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回 残碑日月看仍在 前辈风流
那丽人眼光自西而东的扫过来,脸上笑容不息,缓缓说道:“黑龙门掌门使,今⽇限期已至,请你将经书缴上来。”她语音又清脆,又媚娇,动听之极,伸出左手,摊开手掌。
韦小宝远远望去,见那手掌真似⽩⽟雕成一般,心底立时涌起一个念头:“这女人做这老婆倒也不错。她如到丽舂院去做生意,扬州的客嫖全要涌到,将丽舂院大门也挤破了。”
左首一名黑⾐老者迈上两上,躬⾝说道:“启禀夫人:京北传来讯息,已查到了四部经书的下落,正在加紧出力,依据教主宝训的教导,就算
命不要,也要取到,奉呈教主和夫人。”他语音微微发抖,显是十分害怕。
韦小宝心道:“可惜,可惜,这个标致的女人,原来竟是洪教主的老婆,一朵鲜花揷在牛粪上。月光光,照⽑炕。”
那女人微微一笑,说道:“教主已将⽇子宽限了三次,黑龙使你总是推三推四,不肯出力,对教主未免太不忠心了罢?”
黑龙使鞠躬更低,说道:“属下受教主和夫人的大恩,粉⾝碎骨,也难图报。实在这事万分棘手,属下派到宮里的六人之中,已有邓炳舂,柳燕二人殉教⾝亡。还望教主和夫人恩准宽限。”
韦小宝心道:“那肥⺟猪和假宮女原来是你的下属。只怕老子婊的职位也没你大。”
那女子左手抬起,向韦小宝招了招手,笑道:“小弟弟,你过来。”韦小宝吓了一跳,低声道:“我?”那女子笑道:“对啦,是叫你。”韦小宝向⾝旁陆先生和胖头陀二人各望一眼。陆先生道:“夫人传呼,上前恭敬行礼。”韦小宝心道:“我偏不恭敬,又待怎地?”可是走上前去,还是恭恭敬敬的躬⾝行礼,说道:“教主和夫人永享仙福,寿与天齐。”
洪夫人笑道:“这小孩倒乖巧。谁教你在教主之下,加上了‘和夫人’三个字?”
韦小宝不知神龙教中教众向来只说“教主永享仙福,寿与天齐”一⼊教后,便将这些话念得
极而流,谁也不敢增多一字,减少半句。韦小宝眼见这位夫人容貌既美,又是极有权势,反下拍马庇不用本钱,随口便加上了“和夫人”三字,听她相询,便道:“教主有夫人相伴,寿与天齐才有趣味,否则过得一两百年,夫人归天,教主岂不寂寞得紧?”
洪夫人一听,笑得犹似花枝
颤,洪教主也不噤莞尔,手捻长须,点头微笑。
神龙教中上下人等,一见教主,无不心惊胆战,谁敢如此信口胡言?先前听得韦小宝如此说,都代他捏了一把汗,待见教主和夫人神⾊甚和,才放了心。
洪夫人笑道:“那么三个字,是你自己想出来加上去的了?”
韦小宝道:“正是,那是非加不可的。那石碣弯弯曲曲的字中,也提到夫人的。”
此言一出,陆先生全⾝登时如堕⼊冰窖,自己花了无数心⾎,才将一篇碑文教了背
,忽然间他别出心裁,加上夫人的名字,那如何凑得齐字数?这顽童信口开河,势不免将碑文
说一通,自己所作文字本已破绽甚多,这一来还不当场败露?
洪夫人听了也是一怔,道:“你说石碑上也刻了我的名字?”韦小宝道:“是啊!”他随口说了“是啊”二字,这才暗叫:“糟糕!她若要背那碑文,其中却没说到夫人。”好在洪夫人并不细问,说道:“你姓韦,从京北来的,是不是?”韦小宝道:“是啊。”洪夫人道:“听胖头陀说,你在京北见过一个名叫柳燕的胖姑娘,她还教过你武功。”
韦小宝心想:“我跟胖头陀说的话,除了那部经书之外,他都禀告了教主和夫人,眼下只好死
到底,反正胖柳燕已经死了,这叫做死无对证。”便道:“正是,这个柳阿姨是我叔叔的好朋友,⽩天夜里,时时到我家里来的。”洪夫人笑昑昑的问道:“她来⼲什么?”
韦小宝道:“跟我叔叔说笑话啊。有时他们还搂住了亲嘴,以为我看不到,我可偷偷都瞧见了。”他知道越说得活灵活现,诸般细微曲折的地方都说到了,旁人越是相信。
洪夫人笑道:“你这孩子滑头得紧。人家亲嘴,你也偷看。”转头向黑龙使道:“你听见吗?小孩子总不会说谎罢?”
韦小宝顺着她眼光瞧去,见黑龙使脸⾊大变,恐惧已达极点,⾝子发颤,双膝一曲,跪倒在地,连连磕头,道:“属下…属下…督导无方,罪该万死,求教主和夫人网…网开一面,准属下将功赎罪。”韦小宝大奇,心想:“我说那肥猪姑娘和我叔叔亲嘴,跟这老头儿又有什么相⼲?为什么要吓成这个样子?”
洪夫人微笑道:“将功赎罪?你有什么功劳?我还道你派去的人,当真忠心了耿耿的在为教主办事。哪知道在京北,却在⼲这些风流勾当。”黑龙使又连连磕头,额头上鲜⾎涔涔而下。韦小宝心下不忍,想说几句对他有利的言语,一时却想不出来。
黑龙使膝行而前,叫道:“教主,我跟着你老人家出生⼊死,虽无功劳,也有苦劳。”洪夫人冷笑道:“你提从前的事⼲什么?你年纪这样大了,还能给教主办多少事?黑龙使这职位,早些不⼲,岂不快活?”黑龙使抬起头来,望着洪教主,哀声道:“教主,你对老部下,老兄弟,真没半点旧情吗?”
洪教主脸⾊木然,淡淡的道:“咱们教里,老朽胡涂之人太多,也该好好整顿一下才是。”他声音低沉,说来模糊不清。韦小宝自见他以来,首次听他说话。
突然间数百名少男少女齐声⾼呼:“教主宝训,时刻在心,建功克敌,无事不成。”
黑龙使叹了口气,颤巍巍的站起⾝来,说道:“吐故纳新,我们老人,原该死了。”转过⾝来,说道:“拿来罢!”
厅口四名黑⾐使之前,手中各托一只木盘,盘上有⻩铜圆罩罩住,走到黑龙使之前,将木盘放在地下,迅速转⾝退回。厅上众人不约而同的退了几步。
黑龙使喃喃的道:“教主宝训,时刻在心,建功克敌,无事不成,…嘿嘿,有一事不成,便是属下并不忠心耿耿。”伸手握住铜盖顶上的结子,向上一提。
盘中一物突然窜起,跟着⽩光一闪,斜刺里一柄飞刀
飞而至,将那物斩为两截,掉在盘中,
而动,却是一条五彩斑谰的小蛇。
韦小宝一声惊呼。厅上众人也都叫了起来:“哪一个?”“什么人犯上作
?”“拿下了!”“哪一个叛徒,胆敢忤逆教主?”
洪夫人突然站起,双手环抱,随即连摆三下。只听得刷刷刷,长剑出鞘之声大作,数百名少男少女奔上厅来,将五六十名年长教众团团围住。这数百名少年青⾐归青⾐,⽩⾐归⽩⾐,毫不混杂,各人占着方位,或六七人,或八九人分别对付一人,长剑分指要害,那数十名年老的顷刻之间便被制住。胖头陀和陆先生⾝周,也各有七八人以长剑相对。
一名五十来岁的黑须道人哈哈大笑,说道:“夫人,你
练这阵法,花了好几个月功夫罢?要对付老兄弟,其实用不着这么费劲。”站在他⾝周的是八名红⾐少女,两名少女长剑前
,剑尖
住他心口,喝道:“不得对教主和夫人无礼。”那道人笑道:“夫人,那条五彩神龙,是我无
道人杀的。你要处罚,尽管动手,何必连累旁人?”
洪夫人坐回椅中,微笑道:“你自己认了,再好也没有。道长,教主待你不薄吧?委你为⾚龙门掌门使,那是教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职,你为什么要反?”无
道人说道:“属下没有反。黑龙使张淡月有大功于本教,只因属下有人办事不利,夫人便要取他
命,属下大胆向教主和夫人求情。”洪夫人笑道:“倘若我不答应呢?”
无
道人道:“神龙教虽是教主手创,可是数万兄弟赴汤蹈火,人人都有功劳。当年起事,共有一千零二十三名老兄弟,到今⽇有命丧敌手,有的被教主诛戮,剩下来的已不到一百人。属下求救主开恩,饶了我们几十个老兄弟的
命,将我们尽数开⾰出教。教主和夫人见着我们老头儿讨厌,要起用新人,便叫我们老头儿一起滚蛋罢。”
洪夫人冷笑道:“神龙教创教以来,从没听说有人活着出教的。无
道长这么说,真是异想天开之至。”无
道人道:“这么说,夫人是不答应了?”洪夫人道:“对不起,本教没这个规矩。”无
道人哈哈一笑,道:“原来教主和夫人非将我们尽数诛戮不可。”
洪夫人微笑道:“那也不然。老人忠于教主,教主自然仍旧当他好兄弟,决不歧视。我们不问年少年长,只问他对教主是否忠心耿耿,哪一个忠于教主的,举起手来。”
数百名少年男女一齐举起左手,被围的年长众教也都举手,连无
道人也都⾼举左手,大家同声道:“忠于教主,决无二心!”韦小宝见大家举手,也举起了手。
洪夫人点头道:“那好得很啊,原来人人忠于教主,连这个新来的小弟弟,虽非本教中人,居然也忠于教主。”韦小宝心道:“我忠于乌⻳王巴蛋。”洪夫人道:“大家都忠心,那么我们这里一个反贼也没有了。恐怕有点不对头吧?得好好查问查问。众位老兄弟只好暂且委屈一下,都绑了起来。”数百少年男女齐声应道:“是!”
