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九章 荡妇与圣女
沈浪正凝注着王夫人,嘴角渐渐又泛起了他那懒散,潇洒,而略带冷讽的微笑,他微笑着道:“你真的要嫁给我?”
王夫人道:“自然是真的,你…”
沈浪道:“好。”
这“好”字当真有如半空中击下的霹雳,打得熊猫儿,朱七七,王怜花头也晕了,⾝子也软了。
王夫人竟也不噤怔了怔,道:“你真的答应我?”
沈浪笑道:“自然是真的,婚姻大事,岂能儿戏。”
王夫人也凝注着沈浪,嘴角也渐渐泛起了她那娇美,动人,而略带媚
的微笑,她微笑着道:“我要再问你一句话。”
沈浪笑道:“现在你对我做什么都可以,何况问一句话。”
王夫人道:“我虽明知你会答应,却想不到你答应得这么快…你…这是为了什么?你可以告诉我么?”
沈浪举起筷子,夹了个是虾球,笑道:“我就是为了要王怜花做我的儿子,我也会答应的,更何况,你…”带着笑瞧着工夫人,手却突然一动。
筷子夹着虾球,便流星般飞了出去,飞向王怜花眼睛凑在上面的小洞,自洞中穿了出去。
王怜花本已呆了,更再也想不到有此一着,哪里还闪避得及,虾球整个打在他脸上,打得他成了三花脸。
沈浪大笑道:“王怜花,你看够了么,如今我已是你的爹爹,你还不出来?”
王夫人笑道:“我知道这是瞒不过你的。”
沈浪笑道:“你
本就是要我知道他们在偷听,偷看…我知道有人在一旁偷听,说话自然得更慎重些,答应你的话自然更不能更改。”
王夫人媚笑道:“你可知道,我就是要你在那位朱姑娘面前说出这些话,那么,她从此以后就可以对你完全死心了。”
她披起了⾐衫,又笑道:“只是便宜了那猫儿的那双眼睛。”
沈浪大笑道:“你若肯转个⾝子,他的便宜就更大了。”
王夫人娇笑道:“反正我已将他当做我的儿子,就让他瞧瞧⺟亲的背,也没什么关系,何况,我还是坐着的。沈浪道:“现在,可以让他们出来了么?”
王夫人柔声道:“你说的话,谁敢不答应。”
她的脚在地上轻轻一踩,那面墙壁,就突然自中间分开,往两旁缩了回去,竞没有发出丝毫声音。
于是,沈浪便瞧见了熊猫儿与朱七七。
満面怒容的熊猫儿,満面痛泪的朱七七。
自然,还有王怜花。
他正以丝巾擦着脸,他脸上那种狼狈的神情,若肯让恨他的人瞧瞧,那些人当
子来瞧都是愿意的。
朱七七⾝子摇摇晃晃,一步步向沈浪走了过来,她嘴里虽不能说话,但那悲愤,怨恨的目光,却胜过于千言万语。
熊猫儿⾝子也摇摇晃晃,也一步步向沈浪走了过来,他露着牙齿,似乎恨不得将沈浪一口吃下去。
王夫人手掌轻轻一抬,笑道:“两位请坐。”
朱七七与熊猫儿只觉
畔似是⿇了⿇,竟⾝不由主地坐了下去,竟再也不能站起,但眼睛还是瞪着沈浪的。
沈浪笑道:“怜花兄也请过来坐下如何?”
王夫人笑道:“嗯…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你还叫他怜花兄?”
沈浪道:“我该叫他什么?”
王夫人眼波一转,娇笑道:“花儿,过来拜见叔叔。”沈浪喃喃笑道:“叔叔…暂时做叔叔也可以…”
只见王怜花一步一挨地走了过来,他脸上是什么模样,那是不用说出来别人也可以想象得到的。
沈浪笑道:“暂时还不必磕头,躬⾝一礼也就可以了。”
王怜花站在那里,就像恨不得钻进桌子下面去,熊猫儿若不是満心怒火,早已忍不住要放声大笑出来。
王夫人却板起脸,道:“沈叔叔的话,你听见没有?”
王怜花道:“我…我…”
终于躬⾝行了一礼,那样子哪里是在行礼,倒像是被人拦
在肚子上狠狠打了一拳似的。
沈浪瞧着他,微微笑道:“贤侄此刻心里必定后悔的很,后悔为何不早些杀了我,是么?”
王怜花涨红了脸,道:“我…我…”
王夫人娇笑道:“他还是个孩子,你何苦跟他一般见识,饶了他吧…”
沈浪哈哈大笑道:“前一⽇我还请求他饶我,今⽇却已有人求我饶他,我若不娶你这样的太太,怎能如此?”
