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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水月大宗
  “砰!”

 朱元璋宽厚的手掌猛拍在御书房的桌上,眼中精芒闪现,望向伏跪桌前的东厂大头头楞严⾝上,喝道:“楞卿家漏夜来见朕,就是因为浪翻云终于来了。”

 楞严额头点地,恭谨地道:“微臣本想待到明天早朝才来进禀,但怕皇上责怪,故冒死来圣驾,皇上见谅。”

 朱元璋冷冷道:“站起来!”

 楞严立了起来,仍垂着头,避免和朱元璋对望,心中奇怪,往⽇和朱元璋说话,都是跪着来说,为何今天他会一反常态呢?

 朱元璋背后肃立着两名太监,凝立如山,气势迫人,脸容一点变化都没有,似乎全听不到两人的对话。

 朱元璋淡淡道:“要多少人和什么人,方可以杀死浪翻云,教他逃亦逃不了。”

 楞严神⾊不动道:“若能有老公公和鬼王同时出手,配合微臣和手下的⾼手,或能办到。”

 朱元璋怒喝道:“只是‘或能’,浪翻云真的如此厉害吗?”

 楞严道:“这是微臣真正的想法,不敢胡诌欺骗皇上,浪翻云已到了由剑⼊道的境界,若蓄意逃走,天下恐怕无人可把他拦住。”

 朱元璋微笑道:“那即是说,假若能制造出浪翻云不能退出的形势,我们‘或可’把他杀死吗?”

 楞严答道:“正是如此,圣上明察。”顿了一顿又道:“微臣早有定计,只怕鬼王不肯出手相助。”

 朱元璋哈哈一笑,龙颜转寒,喝道:“这话休要提起,若无兄英雄盖世,岂会与人联手对付浪翻云,再也休提,这是对他的侮辱。”

 楞严失望之⾊,一闪而逝。

 朱元璋柙⾊不动淡然道:“为何卿家对鬼王不出手似感失望呢?”

 楞严素知朱元璋的厉害,知道一个应付不好,便是人头落地的局面,他有陈贵妃保着,或者好一点,卑声道:“微臣终是武林之人,不能见到⾼手的较量,故感失望。”

 朱元璋嘴角掠过一丝莫测⾼深的笑意,平静地道:“世事往往出人意表,就算鬼王不找浪翻云,可是冲着他和怒蛟帮上任帮主的旧怨,两人间的事亦不会轻易解决,否则何需把浪翻云引到京城来。”

 楞严不住点头,表示同意。

 朱元璋似是闲话家常地改变话题,挨在椅背悠然道:“现在江湖上谣言遍起,其中一则说卿家乃庞斑首徙,要倾覆我大明,教人失笑。”

 楞严骇然跪下,连连叩头道:“皇上明察,这乃怒蛟帮放散的谣言,针对微臣,皇上明察。”

 朱元璋嘴角露出一丝柙秘笑意,淡淡道:“卿家且退。”竟没有再说他自己是否相信这谣言。

 楞严暗凛朱元璋驾驭群臣的手法,务要人战战兢兢,生活在惶恐襄,咬牙叩了头后,退出房外。

 朱元璋默然半晌后,道:“找叶素冬来!”

 门外有人应道:“遵旨!”

 叶素冬似是一直守候在外,不一会跪倒朱元璋桌前。

 朱元璋没头没脑问道:“⽔月大宗是什么人?”

 叶素冬迅速答道:“此人乃东瀛着名的兵法大家,一把⽔月刀败尽东瀛⾼手,乃幕府将军的第一教席。”

 朱元璋満意道:“你在东瀛的工作做得相当好,明早朕会差人送你一名外族进贡的柔骨美女,包你爱不惜手。”

 叶素冬大喜,连连叩头道:“谢主隆恩!”

 “砰!”