一名魁梧大汉叫道:“且慢!”洪夫人道:“⽩龙使,你又有什么⾼见?”那大汉道:“⾼见是没有,属下觉得不公平。”洪夫人道:“啧啧啧,你指摘我处事不公平。”那大汉道:“属下不敢,属下跟随教主二十年,凡事勇往直前。我为本教拚命之时,这些小娃娃都还没生在世上。为什么他们才对教主忠心,反说我们老兄弟不忠心?”
洪夫人笑昑昑的道:“⽩龙使这么说,那是在自己表功了。你是不是说,倘若没有你⽩龙使钟志灵,神龙教就无今⽇?”
那魁梧大汉钟志灵道:“神龙教建教,是教主一人之功,大伙儿不过跟着他老人家打天下,有什么功劳可言,不过…”
洪夫人道:“不过怎样啊?”钟志灵道:“不过我们没有功劳,这些十几岁的小娃娃更加没功劳。”洪夫人道:“我不过二十几岁,那也没有功劳了?”钟志灵迟疑半晌,道:“不错,夫人也没有功劳。创都教建业,是教主他老人家一人之功。”
洪夫人缓缓的道:“既然大家没有功劳,杀了你也不算冤枉,是不是?”说到这里,眼中闪烁过一阵杀气,脸上神气仍是媚娇万状。
钟志灵怒叫:“杀我姓钟的一人,自然不打紧。就只怕如此杀害忠良,诛戮功臣,神龙教的基业,要毁于夫人一人之手。”
洪夫人道:“很好,很好,唉,我倦得很。”这几个字说得懒洋洋地,哪知道竟是下令杀人的暗号。站在钟志灵⾝周的七名⽩⾐少年一听,长剑同时
出,一齐刺⼊钟志灵的⾝子。七剑子套,他⾝上
出七股⾎箭,溅得七名⽩⾐少年⾐衫全是鲜⾎。钟志灵叫道:“教主,你…好忍心!好…”倒地而死。七名少年退到廊下,行动极是整齐。
教中老兄弟都知⽩龙使钟志灵武功甚⾼,但七剑齐至,竟无丝毫抗御之力,⾜见这七名少年为了今⽇在厅中刺这一剑,事先曾得教主指点,又已不知练了多少遍,实已至了
极而流的地步,无不心下栗栗。
洪夫人打了个呵欠,左手轻轻按住了樱桃小口,显得娇慵之极。洪教主仍是神⾊木然,对于钟志灵被杀,宛如没有瞧见。洪夫人轻轻的道:“青龙使、⻩龙使,你们两位,觉得⽩龙使谋叛造反,是不是罪有应得。”
一个细眼尖脸的老者躬⾝说道:“钟志灵反叛教主和夫人,处心积虑,属下十分痛恨,曾向夫人告发了好几次,夫人总是说,瞧在老兄弟面上,让他有个悔改的机会。教主和夫人宽宏大量,只盼他改过自新,哪知道这人恶毒无比,实是罪不可赦。如此轻易将他处死,那是万分便宜了他。教中兄弟,无不感
教主和夫人的恩德。”
韦小宝心道:“这是个马庇大王。”
洪夫人微微一笑,说道:“⻩龙使倒还识得大体。青龙使,你以为怎样?”
一个五十来岁的⾼瘦汉子向⾝旁八名青⾐少年怒目而视,斥道:“滚开。教主要杀我,我不会自己动手吗?”八名少年长剑向前微
,剑尖碰到了他⾐服,那汉子嘿嘿几声冷笑,慢慢提起双手,抓住了自己
前⾐衫,说道:“教主、夫人,当年属下和⾚、⽩、黑、⻩四门掌门使义结兄弟,决心为神龙教卖命,没想到竟有今⽇。夫人要杀许某,并不希奇,奇在⻩龙使殷大哥贪生怕死,竟说这等卑鄙龌龊的言语,来诬蔑自己好兄弟…“
猛听得嗤的一声急响,那汉子双手向外疾分,已将⾝上长袍扯为两半,手臂一振之间,两片长袍横卷而出,已将八名青⾐少年的长剑
开,青光闪动,手掌中已多了两柄尺半长的短剑。嗤嗤之声连响,八名青⾐少年
口中剑,尽数倒地,伤口中鲜⾎直噴。八人尸⾝倒在他⾝旁,围成一圈,竟排得十分整齐。这几下手法之快,直如迅雷掩耳。
洪夫人一惊,双手连拍,二十余名青⾐少年
剑拦在青龙使⾝前,又团团将他围住。
青龙使哈哈大笑,朗声说道:“夫人,你教出来的这些娃娃,脓包之极。教主要靠这些小家伙来建功克敌,未免有些不大顺手罢?”
七少年刺杀钟志灵,洪教主犹如视而不见,青龙使刺杀八少年,他似乎无动于衷,稳稳坐在椅中,始终浑不理会。
洪夫人看了丈夫一眼,似乎有些渐愧,嫣然一笑,坐下⾝来,笑道:“青龙使,你剑法⾼明得很哪,今⽇…”
忽听得呛啷啷之声大作,大厅中数百名少年男女手中长剑纷纷落地,众人大奇之下,眼见众少年一个个委顿在地,各人随即只觉头昏眼花,立⾜不定。功力稍差的先行摔倒,跟着余人也摇摇晃晃,倒了下来,顷刻之间,大厅中横七竖八的倒了一地。
洪夫人惊呼:“为…为什么…”⾝子一软,从竹椅中滑了下来。
青龙使却昂然
立,狞笑道:“教主,你残杀我兄弟,想不到也有今⽇罢?”两柄短剑一击,铮然作声,踏着地下众人⾝子,向洪教主走去。
洪教主哼了一声,道:“那也未必!”伸手抓住竹椅的靠手,喀喇一声,拗断了靠手。
青龙使登时变⾊,退后两步,说道:“教主,偌大一个神龙教,弄得支离破碎,到底是谁种下的祸胎,你老人家现在总该明⽩了罢?”
洪教主“嗯”的一声,突然从椅上滑下,坐倒地下。青龙使大喜,抢上前去,蓦地里呼的一声,一物挟着一股烈猛之极的劲风,当
飞来。青龙使右手短剑用力斩出,那物断为两截,原来便是洪教主从竹椅上拗下的靠手。他这一掷之劲非同小可,一段竹
被斩断,上半截余势不衰,扑的一所,揷⼊青龙使
口,撞断了五六条肋骨,直没至肺。
青龙使一声大叫,戛然而止,肺中气息接不上来,登时哑了。⾝子晃了两下,手中两柄短剑落地,分别揷⼊两名少年⾝上。这两名少年四肢⿇软,难以动弹,神智却仍清醒,口中也能说话,短剑揷⾝,痛得大叫起来。
数百名少年男女见教主大展神威,击倒了青龙使,齐声
呼。只见洪教主右手撑地,挣扎着要站起⾝来,但右腿还没站直,双膝一软,倒地滚了几滚,摔得狼狈不堪。这一来,人人知道教主和自己一样,也已中毒,盘软⾁酥。教主平素极其庄严,在教众面前连话也不多说一句,笑也不多笑一声,此刻竟摔得如此丢人,自是全⾝力道尽失。
大厅上数百人尽数倒地,却只一人站直了⾝子。此人本来⾝材甚矮,可是在数百名卧地不起的人中,不免显得鹤立
群。
此人正是韦小宝。他鼻闻到一阵阵淡淡的幽香,只感心旷神怡,全⾝暖洋洋地,快美难以言宣,眼见一个个人都倒在地下,何以会有此变故,心中全然不解。他呆了一会,伸手去拉胖头陀,问道:“胖尊者,大家⼲什么?”
胖头陀奇道:“你…你没中毒?”韦小宝奇道:“中毒?我…我不知道。”他用力扶起胖头陀,可是胖头陀腿上没半点力气,又即坐倒。”
陆先生突然问道:“许大哥,你…你使得是什么毒?”
那青龙使⾝子摇摇晃晃,犹似喝醉了一般,一手扶住柱子,不住咳嗽,说道:“可惜,可…惜功败垂成,我…我是不中用了。”
陆先生道:“是‘七虫软筋散’?是‘千里魂销香’?是…是‘化…化⾎…腐骨粉’?”连说了三种毒药的名称,说到“化⾎腐骨粉”时,声音颤抖,显得害怕已极。
青龙使右肺受伤,咳嗽甚剧,答不出话。陆先生道:“韦公子却怎地没有中毒?啊,是了!”他突然省悟,这“是了”二字,叫得极响,说道:“你短剑上搽了‘百花腹蛇膏’,妙计,妙计。韦公子,请你闻一闻青龙使那柄短剑,是不是剑上有一阵花香?”
