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百石大米
(一)
指甲是用一种精炼过的凤仙花汁染红的,颜⾊特别鲜
。
可是看到这片指甲时,吕素文的脸就变得象是张完全没有一点颜⾊的⽩纸。他从杨铮手里抢过这片指甲,在刚刚燃起的油灯下看了很久。
她的手忽然颤抖起来,全⾝都在颤抖,忽然转过⾝来问杨铮:“你在哪里找到的?”“在狄青麟的车上。”杨铮说:“在他车削滕椅的垫子夹
里。”
他还没有说完这句话,吕素文的眼泪已如雨点般地落下。
“思思已经死了。”她流泪说:“我早就知道她一定已经死在狄青麟手里。”“你怎么能确定?”
“这是思思的指甲,她用来染指甲的凤仙汁还是我送给她的,我认得出。”吕素文说:“思思对她的指甲一向保养得很好,如果没有出事,怎么会断落在狄青麟的车上?”杨铮的脸⾊也一样苍⽩。
“一个象狄小侯这么有⾝份的人,为什么要谋杀一个象思思这样可怜的女人?”他问自己:“是不是因为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被思思发现了?以他的⾝份击膂出些什么不可告人的事?”
他又叹了口气:“就算他真的杀了思思,我们也无可奈何。”
吕素文儿乎已泣不成声,却还是要问:“为什么?”
“因为我们完全没有证据。”
“你一定要替我把证据找出来。”吕素文握紧杨铮的手:“我求你—定要替我去做这件事。”
她的手冰冷、杨铮的手也同样冰冷。
“我本来已经在怀疑。”杨铮说:“可是现在我已经完全明⽩了。”
“你怀疑什么?明⽩了什么?”
“莲姑昨天晚上淹死在井里。她是个善良的女孩子,没有人会去谋杀她,连她的⽗⺟都认为她是投井自尽的,可是我却在怀疑,”杨挣说:“因为那时候她一心只想照顾我,绝不会在我病得那么重的时候去跳井。”
他又补充:“那时候我的神智虽然很不清楚,却还是听到了她那一声惨呼。”一个自己要死的人,绝不会发出那种充満恐惧和绝望的呼声。
“你认为她是被别人害死的?”吕素文问杨铮。
“是的。”
“什么人会去众一个象她那么善良的女孩子?”
“一个本来要杀你的人。”杨铮的声音允満愤怒仇恨:“他知道你到我那里去了,他看见莲姑从我屋里出来,他把莲姑当做你了。”
“他为什么要杀我?”
“因为你已经在怀疑狄青麟”杨铮说:“你绝不能再留在这里,因为狄青麟一定不会让你活着的,一次杀不成,一定还有第二次。”
他凝神看着吕素文:“所以你一定要跟我走,放下这里所有的一切跟我走、我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他的目光都是那么诚恳,他的情感是那么真挚。
吕素文擦⼲眼泪,下定决心:“好,我跟你走,不管你要带我到哪里去,我都跟你走。”
杨铮的心碎了。
这种深⼊骨髓的感情,也和痛苦一样会让人心碎的。忽然间,他们发现彼此已经拥抱在—起。
这是他们第一次这么亲密。
——一种外来的庒力,往往会把一对本来虽然相爱却又无法相爱的人之间的“隔”庒断,使得他们的情感更深。
在这一瞬间,他们几乎已忘记了所有的一切,—切烦恼痛苦忧伤和仇恨。可是他们忘不了。
因为就在这时候,外面已经有人在敲门。
一个最多只有十二三岁,长得非常让人喜
的小男孩站在门外,用一种非常有礼貌的态度问刚刚开了门的吕素文。
“我是来找一位如⽟姑娘的。”
“我就是如⽟。”素文说:“你找我有什么事?”
如果不是在这种情况下,她说不定会笑出来,来找她的男人虽然有各式各样不同的类型,甚至有七八十岁的老学究,却从来没有这么小的孩子。
因为她做梦也想不到这个孩子要的并不是她的人,而是要她的命。
“我叫小叶子。”小男孩笑嘻嘻地说:“别人都说如⽟姑娘又聪明又漂亮,果然没有骗我。”他说出他的名字,因为他的手里已经有刀,一柄杀人从未失过手的刀。可是这一次他失手了。
他的刀刚刚刺出,忽然听见一声怒吼,一个人冲出来。
挥拳猛击他的喉结。
——一个十三岁的小孩子,怎么会有喉结?
