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成都灯会
一年成邑,二年成都,因有成都之名。
战国时秦惠文王更元九年秋,秦王派大夫张仪、司马错率大军伐蜀,
并后置蜀郡,以成都为郡治。
翌年秦王接受张仪建议,修筑成都县城。
纵观历代建城,或凭山险,或占水利,只有成都既无险阻可恃,更无舟楫之利。且城址在平原低洼地方,
多雨,附近更多沼泽,惟靠人力来改善。
为了筑城,蜀人曾在四周大量挖土,取土之地形成大池,著名的有城西的柳池,西北的天井池、城北的洗墨池、万岁池和城东的千岁池,既可灌溉良田,养鱼为粮,更可在战时作东、西、北三面的天然屏障。加上由秦昭王时蜀守李冰建成的都江堰,形成一个独特的水利系统,一举解成都平原水涝之祸、灌溉和航运的三大难题。
成都本城周长十二里,墙高七丈,分太城和少城两部份。太城在东,乃广七里;少城在西,不足五里。
隋初,成都为益州总管府,旋改为蜀郡。
大城为郡治机构所在,民众聚居的地方,是政治的中心,少城主要是商业区,最有名的是南市,百工技艺、富商巨贾、贩夫走卒,均于此经营作业和安居。
徐子陵在起行前,曾向白文原探问过成都目下的情况。
原来隋政解体,四川三大势力的领袖,独尊堡的解晖,川帮有"
霸"、"
王"
之称的范卓和巴盟的"猴王"奉振,举行了一个决定蜀人命运的会议,决定保留原有旧隋遗下来的官员和政体,改蜀郡为益州,以示新旧之别,由三大势力为新政撑
,不称王不称霸,等待明主的出现。
据闻此事是有"武林判官"之称的解晖一力促成,可见此人卓有见地,知道四川受山水之险所阻,兼且民风淳朴,热爱自给自足的生活,偏安有望,却是无缘争霸。
徐子陵疾赶三
路后,在黄昏前缴税入城,想休息一晚,明早才往黄龙寻石青璇的幽林小谷。
事实上他的内伤尚未痊愈,极需好好休息一晚,养
蓄锐,以应付任何突发的危险。
唉入城门,徐子陵便感受到蜀人相对于战
不息的中原,那升平繁荣,与世无争的豪富奢靡。
首先入目是数之不尽的花灯,有些挂在店铺居所的宅门外,有些则拿在行人的手上,小孩联群结队的提灯嬉闹,款式应有尽有,奇巧多姿,辉煌炫目。
女孩都打扮得花枝招展,羌族少女的华衣丽服更充满异地风情,娇笑玩乐声此起彼伏,溢满店铺林立的城门大道。在挤得水
不通的街道上,鞭炮声响不绝,处处青烟弥漫,充满节日的气氛。
徐子陵算算日子,才猛然想起正是中秋佳节,不由抬头望往被烟火夺去少许光采的明月,心中涌起亲切的感觉,但与周遭的热烈气氛相较便感到自己有点儿格格不入。
离开扬州后,他和寇仲均失去过节的心情,这或者就是争天下的代价吧!
和平盛世,该就是眼前这个样子,心下不由一阵感触。
若素素仍在,乃会很高兴和他凑热闹。
忽然间,他给卷进这洋溢对生命热恋灯影烛光的城市去,随肩摩踵接的人
缓缓移动。层楼复阁,立于两旁,无不张灯结彩,大开中门,任人赏乐。更有大户人家请来乐师优伶,表演助兴,
欣靡曼,有种穷朝极夕,颠
昏醉的不真实感觉。
一时间,徐子陵都不知该往那处去才好。
在鼎沸炽热的佳节气氛中,忽有一物不知从何处掷来,徐子陵轻松地一把接着,原来是个绣花球,愕然瞧去,在灯火深处,只见一名女子立在对街一群烧鞭炮的小孩间,正透过脸纱紧盯着他。
纵使在这所有女孩都扮得像花蝴蝶般争妍斗丽的晚上,她又没
出俏脸玉容,但她优雅曼妙的身形,仍使她像鹤立
群般独特出众。
又是那样
识。
就在第一眼瞥去,他已认出是石青璇。
十多个羌族少女手牵手,娇笑着在他和伊人间走过,见到徐子陵俊秀的仪容和轩伟的身材,均秀目发亮,秋波频送。
徐子陵给阻得寸步难行时,石青璇举起纤手,缓缓把脸纱揭起,
出鼻子以下的部分。倏忽间,四周的嬉闹笑语,似在迅速敛去,附近虽是千百计充衢溢巷的趁节游人,但他却感到天地间除他和石青璇外,再无第三者。虽然他们被以百计的人和驶过的马车分隔在近四丈的远处,但在他来说并没有任何隔阂。
那是种难以描述的感受,他虽仍未能得睹她的全貌,但她这略一显
却能令他泛起更亲切和温馨的滋味。她就像以行动来说明"哪!给些你看啦!"的动人姿态样儿。相比起她故意装上丑鼻,又或把脸弄得黝黑
糙,眼前的美景,实是意料之外的惊喜。
首先令他印象最鲜明的是她像天鹅从素黄的褂衣探出来修长纤洁,滑如缎锦的脖子,懒得她更是清秀无伦,迥异一般
,有种异乎寻常的美丽。
正因她把上半边的俏脸藏在纱内,才令他特别注意到这以前比较忽略的部分。而事实上,他从未试过以刘桢平视的姿态并以男
的角度去观赏她。
当他目光从她巧俏的下颔移上到她两片似内蕴着丰富感情,只是从不肯倾
,宜喜宜嗔的香
时,她的嘴
还做出说话的动作,虽没有声音,但徐子陵却从口型的开着,清楚地读到她在说"你终于来了"。
徐子陵正要挤过去时,石青璇蓦然放下脸纱,而他的视线亦被一个与他同样高大的男人挡着。
"徐兄你好!"