王怜花突也笑了起来,微微笑道:“沈叔叔,你这样可是故意在令小侄生气,以便在暗中破坏这婚事…”
他一笑又道:“沈叔叔,你错了,小侄是不会生气的,小侄今⽇唤你沈叔叔,固是心甘情愿,他⽇唤你爹爹,也是
喜喜…家⺟能嫁给沈叔叔这样的人才,小侄正
喜都来不及,是万万不会生气的。”
王夫人咯咯笑道:“好孩子,这才是好孩子。”
沈浪亦自大笑道:“果然是好孩子,有这样的⺟亲,再加上这样的孩子,若不将江湖槁得人仰马翻那才是怪事。”
他面上笑得虽和王夫人一样开心,暗中却不噤叹息“王怜花,好个王怜花,你果然真的有两下子…”
现在,房子里又只剩下沈浪,王夫人与王怜花——王夫人只悄悄使了个眼⾊,就有人将朱七七与熊猫儿架走。
他两人虽然不能说话,但那无声的愤怒,却比世上任何人的怒吼都可怕,那无声的悲哀,也比世上任何人的哭泣都令人心碎,何况,还有那无声的怨恨,那怨毒的目光,若被这目光瞧上一眼,包管永生都难忘记。
但沈浪,却只是静静在瞧着他们被人架走,竟丝毫无动于衷,他嘴角纵无笑容,却也无怒容。
王夫人嫣然笑道:“你不生气,不难受。”
沈浪道:“我生什么气,难什么受。”
工夫人道:“他们…”
沈浪一笑道:“我知道你会好好待他们的,为何要生气,他们既没有死,也不是就要死了,我为何要难受。”
王夫人轻轻叹了口气,道:“我本来生怕你会生气的…”
沈浪道:“哦。”
王夫人媚笑道:“谁知道你头脑竟如此冷静,想得竟如此清楚,能和你这样的人做…做事,可真叫人舒服。”
沈浪微微笑道:“在别人面前,你千万莫要如此称赞于我。”
王夫人银铃般娇笑着,为沈浪斟了杯酒,又道:“现在,他们都走了。”
沈浪道:“嗯。”
王夫人道:“就连染香她们也走了。”
沈浪道:“嗯。”
王夫人道:“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要将人都差走。”
沈浪笑道:“想来自是因为要和我商量件重要的事。”
王夫人眼波一转,媚笑道:“你可知道现在什么事最重要。”
沈浪摇着头道:“不知道。”
王夫人娇笑道:“你…你装傻。”
沈浪眨了眨眼睛,道:“莫非是你和我的…”
王夫人娇笑着垂下了头。
王怜花却笑道:“小侄也正在想问,什么时候才可以改个称呼。”
沈浪笑道:“叫我叔叔,我已十分満意了。”
王怜花道:“但小侄却想叫你爹爹,而且越快越好。”
他居然能说出这种话来,居然面不改⾊——他的心若不是已黑如煤炭,脸⽪又怎会有如此之厚。
沈浪听了,居然也还能面带笑容,道:“不错,越快越好…你说哪一天。”
王怜花道:“择⽇不如撞⽇,就是今夜如何?”
沈浪笑道:“今夜…哪有这么急的。”
王怜花道:“那么…明天。”
沈浪笑道:“你⺟亲和我都不急,你急什么。”
王怜花大笑道:“这就叫皇帝不急,反急死了太监…依小侄看来,明天最好,后天…虽然迟些,也马马虎虎。”
沈浪道:“明天既不好,后天也不马马虎虎。”
王怜花道:“都不好?”
沈浪道:“嗯。”
王夫人本还故意垂着头,装成没有听见的模样,但此刻却终于忍不住抬起头来,柔声笑道:“你三天后就要走了,我虽然不急,但总得在这三天之中将这事办妥,我…我才放心。”
沈浪道:“这三天不行。”
王夫人虽已有些变了颜⾊,但仍然带着笑容道:“那么,在什么时候?”
沈浪微笑着,一字字缓缓道:“等你丈夫死了的时候。”
这次,王夫人真的变了颜⾊,道:“我丈夫?”
沈浪笑道:“不错…我虽然不知做人‘姨太太’的滋味如何,但想来必定不佳,所以,我也不想做‘姨丈夫’。”
她居然又笑了,而且笑得花枝
颤。
笑,有时的确是掩饰不安的最好法子。
她咯咯笑道:“姨丈夫,真亏你想得出这句词,一个男人既可以娶两个太太,一个女子想必也可以嫁两个丈夫,只可惜我…我哪儿来的丈夫?”
沈浪道:“你没有丈夫?”
王夫人道:“没有。”
沈浪含笑瞧了王怜花一眼,悠悠道:“那么他…”
王夫人眼波一转,道:“纵有丈夫,也死了许久,久得我已忘记他了。”
她媚笑着,瞧着沈浪,接道:“你这样聪明的人,本该知道,寡妇不但比少女温柔的多,比少女体贴的多,比少女懂得的多,而且服侍男人,也比少女好的多,所以,聪明的男人都宁愿娶寡妇,你难道不愿意?”
沈浪笑道:“我当然愿意,只可惜…你还不是寡妇。”
王夫人道:“你说我丈夫还没死…哎哟,想不到你对我丈夫的事,知道得比我自己还清楚,难道你见过他?”
沈浪笑道:“我虽未见过这位‘老前辈’,却知道他。”
王夫人道:“那么,他是谁?你先说来听听。”
沈浪道:“他以前名字叫柴⽟关,现在的名字叫”快乐王“。”
这句话说出来,屋子里的人除了沈浪外,好像是被人
头打了一
子,有一盏茶的工夫,屋子里没半点声音。
然后,王夫人突又银铃般娇笑起来,道:“你说柴⽟关是我丈夫,哎哟,别笑死我了。”
沈浪道:“你放心,笑不死的。”
王夫人道:“这念头你是从哪儿来的?告诉我。”
沈浪缓缓道:“一个人要诈死之时,他自然要另外找个人做他的替⾝,他自然要此人的面目全都毁坏,使人不能辨认。”
王夫人道:“不错,我若要诈死,也是用这法子的。”
沈浪道:“柴⽟关做的也是这个法子,他也找了个人,做他的替⾝,他不但将那人面目全毁了,甚至连那人的⾝子也毁了。”
王夫人道:“但…这和我又有何关系?”