小叶子当然想不到一个
女的屋子里怎么会有一个出手这么快又这么重的男人冲出来。但是他并没有慌,也没有
。
他是来杀人的,无论在什么情况下,无论有什么变化,他都要达成使命。他受过的训练使他绝不会忘记这一点。
他的⾝子旋风般一转,已避过了杨铮的铁拳,反手再刺吕素文的后颈。
这一刀他没有失手,刀光一闪,刀锋已刺进一个人的⾁里,肩下的⾁。
不是如⽟的肩,是杨铮的。
杨铮忽然冲过来,以肩头
上刀锋,把肌⾁绷紧。
刀锋突然陷⼊铁一般的肌⾁里,小叶子又惊又喜,也不知自己是否得手,因为他从未遇到过这样的情况。
就在这一刹那间,杨铮的铁掌已横切在他的喉结上。
他的双眼陡然起凸,吃惊地看着杨铮。
他的人已泥一般瘫软下去。
杨铮拔下肩头的短刀,撕下条布带,用力扎在伤口上,先止住了⾎,伸手去拉吕素文:“我们快走。”
吕素文却甩开他的手,板着脸说:“你自己一个人走吧!”
杨铮怔了怔,忍不住问:“为什么?”
“不管怎么样,他还是个孩子,你怎么忍心对他下毒手?”吕索文冷冷地说:“我怎么能跟你这个心狠手辣的人一起生活?”
杨铮知道她的脾气,如果她已认定一件事,不管你用什么话来解释都没有用的。他只有用事实来证明。
他忽然一把扯下小叶的
:“你看他是不是孩子?”
吕素文吃惊地看着这个“孩子”无论谁都看得出他已经不再是孩子了。他的确已完全成
。
“你怎么知道他已经不是孩子?”
“他已经有了喉结,他的刀用得很纯
。”杨铮说:“我早就知道江湖中有他这样的人,而且还不止一个。”
“他是什么样的人?”
“他们都是被人用物药控制了生长发育的侏儒,从小被训练成杀人的凶手。”他们每天都要服食以珍珠粒为主要材料的养颜药,所以他们的脸永远不会苍老,看起来永远象个孩子。”
他又补充:“这种物药的价值极昂贵,所以他们杀人的代价也极⾼,除了狄青麟那样的豪门巨富外,能用得起他们的人并不多。”
吕素文的手脚冰冷。
她不能不相信杨铮的话,有些被人栽做盆景的树木,也是永远长不⾼大的。但是人毕竟和树木不同。
“是谁这么忍残?”吕素文问:“竟忍心用这种手段去对付一群孩子?”“就是我曾说起过的‘青龙会’。”杨铮说:“他们都是属于青龙会的,通常都伪装成青龙会中一些主脑人物的贴⾝书僮。”
他忽然又笑了笑,抚着肩上的伤口说:“幸好这些人因为从小就受物药控制,所以体能有限,否则我怎么敢挨他这一刀?”
吕素文轻轻叹了口气:“有时候我真想不通,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事的?江湖中那些诡秘勾当,好像没有一件能瞒得过你。”
杨铮脸上忽然露出种既尊敬又悲伤的表情,过了很久才说:“这些事都是一个人教给我的。”
“是谁教给你的?”
杨铮不再回答,解下背后的包袱,拿了块⾁脯和硬面饼给她,自己却躺在地上,仰视着満天繁星痴痴地出了神。
——他是不是在想那个人?
这时候夜已渐深,他们从怡红院后面的小巷里绕出了城,到了一个有泉⽔的山坡下。杨铮的酒力退了,奇怪的是病势仿佛也已减轻,只不过觉得非常疲倦。
吕素文含情脉脉地看着他,情不自噤伸出手,轻抚他瘦削的脸。
“你最好先睡一阵子,万一有什么事,我会叫醒你。”
杨铮点点头,眼睛已合起,好象
本没有听见山坡上的脚步声。
(二)
脚步声比狸猫还轻,慢慢地走过柔软的草地,两对馋狼般的利眼,一直在盯着杨铮的手。
来的是两个人。
杨铮没有睡着,他的心在跳,跳得很快。
这两个人的脚步太轻,⾝手一定不弱,扬铮却已精疲力竭。
他只希望这两个人认为他已睡着,乘机来偷袭他,他才有机会偷袭他们。想不到他们居然很远很远就停下来,而且大声说:“杨头儿,夜深露重,睡在这里击肱凉的,我们特地来送你到一个好地方去、你请起来吧。”
这两个人居然好象自恃⾝份,不肯做暗算别人的事。
杨铮的心沉了下去。
这种人才真正可怕,如果不是一等一的⾼手,绝不会这么做的。
他们无疑已经有把握取杨铮的
命,
本用不着暗算偷袭。
山脚旁的柳树下站着两个人,手里拿着两件寒光闪闪的奇形兵刃,等杨铮站了起来之后,他们才慢馒地走过来,脚步又轻又稳。
他们都非常沉得住气。
杨铮也只有尽力使自己镇静,挡在全⾝都已因恐惧而挛痉的只素文面前,大声问:“你们是什么人?”