徐子陵愕然一看,竟是"河南狂士"郑石如,再从他的肩头望往对街,石青璇已在人丛内消失得无影无着,就若她出现时那么突然。
郑石如错愕的别头循他目光望去,讶道:"徐兄是否见到
人。"
失诸
臂,徐子陵差点要狠揍郑石如一顿,但当然知道不该让他知道有关石青璇的任何事,皱眉道:"没什么!随便看看吧!"
郑石如亲热挽起他的手臂,不理他意愿的以老朋友语调,边行边道:"徐兄为何这么晚才到,今早我便派人在城门接你。"
徐子陵没好气道:"我动程时郑兄仍留在上庸,为何却到得比小弟还早?"
郑石如放开他的手,笑道:"徐兄走得太匆忙啦!在下和郑当家本想邀你坐船从水路来,既省脚力时间,又可
览三峡美景,瞿塘峡雄伟险峻,巫峡幽深秀丽,西陵峡滩多水急,各有特色,石出疑无路,云开别有天,堪称大江之最。"
他说话铿锵有力,扼要且有渲染力,配合他一股从骨子里透出来任意而行的狂傲之气,徐子陵虽认定他是
癸派的妖人,或至少与祝玉妍大有关系,仍很难恶言以向。
徐子陵正筹谋如何把他撇开好去寻找石青璇,郑石如不知从那里掏出个酒壶,先大灌两口,才
进徐子陵手中。
这刻徐子陵忽又因三峡而忆起师妃暄和侯希白同游其地之事,闻得酒香四溢,暗忖郑石如不该下作得用毒酒这一招,而纵是毒酒也害不到他。遂狠狠大喝了一口,把酒壶递回给郑石如时,香浓火辣的烈酒透喉直冲肠脏,
不住赞道:"好酒!"
郑石如举壶再喝一口,狂气大发,搭上徐子陵肩头,唱道:"深夜归来长酩酊,扶入
苏犹未醒,醺酿酒气麝兰和。惊睡觉,笑呵呵。长道人生能几何?"
酒意上涌,徐子陵对这类
来知酒
,一醉解千愁,
离年代的颓废歌词,份外听得入耳,谦之他歌声隐约透出一种苍凉悲壮的味儿,不由减去三分对他的恶感。
郑石如豪情慷慨的道:"不知如何,我一见徐兄便觉投缘,今夜我们要不醉无归。
便让我们登上川蜀最有名的,与关中长安上林苑齐名的散花楼,居高望远,在美人陪伴下,欣赏中秋的明月。"
徐子陵想起他和寇仲注定的上青楼运道,大吃一惊道:"郑兄客气!请恕小弟不能奉陪。"
郑石如扯着他走往道旁,避过一群提灯追逐的孩童,讶道:"徐兄是否身有要事?"
徐子陵有点不想骗他,坦白道:"我本是明天才有事,但路途辛苦,故想早点投店休息,异
有机会再陪郑兄。"
郑石如微笑道:"徐兄若想好好休息,更应由在下接待招呼,我可包保徐兄跑遍全城,亦找不到可落脚的客栈旅店。"
徐子陵只要看看不断与他们臂碰肩撞的人,心中早信足九成,只好道:"郑兄请放心,有人为我预先订下房子,所以今晚的住宿不会成问题。"
他现在一心撇下郑石如,好去寻石佳人,只好顺口胡诌。
郑石如哈哈笑道:"究竟是那间客栈?"
徐子陵心中暗骂,无奈下惟有说出师妃暄那间在南市的悦来客栈,因为这是他在成都唯一唤得出名字的旅店。
郑石如微一错愕,耸肩道:"既是如此,就让在下送徐兄一程,假设出了问题,愚兄可另作妥善安排。"
徐子陵对他的热情既意外又不解,想到一会后被拆穿谎言的尴尬,苦笑道:"郑兄真够朋友。"
郑石如领他朝南市方向挤去,指着明月下高耸在西南方的一座高楼,道:"那座就是纪念当年张仪筑城的张仪楼,在楼上可以看到百里外终年积雪的玉垒山和看到从都江堰
出盘绕城周的内江和外江,景致极美。"
徐子陵讶道:"郑兄对成都倒非常熟悉。"
郑石如忽地叹一口气道:"徐兄是否对我郑石如很有戒心呢?"
