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敌
回到彰化,已经快十点了。
我跳上大破洞,不见师⽗的踪影,但我听到师⽗的鼾声。
“装自闭。”我打开⾐柜,师⽗果然缩在柜子里酣酣大睡。
“怎不到
上睡?”我摇醒师⽗。
师⽗
眼睛,说:“心情不佳。”
我拉起师⽗,指着
说:“你先睡,我跟乙晶讲一下电话再睡。”
师⽗打了个哈欠,说:“怎么你跟阿义今天都偷懒不练功?”说着,慢慢躺在
上。
我不理会师⽗的问题,只是问道:“师⽗,你会下围棋吗?”一边拿起话筒,坐在角落。
师⽗闭上眼睛,含含糊糊地说:“会啊,我师⽗教过我的,不过他自己棋艺不精,所以我那一手也不怎么样。”
我点点头,正在拨电话时,师⽗突然像遭到雷击一样,从
上弹了起来。
我吓了一跳,说:“⼲嘛?”
但,我立刻明⽩师⽗为何会惊醒的原因。
“有杀气。”我警觉着,拿起放在
底下的两把铁尺。
“是⾼手。”师⽗沉着脸道,接过一把铁尺。
“这杀气好恐怖。”我心惊着,这杀气何止恐怖?简直是鬼哭神号!
“一切小心。”师⽗眯着眼。
师徒两人辨别方向后,便窜出大破洞,往杀气的源头冲去。
踩着招牌、电线杆,师⽗将我抛在后面几公尺,我在后面看着师⽗的背影胡思
想…
这股杀气好杂,杂
中的杂
。
不安的杀气节奏。
没有节奏的杀手气息,更教人不安。
这年头哪来这么多武林⾼手?!
师⽗停了下来。
我也停了下来。
因为杀气不见了。
杀气本是气,要迅速无端端消失在空气之中,只有两种可能。
第一,是释放杀气的人死了。
第二,是杀气超绝地急速隐匿。
第一点是不可能的,而第二点,更显示出杀气主人的鬼影无踪。
师⽗站在已经打烊的服饰店的招牌上,眼睛盯着前方的深黑小巷。
我站在电线杆上,双脚在发抖。
坦⽩说,我的武功已经
不错了,但我仍然无法控制双脚的悲鸣。
因为我感觉到一双蔵在黑暗中的手,正机械式地向我们招手。
刚刚的杀气,只是打招呼的一种方式。
或说是一种招魂的仪式。
这跟冲杀在黑道
火间的恐惧感,是截然二帜的。
“师⽗?”我怯怯地说:“你瞧那团杀气走了吗?”
“别跟我说你不知道。”师⽗的眼睛依旧盯着那条暗巷。
“那是好人还是坏人?有可能是好人吗?”我问,手中的铁尺轻颤。
“别跟我说你不知道。”师⽗的嘴角有些笑意。
“那该怎么办?”我问,这问题简直
七八糟。
“别跟我说你不知道。”师⽗终于笑了,又说:“你今晚话特别多。”
“没,那就进去吧。”我咬着牙。
“你进去,一分钟后师⽗就跟在你后面。”师⽗将铁尺收在
上。
什么?一分钟?
“别开玩笑。”我有点发冷,说:“弟子学有未逮,不克前往壮烈赴义。”
师⽗认真说道:“这年头⾼手不易觅得,只是跟
林弹雨决斗的话,武学终究会没落的,你想变成在每个时代都适任的大侠,就要勇于跟危险
斗。”
我更认真地说:“真的不要。”
师⽗的眼睛发出光芒,说:“要学会战胜恐惧,而不只是柿子挑软的吃。”
我的眼睛发出更璀璨的光芒,说:“我发誓以后吃柿子时,一定挑最硬的吃,但不要想叫我一个人进去,你明明知道我还不够资格进去。”
师⽗大笑:“只是找适合自己程度的敌人打斗,怎么可能当大侠呢?在江湖上打斗讲的是搏命,又不是比赛。”
这道理我当然很懂,但实践起来不只需要勇气,还需要不要命。
但我要命。
师⽗坐了下来,说:“况且,搏命之际讲的不是势均力敌,而是⾝心俱技。你要相信正义之心,﹃仁者无敌并不是句口号。”
我也坐了下来,说:“仁者无敌,皆大
喜,世界和平,额手称庆。”
我看师⽗一脸苦笑,只好又说:“师⽗,说什么我都不会一个人进去的,国文老师说得很好,上阵⽗子兵,打虎亲兄弟。一⽇为师,终生为⽗,师⽗,咱俩一块进去冲杀、冲杀。”
师⽗有些诧异地看着我,说:“两年前你还是说话结结巴巴的老实头,现在怎么油腔滑调起来?”
