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西宁道场
走了一段路后,叶素冬的随从不断离队转进了横街小巷里,最后只剩下叶素冬和韩柏两人策马缓行。
离秦淮河愈远,行人车马明显地减少,灯火黯淡了,长街有点疏落凄凉之态。
回头望去。秦淮河那边的天空反映着沿河的灯火,使韩柏份外有种离群落漠的感觉。不噤后悔没有到那里去凑凑热闹。现在改口吗?又不大好意思。
明天吧:总有机会的。怎能为虚夜月而致光
虚掷呢?
唉!又想起她了。
她真的很美,黠慧动人。
胡思
想间,叶素冬道:“再使大人,这条街现在虽黑沉沉的,但⽩天时不知多么热闹呢。”
韩柏醒了过来,用神打量,旅馆。饭店、酒肆林立两旁。街景素,建均为两坡瓦顶木笋穿斗结构,三五间乃至七八间进深,鳞次栉比,面只占一两间,看来店的人都住在內间更广阔的空间处。
街的尽端是座大门楼,门作拱卷,两层三开间,成为街轴线的对景,门楼內灯火通明,另有天地。
叶素冬微笑道:“这就以做派为名的西宁冲,那座门楼是道场的进口。乃江湖中人到京必访之地。”最后一句隐透傲意。
韩柏见到了目的地,他的随从尚没有一个回来,忍不住问道:“贵属们到那里去了。”叶素冬随口解释道:“若我们大队人马
进道场去,那谁也知道我们目的何在,会打草惊蛇。不若差他们扼守要点,闻警即可加以拦截,胜过一大堆人挤作一团。”
说话间,两人进⼊门。
把门那数名⾝穿青⾊劲服,
绣⽩龙的西宁派弟子恭敬地向叶素冬敬礼。
门楼后是个大广场,停満了车马,看得韩柏愕然道:“来了这么多人,什么真假薛明⽟都要给吓走了。”
一座巍峨耸峙的宏伟三进八合院式建物,直立在广场对着门楼的一端,进口处有块大横扁,上书“西宁道场”旁边的落款赫然是“大明皇帝御书”和御印。道场后则是参天的古树,气象万千。
韩柏暗忖,老范又说朱元璋是个不懂书法的老耝,难道这些所谓御书,全是
手代笔吗?不由感到好笑。
道场內隐隐传来吐气扬声的声音。
叶素冬道:“大人听到了没有,这是道场晚课的时间,弟子们都集中道场听讲练武,乃每⽇例行的活动,绝不会故人疑窦。嘿!想成为我们道场的弟子绝不容易,每年都有招募,艺成后由未将代皇上在这些人里。精选出来加⼊噤卫军,所以我们选弟子,除了资质人品外,最重要就是⾝家清⽩。”
这时有弟子
上来,为他们牵着马匹,神态自是诚惶诚恐,毕恭毕敬。
两人跃下马来,往道场走去。
叶素冬道:“道场后是我们在京师非常有名的‘万花围’有大小荷池三十八个!二十座假石山,亭台楼阁隐在林里,小桥流⽔。环境怡人。青霜居住的”向⽇楼“在园內的北端,四周植了她喜爱的向⽇葵。京师的青年和好事者都戏称青霜的小楼作”金屋蔵霜“,哈:这真亏他们想出来。不过金⻩的向⽇葵,盛开时真像⻩金遍地的样子。”
韩柏听得心都庠了起来,勉力把虚夜月抛诸脑后,试探道:“那现在我们是否应立即到那里去保护她呢?”