“既然你想知道,我们就告诉你。”
他们一点都不怕杨铮知道他们的秘密,因为死人是不会怈露任何秘密的。他们用一种很奇怪的声音说出了八个字,声音里充満了骄傲和自信好象只要一说出这八个字,无论谁都会怕得要命。
“天青如⽔。”
“飞龙在天。”
—听见这八个字,杨铮的脸⾊果然变了。
“青龙会?你们是青龙会的人?”杨铮问:“青龙会为什么要找上我?”“因为我们喜
你。”
一个人
恻恻地笑道:“所以要把你送到一个永远不击肱凉生病的地方,而比还要你的情人永远陪着你。”
杨铮双拳握紧,心中绞痛。
他还有命可拼,还可以拼命,可是吕素文呢?
山脚旁那株柳树梢头忽然传下来一阵笑声一个人说:“那地方他不想去,还是你们两位自己去吧!”两个人立刻散开,霍然转⾝,动作轻灵矫健,反应也极灵敏。他们仿佛看见有个人轻飘飘地站在柳树梢头,却没有看清楚。
因为就在这一瞬间,已有一道闪电般耀眼的蓝⾊剑光亮起、闪电般凌空下击。剑光盘旋—舞,忽然又山岳般定下,两个来杀人的人已倒在他们自己的⾎泊里。杨铮又惊又喜,失声道:“是你?”
一个头戴斗签的蓝衫人,斜倚在树上看着他,温和的笑眼中已全无杀气。“青龙会怎么找上你的?”蓝大先生只问杨铮:“你什么地方得罪了他们?”“我没有得罪过他们。”
“那就不对了。”蓝一尘说:“青龙会虽然时常杀人,可是从来不无故杀人,如果你没有得罪他们,他们绝不会动你。”
蓝大先生沉昑:“除非他们有什么秘密被你知道了。”
杨铮的瞳孔忽然收缩,好象忽然想起了什么事,一件他暂时还不想说出来的事。蓝大先生叹了口气:“我看你还是跟我走吧,现在青龙会既然已经找上了你,天下恐怕也只有我一个人能救你的命了。”
“多谢。”
“多谢是什么意思?”蓝大先生又问:“是肯?还是不肯?”
“我只想走我自己的路。”杨铮说:“就算是条死路,我也要去走走看。”蓝大先生盯着他,头摇苦笑。
“象你这种人,我实在应该让你去死的,可是以后我说不定还会救你。”他说:“因为你实在象极了一个人。”
“什么人?”
“一个我以前认得的朋友。”蓝大先生仿佛有很多感慨:“他虽然不能算好人,却是我的朋友,他一生中也该只有我这一个朋友!”
“我不是你的朋友,也不配做你的朋友。”杨铮说:“你救了我的命,我也不会有机会报答,所以你以后也不必再救我。”
说完了这句话,他就拉起吕素文的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走出了很远之后,吕素文才忍不住说:“我知道你绝不是不知好歹的人,为什么要这样子对他?”她问杨铮:“是不是因为你知道青龙会的势力太大,不愿意连累别人?”杨铮不开口。
吕素文握紧他的手:“不管怎么样,我已经跟定了你,就算你走的真是条死路,我也跟你走。”
杨铮仰面向天,看着天上闪烁的星光,长长吐出口气。
“那么我们就先回家去。”
“回家?”吕素文道:“我们哪里有家?”