沈浪微笑道:“本来的确没有什么关系,但他毁那替⾝时,却用的是‘天云五花绵’,到目前为止,江湖中还有许多人认为柴⽟关早已死了,而且也是死在‘天云五花绵’手上,这——难道也和你没关系?”
王夫人眨了眨眼睛,道:“什么关系?”
沈浪道:“‘天云五花绵’乃是‘云梦仙子’的独门暗器,而你,正是名闻天下的云梦仙子。”他
本不给王夫人反辩的机会,便接着道:“普天之下,除了你之外,非但再也没有一个知道‘天云五花绵’的使法、制法,简直就没有人见过它。”
王夫人道:“哦——”沈浪缓缓道:“因为见过‘天云五花绵’的人,除了你和柴⽟关,已全都死了。”
王夫人媚笑道:“你想瞧瞧么?”
沈浪笑道:“我哪有这眼福。”
王夫人咯咯笑道:“那也没什么,你若想瞧,我立刻就可以拿出来让你瞧。”她竟然她就是“天云五花绵”的主人——云梦仙子。
因为她知道在沈浪面前,纵不承认也没有用的。
沈浪大笑道:“在下无福消受。”
王夫人道:“好,就算你说对了,我是”天云五花绵“的主人,我是云梦仙子,但云梦仙子并不是柴⽟关的
子,这也是江湖中人人知道的。”
沈浪微微笑道:“这自然是件秘密,柴⽟关既然已在江湖博得‘万家生佛’的美名,他自然便不能承认已娶了江湖中第一女魔头‘云梦仙子’为
。”
王夫人笑道:“由此可见,你实在孤陋寡闻的很…你若瞧过‘
喜佛’的像,你就该知道,菩萨总是配魔女的。”
沈浪也笑道:“纵然如此,但那假菩萨柴⽟关却不承认,而你…一个女孩子,明明已嫁给别人做
子,却还要偷偷摸摸,见不得人,你自然不愿意,自然満心委屈,这实在也本是天下女孩子不能忍受的事。”
王夫人娇笑道:“难怪女孩子喜
你,原来你对女孩子的心事竟了解得如此之深…但我若真的不愿意,又怎会嫁给他?”
沈浪笑道:“你虽不愿意,也没法子,只因你那时对柴⽟关实是百依百顺。”
王夫人道:“我像是百依百顺的人么?”
沈浪道:“再倔強的女孩子,也有对男人百依百顺的时候,她纵然将天下的男人都不瞧在眼里,但对那一个却是死心塌地。”
王夫人道:“看来你已将天下的女孩子都瞧成朱七七了。”
沈浪道:“你知道若想柴⽟关承认你是他的
子,只有使他成为天下武林第一⾼手,那时,江湖中既己无人敢违抗于他,什么事就都没关系了。”
王夫道:“然后呢?”
沈浪道:“于是你夫
两人便订下那密计,先将天下武林⾼手,都
至⻩山,一网打尽,然后,再使柴⽟关将这些⾼手的独门秘技都骗到手里。”
王夫人笑道:“你想的倒是真妙。”
沈浪说道:“但要学会这些武功绝技,却也非旦夕之功,所以,柴⽟关只有诈死,然后你两人再寻个秘密之处苦练十年,将这些绝代武林⾼手的武功精萃俱都集于一⾝,那时天下还有谁是你们的敌手?”
王夫人娇笑道:“既然如此,现在我为什么要杀他?”
沈浪叹了口气,道:“只因柴⽟关那厮实在是人面兽心,竟不愿有人与他共享成果,他事成之后,竟想连你也杀死!因为你那时武功已強胜于他,苦练十年后,这天下第一⾼手就是你了,还是轮不到他。”
王夫人道:“哦…”
沈浪道:“幸好那时他武功还不是你敌手,所以虽然将你暗算重伤,却还杀不死你,这十余年来,‘云梦仙子’在江湖中销声匿迹,正也是为了此故。”
王夫人面上笑容也瞧不见了,默然半晌,道:“然后呢?”沈浪又叹了口气,道:“他杀不死你,自然只有仓皇而逃,一躲就是十多年,这十多年来,你自然是天天在恨他,夜夜在恨他…”
王夫人目光凝注着远处角落,喃喃道:“恨他…我不恨他。”
沈浪道:“这委实已不是‘恨’之一字所能形容。”
他语声微顿,又道:“所以,‘快乐王’出现之后,你第一个想到‘快乐王’便是柴⽟关的,自然是你,你积十年的怨毒在心,一刀杀了他,自然还不⾜以消你心头之恨,所以你要慢慢地磨折他,让他慢慢的死。”
王夫人没有说话,但摆在她膝上一双纤纤⽟手,指尖却已微微颤抖——她的嘴虽没有说话,手指却已经在说话了。
沈浪瞧着她的手指,缓缓道:“但今⽇之‘快乐王’已非昔⽇之柴⽟关可比,你要他死,已是不容易,何况要他慢慢地死,所以…”
他微微一笑,接道:“所以自从”快乐王‘出现以后,你便在暗中布置一切,你不但需要人力,还需要极大的财力,所以在那古墓之中…“王夫人突然叱道:“够了,不用再说了。”
沈浪道:“我还有一句话…只有一句话…”
他目光移向王怜花,接道:“这些事,我本还不能十分确定,直到你不愿让他去,你说‘快乐王’会认识他,想那‘快乐王’已隐迹十多年,又怎会认识这最多也只有十二三岁的少年,除非这少年就是他的儿子。”
王怜花瞪着他,目光已将冒出火来。
沈浪微微笑道:“除了‘快乐王’这样的⽗亲,又有谁能生出这样的儿子,⽗为枭雄,子也不差,这⽗子…”
王怜花突然一拍桌子,道:“谁是他的儿子?”
