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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谁胜谁败
  变生俄顷,阿雪惊得双眼紧闭,失声尖叫,梁萧也是骇然⾊变,叫苦不迭。

 贺陀罗来势奇快,转眼便要登顶,谁知头上狂风忽起,几乎将他刮下崖去。他只当梁萧居⾼临下,趁机施袭,情急间奋力一掌翻出,这一下因是以下对上,用⾜十成內劲,巨力可撼千钧。那木鸟被他掌风一托,斜斜一蹿,四部风车逆风转动起来,木鸟一沉便升,终于停在半空,稳稳当当飞了起来。

 梁萧长长松了口气,大笑道:“贺陀罗,多谢相送!”贺陀罗则趴在崖壁之上,呆望着二人乘风而去,脸上尽是不信之⾊,倏尔手脚一软,几乎掉下崖去。

 阿雪从木鸟起飞,始终闭眼尖叫,直待木鸟再无颠簸,方才定住心神,张眼偷瞧,只见前方青峰簇簇,破云而出,晨光如⽔,在漠漠云海上染上绚烂的金⾊。极远处,江河如错金⽟带,穿山越岭,东流⼊海。这几⽇里,阿雪虽看惯了⻩山美景,却没一刻如眼前这般美丽。

 木鸟顺风,载着两人经过光明顶、莲花峰,穿梭在⻩山七十二峰之间,清风阵阵,吹得二人⾐发飘飘,心旷神怡。梁萧情难自噤,搂住阿雪的纤。阿雪低头偎⼊他的怀里,这一刹那间,两人的⾝心都似化了,融如一,尘世间的种种纷扰争战,就似眼前云烟,缥缈散去。

 木鸟飞了一阵,被清风送出山区,遥见平原上阡陌纵横,有农人望见木鸟,纷纷叫喊起来,奔跑观看。

 梁萧俯视下方平野,忽地幽幽叹道:“阿雪,若能永远飞下去,该有多好。”阿雪张口便道:“好啊。”

 梁萧微微苦笑,抬眼望见前方已是长江,当下摇动手柄,木鸟向江⽔俯冲下去,落在江面上,顺流漂去。

 梁萧折下木鸟一翼,当作木桨。划到岸边,两人踏⾜江岸,望着木鸟漂远,心中満是惜别之情。过得良久,梁萧挽起阿雪的手,叹道:“走吧。”阿雪抬眼瞧来,二人目光一,想到适才木鸟上的亲昵情形,面颊均是一热。梁萧别过头,默想方才自己心中除了阿雪,竟然再也没有他人的影子。侧目偷看,却见阿雪敛眉低头,不知想些什么。梁萧只觉一股暖意顺着她纤纤⽟手传递过来,一时⾝心俱暖,恨不能仰天长啸,一抒中快意。

 两人手挽着手,向东走了一⽇,抵达京口大营。守营士卒遥遥瞧见梁萧,匆匆报与营內,只见营门方开,便已飞出三骑,正是土土哈、李庭与囊古歹,三人均是⽩⾐⽩甲,神⾊惨淡。

 三人奔近,李庭跳下马来,一把抱住梁萧,失声痛哭。梁萧已然猜到缘由,拍拍他的肩,要说话,嗓子却被哽住了。阿雪奇道:“李庭,出什么事啦?王可呢…”李庭⾝子一震,涕泪流,语不能。

 土土哈黯然道:“阿雪,王可战死啦。”阿雪檀口微张,眼中泪⽔一转,夺眶而出。

 土土哈一咬牙,续道:“梁萧你不告而别,阿术平章很生气,骂你不守军规。我听不过,就说即便你不在,我们也不会输。阿术就说,军中无戏言,若然开战,你们打先锋,胜了算是你们的功劳,败了就严惩梁萧。不多久,宋军下书挑战,平章率军敌。宋人阵法厉害,我们损伤很大。王可就说:‘我们死了不打紧,决计不能连累梁大哥。’就和李庭带了⽔师,装満火器,冲⼊宋军阵中,我和囊古歹两翼掩护。不料李庭半途被宋军截住,王可便先将自己船烧了,再冲⼊宋军阵心。火器‮炸爆‬后,借着风势,将宋军十多艘大船都烧着了,跟着东风一紧,数百里的宋军战船都被这把火烧了个精光…”说到这里,土土哈嗓子一哑,涩声道“宋军败了,王可也没回来,连…连尸首也没见着…”

 说到这时,李庭已哭得⾝子发软,泪眼模糊中,见梁萧神⾊木然,便叫道:“梁大哥,你…你要为王可报仇,我瞧见了,那姓云的就在宋军中指挥,他先害了赵山、杨榷,如今又害了王可。我…我跟他势不两立…”说到这里,忽见梁萧⾝子一晃,哇地吐出一口⾎来,不由得惊道:“梁大哥!你怎么啦?”

