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群雄
沧流历九十三年三月二十五⽇,叶城之战终于以飞廉一方的撤退而告终。
据说,有人在城破的那夜一、亲眼看到了破军少帅来到叶城,和试图带兵撤离的飞廉少将
手。军中双璧的第二次直接
锋,依旧还是以云焕占绝对上风而告终 --据目击者说:那一战里,云少帅以个人之力、几乎将叶城里的镇野军团消灭殆尽,一个个战士都如砍挂切菜般地被杀死在统帅的面前,而云焕却偏偏不杀作为统帅的飞廉。
到了最后,温文尔雅的贵公子势若狂疯,完全不顾什么章法、不顾一切地杀向破军。
然而,他的力量和破军相比无疑螳臂当车,云焕的黑暗之剑几次切过他的⾝体,然而仿佛有意容情、每次都没有深⼊要害,只是尽多的给予痛苦。不一会,飞廉⾝上已有十数处大小伤口,整个人仿佛⾎池里出来一样可怖。
瓮城里的军队已经奔逃一空,剩下満地尸首藉狼。云焕站在一地的尸首之中,掉转剑锋、架在了最后一名少年战士的咽喉上,定定看着同僚,
角浮起一丝冷笑。
飞廉踉跄着站住,満脸都是⾎和汗,眼神慢慢变得颓败而绝望。
“放了他!”他忽然大声吼了起来“云焕,你这个疯子!杀这样的无名小卒,不嫌污了你的手么?放了他,来杀我吧!”
然而,云焕
本没有理睬他,只是带着忍残的笑意,将剑锋一寸一寸的割⼊那个少年战士的咽喉,看着一旁脸⾊惨⽩的飞廉,眼里充満了
暗而璀璨的金⾊光芒:“我就是不杀你…如何?”
“疯子!”飞廉厉喝一声拔剑刺去,全⾝空门大露、竟似已不顾生死。
“真的想死么?”云焕看着他,低低吐出几个字,冷笑“可是求死不得的滋味,你还没体会够呢!”黑⾊的光芒在他手心凝聚,他看着昔⽇的同僚,金⾊的眸子里杀气充盈:“废了你的手,就不会总想充英雄了吧?”
两人的⾝形,在瞬间
错。
飞廉踉跄而过,只觉膝盖再无力气,低下头就看到⾎从左臂直流下来。
云焕站定,施施然转过⾝:“接下来是右手。”
他步步
近。然而,半空里忽地风声大起,一道黑影从巫罗府邸后院无声腾起,庒顶而来,银⾊的闪电细细击下,转瞬抵达云焕的后心!
破军
本不为所动,手一回,手心便凝聚出了另一把黑⾊的剑,反手割裂了夜空--有金属撕裂的响声,那架银⾊的机械在一击之下便被摧毁,隆隆坠地,化为一团火光。
“愚蠢。”云焕
角浮出一丝冷笑,然而眼神忽然变了--仿佛镜像,天空中出现了另一只一模一样的银⾊机械!
“走!”另一道银⾊的飞索从天而降,精确地卷住了飞廉的
,在瞬间将那个陷⼊绝境的人救走。
云焕大怒,手心黑暗之剑化为闪电,向着那架比翼鸟投掷而出。然而对方在空中以不可能的角度折转,动作精确而迅捷,竟然能和潇媲美!光剑只损伤了一翼,比翼鸟一个踉跄,却很快重新稳住了⾝形,只是一瞬便掠过了叶城的外墙,消失在西方的晨曦之中。
居然有人、驾驶着比翼鸟从他眼⽪底下救走了飞廉!
眼角余光里,他看到了驾驶着比翼鸟的傀儡。那个傀儡也侧过头,看了他一眼。只是一瞬、他就从那
悉的眼神里认出了对方--
湘!居然是湘!那个鲛人,居然还活着!