 朱元璋又拍桌怒道:“倭鬼觊觎之心,始终不息,现在见蒙人蠢蠢动,便派人来浑⽔摸鱼,朕将教他们来得去不得。”

 叶素冬俯伏地上,动也不敢稍动。

 即管他乃⽩道有数⾼手,若开罪了朱元璋,不但功名富贵尽付东流,还要株连九族,祸及西宁派,所以在朱元璋龙脚前,真是呼昅也要放轻一点。

 朱元璋忽地叹道:“好一个浪翻云,朕愈来愈想和他把杯对饮,畅谈心事。是了!明天叶卿家是否亲怜秀秀⼊宮,预备登台之事。”

 叶素冬恭敬道:“微臣会安排得妥妥当当,让秀秀‮姐小‬宾至如归。”

 朱元璋眼中掠过复杂柙⾊,语气却出奇平静道:“朕想在贺寿戏前和她单独一见,卿家给朕安排一下。”

 叶素冬领命叩头。

 朱元璋凝坐不动,陷进既痛苦又甜藌的回忆襄去。

 叶素冬大感奇怪,朱元璋的时间珍贵无比,为何竟浪费在沉默襄?他还是首次遇上这情况。

 朱元璋忽道:“朴文正那边有什么举动?”

 叶素冬道:“朴文正和侍卫长朴清两人⼊黑后便不知所踪,他们⾝手非常⼲净,微臣的手下连他们的衫尾亦跟不到。”

 朱元璋失笑道:“好小子!朕喜这孩子,叶卿家好好照顾他吧。”

 叶素冬狐疑道:“皇上的意思是…”

 朱元璋冷喝道:“好好照顾就好好照顾,朕说一就是一、二就是二。”

 叶素冬慌忙请罪。

 朱元璋淡然道:“叶卿家你言有未尽,即管放胆说出来,若有隐瞒,朕绝不轻恕。”

 叶素冬差点要吓出一⾝冷汗,先叩三个头,才禀上道:“皇上明鉴,微臣对此二人心存怀疑。”

 朱元璋神⾊不变,平静地道:“卿家是否觉得他们不像⾼句丽来的使节?”

 叶素冬道:“正是如此!”

 朱元璋双目厉芒一闪,道:“可有什么真凭实据?”

 叶素冬惶恐道:“那纯是微臣的感觉,皇上明鉴。”

 朱元璋闷哼一声道:“楞卿家曾对他作过一个详细的调查,发觉这两人的⾝分没有可供怀疑之处,何况陈令方谢廷石两人岂敢骗我。哼!叶卿家和鬼王关系较好一点,可否安排两人碰一碰头,若无兄精通鬼神相人之道,没有人能欺骗他的眼睛。”

 心头不由泛起韩柏那真诚热情的脸容,暗忖此子若敢欺骗我,自己惟有撇开对他的喜,以最‮忍残‬的手段把他杀死。保持天下的唯一妙方,就是他朱元璋必须遵守自己订下来的法则,亲情友情爱情全要抛在一旁。

 叶素冬叩头领命,暗忖鬼王只会卖你的账,我叶素冬在他心中那有什么地位?他老人家成名时,他仍只是跟在师傅背后斟茶递⽔的小徙儿。却不敢出言说办不到。

 朱元璋又吩咐道:“此事牵连到燕王,关系重大,故必须不动声⾊,待至适当时机,才可采取果断行动。切记!”

 叶素冬心中一凛,体会到朱元璋背后含意。

 朱棣若与此事有关,那就代表他想弑⽗造反了。

 一滴冷汗终于由额角渗了出来。

 朱元璋象征着天下最大权势的两只手在桌面紧握成拳,然后缓缓舒展开来,语气转为温和,道:“夜了!早点回去睡吧!记紧找人保护怜秀秀,若她损去一条秀发,你和楞严两人立即提头来见我。”最后一句,语气转厉。

 叶素冬答道:“皇上放心,无想僧已来到京城,刚才微臣早请得他和敝派沙天放,一起为皇上护花,即管⽔月大宗和薜明⽟亲来,亦不会让秀秀‮姐小‬有一条秀发断折。”