“现在虽然没有,可是以后一定会有的。”
吕素文笑了,笑容中充満柔情密意:“我们以前也有过爱的,你—个家,我一个家,可今后我们两个人就只能有一个家了。
是的,以后他们两个人只能有一个家了一一如果他们不死,一定会有一个家的。一个小而温暖的家。
(三)
狄青麟的家却不是这样子的。
也许他
本没有家,他有的只不过是一座巨宅而已,并不是家。
他的宅第雄伟开阔宏大,却总是让人觉得有种说不出的冷清
森之意,一到了晚上,就连福总管都不太敢一个人走在园子里。
福总管不姓福,姓狄。
狄福已经在侯府呆了几十年了,从小厮熬到总管并不容易。
他知道小侯是跟“应先生”一起回来的,现在虽然没有看见应先生,却绝不会问,也不敢问。因为他看得出小侯爷和应先生之间一定有种很特别的关系。
他绝不想知道他们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
就算他知道也要装作不知道,而且一定要想法子赶快忘记。
狄青闻每次回来都要先到他亡⺟生前的佛堂里去静思半⽇,在这段时候,无论任何人都不能去打扰他,没有任何人例外。
狄大夫人未⼊侯门前是江湖中有名的美女,也是江湖中有名的侠女,一手仙女剑法据说巳尽得峨媚派掌门“梅师太”的真传。
她嫁给老侯爷之后,还时常轻骑简从,仗剑去走江湖,重温昔⽇的旧梦。可是等到生下小侯爷后,她就专心事佛,有时经年都不肯走出佛堂一步。老侯爷去世不久,太夫人也去了,他们享尽人间荣华富贵,死时又完全没有痛苦。但是他们活着的时候好象也并不十分快乐。
小侯爷回来之后的第二天晚上,才召见福总管,询问一些他不能不问的事,其实并没有什么事值得问的。
这次他出门之后,侯府小却出了件怪事。
“前些⽇忽然有人送了九百石大米来,我本来不敢收,可是送米来的却说,这是小侯爷一位至
好友‘龙大爷’特别地送来给了小侯爷添福添寿的。”福总管说:“所以我也不敢不收。”
——九百石大米究竟有多少米,能够喂
多少人?
这问题恐怕很少有人能回答得出。
这个世界上大多数人恐怕一辈子都没有看过这么多大米,能把九百石大米一下送给别人的人,恐怕也屈指可数了。
狄小侯却不动声⾊,只淡淡地问:“米呢?”
“都已搬到老侯爷准备出征时屯粮养兵的那间大库房去了。”福总管说:“小侯爷没有回来,谁也没有去动过。”
狄青麟点点头,表示很満意。
福总管又说:“今天早上有两位客人来找小侯爷,也说是小侯爷的好朋友,而且就是送米的那位龙大爷派来的,所以我也不敢不留下他们。”
狄青麟也不觉得意外,只问他“人呢?”
“人都在听月小筑。”
月无声,月怎么能听?
就是月无声,所以也能听,听的就是那无声的月、听的就是那月的无声。——有时候无声岂非更胜于有声?
(四)
没有月,却有星,星光静静地洒在窗纸上。
月无声,星也无语。
听月小筑的雅室里静静地坐着两个人,静静地坐在那里喝酒,喝的是“女儿红”花四爷喝得不多,另外一个人喝的却不少,好象很少有机会能喝到这种江南美酒。狄青麟进门时,两个人都站起相
,花四爷第一句话就问:“龙爷送来的那九百石米,小侯爷收到了没有?”
以花四爷做人的圆滑有礼,本来至少应该先客套寒喧几句的,可是他一见面就问这九百石米,这本是别人送给狄青麟的,跟他全无关系,但他却好像看得比狄青麟还重。“前两天我就收到了。”狄小侯说:“可是到现在还没有人去动过。”
“那就好极了。”花四爷松了口气,展颜而笑:“小侯爷想必已猜出这些米是怎么来的?”
狄青麟淡淡地笑了笑:“如果是米,当然是从田里种出来的,如果米袋里边蔵着些银鞘子,那就难说得很了。”
花四爷大笑:“小侯爷果然是人中之杰,我早就知道什么事都瞒不过小侯爷的。”他庒低声音,又说:“青龙会的开销浩大,有时候我们也不能不做些没本钱的生意,只不过一定要做得天⾐无
,而且不能留下后患。”
狄青麟微笑:“这次你们就做得很不错。”
花四爷替狄小侯倒了杯酒。
“可是这次我们不能不来⿇烦小侯爷,因为这批货太扎眼,暂时还不便运回去,只有先寄放在小侯爷的府上,才万无一失。”
“我明⽩。”狄青麟淡淡地说:“你们要拿回去时,我保证连一两都不会少。”“当然不会少。”花四爷赔笑:“主办这件事的‘三月堂’堂主,对小侯爷也一向仰慕得很,一定会赶来当面向小侯爷道谢。”
——青龙会的三百六十个分舵,分属于十二堂。
狄小侯先不问这位堂主是谁,却去问另外那个酒已喝得不少的人。
“你这次⼊关,也是为了这件事?”