沈浪道:“你不愿意认他为⽗。”
王怜花冷冷道:“我没有这样的⽗亲。”
沈浪大笑道:“好,很好,⽗既不认子,子也不认⽗,这本是天公地道之事,既有心肠如此冷酷的⽗亲,便该有心肠如此冷酷的儿子。”
王怜花厉声道:“你还要说?”
沈浪道:“够了,我本已无话可说。”
王夫人凝注着他,良久良久,突然又笑了。
她银铃般笑道:“很好,你什么事都知道了,这些事,我本来就想告诉你的。”
沈浪笑道:“哦…”
王夫人道:“你不信?”
沈浪笑道:“你还没说,我已信了,既有你这样说话的人,就该有我这样听话的人,这也是天经地义的事。”
王夫人咯咯笑道:“很好,那么…你还愿意么?”
沈浪仰天笑道:“自然是愿意的,我若不助你除了他又怎能娶你,我若不能娶你,又哪里还能找得到你这样的女子。”
王夫人瞧着他,也不知是喜是怒,终于叹了口气,幽幽道:“说来说去,你说的意思就是要在事后才能和我成亲,是么?”
沈浪道:“看来也只有如此了,是么?”
王夫人道:“这样,我又怎能对你放心。”
沈浪微微笑道:“你莫要忘记,我也是个男人…世上还有对你不动心的男人么?我既已动心,你就该放心。”
王夫人又瞧了半晌,她那双有时明媚善睐,有时却又锐利
人的目光,似乎一直要瞧进沈浪的心。
沈浪就如同恨不能将心掏出来,⾚⾚裸裸地让她瞧。
终于,王夫人嫣然一笑,道:“好,我等你回来。”
沈浪笑道:“我必定尽快回来的,我…你以为我不着急?”
王夫人笑道:“你自然会尽快回来的,这里不但有我等着你,还有你的好朋友,你回来的那天,我们一定要痛饮一场,为你接风。”
沈浪目光转了转,道:“我的好朋友…他们也要在这里等么?”
王夫人道:“他们要在这里等的。”
沈浪道:“他们…能等得那么久?”
王夫人笑道:“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地看着他们。”
王怜花也笑道:“你若不回来,他们一定会急死的。”
沈浪一笑道:“急死…这‘死’字用得妙。”
王怜花冷冷道:“对了,你若不回来,他们‘急’虽未必,‘死’却必然。”
沈浪纵声大笑道:“好,好。”
突然顿住笑声,沉声道:“快乐王在哪里?我如何去找他?”
王夫人道:“你急什么,三天后。”
沈浪道:“既已如此,又何必再等三⽇?”
王夫人道:“你…你这就要去?”
沈浪微笑道:“早去早回不好?”
王夫人沉昑着,嫣然笑道:“那么…明天。”
沈浪道:“就是明晨。”
王夫人道:“好…怜花,你不快去为你沈叔叔治理行装,以壮行⾊。”
王怜花笑道:“只要给我一个时辰,我就可使沈叔叔之行装不逊王侯。”霍然立⾝而起,向沈浪含笑一揖,头也不回的走了。
沈浪道:“行装不逊王侯?”
王夫人笑道:“你要去见的人是‘快乐王’,你自然也就不能寒酸,对寒酸的人,他是连睬都不睬的。”
沈浪道:“但到了关外,这行装岂不累赘。”
王夫人道:“你或许不必出关。”
沈浪道:“不必出关,难道他不在关外?”
王夫人眼波一转,缓缓地道:“你可知道兰州城外百余里,有座兴龙山。”
沈浪道:“可是号称‘西北青城’的兴龙山?”
王夫人笑道:“不错,兰州附近的山,全都寸草不生,就像是一个个土馒头,只有这兴龙山林木茂密,溪泉环绕,可算是西北第一名山。”
沈浪道:“兴龙山又与‘快乐王’何⼲?”
王夫人道:“你可知兴龙山顶有个三元泉?”
沈浪道:“我知道有个兴龙山已不错了。”
王夫人娇笑:“那么我现在就告诉你,你就又多知道一件事了…这三元泉的泉⽔,自石
中流出,一左一右。”
沈浪道:“一左一右,只有两道,该叫‘二元,才是,怎地叫做’三元‘?”王夫人飞给他个媚眼,故意娇嗔道:“你瞧,我话还没有说完哩。”
她接着道:“这两道泉⽔由石槽流⼊⽔柜,⽔柜却有三个小孔,泉⽔再自小孔中流⼊个半月形的小池,然后再自一个青石龙头口中吐⼊另一个石槽,这石槽又有个小孔,泉⽔就自这小孔中注⼊殿前的深潭。”
沈浪笑着叹息道:“倒真⿇烦。”
王夫人道:“虽然⿇烦,但是经过这几次过滤,再注⼊潭,潭中的⽔,当真是清冽如镜,而且芳香甘美,可说是西北第一名泉。”
沈浪道:“这泉⽔又与”快乐王‘何⼲。王夫人道:“江湖中人只知他嗜酒,却不知他另有一嗜。”
沈浪道:“嗜茶。王夫人道:“不错,昔年他还和我在一起时,每年都要到金山去,收取那天下第一泉的泉⽔烹茶,他晚上喝酒,早上便以茶解酒,常常一住就是半个多月,在这半个多月里,无论什么事,他都可抛下不管。”
回忆往事,本该伤感,但这些伤感的往事,自她口中说来,却是冰冰冷冷,她甚至连神情都没有一丝变化。
沈浪道:“如今他自然无法再至金山品茶了。”
王夫人道:“所以,他只有退而求其次,我已得到确切的消息,知道他每年舂夏之
,都要悄悄⼊关,到那兴龙山去,汲泉烹茶,只因舂夏之
,泉⽔味最甘美,而且泉⽔离山不能太远,否则⽔味便会变质。”
沈浪笑道:“不想他倒还是个风雅之士。”
王夫人似乎没有听到他这句话,接着道:“我知道这消息后,立刻就找了两个人赶到兴龙山去,你可猜得出这两人是谁么?”