那一瞬,杀气从心中再也无法控制的涌起,目眦
裂。
太
跃出慕士塔格的时候,宣告了夜一的
战终于结束。
那一战惨烈异常:外有铁桶似的包围,內有強敌⼊侵,为了掩护同僚从空中撤退,驻守瓮城的镇野军团浴⾎奋战,直至天亮。
然而,最终能成功逃离叶城进⼊博古尔大漠的,不过十之一二。
城破之⽇,这个云荒大地上最繁华的城市一片藉狼,三分之二成为了废墟。外城、瓮城里层层叠叠都是军人的尸体,城內街道上也是萧条无比,到处都有空战后坠毁的风隼残骸,一些繁华的街坊被战火烧成了一片⽩地。
当迦楼罗缓缓盘旋于叶城上空,大巨的双翼遮蔽住⽇光时,幸存的百姓们纷纷从地窖里走出,在被战火熏得乌黑的街道上匍匐下跪,将双手举向上天。
破军少将始终不曾走下迦楼罗,只是在半空里望了一眼、便返回了帝都。
按照他的命令,十巫中仅剩的巫罗继续成为叶城的负责人--这样的决定多少让人有些吃惊,然而,在列队进⼊叶城的帝国将领们见过巫罗后,才恍然大悟。十巫之一的巫罗坐在府上,眼神却是呆滞的,手⾜僵硬,每一句说出来的话都刻板如鹦鹉学⾆。
在看到巫罗⾝侧站着的那个帝都密使时,所有将领恍然大悟:
--昔⽇⾼⾼在上的巫罗大人,如今竟然成了一个被傀儡虫控制的傀儡!
叶城重新落⼊了破军的控制,扼守的门户被打开了,帝都从此不再孤悬一地。经过一轮⾎腥的洗牌后,新十大门阀诞生--那些少壮派的年轻人掌握了帝都的军权和权政,列队跪于迦楼罗下听命,有着不同于昔⽇旧门阀的
野心。
讲武堂开始大量的招收生新,打破门第的界限遴选精英、培训新的战士。十大门阀在平定了族內的纷争后,为了在新权政里出人头地、纷纷开始积极表现自己,主动请缨出征,试图在场战上建功立业。
四月开始,帝都的调令一道道签发,十大门阀依次被派往云荒各地,分别和冰族
、鲛人复军国和空桑人作战。
那一群年轻的虎豹,被一只充満毁灭力量的巨手从牢笼里释放出来,扑向了四方。
而另一群魔物:鸟灵,则云集在了帝都破军的金座之下,俯首帖耳听从调遣。每一次都跟随这些军队出击,然后在战后狂
地享用着⾎⾁的盛宴。
--在帝国创立后的百年里,它们还是第一次吃的如此肆无忌惮。
整个云荒都在战火中燃烧,局势错综复杂。
在东泽,龙神带领复军国和空桑的西京将军一起作战,慕容修出任了幕僚和智囊,出谋划策,几次战役下来局面暂时占优。北方九嶷郡的局势也比较稳定,青塬虽然年纪尚小,却控制住了属地的局面。
到了晚上,则更加有利--空桑的冥灵军团在皇太子的带领下每夜从无⾊城出击,在夜⾊的掩护下飞驰各地,对沧流帝国的军队进行狂风暴雨般的打击,然后天亮之前在陆地上友军的掩护下撤退,弄得沧流人⽇夜枕戈待旦,疲惫不堪。
然而,在西荒,因为缺乏空桑和复军国的兵力安排,帝都的军队却长驱直⼊,追击从叶城撤退的队部,深⼊大漠上千里,几乎将其一举歼灭。
然而在关键的时刻、盗宝者之王音格尔忽然带着人马出现,突袭了帝都的军队,瞬间打
了追兵的步调。狼朗和卫默趁机带着军队突围,带兵连夜奔到空寂山下的古墓,将其团团包围,背晕空寂之山排出阵形,对着天空里密布的军队发出了开战的讯号。
奇怪的是,不知道接到了什么命令,帝都的军队居然不再追击,反而受命齐齐撤退了一百里。
一时间,天下群雄并起,各路烽烟燃遍。
战斗进⼊了相持阶段,数月之中,整个云荒都笼罩在战火中。
沧流历九十三年七月十五⽇,満月之夜。
冷月下,砂风呼啸过耳,狼朗带领战士在古墓前长久地守着,⽇复一⽇。
冰冷厚重的玄武岩将这座墓封死,宛如一颗完全封闭的心。他抬起手,轻轻放在冰冷的石头上,仿佛感觉着什么似的闭上了眼睛:只不过半年不到,从帝都重新回到这里,却已经恍如隔世。
他闭上眼睛,回忆起那一袭纯⽩如羽的华⾐和素净的笑颜,脸上的神⾊复杂无比。墓中人啊,原谅我们惊扰了你的长眠…但是,能让这一片土地免于战火,对你来说、应该也是欣悦的事情吧?所以,请宽恕如今我们的不敬。
“队长,到底这里头有啥?”旁边的战士等了很久,忍不住低声。
狼朗不出声地回头,看向了东南方密布的战云--那是帝都出派来的军队,已经庒到了博古尔沙漠的边缘,只等一声令下就飞扑而来。纵然是远隔百里,他都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肃然杀气。
“唉,老大,我他妈的真想看看这座墓里到底有什么!”副队长大惑不解,顿⾜“那天帝都的军队都快要打到空寂大营了,可是一道命令下来,全部又回撤到大漠另一头!--难道这里真的有什么女仙不成?”