“是的。”这个人也陪笑说:“这次计划就像是条链子,每一环都扣得很紧,我只不过是其中的一环而已,其实并没有做什么事。o他的⾝材⾼大,相貌威武,正是落⽇马场的二总管裘行健。
花四爷又笑了笑:“最妙的是,我们这次计划,无意中碰巧也替小侯爷做了一点事。”“哦?”
“现在我们已经把黑锅让杨铮背上了,官府已经限期十天拿人追赃。”花四爷笑得非常愉快:“不要说一个十天,一百个十天也追不回去的。”
“为什么?”
“因为现在杨铮这个人恐怕早已不见了。”花四爷说:“官府当然人以为他拐款潜逃,跟我们已经完全没有关系。”
“他怎么会忽然不见?”
“因为我已经请总舵出派两位⾼手。”花四爷笑得更愉快:“以他们两位手脚之利落,经验之丰富,要杀个把人是绝不会留下一点痕迹来的。”
‘你认为他们已⾜够对付杨铮?”
“⾜⾜有余。”
狄青麟浅浅地啜了一口酒,淡淡地说:”那么你最好还是赶快准备去替他们两位收尸吧!”
“为什么?”
“因为你们都低估了杨铮。”狄青麟说:“无论谁低估了自己的对手,都是个致命的错误,这种错谁都犯不得的。”
他忽然转过头面对窗户:“四月堂的王堂主,你的意思如何?”
窗外果然有人叹了口气:“我的意思也跟小侯爷一样,”这个人说:“因为我已经替他们收过尸了”
风吹窗户,一个魁伟⾼大的人轻巧地从窗外飘然而⼊,果然是青龙会的四月堂堂主,果然姓王。
主持这次劫镖计划的人,赫然竟是护镖的“中原”镖局总镖头王振飞。
狄青麟并不意外,花四爷却很惊讶:“小侯爷怎么会想到四月堂的堂主就是他?”“因为只有王总镖头才有机会把镖银从容掉包。”狄青麟说:“但是劫镖时他绝不能在场,所以裘总管才特地从关外赶来卖马,宝马金刀爱马成癖,这种盛会当然不会错过的。”他笑了笑:“就正如万君武也绝不会错过的。”
——所以这次舂郊试马,不但使王振飞有了不在劫镖现场的理由。也让狄青麟有了刺杀万君武的机会。
狄青麟举杯敬裘行健:“所以裘总管这一环实在是非常重要的,裘总管也不必妄自菲薄。”
“小侯爷,你真行。”裘行健一饮而尽:“我佩服你。”
“但是这趟镖也不能就这样走,当然一定要找回来,而且绝不能由王总镖头自己去找回来。”狄青麟说:“这趟镖本来就是官银,由官府自己找回去当然再好也没有,等到官府发现镖银被掉包,那已经是他们自己的事了,已经有人替他们背黑祸。”
狄小侯又瞪了口酒:“这计划的确妙极,唯一的遗憾是,替他们背黑锅的杨铮还活着。”
王振飞把花四爷的酒杯拿过去,连饮三杯。
“他能活到现在,实在是件很遗憾的事。”王振飞说:“幸好他活不长的。”“为什么?”
“因为现在已经有人去杀他了。”
“这次你们又出派了什么样的⾼手?”狄青麟冷冷地问。
“这次不是我们出派去的,我们也派不出那样的⾼手。”
“哦?”
“他要杀杨铮,只因为他认出了杨铮是他—个大仇人的后代。”王振飞说:“而且是他主动来找我打听杨铮的行踪。”
“他为什么会找到你?”
“我也不知道他怎么会找到我,大概是因为他知道我的镖银被掉了包,嫌疑最人的就是杨镖。”王振飞说:“他本来就是个神通广大的人,知道的事本来就比别人多。狄青麟的眼睛里忽然发出了光,盯着王振飞问:“这个人是谁?”
“就是名震天下的‘神眼神剑’蓝一尘,蓝大先生。”
“哦!”花四爷的眼睛睁得比平常大了一倍。
狄青麟叹了口气:“如果是他,那么杨铮这次真是死定了。”
(五)
这时候杨铮还没有死。
他正在用力敲一家人的门,敲得很急,就好像知道后面已有人追来,只要一追到,就随时可以将他刺杀于剑下。
m.xZI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