沈浪笑道:“我虽猜不出这两人是谁,却可猜出这两人其中一个长于烹茶,另一个么,想来必定长于制酒。”
王夫人嫣然笑道:“你真是玲珑心肝,一点就透。”
她含笑道:“这两人一个名叫李登龙,他本是世家公子,只是如今已落魄。”
沈浪笑道:“我知道,天下的世家公子,像是没有一个不精于茶道的。”
王夫人大笑道:“这次你却错了,他虽长于品茶,却不精于烹茶。”
沈浪诧异道:“哦,那么…”
工夫人道:“但他却有个姬妾,名叫舂娇,乃是茶道名家,要知道烹茶除了要茶精⽔妙外,那烹茶的火候,功夫也是丝毫差异不得的…甚至连那烹茶所用的炉子,柴火,‘瓦壶’也无一样没有不考究的。”
沈浪笑道:“夫人想来也是此中妙手。”
王夫人柔声笑道:“等你回来,我定陪你到金山去将一切俗事都抛开,好好享几天清福,那时,你就可知道我会不会烹茶了。”
沈浪正⾊道:“金山?那地方我可不愿意去。”
王夫人咯咯娇笑道:“哎哟!你…你吃醋?”
沈浪大笑道:“未喝美茶,先喝些醋也是好的。”
屋子里已没有别人,不知何时,王夫人已轻轻依偎在沈浪怀里,佳肴美酒,朦胧的灯火,绝世的美女…
沈浪似乎已有些醉了。
王夫人方才若是圣女与
妇的混合,那么,此刻她的圣女的那一半便已不知走到哪里去了。她舂笋般的纤纤⽟手,轻弄着沈浪的鬓角,她柔声道:“还有个人叫楚鸣琴,不但长于制酒,还长于调酒,他能将许多不同的酒调制在一起,调成一种绝顶的妙味,那成⾊,那份量,也是丝毫差错不得的。几种普通的酒给他一调,滋味就立刻不同了。”
沈浪笑道:“想来此人也是位雅士。”
王夫人道:“我以重金聘来了这二人,要他们到兴龙山麓,去开了家‘快活林’,这‘决活林’中不但有佳茗美酒,园林之胜,还有自江南选去的十多个绝⾊美女,以清歌侑酒,妙舞
舂,自然,必要的时候,还可做别的事。”
沈浪大笑道:“妙极妙极,单只这‘快活林’三个字,已⾜以将‘快乐王’
去,何况那其中的佳茗,美酒,少女,也无一不是投其所好。”
王夫人微微笑道:“所以他去年秋天,就等不及似的⼊关了一次,在‘快活林’中一住半月,几乎连走都舍不得走了。”
沈浪笑道:“我若去了那里,只怕也舍不走了。”
王夫人媚笑道:“你不会的,那里没有我。”
于是,屋子里面有盏茶时分却没有说话的声音。
然后,王夫人轻轻道:“再有十天,你就能见着他了。”
沈浪道:“十大…十天…这十天必定长得很。”
工夫人道:“你要记住、‘
喜王’、‘快乐王’、‘快活王’这些,都是别人替他取的名字,你见着他时,切莫要如此称呼他。”
沈浪道:“我该如何称呼他,叫他‘老前辈’不成…哎哟。”
“哎哟”一声,是为了什么,会心人都明⽩的。
又过了盏茶时分,王夫人轻笑道:“我现在才知道,你并不是我以前想的那种好人,我…我得要用染香看着你才行。”
沈浪笑道:“你不怕染香‘监守自盗’,哎哟。”
又是“哎哟”一声。
沈浪呀沈浪,你究竟是怎么样一个人?谁能了解你,你难道对天下任何事都不在乎不成。
于是,又过了盏茶时分。
王夫人缓缓抬起手,⽩⽟的手,碧⽟的酒杯。
酒杯举到沈浪的
边,王夫人幽幽道:“劝君更进一杯酒,西出
关无故人…”
其实,兴龙山还在关內。
自西北的名城到兴龙山的这一百多里路,放眼望去,俱是荒山穷⾕,虽是舂天,也没有一丝舂⾊。
但过了山城榆中,将抵兴龙山麓,忽然天地一新,苍翠満目,原来造物竟将舂⾊全部聚集到此处。
但这里还不是兴龙。
兴龙山之西,还有座⾼山名栖云,两山间一条小河,天然的形成一道鸿沟,两山间吊桥横贯,其名曰“云龙”其势亦如“云龙。”
栖云山
拔秀⾰,超然不群,曲折盘旋,殿字祁比,但岩洞大多,庙寺也大多,反而夺去了山⾊。
这正如农村少女,⾝穿锦⾐,虽美,却嫌俗。
而东山兴龙,那雄浑的山势,却如气概轩昂的英雄男儿,顶天立地,⾜以愧煞天下的世俗脂粉。
快活林,便在两山之山麓。