叶素冬心中暗笑,道:“专使想见青霜侄女。那还不容易,她每晚都会到道场来,不要看她年纪小小,但却是很多人的大师姐哩!”两人踏⼊道场大门。
韩柏为之愕然。
原来竟是个比外间较小的魔场。一条碎石道接通了大门和对向的宏伟练武厅,路的两旁放満盆景,而教他惊异的是路旁的空地跪了至少三。四百人,神态恭谨地脸向着灯火通明的练武厅,他们步过时,没有半个人侧头往他们瞧来,神态严肃专注。
叶素冬低声向他道:“这些都是想⼊门的弟子,耍跪⾜十⽇表示出诚意,才有资格接受进门的挑选,这一关并不易捱哩:赞书不成又想当官的,自然要辛苦点了。”
碎石路已尽,两人步上练武大厅的台阶。十多名守门的弟子齐向他们施礼。
韩柏暗觉西宁派的派头真是吓人,不过有朱元璋在背后撑
,亦是难怪。
来到最⾼一级台阶,整个练武厅的形势赫然⼊目。
大厅分內外两进,地上铺満了草席。
外进只占全厅的十分一,密密⿇⿇坐満了弟子,翘首望进宽广可容数百人一起舞刀弄
。差点有奉天殿那么大的练武厅里,而那偌大的空间中,分作八排席地生了百来个⾐绣⻩边的弟子,全都集中在近门处,腾出了大片空间。
两名弟子正剑来刀往,比拚得不亦乐乎。
大厅两旁每边放了二十张大师椅。坐満了人,显是派內⾝份较⾼的人。
坐人的椅后又站了数十人,个个表情严肃,屏息静气注视着场上练武的两个人。
对正大门的一方建了一层的看台,只放了十二张椅子。椅后是幅十六屏连成的大山⽔画屏风排成一弧型,更托出坐在看台上的人的尊贵⾝份。
此时有三个人坐在这最重要的位置上。居中的是位相貌堂堂的中年儒生,如电的双目在他们甫进门来时便点头打个招呼,唤他们过去,没有什么架子,教人生起好感。
在他右面是个长着银⽩长发的老翁,一只脚踏上了椅子,两眼鹰隼般投在比试的两名弟子⾝上。如此坐姿,应该很不雅观,可是他这样坐来却又出奇地好看和自然,教人印象深刻。
另有一个年不过三十的男子,远坐在左方最东边的那张椅里,一脸英气,生得非常俊秀。年纪这么少便可与西宁派的元老平起平坐,不用说⾝份不比寻常,只不知是何方神圣?。叶素冬领着韩柏,穿过外进处弟子间留出来的信道,由右侧椅子和站立的弟子后的空间绕往中年儒生等人坐着的平台去。解释道:“外进的人比外面的人又升了一级,不过只是登堂,尚未⼊室,能踏⼊练武厅的弟子,都要有我派师傅级的人推许才成。”
韩柏暗忖只看你们派內等级如此分明,便知有很多见规矩,此刻他那有闲心听这类事,环目四顾,搜索庄青霜的芳踪。
道场內
衰
盛,近六百人里虽有数十个女子,大都五官端正,却没有应属庄青霜般级数的绝⾊,大感失望时,巳随叶素冬登上了前方⾼⾼在上的看台去。
那中年儒生长⾝而起,⾼度竟可与韩叶两人平头,自具一派宗主的气势。
韩柏眼利,见那人右手缺了尾指,忙趋前作揖道:“⾼句丽朴文正,见过庄节宗主!”西宁派掌门“九节飘香”庄节微笑道:“朴大人乃少林外傅⾼手,算得上自家人,不用客气。”
那银须公眼睛依然不朝他们瞧来,却老声老气道:“素冬你不是要陪大人逛窑子吗?为何逛了到这里来?”
韩柏丝毫不感惭愧,笑答道:“小使心仪沙公久矣,故放下其它一切,特先来请安!”沙天放向场中两人冷喝道:“住手!”两名弟子立时收械后退。
沙天放皱起⽩眉不悦道:“你两人给我滚回家去,再苦练十⽇我派的起手十八。才准再来道场。基功本都未练好,出场可是丢人现眼。”
两人叩头后惶然退下。
內外进近六百人,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眼光集中到台上韩柏的⾝上。
沙天放这时才抬起头来,深陷眼眶內那闪着蓝⾊精光的眼珠神光闪闪,斜眼兜着韩柏道:“大人在⾼句丽也听过老夫的名字吗?”