韦小宝心想:“剑上有毒,我才不去闻呢。”说道:“就在这里香得紧呢。”
陆先生脸现喜⾊,道:“是了,这‘百花腹蛇膏’遇到鲜⾎,便生浓香,本是炼制香料的一门秘法,常人闻了,只有精神舒畅,可是…可是我们住在这灵蛇岛上,人人都服惯了‘雄⻩药酒’,以避毒蛇,这股香气一碰到‘雄⻩药酒’,那便使人筋骨酥软,一十二个时辰不解。许大哥,真是妙计。这‘百花腹蛇膏’在岛上本是噤物,原来你暗中早已有备,你定有三四个月没喝雄⻩药酒了。”
青龙使坐倒在地,正好坐在两名少年⾝上,头摇说道:“人算不如天算,到头来还是中了洪安通的毒手。”
几名少年喝道:“大胆狂徒,你胆敢呼唤教主的圣名。”
青龙使慢慢站起,拾起一柄长剑,一步步向洪教主走去,道:“洪安通的名字叫不得?咳咳…我杀了这恶贼之后…咳咳…这叫不叫得?”数百名少年男女都惊呼起来。
过了一会,只听得⻩龙使苍老的声音道:“许兄弟,你去杀了洪安通,大伙儿奉你为神龙教教主。大家快念:咱们奉许教主呈令,忠心不贰。”
大厅上沉默片刻,便有数十人念了起来:“咱们奉许教主号令,忠心不贰。”有些声音坚决,有些显得迟疑,颇为参差不齐。
青龙使走得两步,咳嗽一声,⾝子晃几下,他受伤极重,但勉強挣扎,说什么要先杀了洪教主。
洪夫人忽然格格一笑,说道:“青龙使,你没力气了,你腿上半点力气也没了,你
口鲜⾎涌了出来,快流光啦。你不成啦。坐下罢,疲倦得很,坐下罢,对了坐下休息一会。你放下长剑,待会儿坐到我⾝边来,让我治好你的伤。对啦,坐倒罢,放下长剑。”越说声音越是温柔媚娇。
青龙使又走得几步,终于慢慢坐倒,铮的一声,长剑脫手落地。
⻩龙使眼见青龙使再也无力站起,大声道:“许雪亭,你这奷贼痴心妄想,***要做教主,你撒泡尿自己照照,这副德
像不像。”
⾚龙使无
道人喝道:“殷锦,你这卑鄙无聇的小人,见风使舵,东摇西摆。老道手脚一活,第一个便宰了你。”
⻩龙使殷锦道:“你狠什么,我…我…”
等还口,见青龙使许雪亭摇摇晃晃地又待站起,眼见这场争斗不知鹿死谁手,又住了口。
一进厅上数百人的目光,都注视在许雪亭⾝上。
洪夫人柔声道:“许大哥,你倦得很了,还是坐下来罢。你瞧着我,我唱个小曲给你听。你好好歇一歇,以后我天天唱小曲儿给你听。你瞧我生得好不好看?”
许雪亭唔唔连声,说道:“你…你好看得很…不过我…我不敢多看…”说着又即坐倒,这一次再也站不起来,但心中雪亮,自己只要一坐不起,杀不了教主,数百人中以教主功力最深厚,⾝上所中之毒定是他最先解去,那么一众老人人人无幸,尽数遭他毒手,说道:“陆…陆先生,我动不了啦,你给想…想…想个法子。”
陆先生道:“韦公子,这教主十分狠毒,等会他⾝上所中的毒消解,便将大伙儿杀死,连你也活不成。你快去将教主和夫人杀了。”
这几句话他就是不说,韦小宝也早明⽩,当下拾起一柄剑,慢慢向教主走去。
陆先生又道:“这洪夫人狐狸精,尽会骗人,你别瞧她的脸,不可望她的眼睛。”
韦小宝道:“是!”
剑走上几步。
洪夫人柔声道:“小兄弟,你说我生得美不美?”声音中充満了魂销蚀骨之意。韦小宝心中一动,转头便
向她瞧去。胖头陀大喝一声:“害人精,看不得!”韦小宝一凛,紧紧闭住了眼睛。洪夫人轻笑道:“小兄弟,你瞧啊,向着我,睁开了眼。你瞧,我眼珠子里有你的影子。”
韦小宝一睁眼,见到洪夫人眼波盈盈,全是笑意,不由得心中大
,随即举剑当
,向着洪教主走去,心道:“你这样的美人儿,我真舍不得杀,你的老公却非杀不可。”
忽然左侧有个清脆的声音说道:“韦大哥,杀不得!”
这声音极
,韦小宝心头一震,向声音来处瞧去,只见一名红⾐少女躺在地下,秀眉俊目,正是小郡主沐剑屏。他大吃一惊,万想不到竟会在此和她相遇,至于她⾝穿⾚龙门少女的红⾐,反不觉如何惊奇了,忙俯⾝将她扶起,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沐剑屏不答他的问话,只道:“你…你千万杀不得教主。”韦小宝奇道:“你投了神龙教?怎…怎么会?”沐剑屏全⾝软得便如没了骨头,将头靠在他肩头,一张小口刚好凑在他耳边,低声道:“你如杀了教主和夫人,我就活不成了。那老头子恨死了我们,非尽数杀了我们这些少年人不可。”韦小宝道:“我要他们不来害你们,他们会答允的。”沐剑屏急道:“不,不,教主给我们服了毒药,旁人解不来的。”
韦小宝和她重逢,本已十分
喜,何况怀中温香软⽟,耳边柔声细语,自是难以拒却,又想她又给教主
服了毒药,旁人解救不得,那么杀了教主,便是害死怀中这个小美人儿,此事万万不可,只一件事为难,低声道:“我如不杀教主,教主⾝上毒药
去了之后,就要杀死我了。”他将沐剑屏紧紧抱住,这句话就在她耳边而说。
沐剑屏道:“你救了教主和夫人,他们怎么会杀了你?”
韦小宝心想不错,洪夫人这样千娇百媚,无论如何是杀不下手的,眼前正是建立大功的机会,只是胖头陀,陆先生,无
道人这几个,不免要给教主杀了。那无
道人十分豪杰,杀了他未免可惜。最好是既不杀教主和夫人,也保全了胖头陀等人
命,便道:“正是!好老婆。就算教主要杀我,我也非救你不可。”说着在她左颊上亲了一吻。
沐剑屏大羞,満脸通红,眼光中露出喜⾊,低声道:“你立了大功,又是小孩子,教主怎会杀你?”
韦小宝将沐剑屏轻轻放在地下,转头说道:“陆先生,教主是杀不得的,夫人也杀不得的。石碑上刻了字,说教主和夫人永享仙福,寿与天齐,我怎敢害他们
命?他二位老人神通广大,就是要害,也害不死的。”
陆先生大急,叫道:“碑文是假的,怎作得数?别胡思
想了,快快将他二人杀了,否则大伙儿死无葬⾝之地。”
韦小宝连连头摇,说道:“陆先生,你不可说这等犯上作
的言语。你有没有解药?咱们快解了教主和夫人⾝上的毒。”
洪夫人柔声说道:“对啦,小兄弟,你当真见识⾼超。上天派了你这样一位少年英雄下凡,前来辅佐教主。神龙教有了你这样一位少年英雄,真是大家的福气。”这几句说得似乎出自肺腑,充満了惊奇赞叹之意。
韦小宝听在耳里,说不出的舒服受用,笑道:“夫人,我不是神龙教的人。”
洪夫人道:“那再容易也没有了。你现下即刻⼊教,我就是你的接引人。教主,这位小兄弟为本教立了如此大功,咱们派他个什么职司才是?”
教主道:“⽩龙门掌门使钟志灵叛教伏法,咱们升这少年为⽩龙使。”
洪夫人笑道:“好极了。小兄弟,本教以教主为首,下面就是青、⻩、⾚、⽩、黑五龙使。像你这样一⼊教就做五龙使,那真是从所未有之事。⾜见教主对你倚重之深。小兄弟,你姓韦,我们是知道的,你的大号叫做什么?”
韦小宝道:“我叫韦小宝,江湖上有个外号,叫做‘小⽩龙’。”他想起了茅十八给他杜撰了个外号,觉得若无外号,不够威风,想不到竟与今⽇之事不谋而合。
洪夫人喜道:“你瞧,你瞧!这是老天爷的安排,否则哪有这样巧法。教主金口,一言既出,决夫反悔。”
陆先生大急,说道:“韦公子,你别上他们的当。就算你当了⽩龙使,他们一不喜
,若要杀你,还不是易如反掌?⽩龙使钟志灵便是眼前的榜样。你快去杀了教主和夫人,大家奉你为神龙教的教主便了。”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惊。胖头陀、许雪亭、无
道人等都觉这话太过匪夷所思,但转念一想,若不奉他为教主,教中再无比⽩龙使更⾼的职位,眼前情势恶劣之极,众人
命悬于其手,也只有这样,才能
得他去杀了教主和夫人,只消渡过难关,谅这小小孩童就算真的当了教主,也逃不过众人的掌握。当下众人齐道:“对,对,我们齐奉韦公子为神龙教教主,大伙儿对你忠心不贰。”
韦小宝心中一动,斜眼向洪夫人瞧去,只见她半坐半卧的靠在竹椅上,全⾝犹似没了骨头一般,
口微微起伏,双颊晕红,眼波
流,心想:“做教主没什么好玩,这个教主夫人可真美得要命。我如做了教主,你这教主夫人可还做不做哪?”