那是一座依着山势而建的园林,被笼罩在一片青碧的光影中,小溪穿过园林,绿杨夹道,幽静绝俗。
骤眼望去,除了青碧的山⾊外,似乎便再也瞧不见别的,但你若在夹道的绿杨间缓步而行,你便可以瞧见有小桥曲栏,红栏绿板——你便可瞧见三五玲珑小巧的亭台楼阁,掩映在山⾊中。
这是少女鬓边的鲜花,也是英雄中上的珍珠。
⻩昏。
夕
中山歌婉转。
两个垂譬少女,面上带着笑容,口里唱着山歌,脚下踏着夕
,自婉蜒曲折的山道上,漫步而下。
她们手中提着小巧而古雅的瓦壶,壶中装満了新汲的山泉,她们的心中都装満了舂天的快乐。
她们穿着嫣红的⾐裳,她们的笑靥也嫣红,嫣红的少女漫步在碧绿的山⾊中,是诗,也是图画。
她们的眼中发着光,像是正因为什么特别的事而奋兴着,左面的少女眼波如舂⽔,右面的少女眼瞳如明珠。
“舂⽔”忽然停住了歌声,咬着嘴
,微笑着,眼波像是在瞧着夕
山⾊,其实却什么也没有瞧见。
“明珠”瞟了她一眼,突然娇笑道:“小鬼,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舂⽔道:“哦…难道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明珠笑着拧她,舂⽔笑着讨饶。
明珠的手,突然伸进了舂⽔宽大的袖子里,舂⽔便笑得直不起
,
息道:“好姐姐,饶了我吧。”
明珠也在
息着,道:“要我饶你也行,只要你老实说,是不是在想他?”
舂⽔眨了眨眼,道:“他…他是谁?”
明珠的手又在舂⽔袖子里动了,道:“小鬼,你装不知道。你敢?”
舂⽔大叫道:“我不敢了,我不敢了…我们明珠姐姐嘴里的‘他’,就是那…那位今天早上才到的公子。”
明珠道:“再说,你是不是在想他?”
舂⽔道:“是…是…,你…你的手…”
明珠道:“既然说了老实话,好,我饶了你吧。”
舂⽔
息着,面靥更红得有如夕
。
她放下瓦壶,坐在道旁,娇
吁吁,媚眼如丝,全⾝上下像是已全都软了,软得没有一点力气。
舂⽔瞟着她,轻笑道:“小鬼,瞧你这模样,莫不是动了舂心吧。”
明珠咬着嘴
,道:“还不是你,你…你那只死鬼的手…”
舂⽔咯咯笑道:“我的手又有什么,要是他的手…”
说着说着,脸也突然飞红了起来——舂天,唉,舂天。
舂⽔轻轻:“那位公子…唉,有哪个女孩子不该想他,只要瞧过他一眼,有哪个女孩子能忘得了他…”
她的语声如呻昑,她睁着眼睛,却像是在做梦。
她梦呓般接着道:“尤其是他的笑…明珠姐,你注意到他的笑了么?真要命,他为什么会那样笑,我只要一想到他的笑,我…我就连饭也吃不下了。”
明珠道:“他的笑…我可没留意。”
舂⽔道:“你骗人,你骗人,你骗人,你替他倒茶的时候,他瞧着你笑了笑,你连茶壶都拿不稳,都溅了一⾝,你以为我没瞧见。”
明珠的脸更红,颤声道:“小鬼,你…你…”
舂⽔道:“你又何必害臊?像他那样的男人,莫说咱们,就连咱们的舂娇阿姨,她见过的男人总有不少了吧,但一见他,还不是要着
。”
明珠终于“噗哧”一笑,道:“我看她简直恨不得…恨不得一口将他呑了下去似的,害得咱们的李大叔的脸都青了。”
舂⽔喃喃道:“我没见着他时,真不相信世上会有这么可爱的男人,他那笑,他那眼睛,他那懒洋洋,什么都不在乎的神情…唉,简直要人的命。”
明珠长长叹息了一声,道:“只可惜人家已是名花有主了。”
舂⽔道:“你是说那个叫什么‘香’的姑娘?”
明珠道:“嗯,染香。”
舂⽔撇了撇嘴,道:“哼,她怎么配得上他,你瞧她那张嘴,一早到晚都翘着,像是觉得自己很美似的,其实,我见就恶心。”
明珠道:“但她的确很媚…”
舂⽔道:“媚什么,左右不过是个
狐狸…”
突然站起⾝,扭着
,道:“咱们姐妹哪点不比她強,尤其是你,你…你那两条腿,险保他一瞧见就着
,就要发晕。”
明珠红着脸啐道:“小鬼,你几时瞧过我的腿了?”