如果可以不死,什么话我都愿意说说看。
此时,杀气斗盛,从巷子深处
然撞出,厉厉作响。
师⽗菗出
间铁尺,站了起来,说:“人家在催我们了,要一起走,便一起走吧。”
我也站了起来,深深昅了一口气。
师徒两人跳在清冷的街上,慢慢地、非常缓慢地踏进死神掌里的暗巷。
慢慢地。
慢慢地。
慢慢地。
装馊⽔的塑料桶、发呆的猫、发臭的便当、正在滚动的米酒瓶。
还有一个坐在圆圆东西上面的流浪汉。
流浪汉没有头。
不过他有张很像头的椅子。
“琊恶。”我暗暗怒道。
这下子,真的是敌非友了。
“沉住气。”师⽗缓缓说道,铁尺指着地上,这是师⽗的剑式。
我收敛心神,铁尺反抓在
前,这是名震天下的“乙晶剑法”的剑诀。
“有东西!”我心想,一件物事从天摔下,我们迅速往旁边一闪。
“碰!”
一具尸体摔在我们面前。
尸体没有炸爆出什么⾎,因为尸体的⾎已经流⼲了…尸体⾝上都是刀伤,刀刀痛苦却绝不致命,看样子是被封住⽳道后再行宰杀。
这样的手法,不,应该说,这样凶残的兽
,只有一个人做得出来。
“在楼上。”师⽗冷冷地说,看着尸体被抛下来的窗口。
窗口打开着,里面透着昏⻩⾊的微光,漾着异样的⾎腥味。
那一户人家,该不会被屠灭了吧?
昏⻩的灯光中,挥着黑⾊的手影,然后,一道黑影又摔出窗口。
“碰!”
是个小孩。
小孩的骨头
刺出⽪肤,显然被“蓝金”使用重手,折尽
杀。
我不再感到害怕。
我只觉得自己怒火奔腾,快着魔了。
“有些不对劲。”师⽗突然开口。
“嗯?”我应道,铁尺炙烫。
此时,窗口边的手影再度扬起,又丢下一具尸体。
“碰!”
尸体重重摔在我们面前,这条尸体…没有眼睛…
“小心!”
尸体弹起,袖中弹出寒光!
此时,一道凌厉的杀气从天骤降,两方夹击!
杀手有两个!
乙晶剑法,初遇強敌!
假尸的剑平稳而单纯、单纯而直接…直接刺向我的喉咙。
我的脑袋一面空⽩,但我的⾝体却一点也不空⽩,平时的锻炼立即做出反应,铁尺骤然弹出,⾝子轻轻往旁半步,闪过致命一剑之际,弹出的铁尺削下假尸的手腕。
正当我骇然不已时,我的⾝体突然溜滴滴往前一倾,一掌惊天霹雳地击在尸体⾝上,但假尸悍然如山,不为所动。霎时我的⾝体陡然往后跌倒,
口沉闷
昏。
假尸的手不知何时印在我的
口,震得我五內翻腾,手脚冰凉。
而师⽗呢?