 梁萧拭去口角鲜⾎,瞧了瞧灰茫茫天空,喃喃道:“信知生男恶,反是生女好…”李庭听他话语古怪,惊道:“梁大哥,你伤心糊涂了吗?”

 梁萧将他拂开,拖着步子向前走去,惨声道:“…生女犹得嫁比邻,生男埋没随百草。君不见,青海头,古来⽩骨无人收。新鬼烦冤旧鬼哭,天声啾啾。”众人呆立当地,望着他走⼊大营深处。

 李庭揣度着诗中含义,想起临出征时,梁萧也曾念过这首诗,未料一语成谶,自己四名好友从军,未到临安便竟只剩自己一人。想到这里,又不噤落下泪来。

 京口一战,宋军万余战舰灰飞烟灭。消息传到临安,大宋朝野尽失主意。此时元廷之中,正为灭宋与否争得不可开,京口战报传来,伯颜大喜上表道:“经此一役,大宋菁华尽失,攻而无力,守则无备,临安小城探囊可取。实乃长生天庇佑,以大宋万里之土,成就陛下千古之业。”忽必烈阅罢奏章,不再顾忌西边战事,拜伯颜为右丞相,阿术为左丞相,拜梁萧为平章政事,南下灭宋。

 伯颜返回军中,命阿术继续围困扬州,命梁萧为先锋,进常州。

 常州本是神鹰门发源之处,京口败后,靳飞与云殊率残兵败将退回常州。听得元军南下,二人在书房內密议良久,却没定出一计半策。云殊呆了半晌,忽道:“师兄,你我战死沙场也是应当,但娘亲与姊姊怎么办?文儿还小,也跟着殉国么?”靳飞‮头摇‬叹道:“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云殊皱眉道:“依我之见,不妨让姊姊带着娘亲与文儿,趁夜离城…”靳飞怒道:“胡说,你我⾝负守城之责,此时迁移家眷,成何体统?”

 云殊脸一⽩,还未说话,忽听吱嘎一声,房门大开,一位素⾐老妪站在门前,面如満月,鬓已星星。⾝后一名三旬美妇,眉眼与云殊很是相似。

 二人神昏智,都未留心房外有人,见状俱是一惊。靳飞急起⾝施礼道:“师娘!”又看了那美妇一眼,小声道:“阿…阿璇!”云殊也站起⾝来,向那素⾐老妪道:“妈!”又对美妇道:“姊姊。”

 云夫人淡淡地道:“适才路过,你俩的话我大致听到啦!”她嗓音沙哑,但说出话来,自有一番威严,继而目光一转,盯着云殊道“你方才那般龌龊念头,与贾似道之流有何分别?莫非你爹教的道理,都被狗吃了?”

 她这话说得严厉,云殊只觉冷汗淋漓,一膝跪倒,颤道:“孩儿独自受难,也就罢了,累着您和姊姊,便觉不安。”云夫人叹道:“国已如此,家又何存?鞑虏华,家破人亡者何止千万,多我一个云家,算得什么?妈不是寻常妇人,阿璇也是深明大义的孩子。我云家世代忠义,岂独男儿?”她语气淡定从容,云殊听在耳里,却觉心如刀割,泪⽔止不住地流下来。

 云夫人长叹了口气,伸手扶起云殊,道:“殊儿,你知道你名里这个殊字是何含义么?’’云殊道之听爹说过,是特出的意思。”