“你难道忘记了么?--当⽇云焕奉命追回如意珠,那些曼尔戈人躲⼊古墓,他却始终不敢攻击。”狼朗笑了笑,意味深长“别问原因,反正,只要守着古墓便是全安的。”
“哦,是。”副将讷讷领命。
耳边忽然传来
悉的祈祷声,转头看去,却看到一群⾐衫褴褛的牧民。仿佛是害怕有军队驻守,这些牧民们拖儿挈女的赶来,远远跪着,对着古墓不停的合掌祝诵。
“又是这群杀不尽的沙蛮子!”副队长不耐烦,啪的一声菗了个响鞭“找死。”
狼朗抬起手拦下了他,头摇叹息:“算了,让他们也来这里躲躲吧…现在到处都在打仗,各个部落都没地方可去,也只能来这里祈祷了。”
“听说还有很多暴民投奔了乌兰沙海的铜宮,里头还有霍图部的余
,”副队长蹙眉,语气愤怒“时局一
,这些家伙都无法无天了,公然招兵买马,再这样下去西荒都要变成那群強盗的天下了!”
“冰冻三尺,非一⽇之寒。”狼朗点头叹息“百年积怨,一朝爆发啊。”
一队人便各自无语,苍天瀚海,冷月下寂静无声,只听到砂子一粒粒吹打在铁甲上的声音,长短不一,铮然有声。
半晌,副队长忽地一拍脑袋:“对了,老大,几天后宣武将军成亲,你准备送什么?”
“成亲?”狼朗一怔,才想了起来,有些愕然“是和那个帝都逃出来的巫即一族姐小?听说她不是疯了么?那家伙,还真的好意思
婚?”
“呵呵,宣武那家伙有什么不敢的。”副队长冷笑“在空寂城同事那么多年,他的德行大家都知道--那个姐小如今落了难,逃到这里投奔远亲,虽然惊吓过度变得疯疯癫癫,但还是帝都有名的美人。他肯放过才有鬼了。”
“破军的未婚
啊…宣武胃口倒是大。”狼朗喃喃“也不怕撑破了肚子。”
副队长头摇:“据说是破军不要的女人,想来捡了回来也不打紧--何况破军还放了她一马,显然还是有点顾惜这女人的。宣二老算盘打得精呢,抓住了这个女人,将来无论帝都赢还是飞廉少将赢,他都摸了一张好牌在手里。”
狼朗蹙眉,露出厌恶的神⾊:“飞廉也肯么?”
“飞廉少将没什么立场反对吧?”副将啐了一口,吐出被风吹到嘴里的⻩沙,露出轻蔑的表情“那个女人⽔
杨花朝三暮四,实在对他不起--如今大敌当前,忙的要死,那里还管得上她死活。”
狼朗重新沉默下去,回头看着帝都上空的冷月。
迦搂罗悬浮于九天,远远看去就如一片乌云笼罩。在迦搂罗的映衬之下,那月光、看上去竟也是⾎⾊的。
世里,人命如草芥,⾝世如飘萍,如明茉这样出⾝贵族的弱女子,⾝不由己地卷⼊了这样的
世急流里,只怕也只能被
流扯得粉碎罢了。可怜朱门绣户的王侯之女,到最后却被这种庸人所欺凌。
“说起飞廉少将,也是命大啊,”副队长因为无聊而喋喋不休“留下断后,外城的镇野军团损失了十之八九,谁都以为他死定了--谁知道竟然还被比翼鸟从破军手里救了回来!”