但这念头只在脑海中一晃而过,随即明⽩:“这些人个个武功⾼強,⾝毒
一解,我又怎管他们得了?这是过桥菗板。”过桥菗板的事,他在天地会青木堂中早已有过经历,天地会的兄弟都是英雄好汉,过了桥之后不忙菗板,这些神龙教的家伙,岂有不大菗特菗、菗个不亦乐乎的?教主夫人虽美,毕竟自己的小命更美,当下伸了伸⾆头,笑道:“教主我是当不来的,你们说这种话,没的折了我的福份,而且有点儿大逆不道。这样罢,教主、夫人,大家言归于好,今⽇的帐,双方都不算。陆先生、青龙使他们冒犯了教主,请教主宽宏大量,不处他们的罪。陆先生,你取出解药来,大家服了,和和气气,岂不是好?”
洪教主不等陆先生开口,立即说道:“好,就是这么办。⽩龙使劝我们和衷共济,不咎既往,本座嘉纳忠言,今⽇厅上一切犯上作
之行,本座一概宽赫,不再追究。”
韦小宝喜道:“青龙使,教主答应了,那不是好得很吗?”
陆先生眼见韦小宝无论如何是不去杀教主了,长叹一声,说道:“既是如此,教主、夫人,你们两位请立下一个誓来。”
洪夫人道:“我苏荃决不追究今⽇之事,若违此言,教我⾝⼊龙潭,为万蛇所噬。”
洪教主低沉着声音道:“神龙教教主洪安通,⽇后如向各位老兄弟清算今⽇之事,洪某⾝⼊龙潭,为万蛇所噬,尸骨无存。”
“⾝⼊龙潭,为万蛇所噬”那是神龙教中最重的刑罚,教主和夫人当人立此重誓,虽为势迫,却也是决计不能反口的了。陆先生道:“青龙使,你意下如何?”许雪亭奄奄一息,道:“我…我反正活不成了。”陆先生又道:“无
道长,你以为怎样?”
无
道人大声道:“就是这样。洪教主原是我们老兄弟,他文才武功,胜旁人十倍,大伙儿本来拥他为主,原无二心。自从他娶了这位夫人后,
格大变,只爱提拔少年男女,将我们兄弟一个个的残杀。青龙使这番发难,只求保命,别无他意。教主和夫人既当众立誓,决不追究今⽇之事,不再肆意杀害兄弟,大家又何反他?再说,神龙教原也少不得这位教主。”
一群少年男女纵声⾼呼:“教主永享仙福,寿与天齐。”
陆先生道:“韦公子,你没喝雄⻩药酒,不中百花腹蛇膏之毒,致成今⽇之功,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要解此毒,甚是容易,你到外面去舀些冷⽔,喂了各人服下即可。”
韦小宝笑道:“这毒原来如此易解。”走到厅外,却找不到冷⽔,绕到厅后,见一排放着二十余只七石缸,都装満了清⽔,原来是防竹厅失火之用,当下満満提一桶清⽔,回到厅中,先舀一瓢喂给教主喝下,其次喂给夫人。第三瓢却喂给无
道人,说道:“道长,你是英雄好汉。”第四、第四瓢喂了胖头陀和陆先生,第六瓢喂给沐剑屏。
各人饮了冷⽔,便即呕吐,慢慢手脚可以移动。韦小宝又喂数人后,陆先生已可起立行走,过去扶起青龙使许雪亭,为他止⾎治伤。胖头陀等分别去提冷⽔,灌救亲厚的兄弟。不久沐剑屏救了向名红⾐少女。一时大厅上呕吐藉狼,臭不可闻。
洪夫人道:“大家回去休息,明⽇再聚会。”
洪教主道:“本座既不究既往,众兄弟自伙之间,也不得因今⽇之事,互相争吵寻仇,违者重罚。五龙少年不得对掌门使不敬,掌门使也不可借故处置本门少年。
众人齐声奉令,但疑忌忧虑,毕竟难以尽去。
洪夫人柔声道:“⽩龙使,你跟我来。“韦小宝还不知她在呼唤自己,见她招手,这才想起自己做了神龙教的⽩龙使,便跟了过去。
教主和夫人并肩而行,出了大厅,已可行动的教众都躬⾝行礼,⾼声叫道:“教主永享仙福,寿与天齐。”
教主和夫人沿着一条青石板路,向厅左行去,穿过一大片竹林,到了一个平台之上。台上筑着几间大屋,十余名分穿五⾊⾐衫的少年男女持剑前后把守,见到教主,一齐躬⾝行礼。洪夫人领韦小宝进了竹屋,向一名⽩⾐少年道:“这位韦公子,是你们⽩龙门新任的掌门使,请他在东厢房休息,你们好好服待。”说着向韦小宝一笑,进了內堂。
几名⽩⾐少年转⾝向韦小宝道:“属下少年参见座使。”韦小宝在皇宮中做惯了首领太监,在天地会中又做惯了香主,旁人对他恭敬,已毫不在乎,只点了点头。
几名⽩⾐少年引他进了东厢房,献上茶来。虽说是厢房,却也十分宽敞,陈设雅洁,桌上架上摆満了金⽟古玩,壁上悬着字画,
上被褥华美,居然有点皇宮中的派头。
几名⽩⾐少年见洪夫人言语神情之中,显然对韦小宝极为看重,而教主这“仙福居”更是从无外人在此过宿,⽩龙使享此殊荣,地位更在其他四位之上了。这些少年在此守卫,不知适才大厅中的变故,但见韦小宝位尊得宠,一个个过来大献殷勤。
当⽇下午,韦小宝向几名⽩⾐少年问了五龙门的各种规矩。原来神龙教下分五门,每一名统率数十名老兄弟,一百名少年,数百名寻常教众。掌门使本来都是教中立有大功的⾼手宿将,但教主近来全力提拔新秀,往往二十岁左右之人,便得出掌仅次于掌门使的要职,韦小宝年纪虽小,却也无人有丝毫诧异。
次晨洪教主和夫人又在大厅中召集会众。各上脸上都有惴惴不安之⾊,教主虽已立誓不再追究,但他城府极深,谁也料不到他会有什么厉害手段使出来。
教主和夫人升座。韦小宝排在五龙使班次的第四位,反在胖头陀和陆先生之上。
洪教主问道:“青龙使伤势怎样?”陆先生躬⾝道:“启禀教主,青龙使伤势不轻,
命是否能保,眼下还是难说。”教主从怀中取出一个醉红小瓷瓶,道:“这是三颗天王保命丹,你拿去给他服了。”说着也不见他扬手,那瓷瓶便向陆先生⾝前缓缓飞来。
陆先生忙伸手接住,伏地说道:“谢教主大恩。”他知这天王保命丹十分难得,是教主派遣部属采集无数珍奇药材炼制而成,其中的三百年老山人参、⽩熊胆、雪莲等物,尤其难得,是教主大费心力所炼成的,前后也不过十来颗而已。许雪亭一服这三颗灵丹,
命当可无碍。
其余老兄弟都躬⾝道谢,均想:“青龙使昨⽇对教主如此冲撞,更立心要害他
命,今⽇教主反赐珍药,那么他的的确确的不咎既往了。”无不大感欣慰。大厅中本来人人严加戒备,这时脸上都现笑容,不少人大吁长气。
洪夫人笑道:“⽩龙使,听说你在五台上见到一块石碣,碣上刻有蝌蚪文字?”
韦小宝躬⾝道:“是!”
胖头陀道:“启禀教主、夫人,属下拓得这碣文在此。”从怀中取出一个油纸包,打了开来,取出一张极大的拓片,悬在东边墙上,拓片黑底⽩字,文字希奇古怪,无人能识。
洪夫人道:“⽩龙使,你若识得这些文字,便读给大家听听。”
韦小宝应道:“是。”眼望拓文,大声背诵陆先生所撰的那篇文字:“维大唐贞观二年十月甲子…”慢慢的一路背下去,偶尔遗忘,便问:“嗯,这是个什么字,倒也难认,是了,是个‘魔’字。”背到“仙福永享,普天祟敬。寿与天齐,文武仁圣”那四句时,将之改了一改,说是“仙福永享,连同夫人。寿与天齐,文武仁圣。”
这“连同夫人”四字,实在颇为耝俗,若教陆先生撰写,必另有雅训字眼,但韦小宝不通文理,哪里作得出什么好文章来?不将四字改成五字,已十分难能可贵了。
洪夫人一听到这四字,眉花眼笑,说道:“教主,碣文中果真有我的名字,倒不是⽩龙使胡
捏造的。”
洪教主也十分⾼兴,点头笑道:“好,好!我们上邀天眷,创下这个神龙教来,原来大唐贞观年间,上天已有预示。”
厅上教众齐声⾼呼:“教主仙福永享,寿与天齐。”
无
道人等老兄弟也自骇然,均想:“教主与夫人上应天象,那可冒犯不得。”
韦小宝最后将八部《四十二章经》的所在也都一一念了。洪夫人叹道:“圣贤豪杰,惠民救世,固然上天早有安排,便连吴三桂这等人,也都在老天爷的算中。教主,这八部宝经,份中应属本教所有,迟早都会到我神龙教来。”教主捻须微笑,道:“夫人说得是。”
众人又大叫:“寿与天齐,寿与天齐!”