 云夫人颔首道:“不错,你爹爹给你起这个名字,便是要你特出于众人之上,做一个与众不同的大英雄、大豪杰!瞻前顾后,岂是英雄所为?”云殊⾝子一震,低头无语。

 云夫人回头向云璇道:“阿璇,文儿呢?”云璇笑道:“他练武去啦!”说着深深看了靳飞一眼。她与靳飞既是师兄妹,也是夫。靳飞见她神情,只觉当此危难之际,子一颦一笑俱是弥⾜珍贵,怎么也看不够,再想战事一起,有死无生,又觉说不出的难受,垂下眼睑,轻轻一叹。云璇轻轻握住他的手,手指在他掌心悄悄写道:“我不怕。”靳飞心一颤,抬起头来,眼眶已然了。

 云夫人看了二人一眼,笑道:“时⽇不早,你们劳累一天,早早歇息为好!”说着自顾去了。

 云殊将⺟亲送走,正要回房,忽听隔壁传来打斗声,转过月门,只见风眠手持木剑,与一使少年斗得甚是烈。楚婉负手旁观,见了云殊,便笑道:“云大哥。”风眠见他来了,有意显摆本领,忽地后跃两尺,卖个破绽,那少年刺来。待得至,他猛然侧⾝攥住杆,木剑迅快之极,斫他手臂,少年只得放手后退,怒道:“又输了!”一掉头,向云殊叫道:“舅舅,怎地我老是打不过人?”

 云殊強打精神,含笑道:“谁叫你以前顽⽪贪玩,练功马虎!”靳文拧住他道:“你教我些速成本事,好杀鞑子!”说到“杀鞑子”三字,他两眼闪闪发亮。

 云殊心头一叹,強笑道:“速成本事我可教不来!”靳文撇嘴道:“哼哼,小气么?”向风眠道:“咱们再来!”二人呼呼喝喝,又斗在一处。

 云殊看了一阵,对楚婉道:“楚姑娘,你来,我有话说!”楚婉随他步出庭院。二人在花树之间默默走了一段,云殊忽道:“楚姑娘,你还是回家得好!”楚婉诧然道:“为什么?”云殊道:“兵凶战危…”楚婉不待他说出后话,打断他道:“我知道,可我不怕!”她注视着云殊,目光盈盈,柔声道:“有你在,我就不怕!”

 云殊看她模样,心头一点绿影闪过,不觉暗惊:“我怎又想起她来了?”他转眼望着楚婉,又付道:“楚姑娘本也是好女孩儿,可…只怕终此一生,我也忘不了那人了。”楚婉见他目不转睛看着自己,心头羞怯,一抹红云浮上双颊。

 两人相对默然时,忽见一个丫环冲过来,一把拉住云殊,叫道:“公子…不好…不好…”云殊诧道:“书眉,你慢说。”那丫环咽丁口唾沫,放声大哭道:“老夫人…她上吊自尽了…”这句话犹似晴天霹雳,震得云殊大退两步,几乎跌倒。楚婉伸手将他扶住,云殊呆了呆,冲⼊⺟亲房中,只见⽩绫如雪,将云夫人悬在梁上。云殊手忙脚将人放下,一探鼻息,已然气绝。他伤痛绝,抱着⺟亲遗体,要痛哭,眼角却涩涩的,竟哭不出声来。

 不知呆了多久,忽觉有人拍肩,抬眼望去,却是靳飞,他双目‮肿红‬,沉声道:“大敌当头,节哀顺便!”云殊不见云璇,心觉不妙,急道:“姊姊呢?”靳飞低头道:“她骗我离开…呑金自尽了…”他虽竭力平静,两行泪⽔却包蔵不住,滑落面颊。

 一⽇之中,失去两个至亲之人,云殊只觉脑中空空,瘫坐在地上,再也站不起来。靳飞见桌上有一张素笺,伸手取过,只见上面写着八个小楷:“宁为⽟碎,不为瓦全!”字迹娟秀,却力透纸背,靳飞识得是云夫人的笔迹,中大恸,泪⽔涔涔落下。

 二人方自伤心,方澜悄然进来,见此情形,叹道:“鞑子到了。”二人一惊,收了泪⽔,步出房门。一行人直上城头,只见长空万里,碧蓝如洗,元军人马迤逦南来,黑庒庒一片,望之不尽。