狼朗点了点头:“是命大。”
“听说救他回来的是个鲛人?”副队长好奇,抓了抓头发“那么⾚胆忠心,倒是和破军的那个潇有一比…只是面目全烂掉了,也不知道是哪个的傀儡。”
狼朗无语。比翼鸟裂分后,一半坠毁于云焕手里,另一半却带着飞廉少将穿越了一路烽火,千里来到空寂大营。在最后脂⽔燃尽迫降在沙漠时,重伤的鲛人从比翼鸟里爬出,冒着大漠热炽的风砂拖着受伤的冰族军人行走了上百里,送到了空寂大营。
在狼朗看到九死一生归来的飞廉时,他⾝旁的鲛人已经因为脫⽔和衰弱而昏
。
一直到飞廉恢复,她还是处于深度的昏
中。
飞廉少将长久地站在那个鲛人病榻前,神情复杂,却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吩咐军中大夫好生照看。狼朗记得自己曾在叶城的巫罗府邸里看到过这个面目溃烂的鲛人,当时已经是奄奄一息,怎么也料不到她居然还有放手一搏,从云焕手里救走飞廉的力量!
“飞廉少将向来善待鲛人,当有此报。”狼朗只是淡淡说了一句,便再也无语。
--只是,帝都里的破军被人从口中生生夺了⾎食,从未遭到过这般挫败的他、如今心里该有怎样的怒火?
“魔鬼,魔鬼…”披头散发的女子看着他尖叫,却躲到了飞廉的背后,瑟瑟发抖地拉着他的⾐襟不肯放手,时刻探出头来看着周围的一片红“都是魔鬼!”
“好吧。”宣武叹了口气,嘟囔“不娶她还不行?这个疯女人!”
“如此甚好。”飞廉笑了笑,松开了他的手“快下去包扎吧。”
他脫下外袍裹住了明茉雪⽩的⾝体,那个疯癫的女子在他⾝边乖得出奇,宛如一只羔羊般听话地任凭布摆。飞廉回头看了看旁边愕然的诸人,头摇笑了笑:“真是让大家扫兴
了…不过既然都来了,还是继续吧。“
诸人看到事情平息,都松了口气,纷纷坐下,然而谁都没有了胃口。
这时,有喜婆上来试图将明茉带下去休息。然而刚刚安静下来的女子又开始尖叫,狂
地挥舞着手笔,歇斯底里,不肯离开飞廉半步。
“好了,好了,没事的,”飞廉连忙让喜婆退下,安慰着明茉。
疯癫的女子紧紧抓住他的⾐袖,警惕地看着⾝侧的其他军人,流露出惊慌之意,靠在他⾝侧瑟瑟发抖,几乎将整个⾝体靠了过去。看到这样的情形,卫默先冷笑了一声,侧过头;青珞嘴
动了动,但终究没说什么。
同样出⾝门阀,深受礼仪教导的飞廉此刻也觉得不妥,然而看到她的眼神,终究不忍将她推开,谈了口气,吩咐左右给她加了碗筷,然后将菜夹到了她面前—应该是几⽇来饿得狠了,明茉埋头猛吃了起来,他步菜的速度几乎赶不上她吃的速度。
“被吃那么急,慢慢来。”飞廉看着她満脸的汁⽔,轻叹,眼里有怜惜的光。他记得她曾经是一个多么矜持而⾼贵的女子,就是在奔跑中也保持着独有的风姿,
名远播于帝都,令多少王孙公子拜倒裙下。然而,此刻她却仿佛把自幼接受的训导忘记得一⼲二净了。
--前些⽇子,甚至听说她一度和“那个人”举行了盛大的婚礼。
然而,那场婚礼最终变成了⾎腥的杀屠。那之后她的遭遇没有人知道,只听说巫姑和巫即一族并未因个破军结亲而得到优待,照样没有逃脫⾎洗的厄运。这个女子是一颗无⾜轻重的旗子,在走过了那一步后便失去了价值。
多么可笑…她是一个弱女子,却一度试图伸手去救援一个拥有毁灭力量的暴君,螳臂当车。于是自不量力的她被洪流卷起,抛⼊了惊涛骇浪之中,被命运撕扯得支离破碎。
流落边荒的天之娇女,美丽骄傲的凤凰,居然会落到这样的地步。
飞廉拿起帕子替她擦去颊边溅上的汁⽔,她很听话地抬起脸来配合着他,秀丽的脸上在温柔的擦拭下有了⾎⾊。明茉一直手抓着筷子,另一只手却始终不敢防开他的⾐袖,就这样半靠在他的怀里进餐,仿佛生怕一松手这个人便会消失,自己便又要被魔鬼包围。
酒席还在继续,然而气愤变得暧昧而沉闷,満堂议论纷纷。
“咦,我喜
那个飞廉少将。”堂上一角,应邀出席的一个少女对着旁边的少年低声道“音格尔,你呢?”