韩柏见他恃老卖老的神气,想起了范良极。故作讶然道:“怎会没有听过,我们⾼句丽京城亦有个道场,每月都有个聚会,提到中原武林时,每次都有人提起沙公的名字哩!”沙天放眼中闪过欣然之⾊,但脸上表情却装作不为所动的样子。语调毕竟温和多了,向叶素冬道:“还不讲专使大人坐下,嘿:待会请大人表演一下贵国武术流派的绝技?”
韩柏心中叫苦,他那懂什么⾼句丽绝学,不要请表演,只是略懂一二的人问他两句,保证要在这数百对眼睛前出丑,还会惹起叶素各的怀疑。不噤后悔刚才的
吹牛⽪。
庄节极有气度地招呼他到另一旁的椅子坐下,和叶素冬把他夹在中间,给⾜他脸子。
磬声晌起,另有一对弟子各持双剑对打起来。
韩柏见他们武功平平,又不见庄青霜,心中纳闷。向独坐看台一角那俊秀青年瞟了两眼。
这人除在他刚登看台时朝他略略点头外,一直皱眉苦思,再没有理会其它人,他噤不住好奇心大起。
叶素冬服侍惯朱元璋,最懂看眉头眼额,凑过来低声道:“大人不要奇怪,他是燕王的长子朱⾼炽,我们都叫他作小燕王,文武全材,非常人也。”
韩柏愕然道:“原来是小皇爷,为何不给小使引见问安?”
叶素冬声道:“那小燕王深得乃⽗之风,不喜
摆架子,越随便越好”韩柏轻松起来“哦”了一声。点头应是道:“想不到他这好么武真是难得。”
叶素冬微笑道:“他固是好武,可是这些弟子三脚猫本领,怎会看得⼊眼,来这里却是另有目地。”
韩柏还想追问,那小燕王忽的精神大振,站了起来。
韩柏顺着他眼光往偏门望去,亦“啊”的一声张大了口,差点馋涎亦流了出来。
上官鹰和凌战天见推门走出来的是乾虹青,大出意外,一时目定口呆。
上官鹰和凌战天两人在赴怒蛟之战前,早闻得那令封寒战死,使甄夫人夜一成名的花街之战这回事,却不知道乾虹青有份参与。
戚长征曾答应乾虹青不把她和封寒隐居田园的事告欣上官鹰,所以没有在任何书信提起此事。
乾虹青搂着上官鹰,温柔如昔地伸手翻开他的⾐服。审视着肩膊处瘀黑的伤痕,凄然道:“一定又是那甄夫人的所为,若不是他们,谁能在凌副座的眼⽪子下伤你?”
上官鹰心头涌起往事,真想赏她一个巴掌。可是她凄然的俏脸闪耀着神圣的光挥。连恶话也说不出口。只是愤然道:“若不是见你从尼姑庵走出来,我早拔剑杀了你,滚回去吧!”乾虹青微微一笑低声道:“若你真的杀了虹青,她会很感
你。”
嗅着倚着她⾝体的芳香,上官鹰心头一阵
糊。
为何我不推开她?
自已新婚不久。为何仍像抗拒不了她的样子?
自已不是一直恨她刺骨吗?
可是她真的变了:还变了很多,变得丝毫不受任何约束的清淡自如。
就像一株小草
风飘舞的自然。
颓然道:“我现在一败涂地,亦没有心情和你再计较了,⼲姐小请回吧:希望你以后能过点安静的⽇子。”接着勉力由她怀里挣脫站了起来。
凌战天一手拍在上官鹰肩上。喝道:“帮主且慢!”望向给雨⽔打得浑⾝
边,尽显美丽曲线的乾虹青道:“刚才为何⼲姐小一看便知是甄夫人下的手呢?”
乾虹青平静地道:“封寒亦是这样死了,我怎会不知道呢?”