 片刻工夫,元军止住来势,一骑飞奔而出。靳飞冷笑道:“又来劝降么?”一挥手,城头弓弩尽张,只待来人到了城下,便将他成刺猾。

 那人马来得快极,顷刻已近,云殊认得是梁萧,怒从心起,却见梁萧驰到千步之外,提纵马,仰望城头,朗声道:“云殊何在?”云殊扬声道:“你来劝降吗?”梁萧略一沉默,缓缓道:“我今⽇前来,只求你我单匹马在此一决,若我战败⾝死,自然无话可说;若你命丧我手,我梁萧从此远走⾼飞,从此不问战争。”

 云殊听得⾎脉贲张,正一口答应,却听靳飞低声道:“此人诡计多端,必有谋,你⾝负守城之重,不可轻易出城。”云殊一呆,默然无语。梁萧驻马半晌,不闻动静,焦躁起来,朗声道:“云殊。”云殊双眉一扬,正要下城,靳飞反手拉住,道:“勿要中他将法!”云殊只得咬牙苦忍。梁萧连呼三声,城上仍无动静,只得恹恹转回。

 梁萧驻军城外,心中烦闷,⽇⽇与中条五宝饮酒,喝得烂醉如泥。土土哈等人见他如此,心中不解,但又不敢劝他攻城,只因一旦劝说,梁萧势必大发雷霆。阿雪见他一味酗酒,心中难过,但又不善劝慰,惟有⾐不解带,尽心照看。

 六⽇后,伯颜抵达,见状大怒,但见梁萧醉得人事不知,一时气无处发,当即免了他先锋之职,亲率大军攻城。常州本自城⾼池深,云殊又防守得法,元军攻打十余⽇,始终无法破城,反而伤损甚多。

 宋廷得知消息,派兵援救,行至虞桥,土土哈伏兵纵出,大败宋军。次月,李庭摧毁常州护城船只。

 囊古歹在城外筑起⾼台,将云梯搁上城楼,近万元军踩着云梯,攻人常州。

 宋军退人內城,且战且退,云殊落在最后,双剑抡得似风车一般。战得一时,靳飞见元军不绝拥⼊城內,心知大势已去,转⾝抓住云殊肩头,叫道:“我在此抵挡,你率其他兵马,从南边突围。”云殊吃惊道:“什么话?”靳飞双眉一扬,厉声道:“你不记得师⽗的仇了吗?”云殊不由一怔。靳飞正⾊道:“师⽗一世英名,毁在萧千绝手里,你⽗仇未报,怎可就死?你才智武功胜我百倍,理当留下命,再与鞑子纠。”

 云殊挣脫他手,怒道:“我便是战死,也不离开。”靳飞横刀于颈,嗔目喝道:“好呀,你若不走,我立时自刎!”云殊心头剧震,望着师兄,双眼倏地红了。靳飞揷刀在地,扣住他双肩,沉声道:“云师弟,师⺟以死相托,我决不能弃城而去;但师⽗驱逐鞑虏之志,也不能就此断绝。师⽗之志,由你担当;师⺟之意,由我成全。”

 云殊又是一震,转眼望向方澜。方澜拈须大笑道:“傻小子,不用瞧我,快快去吧。”云殊涩声道:“方老前辈…”方澜摆手笑道:“老头儿年纪大了,懒得跑啦。你今天若能突围,来⽇替我多杀几个鞑子就是。”说罢哈哈大笑,豪迈之中,颇有几分苍凉之意。

 云殊嗓子一硬,忽见靳文牵来马匹。云殊一咬牙,接过缰绳,跃上马背,转⾝之际,忽地长臂探出,出其不意将靳文揽起;靳文间气户⽳一⿇,已是动弹不得。靳飞正要阻止,云殊缰绳一抖,骏马撒开四蹄,霎时去得远了。靳飞呆视云殊背影,蓦然间,两行热泪滚滚落下。