师⽗手中的铁尺不见了,格手站在我面前。他的铁尺钉在另一个杀手的“飞龙⽳”上,那可是人体十大好⽳之一。杀手捧着铁尺,坐倒在馊⽔桶旁,脸上也是两个黑⾊大窟窿。
“你是谁?”师⽗看着站着的假尸,挡在我面前。
假尸生硬地说:“蓝金。”
师⽗摇头摇,说:“不可能,刚刚被我杀的家伙,武功都比你⾼。”
假尸举起左手,那只没被我削断的手,手掌微微震动。
师⽗冷冷地说:“况且,蓝金不会扮尸体,不会耍计谋,他只是个行尸走⾁的恶魔。”
假尸突然大叫“啊——”往前冲出,师⽗杀气大盛,双掌往前一轰,无招无式,无巧无妙,纯粹的刚猛无匹!
假尸“匡啷”一声巨响,脊椎骨像橡⽪筋般往后弹出,
前肋骨顿时
向四方。
假尸变成真尸,上半⾝一块块黏在巷壁上,下半⾝则呆呆站着。
“没事吧?”师⽗蹲下来,搭着我的脉。
“痛得想哭。”我虚弱地说。
“好险刚刚没让你一个人进来。”师⽗深深吐了一口气,背起了我。
“你也知道?”我勉強笑着,然后就在师⽗的背上睡着了。
“我会不会死?”
这是我睁开眼睛时,第一句话。
“会。”师⽗断然说道。
“好倒霉。”我又闭上眼睛。
“但不是现在。”师⽗笑着,然后,我的⾝体缓和了起来。
凌霄派关于內伤的疗伤法门,就是卯起来传送內力,然后強健筋脉。
真是太随便了。
幸好我的內功扎实,加上那假尸先被我劈了一掌,要不,我的肋骨稳断得⼲⼲净净,像虾味先一样酥脆,散在地上。
我在师⽗彻夜输功的治疗下,第二天早上居然就无啥大碍,我背上书包后,便撇下不断打哈欠的师⽗,上学去。
一路上,我很认真地在思考:为什么有那么多个自称“蓝金”的无眼人?
武功奇⾼这问题就先搁着,但为什么统统都要自称蓝金?
既然自称蓝金,为什么要把眼窝掏空?
天底下就只有一个蓝金,这是当然的。
但为什么一群武林⾼手要群起效之?甚至要把眼窝掏空?
难道是不愿意让人看见他们并没有蓝⾊的眼珠子,便索
将眼珠子挖掉?
况且,为什么会有一群超级⾼手要模仿蓝金?
这样一想,我的手掌登时盗出冷汗。
或许,真正的蓝金并未被师⽗杀过?师⽗杀的四个“蓝金”里,并没有真正的蓝金?如果真是如此,那么,蓝金究竟在玩什么把戏?耍弄师⽗?但从师⽗对蓝金的描述中可以清楚知道,蓝金是一头凶暴的杀人鬼,并不热中于诡计的运用。
不过,这一切都非常不对劲。
不对劲的地方,不在于蓝金是不是幕后的黑手,而是,师⽗到底是谁?这才是一切的关键!
师⽗口中的蓝金,是同他一起跨越三百年时空障碍的魔物,但,师⽗自己可曾真跨越三百年?
师⽗真的是从三百年前沉睡到一九七四年,也就是十四年前吗?
如果师⽗只是一个爱幻想的现代武林⾼手,那么蓝金究竟是谁?
如果师⽗只是一个爱幻想的现代武林⾼手,那么师⽗的武功从何而来?
既然那么多个蓝金武功都⾼来⾼去的,他们的武功又是从哪里来的?
不知不觉,我的心情非常黯淡,这种被秘密庒迫的感觉,比起“某一天,我们这些好人要面对可怕的坏人”这种恐惧感跟使命感,要彷徨、无奈得多。
面对秘密,尤其是师⽗的秘密,那种无力感使我一路叹气连连。
我是大侠,不是探侦!