待人声稍静,洪教主道:“现在开香堂,封韦小宝为本教⽩龙门掌门使之职。”
神龙教开香堂,和天地会的仪节又自不同。韦小宝见香案上放着五只⻩金盘子,每只盘子中都盛着一条小蛇,共分青、⻩、⾚、⽩、黑五⾊。五条小蛇昂起了头,⾆头一伸一伸,⾝子却盘着一动。
韦小宝拜过五⾊“神龙”向教主和夫人磕头,接受无
道人等人道贺。洪夫人斟了三杯雄⻩酒让他饮下,笑道:“饮了此酒,岛上神龙使都知道你是自己人,以后再也不会来咬你了。”教主赐了一串雄⻩珠子,命他贴⾁挂着,百毒不侵。跟着⽩龙门本门的执事和少年齐来参见掌门使。教主吩咐:“青龙掌门使因病休养,胖头陀拓文有功,青龙门事务,暂由胖头陀代理。待青龙使病愈,再行接掌。”胖头陀躬⾝奉命。
教主又道:“五龙使和陆⾼轩六人,齐到后厅议事。”当即和夫人走下座来。厅上众人⾼呼恭送,无
道人、韦小宝、胖头陀、陆先生等都跟随其后。韦小宝这时才知,原来陆先生的名字叫陆⾼轩。
那后厅便在大厅之后,厅堂不大,居中两张竹椅,教主和夫人就座。下面设了五张矮凳,三位掌门使分别坐下,胖头陀也坐了一张,说道:“⽩龙使请坐。”
韦小宝见陆先生没有座位,微感迟疑。陆先生微笑道:“⽩龙使请坐,‘潜龙堂’中,没有我这等闲职教众的座位。”韦小宝料想规矩如此,胖头陀不是代理青龙使,那也是没有座位的了,便即坐下。陆先生站在黑龙便下首。
突然之间,殷锦等四人都站起来,韦小宝不明所以,跟着站起,只听殷锦和陆先生等五人齐声念道:“教主宝训…”韦小宝当即跟着念下去:“…时刻在心。制胜克敌,无事不成。”他尖锐的童音,双比那五人更大声了些。洪教主点了点头,五人这才坐下。
洪教主道:“碣文所示,这八部《四十二章经》散处四方,可是黑龙使报称,其中四部在皇宮之內,却是何故?”黑龙使道:“想来这四部经书本在少林寺、沐王府等处,后来给鞑子抢⼊了宮中。”教主沉昑不语,黑龙使脸上惧意渐浓。
洪教主转向胖头陀,问道:“你师兄有消息回报没有?”
胖头陀恭恭敬敬的道:“启禀教主,瘦头陀以前曾说,在镶蓝旗旗王府中,曾查到一些端倪,可是后来却再也查不到什么了。”
韦小宝心中一动:“镶蓝旗旗主府中?那不是陶姑姑的师⽗去过的地方吗?原来胖头陀还有个师兄,叫做瘦头陀。”只听洪教主道:“你说我吩咐他尽快追查,不得懒散。”胖头陀连声答应。
过了一会,洪夫人微笑道:“黑龙使派人去皇宮取经,据他自己说,已经竭尽全力,可是至今一部经书也没取来。这件事,咱们恐怕另得派一个福份大些的人去办了。”
⻩龙使殷锦忙道:“夫人⾼见。取经之事,想来和福份大小,⼲系极大。黑龙使也不是不努力,不肯替教主立功,可是始终阻难重重,多半是福气不够,因此宝经难以到手。”洪夫人微笑道:“依你之见,谁的福份够呢?”殷锦道:“本教福气最大的,自然是教主他老人家,其次是夫人。不过总不能劳动两位大驾亲自出马。更其次福份最大的,首推⽩龙使。他识得碣文,又立下大功,印堂隐隐透出红光,福份之大,教主属下无人能出其右。”
教主捻须微笑,道:“但他小小孩童,能担当这件大任么?”
⽩龙使一职,在神龙教虽然甚尊,在韦小宝心里,却半点份量也没有,他既陷⾝岛上,只好随遇而安,瞧着闭月羞花的洪夫人,自是过瘾之极,但瞧多了,如给教主发觉自己⾊
的神⾊,难免有杀⾝之祸,还是尽速回京北为妙,听教主这么说,正是脫⾝的良机,便道:“教主,夫人,承蒙提拔,属下十分感
,我本事是没有的,但托了两位大福气,混时皇宮中去偷这四部经书,倒也有成功的指望。”
洪教主点了点头。洪夫人喜道:“你肯自告奋勇,⾜见对教主忠心。我知你聪明伶俐,福份又大,恐怕正是上天派来给教主办成这件大事的。”
洪教主缓缓道:“据黑龙使禀报,他派在皇宮中的部属传出消息,小皇帝手下有个小太监,叫做什么小桂子的…”韦小宝大吃一惊:“拆穿西洋镜,那可糟糕之极!”听教主续道:“…小皇帝派了他去五台山,意
不利于我教。我们接连派了几批人手出去,要擒他来审问,章老三找他不到,胖头陀也不成功,不料小桂子没找到,却遇上了你。”
殷锦听教主语气稍顿,说道:“那是教主洪福齐天!”
洪教主向他微微点了点头,续道:“⽩龙使,你到得宮中,这小桂子的事,可得细细查一查,皇帝派他去五台山,到底有什么图谋。”
韦小宝已吓出了一⾝冷汗忙道:“是,是。”心下十分
喜,听教主口气,果然是派自己去皇宮了;向胖头陀瞧了一眼,心道:“你不怈漏我的秘密,算你是好人。”
洪夫人道:“那八部《四十二章经》之人,据说蔵有強⾝保命,延年益寿的大秘密。想我们教主既然上蒙天眷,许以永享仙福,寿与天齐,这八部经书,迟早自会落⼊教主手中。⽩龙使,你再去为教主立一大功,将这八部经书取来,教主自然另有封赏。”
韦小宝站了起来,躬⾝说道:“属下粉⾝碎骨,也难报教主与夫人的大恩,自当尽忠报国,马⾰裹尸。”这“尽忠报国,马⾰裹尸”八个字,是他从说书先生那里学来的,每逢大将出征,君王勉励,大将就慷慨
昂,说了这八个字出来,他依样葫芦,用在此处,未免有点不伦不类。
洪夫人一笑,说道:“你效忠教主,那就好得很了。你去京北,要哪几个人相助,可随便挑选。”韦小宝心想:“我自救脫⾝,教中有人跟了去,缚手缚脚。”说道:“人多了恐怕怈漏机密,啊,是了,⾚龙使座下的少女,属下想挑一两人去,让她们乔装宮女,在宮里行事较为方便。”他想到了沐剑屏,要将她带去。
无
道人道:“这些小姑娘只怕没什么用,只要教主和夫人允准,你随便挑选就是。”韦小宝道:“多谢道长。”
陆⾼轩道:“启禀教主、夫人,属下昨⽇犯了重罪,深谢教主不杀之恩…”
洪教主挥一挥手,皱眉道:“昨⽇之事,大家不得记在心上,今后谁也不许再提。”
陆⾼轩道:“是,多谢教主。属下想跟随⽩龙使同去,托赖教主与夫人洪福,或能为教主立些微功,稍表属下感
之诚。”洪教主点头道:“陆⾼轩智谋深沉,武功⾼強,笔下更十分来得,一篇文章做得四平八稳。很好,很好,你跟随⽩龙使同去便了。”陆⾼轩寻思:“他说‘一篇文章做得四平八稳’,杜撰碣文之事,他早就心中雪亮。”
胖头陀说道:“启禀教主、夫人,属下也愿随同⽩龙使去京北为教主办事。”教主点了点头,见⻩龙使也
自告奋勇,说道:“人数多了,只怕怈漏行蔵,就是你们两个同去。一切行止,全听⽩龙使的号令,不得有违。”陆⾼轩和胖头陀躬⾝说道:“属下遵命。”
洪夫人从怀中取出一条小龙,五⾊斑谰,是青铜、⻩金、⾚铜、⽩银、黑铁铸成,说道:“⽩龙使,这是教主的五龙令,暂且
你执掌。教下数万教众,见此令如亲见教主。为了⼲办大事,付你生杀大权。立功之后,将令缴回。”
韦小宝应道:“是。”双手恭恭敬敬的接过,心下发愁:“我只盼一回京北,再也不去理他什么神龙教、恶虎教。拿了他这个‘五龙令’,从此⿇烦可多得紧了。”
洪夫人道:“⽩龙使与陆⾼轩、胖头陀暂留,余人退去。”
无
道人和黑龙使、⻩龙使三人行礼退出。
洪教主从⾝边取出一个黑⾊瓷瓶,倒了三颗朱红⾊的药丸出来,说道:“三人奋勇赴京北⼲事,本座甚是嘉许,各赐‘豹胎易筋丸‘一枚’。”
胖头陀和陆⾼轩脸上登时现出又是喜
、又是惊惧的神⾊,屈右膝谢赐,接过药丸,呑⼊肚中。韦小宝依样葫芦,跟着照做,接过“豹胎易筋丸”当即呑服,过不多时,便觉腹中有股热烘烘的气息升将上来,缓缓随着⾎行,散⼊四肢百骸之中,说不出的舒服。
洪夫人道:“⽩龙使暂留,余人退去。”胖头陀和陆⾼轩二人退了出去。
洪夫人微笑道:“⽩龙使,你使什么兵刃?”韦小宝道:“属下武艺低微,没学过什么兵器,只有一把匕首防⾝。”洪夫人道:“给我瞧瞧。”韦小宝从靴中子套匕首,倒转剑柄,双手呈上。洪夫人接过一看,赞道:“好匕首!”拔下一
头发,放开了手,那
头发缓缓落上刃锋,断为两截。教主赞了声:“好!”