舂⽔咯咯娇笑道:“那天,你正在澡洗的时候,我…在外面偷偷的瞧,瞧见你正在…正在…哎哟,那样子可真
人,我眼福可真不错。”
明珠“樱咛”一声,扑了过去,舂⽔提起那瓦壶就逃,两人一追一跳,跑得都不慢,壶里的⽔,却未溅出一滴。
这时,山坡下密林中,正有一男一女在窃窃私语,两人说话的声音都很小,像是生怕被人听到。
这男的乃是个四十出头的中年汉子,打扮得却像是个少年,宝蓝的长衫,宝蓝的头巾,头巾上缀着块碧绿的翡翠,
畔系着条碧绿的丝绦,丝绦上系着个碧绿的鼻烟壶,长长的⾝材,配着长长的脸,两只眼睛半合半闭,嘴里不断地打呵欠,像是终年都没有睡醒。
那女的徐娘已半老,风韵却仍撩人,眉梢眼角,总是带着那种专门做给男人看的
意。
夕
下,她看来的确很美,但这种美却像是她专门培养出来对付男人武器,她纵然是花,也是人造的。
她眼波四转,正是窥探四下可有别人。
他却只是不断地在打呵欠,懒懒道:“人家正在想打个盹歇息歇息,你却巴已地将我拉到这里,咱们老夫老
,难道也要官监当作私监,在这儿来上一手不成。”
那妇人脸虽未红,却装出娇羞之态,啐道:“你一天到晚除了尽想这种事,还知道什么别的?”
那男的斜着眼笑道:“那种事有什么不好的,你不总是要么?昨天晚上,我己累得连
都直不起来了,你还要…”
那妇人跺着脚道:“我的好大爷,人家都急死了,你还有心思开玩笑。”
那男的皱眉道:“你有什么好急的?”
那妇人道:“你要明⽩,你现在已经是饭来张口,钱来伸手的大少爷,你现在吃的,喝的,穿的,都要仗着别人。”
那男的笑道:“但咱们过的也不错呀。”
那妇人道:“就是因为过的不错,所以我才着急,你难道不想想,那姓沈的来这儿是⼲什么的?他不远千里而来,难道是为了来玩玩么。”
那男的又打了个呵欠,道:“来玩玩为什么不可以。”
那妇人道:“唉!你真是个天生的糊涂少爷命。”
那男的嘻嘻笑道:“我要是不糊涂,也不会娶你了。”
妇人跺脚道:“你要是不糊涂,那万贯家财也不会让你糟踏光了,你难道还瞧不出,那姓沈的此番前来,正是王夫人要他来接管‘快活林’的,所以,咱们一问他来⼲什么,他总是支支吾吾,敷衍过去。”
那男的怔了怔,头摇笑道:“不至于,不至于…”
妇人恨声道:“咱们过的那几年苦⽇子,你难道忘了…我可忘不了,我也不想再过了,他既然要来砸我们的饭碗,咱们好歹也得对付对付他。”
那男的笑道:“不会的,不会的,我瞧那姓沈的,决不是这样的人。”
妇人道:“你会看人?你会看人以前就不会被人家骗了,你若不想法子对付他,我…我可要想法子了。”
那男的打了个呵欠,涕眼泪都像是要流了出来,一面摸出鼻烟壶,一面笑道:“好!我的⽟皇大帝,你要想法子对付他,你就去想吧,无论什么法子都没关系,只要不让我戴绿帽子就成。”
妇人伸出
尖尖⽟指在他的头上轻轻一戳,娇笑道:“你呀!你本来就是个活八王。”
那男的一撮鼻烟昅了下去,精神就像是来了,突然一把搂过那妇人的细
,咬着她的脸道:“这么厉害,你还有让我当八王的力气,我要是喂不
你这
狐狸,我还是风流李大少么。”
他抱着那妇人就往地下按,那妇人
笑着轻轻地推,颤声道:“不要在这里…不要在这里…不…”
嘴里说不出,一只手却已由“推”变成了“抱”
突然,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传了过来。
那妇人这才真推了,道:“明珠和舂⽔来了,还不放手。”
那李大少
着气道:“那两个小浪蹄子来了又有什么关系?他们反正也不是没瞧过,来…来,快一点…”
那妇人却蛇一般,自他怀里溜了出去。
舂⽔和明珠也瞧见他们了,追的不再追,逃的也不再逃,那妇人拢着头发从树林里走出来,轻声叱道:“疯丫头,叫你们提⽔,你们疯到哪里去了,到现在才回来。”
舂⽔咬着嘴
笑道:“舂娇阿姨,是明珠欺负我。”
明珠叫道:“哎呀!小鬼,还说我欺负她,她老是说疯话,还说…”
李大少已负着手走出来,寒着脸道:“说什么?”
明珠悄悄一吐⾆头,垂首道:“没什么。”
李大少道:“没什么还不快去烹茶。”
舂⽔眨了眨眼睛,道:“我知道大爷为什么生气,只因为咱扰
了大爷和阿姨的…”
话未说完,娇笑着撒腿就跑。她再不跑,就要吃李大少的“⽑栗子”了。
过了这树林,通过一道小桥,便是三间明轩,绿板的墙,紫竹的窗帘,帘里已隐隐透出了灯光。
门是开着的,门里也没有声音。
明珠和舂⽔跑到这里,脚步又放缓。
舂⽔咬着嘴
,盯着那扇门,悄声道:“你瞧,晚饭都还没吃,就把门关上了,你说他们在⼲什么?”
明珠红着脸道:“
狐狸,真是
狐狸。”
舂⽔轻笑道:“你也莫要骂她,若换了是你陪着沈公子,只怕你们关得更早…若换了是我,三天三夜不开门也没关系。”
明珠咯咯笑道:“小鬼,你连饭都不吃了么?”