凌战天和上官鹰
换了一个眼⾊,这才明⽩自封寒受浪翻云之托,把乾虹青带离怒蛟马后,两人便一直在一起生活。
凌战天亦感意兴索然,再没有趣兴去翻陈年旧账,道:“鹰儿进去吧!你要立即⼲⾝敷伤,这些事虹青都可以帮手。封寒以一死救回长征,什么都可以恩怨相抵了。”
上官鹰苦笑一下,领头走进庵里。
浪翻云这时正坐在落花桥的石栏上。凝视着反映着两岸灯火的流⽔。
心神忽又回到那最美丽的一天里。
当纪惜惜提出若他能猜中她心中想问的那两件事,便肯嫁他时。浪翻云愕然道:“那姐小岂非明要嫁给我,否则怎会用这么容易的事来难我?”
纪惜惜欣然道:“若别人像你般自信托大,定会惹惜惜反感。可是浪翻云你却有一股令人心仪、不滞于物的脫气度。快说吧!”接着甜甜一笑,轻柔地道:“就算错了,惜惜亦或会暗里包涵,将就点嫁了给你。唉:我怎可放过这抛弃一切。远走⾼飞的机会?”
浪翻云大马金刀在椅子坐下,微微一笑道:“姐小的两个问题不外”这人是谁?“和”他在想什么呢?“对吗?”
纪惜惜先蹙起黛眉,接着“噗哧”一声笑了出来,轻⽟步,坐到他腿上,半喜半嗔道:“你在取巧!”她的责怪并非没有理由。
她要浪翻云猜的是她心中所想事情的细节,例如她为何会对他生出趣兴,邀他上船诸如此类。
可是浪翻云这两个猜测广泛至可包容一切。自使纪惜惜不大心服,可偏又情不自噤,坐⼊他怀里撒娇。摆明一见钟情,芳心明许。
浪翻云伸手搂着她柔软纤细的
肢,嗅着她的变香,享受着股腿
接那令人魂销的醉人感觉,淡然道:“我浪翻云从未做过取巧使诈的事,今次却要破例一次,都是拜姐小所赐哩!”纪惜惜凑上香。在他脸上吻了一口。娇嗲无限地不依道:“那惜惜岂非罪大恶极,累你破了戒。”
浪翻云手一紧。纪惜惜娇呼一声,倒⼊他怀里。
秋⽟温香抱満怀,浪翻云轻昑道:“夕
西下几时回: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姐小见浪某观花落之迹。动了好奇之心,我有说错吗?”
纪惜惜
喜地双手
上他耝壮的脖子,轻唤道:“翻云的确是真正的英雄人物,不会胜之不武。惜惜那能不对你倾心呢?不过你也太低估自己了。只见你站在桥上那不可一世的气魄,惜惜便情难自噤,生出想知你是谁的心。”接着微笑道:“两个问题算你都过了关好哩?”
浪翻云心神颤动,紧拥着她,吻在她朱上。纪惜惜俏脸生辉,让灼热的香离开浪翻云,情深款款柔声软语道:“当时惜借在想,世间竟有如此人物,惜惜怎可轻易错过,惟有抛下自尊,厚颜邀约翻云上船,想不到只此一念。竟决定了终⾝。这不是缘份是甚么?”
浪翻云爱地审视若这霞烧⽟颊的才女,叹道:“能得姐小垂青,浪翻云何憾可言:而且浪某明明不能准确猜中姐小心意。姐小仍将就包涵,浪某只想痛哭一场,以舒心中感
之意。”
纪惜惜俏脸更红,叹道:“惜惜不是表明了是情不自噤吗,还要说得这清楚,是否要人家把心掏出来给你看呢?”垂头浅笑道:“人家早打定主意,无论你如何离题万丈,也硬着头⽪说你猜中了;好能嫁了给你,一了百了。谁想到你这人竟懂取巧,害人还⽩担心呢了。。”言罢⽩了他一眼。
浪翻云搂着⽟人。心中涌起滔天爱念,如此兰心慧质的美女,竟给自己碰上了。
纪惜惜低声道:“我们立即乘夜离开京师。否则会有天大的⿇烦呢。”
M.XzI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