韦小宝为人别的没什么长处,于钱财器物却看得极轻,眼见洪夫人对这匕首十分
喜,心想要拍马庇,就须拍个十⾜,说道:“这柄匕首,属下献给夫人。常言道得好:胭脂、宝剑、都要…都要献给佳人。天下的佳人,再也没有佳过夫人的了。”他曾听说书先生说过多次,什么“宝剑赠烈士,红粉赠佳人”毕竟这两句话太难,不易记得清楚。
洪夫人格格娇笑,说道:“好孩子,你对我们忠心,可不是空口说⽩话,我没什么好东西给你,怎能要孩子的物事?你这番心意,我可多谢了。来,我传你三招防⾝保命的招式,叫做‘美人三招‘,你记住了。”
她走下座来,取出一块手帕,将匕首缚在自己右⾜小腿外侧,笑道:“教主,劳你的大驾,演一下武功。”洪教主笑嘻嘻的缓步走近,突然左手一伸,抓住了夫人后领,将她⾝子提在半空。
这一下实在太快,韦小宝吃了一惊“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洪夫人⾝子微曲,纤
轻扭,右⾜反踢,向教主腹小踹去。教主后缩相避,洪夫人顺势反过⾝来,左手搂住教主的头颈,右手竟已握住了匕首,剑尖对准了教主后心,笑道:“这是第一招,叫做‘贵妃回眸’,你记住了。”
这几下⼲净利落,韦小宝看得心旷神怡,大声喝彩,叫道:“妙极!”心想:“那⽇我给胖头陀抓着提起,半点法子也没有,倘若早学了这招,一剑已刺死了他。”
教主将夫人⾝子轻轻横放在地。洪夫人又将匕首揷⼊小腿之侧,翻⾝卧倒。教主伸出右⾜,虚踏她后
,手中假装持刀架住她头颈,笑道:“投不投降?”
韦小宝心想:“到这地步,又有什么法子?自然大叫投降了。”
蓦见夫人脑袋向着她自己
口钻落,敌人架颈中的一刀自然落空,她顺势在地下一个筋斗在教主舿下钻过,握着匕首的右手成拳,轻轻一拳击在教主后心,只是剑尖向上。倘若当真对敌,这一剑自然揷⼊了敌人背心。韦小宝又大叫一声:“好!”
教主待她揷回匕首后,将她双手剪,左手拿住她双手手腕,右手虚执兵器,架在她的肤光⽩腻头颈之中,笑道:“这一次你总逃不了啦。”夫人笑道:“看仔细了!”右⾜向前轻踢,⽩光闪动,那匕首割断她缚住的手帕,脫了出来。她右⾜顺势一勾,在匕首柄上一点,那匕首陡向她咽喉疾
过去。
韦小宝惊叫:“小心!”只见她⾝子向下一缩,那匕首急
教主
口。教主放开她手,仰天一个铁板桥,扑的一声,匕首在他
口掠过,直揷⼊⾝后的竹墙,直没至柄。
洪夫人勾脚倒踢匕首,韦小宝已然吓了一跳,待见那匕首
向她咽喉,她在间容发之际避开,匕首又
向教主
口,这一下势在必中,教主竟又避开。这几下险到了极处的奇变,只瞧得他目瞪口呆,心惊胆战,喉头那一个“好”字,竟叫不出来。
洪夫人笑问:“怎样?”
韦小宝伸手抓住椅背,似
跌倒:“可吓死我了。”
洪教主洪安通和夫人见他脸⾊苍⽩,吓得厉害,听了他这句话,那比之一千句,一万句颂扬更是
喜。他二人武功⾼強,多一个孩子的称赞亦不⾜喜,但他如此担心,⾜见对二人之忠。洪夫人明知故问:“匕首又不是向你
来,怕什么了?”韦小宝道:“我怕…怕伤了夫人和…教主。”洪夫人笑道:“傻孩子,哪有这么容易便伤到教主了?这一招叫做‘飞燕回翔’,
不易练。教主神功盖世,就算他事先不知,这一招也伤他不着。但世上除了教主之外,能够躲得过这出其不意一击的,恐怕也没几个。”
当下将这“美人三招”的练法细细说给他听,虽说只是三招,可是全⾝四肢,无一处没有关联,如何拔剑,如何低头,快慢部位,劲头准头,皆须拿捏得恰到好处。那第二招卧地转⾝,叫做“小怜横陈”洪夫人又道:“这‘美人三招’,用的都是古代美人的名字,男人学了,未免有些不雅,好在你是孩子,也不打紧。”
韦小宝一招一式的跟着学,洪夫人细心纠正,直教了一个多时辰,才算教会了,但真要能使,自非再要长期苦练不可,尤其第三招“飞燕回翔”稍有错失,便杀了自己。洪夫人教他去打造一柄钝头的铅剑,大小重量须和匕首一模一样,以作练习之用。
洪安通在教众之前,威严端重,不苟言笑,但此时一直陪着夫人教招,笑嘻嘻的在旁瞧着,竟然极有耐心,待夫人教毕,说道:“夫人的‘美人三招’自是十分厉害,只不过中者必死。我来教你‘英雄三招’,旨在降服敌人,死活由已。”
韦小宝大喜,跪了下来,道:“叩谢教主。”
洪夫人笑道:“我可人没听说你有‘英雄三招’,原来你留了教好你徒弟,却不教我。”洪安通笑道:“这是刚才瞧了你的美人三招,临时想出来的,现制现卖,也不知成不成。你给我指点指点。”洪夫人横了他一眼,媚笑道:“啊哟,我们大教主取笑人啦。”洪安通道:“自来英雄难过美人关,英雄三招,当然敌不过美人三招。”洪夫人又是一阵媚笑,娇声道:“在孩子面前,也跟我说这此风话。”洪安能自觉有些失态,咳嗽一声,庄容说道:“⽩龙使年纪小,与人动手,极易给人抓住后颈,一把提起。夫人,你就将我当作是⽩龙使好了。”洪夫人笑道:“你可不能弄痛人家。”洪安通道:“这个自然。”
洪夫人左手伸出,抓住他⾝子提了起来。洪安通⾝材魁梧,看来总有一百七八十斤。洪夫人娇怯的模样,居然毫不费力的一把便将他提起。
洪安通道:“看仔细了!”左手慢慢反转,在夫人左腋底搔了一把。洪夫人格格一笑,⾝子软了下来。洪安通左手拿住好腋下,右手慢慢回转,抓住她领口,缓缓举起好⾝子,过了自己头顶,轻轻往外摔出。洪夫人⾝子一着地,便趟了出去,如在⽔面滑溜飘行。
洪夫人笑声不停,⾝子停住后,仍斜卧地下,并不站起。适才洪安能搔她腋底,反手擒拿,抛掷过顶,每一下都使得极慢,韦小宝看得清清楚楚,见他姿式优美,说不出的好看,行动虽慢,仍是节拍慡利,指搔掌握,落点奇准,比之洪夫人的出手迅速,显然又更难了几倍。洪夫人笑道:“你胳肢人家,那是什么英雄了。”说着慢慢站起。
洪安通微笑道:“这招在真正英雄好汉手中,自然不会来搔你庠。可是⽩龙使倘若给敌人提起,定是颈下‘大椎⽳’给一把抓住,那是手⾜三
督脉之会,全⾝使不出力道,只好去轻搔敌人腋底‘极泉⽳’,这⽳属手少
心经,敌人非松手不可。⽩龙使有了力气,便能甩敌过顶,一摔之际,同时拿闭了敌人肘后‘小海⽳’和腋下‘极泉⽳’,将他摔在地下。他已然动弹不得。”韦小宝拍手笑道:“这一招果然妙极。”洪安通道:“你
练之后,出招自是越快越好。”
他跟着俯伏地下,洪夫人伸⾜重重踏住了他后
,右手取过倚在门边的门闩,架在他颈中,娇声笑道:“你投不投降?”洪安通笑道:“我早就投降了!我向你磕头。”腿双一缩,似
跪拜,右臂却慢慢横掠而出,碰到门闩,喀喇一声响,门闩竟尔断折。
韦小宝吓了一跳,他手臂倘若急速挥出,以他武功,击断门闩并不希奇,但如此缓缓的和门闩一碰,居然也将门闩震断,却大出意料之外。
洪安通道:“你缩腿假装向人叩头,乘势取出匕首。你手上虽没我的內力,但你的匕首锋利异常,敌人任何兵器都可一削而断。”他口解说,突然间一个筋斗向洪夫人舿下钻去。
韦小宝一怔,以想他以教主之尊,怎地从女人舿下钻过?虽然是他的
子,似乎总有不妥。哪知洪安通并非真正的钻过,只一作势,左手抓住夫人右脚⾜踝,右手虚点她腹小,道:“这是削铁如泥的匕首,敌人便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挣扎。”说着慢慢站起。
洪夫人头下脚上,给他倒提起来,笑道:“快放手,成什么样子。”
洪安通哈哈大笑,右手搂住她
,放直她⾝子,说道:“⽩龙使,你⾝材矮小,不能倒提敌人,那么抓住他⾜踝一拖,就算拖他不起,匕首指住他腹小,敌人也只好投降。那时你便得在他
口‘神蔵’‘神封’‘步廊’等要⽳踢上几脚,防他反击。”
韦小宝大喜,道:“是,是!这几脚是非踢不可的。”
洪安通双手反负背后,让夫人拿住,洪夫人拿着半截门闩,架在他颈中。洪安通笑道:“敌人拿住我双手,自然扣住我手腕脉门,教我手上无力,难以反击,当此情景,本来只好用脚…”他话未说完,洪夫人“啊”的一声,笑着放手,跳了开去,満脸通红,道:“不能教孩子使这种下流招数。”
洪安通笑道:“‘撩
腿’哪里是下流招数了?”正⾊说道:“下
是人⾝要害,中者立毙,即使名门大派的拳脚之中,也往往有‘撩
腿’这一招,少林派有,武当派也有,不⾜为奇。不过敌人在你背后,你双手被制,颈中架刀,只好使‘反撩
腿’。”说到这里,顿了顿,又道:“但敌人也必早防你这一着,见你腿动,多半一刀先将你小脑袋吹也下来。因此撩
反踢这招便用不着。”
他这时双臂反在背后,给洪夫人抓住了手腕,突然双手十指弯起,各成半球之形,⾝子向后一撞,十指便抓向洪夫人
部。
洪夫人向后急缩,放脫了他手腕,啐道:“这又是什么英雄招式了?”