 云殊率军冲出城外,李庭复仇心切,率军追到虞桥,赶上云殊。双方一场战,云殊大显神威,在元军阵中两进两出,杀伤无数,率百余残军,突出重围。

 两军一前一后,追逐一百余里。此时土土哈率钦察骑兵赶到,一时快马若风,锐箭如雨,宋军人仰马翻,逃至平江之畔,仅剩十骑。此时追兵在后,河⽔在前,端的进退不得。

 云殊⾝中数箭,⾎染铁甲,看了一眼靳文,蓦地发声长啸,纵马如箭,人平江;宋军将士见状,齐声大喝,随他跃马人江。

 但众人多已受伤,平江⽔骤起骤落,转眼间将其一一呑没,惟有云殊仗着內功深厚,挟着靳文奋力挣扎,向对岸游去。

 元军赶到江边,土土哈方要开弓,⾝后忽地飞来一鞭,将他羽箭打落,土土哈回头一瞧,惊道:“梁萧。”再见梁萧眸子清亮,并无醉意,心中大为不解,问道:“你⼲吗不让我箭?”李庭也道:“是啊,大哥,若不报仇,更待何时?”

 梁萧瞧了云殊半晌,‮头摇‬叹道:“好汉子。”众人一愣,梁萧掉过马头,朗声道:“他死战不屈,难道不是好汉吗?此等好汉,我宁可一刀一,与他在‮场战‬一决生死,也不愿此时放箭,趁人之危!”众军都与云殊过手,暗里有些佩服,听得这话,均是无语。李庭、土土哈见梁萧心意已决,各叹了一口气,不复再言。

 这时,一个百夫长押了几个俘虏上前。梁萧一眼看去,楚婉和风眠赫然在內,二人都已中箭,彼此

 挽着,蹒跚而行。那百夫长便道:“他二人受伤躲在道旁,被我发现了。”楚婉瞪着梁萧,一双秀目似

 出火来,风眠向梁萧唾了一口,但伤重乏力,难以及远,只唾在马蹄上。一旁军士手起刀落,便向风眠砍

 下,不料梁萧挥手一鞭,将他大刀卷飞丈余。那军士一愕,悻悻退后。梁萧吩咐随军医官道:“给他们治

 伤,不得待。”医官应命,自与众人拔去羽箭,敷药包裹。

 云殊拼死泅过平江,与靳文彼此搀扶而行。经历这番苦战,二人均已伤疲死。苦撑着走了一程,靳文失⾎过多,摔倒在地,云殊被他一带,竟也跌了一跤,心中颓丧至极:“莫非我二人命丧此地么?”一念未绝,忽听得一阵马蹄声响。云殊回头看去,但见暗夜之中黑影幢憧,也不知道来了多少人马。

 云殊挣起⾝子,大叫一声,舞剑便向那队人马扑去,谁知方才奔出数步,便一跤跌倒,额角撞上一块青石,两眼倏黑,隐约听得有女子呼叫之声,继而脑中一空,失了知觉。

 梁萧率军返回常州,行了半⽇,隐隐见得谯楼。忽见囊古歹飞骑赶来,一脸笑意,梁萧询问城中如何。囊古歹笑道:“伯颜大人说此城害我损兵折将,要给他个厉害瞧瞧,下令将常州內外,杀个⽝不留。”他大笑两声,忽见梁萧脸上苍⽩,不由问道:“你受伤了…”

 梁萧倏地将他当拿住,从鞍上提了起来,厉声道:“伯颜下令屠城?”他出手奇重,囊古歹气闷难言,惟有点头示意。梁萧挥手一掷刁摔得囊古歹背脊裂。

 梁萧旋即飞骑人城,策马转了一圈,没见半个宋人活着,只见一队一队元军士卒杀红了眼,大呼小叫。土土哈等人随后赶到,见梁萧当街伫马,正想招呼,梁萧忽地掉转马头,飞驰出城,冲人元军大营。

 径至帅帐之前,他翻⾝下马,大步跨人,几个亲兵举手拦,却被他一拳一个,尽数打倒。伯颜正在用饭,忽见梁萧闯人,张口问。却见梁萧右掌忽起,直奔他面门,伯颜一惊,抬手挡,却觉心口一窒,被他左掌抵住。

 伯颜大意被制,惊怒进。但他久历战阵,面上却不流露半分,只厉声道:“你作反么?”梁萧目毗裂,咬牙道:“你下令屠城?”伯颜皱眉道:“那又如何?这城害我损兵折将,若是不杀,后来城池纷纷效仿,何时能够到达临安?”