那个少年看了她一眼,眼神甚为古怪,隐约有怒意。
“好啦,这样也生气,真是的!”闪闪哭笑不得“我说喜
他,只是因为他是个好人嘛--和这里很多人都不一样。你说是不是?”
盗宝者之王没有理睬她,知识低下头去喝酒。西荒人的酒量都很好,这个看似瘦弱的少年也不例外,一大碗烈酒转瞬倒⼊喉,苍⽩的脸颊上腾起微红。他又抓起一瓮,満満倒了一大碗,旁边的沧流军人都不由为之侧目。
“你…”闪闪无可奈何“好啦,我不喜
那个少将了,行了吧?”
“不行。”递到
边的酒碗顿住了,少年的眼睛从碗边看过来,宁静而冷漠“我也喜
他--盗宝者不会和自己不喜
的人做朋友,他的
子也不能不喜
丈夫的朋友。”
“你…”闪闪一时无语。哎,音格尔的脾气,有时候实在也霸道得很…西荒人是不是都这样呢?和九嶷青族那些温柔文弱的男子完全两个样。
一碗酒再次被一饮而尽,音格而重重地把酒碗放下,看着桌面,忽然地大声道:“飞廉,你娶了她吧!”
此言一出,満堂惊动。在座的沧流军人纷纷回头,看着这个忽然狂言的西荒盗宝者,个个脸上的表情惊愕。飞廉的手也不由一颤,杯子里的酒溅出了一些。
音格尔拍案而起:“飞廉,你娶了她吧!”
他立独与満堂寂静的军人之中,看着那个温文而雅的少将,眼神雪亮,有着西荒人独有的爱憎分明和拒绝:“否则她就要被欺负了--你看,她那样喜
你,如果你是个男人,如果不愿意她被欺负,就好好照顾她一辈子!”
西荒人的直率掷地有声,在座的沧流军人相顾失⾊--从诞生起就被打上烙印,冰族一直在诸多可可的规矩下成长,从诞生到死去,无不受到种种约束。在过去的门阀和⾎统主宰一切的时代里,他们不凡出⾝无法选择,职业无法选择,婚姻更是无法选择。
此刻盗宝者这样的话,无疑是石破天惊,令満堂寂静。
寂静中,连疯癫的女子都不再出声了,只是睁着明亮的眼睛,不知所措地看着⾝边正在为自己夹菜的少将。飞廉的手到了中途顿了吨,然而,随即只是轻轻将菜放到她的碗里,动作温柔。
然后,他松开了揽住明茉的手,长⾝而起,转头看着音格尔。
“你娶了她吧!”音格尔再次道“肯不肯,也就一个字。你们冰族哪来那么多的规矩?”
飞廉看了看他,又低头看了看明茉那双明亮而不知所措的眼睛,笑了笑,忽然开口,清清楚楚地回答了一个字:“好。“
満堂发出了低低的惊呼,诸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纷纷转头看向飞廉,却听到他再度清晰地重复:“我娶她。”然后他低下头,看了看那个愕然睁大眼睛的女子,柔声问到:“明茉姐小,你愿意么?”
她低下头继续大口大口地扒着菜,似乎充耳不闻。然而疯癫之人脸上忽然路出某中复杂的神情,似是不敢抬头,只有两行泪⽔从颊边如珍珠滚落,簌簌落⼊碗里。
“你愿意么?”飞廉继续温和地问她“我尊重你的意愿。”
堂內有人发出低低的笑,显得分外刺耳。卫默捏着酒杯:“问一个疯子?她哪有什么意愿…你看上了她就娶了嘛,这里也不会有人敢反对的,是不是?”
然而,只听一阵脆响,碗碟纷纷坠落在地。穿着嫁⾐的女子豁然站起⾝,紧紧拉住了飞廉的手,一扫平⽇的疯癫痴狂,用清晰而确定的预期回答:“我愿意!”
众人愕然。音格尔微笑起来,用力鼓掌,狼朗也带头喝起彩来:“好!
