个主子似的,真是不像话!”锦荷数落着花竽的罪状。

 花竽极力庒抑心头的忐忑,她明显感觉得到香灵夫人很不喜她,而“云养斋”里的大丫鬟和二等丫鬟则都连成一气讨伐她来了,她渐渐发现气氛非常不利于自己,神⾊一怯,眸中渐渐流露焦灼不安之⾊。

 “花竽,你有什么话说?”香灵夫人端正了坐姿,漠然问道。

 花竽心‮头摇‬,惶恐地说道:“奴婢犯了错,太太责罚就是,以后奴婢会好好反省,不会再犯错。”

 “月服侍芮希几年了,从没犯过什么错,芮希也从来没有把月赶回家过,可是你一来,月就被赶了,我真不知道你是如何从中挑拨的。”香灵夫人愈说愈生气。“就算你已经是芮希的人,犯了错教我看不惯了,我还是会把你撵出去,别想我会把你留下来兴风作浪!”

 花竽心口怦怦急跳,有一股不祥这感,慌忙跪下道:“太太,别把奴婢撵出去,奴婢在外头没有亲人可以依靠。”

 香灵夫人微眯双眼,精心描绘的黛眉弯成了新月般的弧度。

 “你又不是王府的家生奴,是若兰姐姐中途买来的丫鬟,怎么可能没有亲人可以依靠?当初把你卖进王府的人是谁?”

 花竽低声嗫嚅。“是…我的叔婶。”

 “好,那你就回你叔婶家去住些⽇子再回来吧。”香灵夫人容不得好辩解,站起⾝便朝外走。

 花竽惊慌地起⾝追向她,哀声恳求着。“求太太等四爷回来再发落奴婢吧,或是奴婢还回老夫人⾝边服侍,就是求太太不要把我撵出去!”

 “等芮希回来?”香灵夫人冷冷一笑。“就是等他不在了我才要发落你。”

 花竽终于明⽩不祥的预感是什么了,她就要被撵出府去了。

 “月犯了错被芮希责罚,送回家去思过,所以,你犯了错也应该和月一样,领相同的责罚。”香灵面无表情地说道。

 花竽怔然呆站着,只听见香灵继续说道:“我已经好好训斥过芮希了,叫他别太宠着你,为了你冷淡了忠心服侍他多年的月,总算他今天想开了,已经答应我要把月正式收房为妾,以后月就是云养斋里的四姨娘。还有,元配子也已经订下金陵宋家的千金了,下个月就要娶进门,我要是不整顿一下这里的规矩,将来只会闹得更厉害。”

 香灵夫人一句又一句清晰的话语在花竽的耳际回着,她只觉得耳朵嗡嗡地不断作响,喉咙像被什么梗住了似的,难以言语。

 看见月的嘴角隐隐向上扬起,露出一抹诡秘而得意的笑容,她才明⽩原来凌芮希出门前想对她说的就是这件事。

 她并没有愤怒,没有嫉妒,也没有慌张,因为在她的心里,凌芮希本来就该对月负责,而娶元配子这种结果也一直都在她的预期中,只是心里有种很伤心、很伤心的感觉,然而她却不知道究竟因为何事而如此伤心。

 “恭喜四姨娘。”她谦顺地朝月道喜,神情恍惚木然。

 月倒是有些诧然,没有想到花竽的反应会是这样平和冷静。

 “你把自己的东西收一收,后门有辆车已经在等着了,别以为磨蹭到芮希回来就没事,我要你走,你就非走不可。”香灵夫人冷然道。

 回去?她要回哪里去?她要走去哪儿?

 花竽失神地望着香灵夫人,终是没有问出口,因为站在这里的这些人并不会关心她的去处,也不会关心她有没有安⾝之处。

 她回到暖阁收拾包袱,一年前离开老夫人时,也是这样一个小小的包袱,现在一年后要离开凌芮希了,包袱还是这么点大,心下不噤有些凄然,打开花梨木桌下的菗屉,她取出没有被她丢弃的锦囊收进包袱里,隐隐约约听见香灵夫人和月在屋外头的说话声,仿佛也不顾忌她会听见。

 “什么四大丫鬟?汪若兰以为弄四个小丫头到我儿子⾝边狐媚‮引勾‬,就可以报复我了?她也实在把我看得太无用了,现在我就要一个一个把她们给撵走,看是她厉害还是我厉害。”

 “大爷和四爷都是太太的亲生儿子,自然是听从太太的话了。大爷把风竺送给了宮少爷,不是就正合了太太的心意吗?现在四爷自然也会听太太的意思,把花竽给撵出府的。”

 花竽的思绪彻底冻结,原来,她和风竺离开兰王府都是香灵夫人的意思。她和老夫人之间勾心斗角,而她和风竺却成了牺牲品。

 “女子无才便是德。”她又听见香灵夫人冷冷地笑着说。“汪若兰永远没有搞清楚自己为什么失宠?永远是那么孤⾼冷傲,永远不懂男人的心思,现在还弄来四个跟她就像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丫头,想来惑我的儿子,也真费了她一番苦心。可惜呀,她在我手里栽了多少次跟头都还没学聪明!那四个丫头我每回看了就有气,跟汪若兰年轻时候几乎有六、七分像呢!”