 梁萧呸了一声,怒声道:“‮场战‬上你死我活,杀的若是兵将,还有些许道理;但城中百姓无拳无勇,斩尽杀绝,又算什么本事?”伯颜冷笑道:“天下人谁不是⽗⺟所生、天地所养,谁又没有⽗⺟兄弟,子儿女?既是杀人,杀兵杀将杀百姓又有什么分别?你以前杀的人也不见少,怎么今天倒兴起妇人之仁来了?哼,打起仗来,人人都是地里的麦子,将军便是农夫。谁的麦子割得最多最快,谁就是名将!”

 他疾言厉⾊,每一字却都似利锥扎在梁萧的心上。一时间,梁萧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转来转去:“是啊,都是杀人,又有什么分别?”

 惑之际,土土哈、李庭、囊古歹拥人帐中,见这阵仗,俱是骇然。土土哈叫道:“梁萧,你疯了么?”

 囊古歹也道:“梁萧,快快退下。”李庭也道:“梁大哥!不可造次!”

 梁萧被他们一番大呼小叫,心神稍懈,伯颜看得分明,⾝子倏然一缩,向后脫出三尺。梁萧正要追击,土土哈忽地纵⾝扑到,梁萧⾝形一顿,左肘疾出,撞中土土哈“期门⽳”土土哈跌倒在地。但只此耽搁,伯颜于疾退之中,忽转疾进,左掌斜飞拍在梁萧的口上。这一掌有雷霆之势,将梁萧震退八步,‮腿双‬一软,坐倒在地,鲜⾎夺口而出。两旁亲兵齐声发喊,一拥而上,将他死死按住。

 伯颜拭去额上冷汗,厉声喝道:“梁萧,你知罪么?”梁萧咬着牙不发一言。伯颜喝道:“你以下犯上、行刺主帅,可是天大罪过,将你车裂刀剐,也不为过厂土土哈忙跪道:“丞相开恩,土土哈愿将所有功劳,换取梁萧命。”囊古歹也跪道:“梁萧子素来刚烈,容我们带他回去,慢慢开导。”

 梁萧眉头一皱,正要张口,李庭已知他心意,向他砰砰磕头,连声道:“梁大哥,别说啦,别说啦。”直磕得头破⾎流。梁萧见状,心一软,将到嘴的话呑了回去,望着伯颜扬声道:“闯帐你是我不对!但下令屠城,却是你错了。”伯颜也不忍杀这员爱将,见他松口,当即道:“屠城对错,暂不去说。但你既已知错,且看土土哈三人面子,饶你这次,下次若犯,定斩不饶。”一挥手,道“放了他!”众亲兵这才应命放开梁萧。

 梁萧缓缓站起,李庭想要扶他,却被他甩开。梁萧強忍內伤,缓步出帐,土土哈三人怕他再生是非,遥遥跟在后面。梁萧走到到了营外,转头问道:“那些俘虏呢?”土土哈忙道:“听你的话,待他们好好的。”梁萧向李庭道:“带他们来。”

 李庭飞马人营,片刻工夫,便将楚婉等人带来。梁萧略一默然,挥手叹道:“让他们走吧。”众军一征,依言‮开解‬二人绳索,楚婉惊疑不定,冷哼一声,昂首去了,风眠也瞪了梁萧一眼,一痛一拐,跟在她⾝后。

 李庭忍耐不住,⾼叫道:“梁大哥,这两个人也是杀三狗儿的帮凶,不能让他们走了!”梁萧默不作声,望着那几名俘虏的背影,直到再也不见,方道:“土土哈,李庭,囊古歹,你们说说,究竟为什么打仗?”

 众人听他突然说出这些话,均是一愕。囊古歹想了想,道:“就如成吉思汗所说,男子最大的乐事,在于庒服众,战胜敌人,夺取其所有一切,骑其骏马,纳其美貌之妾。”土土哈道:“对啊,成吉思汗说的定然没错。”李庭略一迟疑,也随之点头。

 梁萧望着三人,目光闪动,忽地长叹一口气,望着常州城缓缓道:“杀人眷属,破人家族,夺人所爱,女,这便是你们的志向么?”众人面面相觑,土土哈迟疑道:“梁萧…你真有些不大对头。”梁萧微一惨笑,大袖一拂,扬长去了。  m.xZI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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