洪安通微微一笑,道:“人⾝
口‘啂中’‘啂
’两⽳,不信论男女,都是致命大⽳。⽩龙使,那人既能将你双手反剪握住,武功自是不低,何况多半已拿住你手腕⽳道,就算给你抓中了,本来也不要紧,但他一见你使出这等手势,自然而然的会向后一缩,待得想起你手上使不出力道,已然迟了一步。夫人,你再来抓住我双手。”
洪夫人走上两步,轻轻在他反剪的手背上打了一记,然后伸左手握住他双手手腕,上⾝后仰,不让他手指碰到自己
口。洪安通道:“看仔细了!”背脊后撞,十指向洪夫人
口虚抓。洪夫人明知他这一抓是虚势,还是缩⾝避让。
洪安通突然一个倒翻筋斗,⾝子跃起,腿双一分,已跨在她肩头,同时双手拇指按住她太
⽳,食指按眉,中指按眼,说道:“中指使力,戳瞎敌人眼睛,拇指使力,庒令敌人昏晕。但须防人反击。”又是一个空筋斗倒翻出去,远远跃出丈余,右手在小腿边一摸,装作摸出匕首,匕尖向外,左掌斜举,说道:“敌人的眼睛如给你这样一下戳瞎了,再扑上来势道定然厉害无比,须防他抱住了你牢牢不放。”
韦小宝见这一招甚为繁复,宛似马戏班中小丑逗趣一般,可是闪避敌刃,制敌要害,的具显效,叹道:“这一招真好,可就难练得紧了。”
洪夫人道:“教主,我这美人三招是师⽗所授,当年经过千锤百炼的改正。你这英雄三招却是临时兴之所至,随意创制,比之我的美人三招又更厉害得多。不是当面捧你,大宗师武学渊深,实在令人拜服。”
洪安通抱拳笑道:“夫人谬赞,可不敢当。”
昨⽇韦小宝在大厅之上,见他不言不笑,形若木偶,心下他很有点瞧不起,早就在想:“这样一个呆木头般的老家伙,大家何必对他怕成这个样子?”此刻见到他的实真功夫,那才死心塌地的佩服,说道:“把教主师⽗功夫练的纯
,那不算希奇,教主心里要出什么新招,就随手使了出来,那才真是天下无敌了。”洪夫人问道:“为会么天下无敌?”韦小宝道:“敌人本事再大,教主使几下新招出去,他认也不认得,自然只好大叫投降。”
洪安通和夫人齐声大笑,一个微微点头,一个道:“说得不错。”
洪夫人又道:“教主,我这美人三招有三个美人的名字,你这英雄三招如此厉害,也得有三位大英雄的名头才是。”洪通微笑道:“好,我来想想,第一招是将敌人举了起来,那是临潼会伍子胥举鼎,叫做‘子胥举鼎’。”洪夫人道:“好,伍子胥是大英雄。”洪安通道:“第二招将敌人倒提而起,那是鲁智深倒拔垂杨柳,叫做‘鲁达拔柳’。”洪夫人道:“很好,鲁智深是大英雄。你这第三招虽然巧妙,不过有点儿无赖浪子的味道,似乎不大英雄…“说到这里,格格娇笑。”
洪安通笑道:“怎么会不大英雄?叫个什么招式好呢?嗯,我两
食指扣住你眉⽑,这叫做‘张敞画眉’。”洪夫人笑道:“张敞又不是英雄,给夫人画眉,难道也算是英雄的一招?”洪安通笑道:“闺房之乐,有甚于画眉者。你说给夫人画眉不是英雄?”洪夫人晕红双颊,摇了头摇。
韦小宝不知张敞是什么古人,心想给老婆画眉⽑,非但不是英雄,简直是个怕老婆的孱汉,他也不懂洪安通掉文,乃是在跟
子调笑,说道:“教主,你这一招骑在敌人头颈里,骑马的英雄可多得很,关云长骑⾚兔马,秦叔宝骑⻩骠马。”
洪安通笑道:“对,不过关云长的⾚兔马本来是吕布的,秦琼又将⻩骠马卖了,都不大贴切。有了,这一招是狄青降龙驹宝马,叫做‘狄青降龙’,他降服的那匹宝马,本来是龙变的。”
洪夫人拍手笑道:“好极!狄青上阵戴个青铜鬼脸儿,只吓得番邦兵将大呼小叫,落荒而逃,那自然是位大英雄。只不过咱们叫做神龙教…”洪教主微笑道:“不相⼲,就算是龙,也有给人收伏得服服帖帖的时候。”洪夫人“呸”的一声,満脸晕红,眼中⽔汪汪地満是媚态。
当下韦小宝又将“美人三招”和“英雄三招”一一试演,手法⾝法不对的,洪安通和夫人再加指点。这六招功夫甚是巧妙,韦小宝一时之间自难学会。洪教主说不用担心,只消懂了练习的窍门,假以时⽇,自能纯
。等得教毕,已是中午时分了。
洪夫人坚决不收匕首,还了给韦小宝,说道:“你武功还没练好,这次去为教主办事,须得这等利器防⾝。”又道:“⽩龙使,本教之中,能得教主亲自点拔功夫的,除我之外,便是你一个了。”韦小宝道:“那不知是属下几生修来的福气。”洪夫人道:“你当忠心给教主办事,以报答教主的恩德。”韦小宝道:“是。”洪夫人道:“你这就去罢,明天一早和胖头陀,陆⾼轩他们乘船出发,不用再来告辞了。”
韦小宝答应了,向二人恭恭敬敬的行礼,转⾝出门,走到门边,回头道:“夫人,如果我活到八十岁,那时教主和夫人再各教我三招,好不好?”
洪夫人微微一怔,随即明⽩这里他善祷善颂,他现下不过十四五岁,到八十岁还有六十几年,但教主和自己是寿与天齐,再活六十几岁自是应有之义,嘻嘻一笑,说道:“我答应你了。你八十岁生⽇,教主和我再各传你三招。等到你一百岁大寿,我们又各传三招,叫做‘老寿星三招’、‘老婆婆三招’。”韦小宝道:“不,夫人那时仍跟今⽇一样年轻美丽,多半你和教主更年轻了,传我的是…是…‘金童三招’,‘⽟女三招’。”
洪安通和夫人哈哈大笑。
胖头陀和陆⾼轩两人坐在厅外山石上等了甚久,始终不见韦小宝出厅,惊疑不定,不知有什么变故,待见他笑容満脸的出来,才放了心。两人想问,又不敢问。
韦小宝道:“教主和夫人传了我不少精妙的武功。”胖头陀和陆⾼轩齐声道:“恭喜⽩龙使。本教之中,除了夫人之外,从未有人得教主传过一招半式。”韦小宝洋洋得意,道:“教主也这么说。”陆⾼轩道:“⽩龙使得教主宠幸,实是本教创教以来,从所未有。”向胖头它望了一眼,问韦小宝道:“教主和夫人可曾说起,何时赐给我们‘豹胎易筋丸’的解药。”韦小宝奇道:“这‘豹胎易筋丸’还得有解药吗?难道…难道…这是毒药?”陆⾼轩道:“也不能这么说,咱们回家详谈。”向竹厅瞧了几眼,脸上大有戒慎恐惧之⾊。
三人回到陆家,韦小宝见胖陆二人神⾊郁郁,心下起疑,问道:“这‘豹胎易筋丸’是怎么一回事?到底是毒药还是灵丹?”胖头陀叹道:“是毒药是灵丹,那也得走瞧呢!咱三人的
命,全在⽩龙使的掌握之中了。”韦小宝一惊,问道:“为什么?”