 朱元璋叹道:“叶卿家确是朕手下第一智勇兼备的猛将,又难得这么懂体会朕的心意。唉!若蓝⽟学得你三分,和朕的关系就不会弄至今⽇这田地。”

 蓝⽟乃朱元璋的封疆大将,战功盖世,手下⾼手如云,他自己亦是一等一的⾼手,朝中数武功,鬼王后便轮到他,然后是燕王棣,楞严和他叶素冬,连朱元璋亦要忌这大将三分。

 叶素冬不敢揷嘴。

 服侍了这么多年,他那还不知朱元璋的脾吗?

 赞你时最好表现得惶恐一点,否则他又会认为你恃宠生骄了。

 朱元璋沉昑片晌,始记得自己和叶素冬亦好应回‮觉睡‬,点头道:“叶卿家看看怎样吧!和司礼安排一下那个时间见怜秀秀最适合,也看看何时可和八派最有影响力的人坐下来共进晚膳,加深认识和了解。”接着哑然失笑道:“告诉他们我还是三十年前那个朱元璋,不须守任何君臣之礼。”

 叶素冬暗忖信你才是⽩痴,若我真教八派的人当你不是皇帝,我的小头颅和⾝体定要互说有缘再会了。

 表面却扮作感流涕地领命。

 三跪九叩后。

 叶素冬退出御书房后,心想今次又平安度过了,下次会否仍是如此走运呢?

 朱元璋感到一阵疲倦,伸手撑着额角,喃喃自语道:“若我仍是以前那个朱元璋,会是多么美妙的一回事呢?”

 *

 戚长征和风行烈、赵翼分手后,朝洞庭湖的方向奔去。

 一生人襄,他从未试过心情坏至如此。

 即使当年败在⾚尊信手下,心情亦不至像这刻般坏透。

 ⾝为帮会人物,每天早上起时,都感谢自己尚能生存。

 黑道的斗争是永不会平息的。

 在最意想不到的时刻,青楼襄拥美狂,又或在酒楼襄大碗酒大块⾁,都会有杀手忽然加以狙击。

 他早惯了刀头舐⾎,手握长刀和美女亲热的生涯。

 可是他从未遇过甄夫人这样厉害的人物。

 她每一步行动都是深思虑,一针见⾎,教人无从捉摸应付。

 首次出手,便以雷霆万钧之势,毁了丹清派和湘⽔帮,还使封寒饮恨长街。

 况且她的武功比之鹰飞亦只⾼不低,有这样的人帮助方夜羽,将来就算能把她除去,恐亦非要付出重大代价不可。

 她如何能忽然无声无息地隐形起来呢?

 “呀!”

 脑中灵光一闪,戚长征猛然止步。

 这时他正好在一个小山岗上,右方隐隐传来⽝吠之声,左方五里许处有条呈⽩⾊的长带子,正是流进洞庭的大河湘⽔。

 只有利用⽔道,才有可能把如此众多的人马瞬眼间运走。

 当然还需要个庞大的船队和军方的掩护。

 地方官府內不乏帮派人物和与帮派有深厚渊源的人,消息必定难以保密。

 只有来自外地,纪律严密的正规军队,方可完全避过江湖的耳目。

 至此戚长征已肯定是⻩河帮载走了甄夫人和她的手下,而胡节的⽔师负责为他们作掩饰。

 想到这襄,噤不住心急如焚,发力往湘⽔的方向掠去。

 不问可知,怒蛟帮的大军正倾巢而出,而甄夫人,⻩河帮和胡节实力雄厚的⽔师,则准备对之头痛击。

 他不知加上自已能起么作用,可是就算要死,他亦希望能和他们死在一块儿。

 不片晌他已抵达湘⽔的东岸,沿河疾走。

 湘⽔滚滚长流,渔舟都泊在岸旁,江上不见半片帆影。

 戚长征有股仰天悲啸的冲动,因为他知道自己走迟了一步,无力阻止厄运的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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