徐子陵想不到他在介绍成都名胜的当儿,忽然岔到如此
感的问题上,淡然道:
"郑兄何出此言?"
郑石如道:"实不相瞒,今趟石如特来寻徐兄,是因想和徐兄好好一谈,澄清一些不必要的误会,徐兄肯听吗?"
徐子陵心中冷笑,他扮成岳山时,曾亲眼见过他和祝玉妍有某种关系,假若他现在花言巧语否认是
癸派的人,那他索
撕破脸直斥其非,将他撵走,免他跟着碍手碍脚,他早厌倦这样和他纠
不清,只恨怒拳难打笑脸人而已!
冷淡地应道:"小弟正在洗耳恭听。"
郑石如俯首,边行边
出沉
的神色,好半晌才摇头苦笑道:"我这人一不好名,二不求利,但却过不得酒和
两关,所以有些人戏称我为‘酒
狂士‘,虽带贬意,我却甘之如饴。"
两人转入一道横巷,行人明显少得多,一群外族少女载歌载舞而来,上穿对襟无领短褂,且是数件套穿。下摆呈半圆形,
围飘带,于
后搭口,折叠出一对三角形飘带头垂于后,丝绣花纹,漂亮夺目,连结起下身的百褶裙,状如喇叭花,走动时益显其婀娜丰
,裙褶摆动,如踏云裳,虚实相生,极有韵味,配合令人眼花
的头饰、耳饰、
挂,徐子陵亦看得目不暇给,大惑有趣。
郑石如道:"这是彝族的少女,她们穿的裙已不算宽大,在巴蜀滤沽湖一带的纳西族和普米族的女裙,更宽大得你想都未想过,不用几丈布连缀折叠休想做得来。"
徐子陵把目光从她们充满动感
惑的背影收回来,奇道:"这么宽的裙怎样穿的呢?"
郑石如以专家的姿态道:"绕体数周乃等闲之事,多余的部份便掖于
后,形如负物,很有特色。哈!徐兄长得这么英俊
拔,路经彝人聚居的地方可要小心点,彝女美则美矣,更是大胆热情,但一旦
上你,绝不肯放手,且非一走了事便能解决。"
徐子陵暗吁一口凉气,心想幸好刚才那群彝族少女向自己抛媚眼自己没有报以微笑,否则可能
不了身,就像现在给郑石如
着的苦况。
郑石如默默领他在人来人往的街道左穿右
,进入另一条较僻静的横街,沉声道:
"请恕在下有一事相询,徐兄和寇兄为何一口咬定钱独关的宠妾白清儿是
癸派的人呢?"
徐子陵心忖是时候了,停下步来,淡然道:"我们有看错吗?"
不知何处屋宅传来鼓乐之声,衬着
面而来持灯笼游街的一队小孩,充满节日的盛况。郑石如出乎他意料之外的道:"她不但是
癸派人,且是涫涫的师妹,地位极高,与钱独关的夫妾关系,只是个幌子,此事非常秘密,但徐兄和寇兄似乎不费吹灰之力便看破。"
徐子陵愕然朝他瞧去,开门见山道:"那郑兄在
癸派内又是身居何位?"
他的耐
终抵达极限,不愿再夹
下去。 寇仲连续三刀,把手下劈得东跌西倒。此时陈长林、洛其飞、陈老谋和卜天志四人联袂来找他,忙喝令道:"你们继续练习。"
与众人进入厅内坐下,笑道:"是否来邀我共赏中秋的明月?"
陈老谋透窗瞧往在外面刀来剑往,由寇仲特别从江南子弟兵中挑拔出来训练的十名近卫,道:"少帅练兵确有一手。"
寇仲望往明月洒
下的内院广场,想起四名随自己运盐北上的手下,三人惨死
癸派手上,一人不知所著,心中一阵凄酸,只微一点头作反应。
罢赶回来的洛其飞沉声道:"杜伏威返清
后。派人召沈纶去见,沈纶知他忽然撤消大举攻城的行动,正疑神疑鬼,不敢亲自去见杜伏威,只派手下去探问。据闻杜伏威跟沈纶的使者闲聊几句,便把他赶跑。"
寇仲拍案道:"沈纶这小子真帮得手。"
接着讶道:"其飞你怎能连老杜帅府内发生的事都知得这么清楚?"
洛其飞笑道:"有钱使得鬼推磨,我有个同乡是在杜伏威下面办事,几句话换一袋子黄金,谁可拒绝呢?"
陈长林道:"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寇仲挨到椅背处,油然道:"我们不用理会杜伏威如何先发制人收拾沈纶,只须尽起全军,守在沈纶的退路处,待他逃返江南时施以伏击,让长林兄报仇雪
,便可功成身退,让李子通收拾残局。今晚我们什么都不理,只是赏月喝酒,明早我们立即动程,老杜的性格我最清楚,必会速战速决。"
众人齐声答应。
陈长林双目亮起来,似已看到伏杀沈纶的惨烈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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