胖头陀向陆⾼轩瞧去,陆⾼轩点了点头。胖头陀道:“⽩龙使,人家客气的,叫我胖尊者,不怎么客气的,叫我胖头陀。可是我瘦得这般模样,全然名不副实,你是不是觉得有点儿奇怪?”韦小宝道:“是啊。我早在奇怪,猜想人家跟着开玩笑,才这样叫的,可是教主也叫你胖头陀,他老人家可不会取笑你啊。”
胖头陀叹了口长气,道:“我服了豹胎易筋丸,这是第二次了,那真是死去活来,现在还常常做噩梦。我本来很矮很胖,胖头陀三字,名不虚传。”
韦小宝道:“啊,一服豹胎易筋丸,你就变得又⾼又瘦了?那好得很啊,你现在相貌堂堂,威武之极,从前是个矮胖子,一定不及现在神气。”
胖头陀苦笑,说道:“话是不错,可是你想想,一个矮胖子,在三个月之內,⾝子忽然拉长了三尺,全⾝⽪肤鲜⾎淋漓,这番滋味好不好受?若不是运气好,终于回归神龙岛,教主又大发慈悲,给了解药,我只怕还得再⾼两尺。”
韦小宝不噤骇然,道:“咱们三人也服了这药丸,我再⾼两尺,还不打紧,你如再⾼两尺,那…那可未免太⾼了。”
胖头陀道:“这豹胎易筋丸效药甚是灵奇,服下一年之內,能令人強⾝健体,但若一年満期,不服解药,其中烈猛之极的毒
发作出来。却也不一定是拉⾼人的⾝子,我师哥瘦头陀本来极⾼,却忽然矮了下去,他本来极瘦,却变得肿
不堪,十⾜成了个大胖子。”
韦小宝笑道:“你胖尊者变瘦尊者,瘦尊者变胖尊者,两人只消对掉名字,岂不是什么事都没有了?”胖头陀脸上微有怒⾊,头摇道:“不成的。”韦小宝道歉:“对不起,胖尊者,我说错了,请勿见怪。”
胖头陀道:“你执掌五龙令,我是下属,就算打我骂我,我也不会反抗,何况这句话也不是有意损人。我和师兄二人脾气
格,相貌声音,全然大不相同,单是一胖一瘦换个名字,并不能让胖尊才变瘦尊者,瘦尊者变胖尊者。”韦小宝点头道:“原来如此。”
胖头陀续道:“五年之前,教主派我和师哥去办一件事。这件事十分棘手,等到办成,已过期三天,立即上船回岛,在船里药
已经发作,苦楚难当。师哥脾气暴躁,狂
大发,将船上桅杆一脚踢断了,这艘船例在大海中漂流,⽇子一天天过去,我越来越⾼,越来越瘦,他偏越来越矮,越来越胖。这豹胎易筋丸能将矮胖之人拉成瘦长,⾼瘦之人庒成矮胖,洪教主也当真神通广大之至。这样漂流了两个多月,只道两人再也难以活命。船上粮食吃完,我们将梢公⽔手一个个杀来吃,幸好侥天之幸,碰上了另一艘船,才得遇救,我们
着那船立即驶来神龙岛。教主见事情办得妥当,我们又不是故意耽搁,便赐了解药,我们这两条
命才算捡了回来。”
韦小宝越听越惊,转头向陆⾼轩瞧去,见他脸⾊郑重,知道胖头陀之言当非虚假,说道:“那么我们在一年之內,定须取得八部《四十二章经》,回归神龙岛了?”
陆⾼轩道:“八部经书一齐取得,自是再好不过,但这谈何容易?只要能取得一两部,及时赶回,教主自然也会赐给解药。”
韦小宝心想:“我手中已有六部,当真没奈何时,便分一两部给教主,又有何难?”当即放心,笑道:“这次倘若教主不赐解药,说不定咱们小的变老,老的变小。我变成七八十岁的老公公,你们两却变成了小娃娃,那可有趣得紧。”
陆⾼轩⾝子一颤,道:“那…那也并非不能。”语气之中,甚是恐惧,又道:“我潜心思索,这豹胎易筋丸半是以豹胎、鹿胎、紫河车、海狗肾等等大补大发的珍奇药材制炼而成,药
显然是将原来⾝体上的特点反其道而行之。猜想教主当初制炼此药,是为了返老还童,不过在别人⾝上一试,效药却不易随心所
,因此…因此…”
韦小宝道:“因此教主自己就不试服,却用在属下⾝上。”
陆⾼轩忙道:“这是我的猜想,决计作不得准。请⽩龙使今后千万不可提起。”
韦小宝道:“两位放心,包在我⾝上,教主定给解药。两位请坐,我去给方姑娘说几句话。”他昨⽇见到了沐剑屏,急于要告知方怡。
陆⾼轩道:“洪夫人已传了方姑娘去,说请⽩龙使放心,只要你尽心为教主办事,方姑娘在岛上只有好处。”韦小宝吃了一惊,道:“方…方姑娘不跟我们一起去?”陆⾼轩道:“洪夫人差人来传了她去,有言留给內人,是这样说的。还说⾚龙门的那位沐剑屏沐姑娘也是一样。”
韦小宝暗暗叫苦,他刚才跟无
道人说,要在⾚龙门中挑选几人同去,其意自然只在沐剑屏,哪知洪夫人早已料到,颤声问道:“夫人…夫人是不放心我?”
陆⾼轩道:“这是本教的规矩,奉命出外替教主办事,不能携带家眷。”韦小宝苦笑道:“这两个姑娘不是我家眷。”陆⾼轩道:“那也差不多。”
韦小宝本来想到明⽇就可携方沐二女离岛,心下十分
喜,霎时之间,不由得没精打采,寻思:“教主和夫人果然厉害,豹胎易筋丸箍在我头上还不够,再加上我大小老婆的两道箍子。”
次⽇清晨,韦小宝刚起⾝,只听得号角声响,不少人在门外叫道:“⽩龙门座下弟子,恭送掌门使出征,为教主忠心办事。”跟着鼓乐丝竹响起。韦小形容词抢出门去,只见门外排着三四百人,一⾊⽩⾐,有老有少。众人齐声⾼呼:“掌门使旗开得胜,马到成功!”其后有数十名青⾐教⾐,是来相送代掌门使胖头陀的。
韦小宝自觉神气,登时精神一振,带同胖头陀、陆⾼轩二人,便即上船。正在和前来适行的无
道人、张淡月、殷锦等人行礼作别,忽听得马蹄声响,两骑马驰到船边。马上两人都⾝穿⽩⾐,竟是方怡和沐剑屏二女。韦小宝大喜,心中怦怦
跳,寻思:“莫非夫人回心转意,又放她们和我同去么?”
方沐二人翻⾝下马,走上几步。方怡朗声说道:“奉教主和夫人之命,前来相送⽩龙使出征。”韦小宝心一沉:“原来只是送行。”方怡又躬⾝道:“属下方怡,沐剑屏,奉夫人之命自⾚龙门调归⽩龙门,齐奉⽩龙使号令。”
韦小宝一怔,随即恍然大悟:“原来你…你早已⽇神龙教⾚龙门的属下,一路上装腔作势,只是奉教主之命,骗我上神龙岛来。胖尊者硬请不成功,你就来软请。”想到此节,只觉満心不是味儿,本想和她二人说几句亲热的话儿,却也全无兴致,忽然想起一事,对陆⾼轩道:“陆先生,服待我的那小丫头双儿,你去叫人放出来,我要带同去。”陆⾼轩道:“这个…”韦小宝大怒喝道:“什么这个那会的?快放?”
他厉声一喝,陆⾼轩竟不敢违抗,应道:“是,是!”向船上随从嘱咐了几句。那人一跃上岸,飞奔而去。
过不多时,便见两乘马迅速奔来,当先一匹马上乘者⾝形纤小,正是双儿。她不等勒定马匹,叫道:“公子!”便从鞍上飞⾝而起,轻轻巧巧的落在船头。在无
道人等大⾼手眼中,这手轻巧也不算如何了不起,只是见她年纪幼小,势姿又甚美观,都喝了声彩。
初时韦小宝见坐船驶走,生怕双儿落⼊奷人之手,常自担心,她武功虽強,毕竟年纪幼小,人又温柔斯文,不明世务,在海船上无处可走,必定吃亏,待见到方怡也是神龙教下弟子,猛然想起,自己坐到岛上的那艘船自然也是教中之物。他见到双儿,十分喜
,拉住她手,但见她容⾊憔悴,双眼肿红,显是哭过不少次数,忙问:“有人欺侮你吗?”
双儿道:“没…没有,我只是记挂着相公。他们…他们关了我起来。”韦小宝道:“好啦!咱们回去了。”双儿道:“这里…毒蛇很多。”说着哇的一声,又哭了出来。
韦小宝向方怡又望了一眼,想起她引自己走⼊林中,让毒蛇咬噬,诸多做作,海船上种种甜言藌语,全是假意,不由得甚是气愤,向她狠狠⽩了一眼,道:“开船罢!”
船上⽔手拔锚起碇,岸上鞭炮声大作,送行者齐声说道:“恭祝⽩龙使旗开得胜,马到成功,为教主立下大功!”
海船乘风扬帆,缓缓离岛。岸上众人大声呼叫:“教主宝训,时刻在心…”
韦小宝心想:“我若不知方姑娘已经⼊教,倒会时时刻刻记着她。这么一来,倒也一无牵挂。”但想到方怡的柔情
绵,心下不噤一片惆怅。又想:“她们两个怎么会⼊了神龙教,当真奇怪。是了,她们给章老三一伙人捉闻去,庄少
说托人去救,定是救不出来,于是便给神龙救
得⼊伙。小郡主服了教主的毒药,方姑娘也当然也服了。嗯,方姑娘如不听话,不来骗我上神龙岛,她也得毒发⾝亡,那是无可奈何,倒也怪她不得。不过这小娘⽪装模作样,骗老公不花本钱,不是好人!***,神龙教到底是⼲什么的?老子虽然作了⽩龙使,可就全然胡里胡涂。”想到这些事全因章老三而起,心道:“这老家伙不知是属于什么门,老子将来回到神龙岛,将他调到⽩龙门来,每天打这老家伙三百板庇股。”又想:“章老三不知是不是在岛上?他多半不敢禀报教主,说我就是小桂子,否则教主听他说捉到了我这么个大人物,转手又即放了,非杀他的头不可。他是老家伙,不是小⽩脸,教主和夫人本来就要杀了,犯了这样的事,那还有不杀***十七八次?对!胖头陀不敢拆穿西洋镜,章老三也不敢拆穿东洋镜。只不过有一件事弄不明⽩,夫人喜
小⽩脸,倒不奇怪,教主为什么也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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