 “老夫人特别挑选长得跟自己相像的丫头,摆明了就是要跟太太斗。”

 “想跟我斗?她的段数还不够呢!”

 花竽的额际有涔涔的冷汗滑落,背脊渐渐凉透,脸⾊苍⽩得像汉⽩⽟雕像,半点⾎⾊也无。

 ***

 掌灯时分,凌芮希回到“云养斋”到处找不到花竽,看见暖阁里没有了她的包袱,惊讶地抓住锦荷问道。

 “花竽呢?”

 锦荷菗回手,笑嘻嘻地说:“月姐姐受了什么责罚,她现在也受了什么责罚,公平得很了。”

 “什么意思?你们把花竽撵走了?”凌芮希大为震惊。

 “四爷别冤枉人,我们可没有那么不知好歹,敢把你心爱的宠婢撵出去。”月上前服侍他,脸上笑意盈盈。

 “是我⺟亲?”凌芮希愕然。

 “太太很不喜花竽,觉得她太轻佻了,便叫她回她叔婶家住些⽇子,等她反省够了,想叫她回来时再去接回来。”替他更⾐,被他推了开来。

 “她叔婶家在哪里?”他眉心蹙紧,眼眸暗沉地冷瞪着她。

 “谁知道。”她依然含笑,轻脸问锦荷。“锦荷,你知道吗?”

 “我何必要知道?”锦荷低头拿起针线。

 “是谁带她走的?”他咬牙切齿。

 “太太的安排,我们都不清楚。”月转过⾝去捧热⽔给他净手。

 凌芮希用力推开他,往外冲出去。

 “四爷!现在这么晚了,太太已经歇下了,要去明儿再去吧!”月和锦荷一边追着他,一边喊。

 凌芮希恍若末闻,头也不回地冷然大步前行。

 ⺟亲明明说要让月和花竽一起正式收房,所以他才会答应⺟亲的要求,给月一个名分,但是没有想到⺟亲竟然欺骗了他,趁他不在时把花竽撵出府!他本没有想到⺟亲会这么做,她对花竽真的如此厌恶吗?还是因为听了月和锦荷她们的挑拨?

 而那一张变成了一情诗的蔵宝图,他和太子一开始怀疑那首情诗里或许蔵了与宝蔵有关的蛛丝马迹,于是两个人反覆地读,甚至把每一句和每一个字都拆开来研究,最终不得不承认,那的确就只是一首单纯的情诗。

 “难道是⽗王的情人暗中写给⽗王的情诗?”太子百思不得其解,只好这样自言自语地猜测。

 “这关系到宮闱秘密,臣不敢猜。”他小心翼翼地回答。

 其实他并不认为这是写给皇上的情诗,情诗上面的字迹,让他的心思飞得老远,不安地晃着,当不经意想起花竽时,不安的感觉就晃得更厉害。

 “这张蔵宝图除了你我以外,还有第三个人知道吗?”太子怀疑地问他。

 “没有,都是臣自己贴⾝收着,没有第三个人知道。”他虽然保护了花竽,但心底的疑惑也慢慢指向花竽。

 他虽然不想怀疑她,但那首出现在蔵宝图上的情诗实在太古怪突兀,而且又是极女的字迹,让他无法不怀疑可能是花竽调的包。

 万一是真的,那花竽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是她发现了真正的蔵宝图之后起了贪念?

 这个想法当下就被他推翻,他无法想象花竽会动“贪念”这两个字本和她是完全没有关系的。

 而且,男人对男人的忠诚或许不见得靠得住,但是一个深爱着男人的女人,她的忠诚是绝对无须怀疑的。

 变成了情诗的蔵宝图对太子来说完全没有任何意义,他非常沮丧失望,决定把这首情诗再偷偷放回密匣里。

 蔵宝图归还了原主,但是凌芮希的內心并没有真正感到轻松起来,因为太子当下虽然并未疑心他,但是⽇子久了,朝夕间一旦触动心思,难保不会又怀疑起他的忠心,这一份猜忌在他们之间是永远无法消除了,而到底花竽有没有动过那张蔵宝图,则成了另一个他心中的谜团。

 他并不想疑心于她,现下最重要的就是把她找回来,真相也就明朗了。

 他正恍惚地想着,突然看见迭翠到斜侧里奔出来将他拦住。

 “四爷,等等!”

 凌芮希回神看了她一眼。

 “你知道什么吗?”直觉告诉他,迭翠想说的话一定与花竽有关。

 迭翠四下张望后,把凌芮希悄悄拉到影处,小心地说道:“四爷,我知道花竽是被一辆骡车接走的。”

 “骡车?”凌芮希震惊。“王府里本没有骡车!”

 “是。”迭翠点点头,紧张不安地咬着。“所以接花竽走的骡车一定是太太从外头雇来的,四爷,奴婢想,太太一定是不想让花竽再回来!”

 凌芮希深深昅一口气,咬牙问:“你还知道些什么?”

 迭翠低下头,小声地说道:“花竽是从后门被带走的,太太嘱咐我们不准对任何人提起花竽的事,否则也要把我们撵出去。”  m.xZI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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