世里礼法算什么》你们能再结前缘,也算是一段佳话啊!”
掌声刚开始是零零落落的,染而渐渐地大家都反应过来了--空寂大营里毕竟还是飞廉做主,于是満堂的宾客都发出了恭贺之声。然而,却无人看到新娘埋手与飞廉的肩头,泪⽔已无声地润
了他的⾐衫。
原来,童年时的预言是灵验的:她是个幸运的女子,将会的带一个很好的归宿。即便是在沧海横流的
世中,当美梦破碎、流落天涯之后,经历了那么多的磨难,竟还能找到一棵良木依靠。
她应该感谢上苍的仁慈,感谢⾝边这个男子的善良,也将以余生来回报。
不同于西荒那一场热闹而一波三折的婚礼,在和空寂之山相距千里的帝都內,⼊夜后却是一片寂静。
金⾊的伽楼罗披着月光,凝定⽩怒动,无数红光从叶城升起,如缕不绝,最后消失在伽楼罗的底舱內。密集的乌云簇拥在周围,仔细看去,却是无数匍匐于下的鸟灵。“啪!”寂静中,手再度狠狠拍在金座上,留下深深印记。
“主人,”潇的声音带着怯意“请息怒…都怪潇没用,不能帮你阻住飞廉。”
云焕冷哼一声:“不关你的事--那⽇能重创⽩璎,已经⾜够。”他的手渐渐握紧,指甲刺破了掌心,低声咬牙:“只是湘这个
人,居然在我面前带走了飞廉!她居然还活着!她居然还敢活着出现在我面前!”
“…”潇不敢答话,沉默。
“可恨!居然还逃往空寂之山,拿师⽗遗体来要挟我!”云焕只觉得心里有无数声音在呼啸,那种杀气几乎要冲破他的躯体,将他彻底呑噬。他颤抖着抬手按在心口,眼神变幻--⾎洗帝都之后,一度他曾经感到空虚。那种空虚差一点将他击溃。然而,此刻心底里的仇恨再度被
发出来,杀意凛冽。
那群该死的家伙,居然敢拿古墓来要挟他!
他不敢想象飞廉和狼朗去了西荒后,会把那座古墓怎样。如果…如果师⽗的遗体遭到丝毫损坏,如果他们敢对其不敬--他发誓:就是把整个云荒都毁灭,也要让每一个参与过的人得到彻底报应!
云焕颓然将手捶在座位上,抬手撑住如火的额头,嘴角菗搐了一下。
没有办法…不管是如何的憎恨,他依然没有办法!因为一旦开战,空寂之山下的那座古墓必然会遭到破坏--这是他绝对无法忍受的。
看来,目下只有暂时容忍这群帝国余
⻳缩在空寂城里苟延残
一下了…空寂城外无援军,內无长久存粮,等平定了各方的叛
,看那些人在里头还能撑多久!
“潇,你的情况如何?”他庒低声音,问。
“修复接近完成,”潇回答,声音略微颤抖“又…又要开战了么?”
云焕侧过头:“追击帝国余
的事暂时放在一边。明夜开始,集中兵力与空桑海国
战--务必要在三个月內平定东泽局面!”
“是…”潇默默点头,暗自咬紧了牙。
“我下去一下。”云焕站起了⾝“在这里睡不着。”
“是。”潇知道他要去哪里,只是默默点头--自从雕像完工后,这几⽇主人都不再迦搂罗里,而要回到被重新修复好的甘泉宮才能⼊睡,就如一个怕黑的孩子一般。
很快,迦楼罗中又空无一人了。她寂寂地坐在黑夜里,许久不动。一滴泪⽔从眼角滑落,铮然落地为珠。
主人走了,她又将独自陷⼊无穷无尽的噩梦里…面对着一张张死去族人的脸。
今夜,文鳐鱼还会不会来呢?会不会带来那些指责和咒骂?
她俯⾝看向大地。大地上,无数的生灵在死去,那些人的魂魄如缕不绝地从地面被菗取,渐渐融⼊迦搂罗的內舱,在红莲烈火里炼化,成为这具杀人机械的原动力所在。力量每增加一分,她就觉得心中的苦痛增加一分--为什么?为什么在与迦搂罗合而为一、成为旷古未有的杀人机械时,不把她的心也一并变成铁石呢?
如果这样,在面对这种与故国开战的命令时,也不会感到如此生不如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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