舂⽔道:“吃饭?吃饭有什么意思?”
她蹑着脚尖,轻轻走过去。
明珠道:“小鬼,你…你想⼲吗?你想偷看?”
舂⽔用手指封嘴,悄声道:“嘘!别出声,你也来瞧瞧吧。”
明珠脸更飞红,道:“我不,我才不哩。”
她嘴里说了两个“不”脚却往窗子走了五步。
突然,门开了。
一个轻衫薄履,微微含笑的少年走了出来,笑道:“我还当是野猫呢,原来是两位姑娘。”
舂⽔和明珠整个人都呆了,⾝子呆了,眼睛也呆了,⾝子木头似地停在那里,眼睛直直地瞧着他。
那少年笑道:“⽔提累了么,可要我帮忙。”
明珠道:“多…多谢沈公子,不…不用了。”
那沈公子道:“晚饭好了,还得烦姑娘来说一声。”
明珠道:“是…”
突然转过⾝子,飞也似地跑了。
舂⽔自然跟着她,两人又跑出十多丈,舂⽔道:“你…你跑什么?”
明珠道:“我受不了啦,他…他那样瞧着我,我若瞧他一眼,就要晕过去了。”
舂⽔叹道:“你在他面前好歹还能说话,我却连话都说不出了,你快要晕过去,我…我简直早已晕过去了。沈公子,自然就是沈浪。沈浪微微笑着目送她们远去,微笑着关起了门,于是,屋子里又只剩下他和斜倚在绣榻上的染香。染香已打扮得更美了。那华而不俗的打扮,她那柔软而舒服的⾐衫,她那懒散的神态,就像是个天生的千金姐小,富家少
,无论是谁,做梦也不会想到她竟是别人的丫头,就连她自己,似乎都已将这点忘了。此刻,那纤巧的,染着玫瑰花汁的脚趾,正在逗弄着一只蜷曲在
角,长着満⾝⽩⽑的小猫。她的眼睛正也像猫似地瞪着沈浪,故意轻叹道:“你瞧那两个小丫头,已经快要为你发疯了,你还是今天早上才来,若是再过两天,那还得了?”
沈浪道:“哦!”
染香瞧着他那懒散的,満不在乎的微笑,突又长叹道:“其实,我也快为你发疯了,你可知道?”
沈浪道:“哦!为什么?”
染香道:“只因为你…你实在是个奇怪的男人。”
沈浪笑道:“我自己却觉得我正常得很,哪有什么奇怪之处?”
染香道:“你若不奇怪,世上就没有奇怪的人了。”
沈浪道:“我怪在哪里?我的鼻子生得怪么?我的眼睛长得怪么?我的眉⽑难道生到眼睛下面么?我…”
染香道:“你的鼻子眼睛都不怪,但你的心…”
沈浪道:“我的心又有何怪?”
染香道:“人心都是⾁做的,只有你的心是铁。”
沈浪笑道:“我莫非呑下了秤锤?”
染香道:“我问你,你的心若不是铁做的,为什么走的时候,连招呼都未和朱姑娘打一个,这简直连我都要为她伤心了。”
沈浪道:“既是非走不可,打个招呼又有何用,这招呼留着等我回去时再打,岂非要好的多么?”
染香眨了眨眼睛,笑道:“算你说得有理,但…但这一路上,你竞能始终坐在车子里,连瞧都不往窗外瞧一眼,你若不是铁心人,怎忍得住。”
沈浪道:“我若往窗外瞧一眼,若是瞧见了什么与我有关的人,只怕就已来不了此地,所以我只好不瞧了。”
染香道:“好,算你会说,但…但这一路上,我睡在你⾝旁,你…你…你竟连动都不动,你的心不是铁做的是什么?”
沈浪大笑道:“我不动你,你动我岂非也是一样。”
染香红着脸,咬着樱
道:“我动你有什么用,你…简直像是个死人,你…你…你简直连这只猫都不如…”
她脚尖轻轻一踢,那只猫果然“咪鸣”一声,窜进她怀里,染香道:“你为什么不学这只猫。”
沈浪笑道:“学不得,这只猫是雌的。”
染香一翻⾝坐起来,大眼睛狠狠盯着沈浪。
她盯了半晌,却长长叹息了一声,道:“沈浪呀沈浪,你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人,我真不懂。”
沈浪笑道:“连我自己都不懂,你自然更不懂了。”
染香叹道:“像你这样的人,我真不知道夫人怎会对你放心。”
沈浪大笑道:“她不放心的,该是你。”
染香恨声道:“你莫要说这样的话,你会真的爱她?哼,我不信,你一定在骗她,总有一天,我要揭穿你。”
沈浪道:“她若骗了我,你可愿揭穿么?”
染香道:“她骗了你什么?”
沈浪道:“快活王门下那个不男不女的使者,明明已带着⽩飞飞一齐逃了,她为何还要说是仍被她囚于阶下?难道她故意要这人在快活王面前揭穿我的秘密,难道她本意只不过是要我和快活王拼个死活?”
染香面上居然未变颜⾊,悠悠道:“你想得倒真妙,但却想错了。”
沈浪笑道:“错在哪里?”
染香道:“你不是很聪明的么?”
沈浪道:“聪明的人有时也会很笨的。”
染香道:“那
人虽然逃了,但夫人可没有骗你,她说那
人已永远见不着快活王的面,就是见不着了。”
沈浪道:“既已逃出,怎会见不着?”
染香缓缓道:“逃出来的人,也是会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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