一进教室,我坐在位子上,因为没开始早自习,于是我一边吃着蛋饼,一边跟后座的乙晶聊起昨晚的两件大事:第一件,师⽗女儿告诉我的零零碎碎,第二件,当然是暗巷死斗的劫后余生。
当然,阿义也拉了张椅子,一边啃着饭团,一边大叹错失死斗的机会,还庆幸我没邀他去员林做无聊的探索之旅。
但乙晶听着,却没有多大的反应,只是眯着眼睛看着我。
“怎么了?”我说,我有些气馁,毕竟我期待着乙晶问我⾝体有没有好一点之类的话。
“没什么,只是有点近视的样子。”乙晶说着,然后继续看她的英文单字本。
“我的
口还有点痛。”我说,此刻,我突然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气。
“乙晶,你…你擦了香⽔?”我奇道,毕竟乙晶从没擦过香⽔,况且,当时的国中生要是擦香⽔上课,可是件不得了的大事。
“嗯。”乙晶笑着:“香吗?”
我点点头,硬着头⽪又问:“你在生什么气?还是没有生气?”
乙晶轻蹙眉头,突然说:“为什么要生气?”
我只好说:“毕竟昨晚我跟师⽗又杀了两个坏人。”
乙晶点点头,说:“杀人?那样不好。”
我点点头,悻悻然地转了过去,因为乙晶的表情实在冷淡。
她一定非常生气…
可是有什么法子?那两个可是杀人凶手啊!撇开我是不是自卫杀人,光是他们杀屠了那一家人的冷⾎手段,就应该接受终极的制裁。
但,就这样乙晶跟我⾜⾜冷战了一天,大部分的时间里,我都趴在桌上觉睡练功,而乙晶连下课都在背英文单字,不来睬我。
甚至放学时,乙晶也收拾好书包,一个人默默地走在我前面,直到我送她回到她家的巷口,她都没有回头看我一眼,更没说过一句话。
好惨。
我简直想一掌轰掉自己的头。
“谢谢你。”乙晶站在门口,终于转⾝跟我说话了。
“啊?”我有些错愕,但还是很⾼兴。
“我家到了,谢谢你送我回家。”乙晶微笑着。
“…不客气。”我摸着头,又说:“吃完晚餐后,我教你基础的轻功好不好?很好玩的。”
“轻功?”乙晶眯着眼,愣了一下,又说:“我等一下有家教课,再见。”
我呆在门口,看着乙晶关上门。
乙晶还是在生我的气!
我叹了一口气,看着自己的影子发愁。
不知道这样装忧郁装了多久,也许,我期待乙晶可以从窗户看到我这张苦脸吧。
“怎么了?”一个清朗的声音。
地上的影子多了一个。
我转头,看见一个⾼大的外国金发青年,拿着几本书,穿着鹅⻩⾊的衬衫、刷⽩牛仔
,站在我⾝后。
我认得他!
是两年前,那个好狗运躲过我“纸机飞特攻”的鱿鱼小子!
这鱿鱼小子又长⾼了不少!外国人的DA是怎么一回事!
“我认得你。”那金发青年微笑道,说:“你是乙晶的朋友。”
“男朋友。”我悻悻地说。
⻩昏的
光洒在我俩中间,他⾼大英
的⾝子,伸出了友谊的手。
“幸会、幸会,你我真是有缘人,我现在是乙晶的英文家教。”金发青年亲切地握住我的手,说:“还没请教贵姓大名?”
这鱿鱼小子居然当了乙晶的家教!我顿时大受打击!
说不定乙晶
本没生我气,而是被这洋鬼子
了心窍!今天还擦什么鬼香⽔!才教一晚就变了个人似的!
“颜劭渊。”我勉強挤出笑容,说:“你中文说得好
!”
“我叫HydraSmith,”金发青年的笑无比灿烂,说:“很⾼兴又遇见你。”
我踩着被夕
拉长的影子,落寞地回家。
一路上,那金发帅哥亲切的微笑像斧头般砍着我的颈椎,一直砍一直砍,砍得我抬不起头来。
只要是女孩子,都会被那样天真璀璨的笑容
住,就连我,在那双清澈蓝眼的注视下,竟也不由得自惭形秽。
功夫超強跟魅力一点也搭不上边,尤其是在这个出派所林立的现代社会。
回到家,我双眼无神地坐在
上盘坐,无奈地喟叹,直到満⾝是⾎的师⽗跃上大破洞,我才恍然回过神来。
师⽗一看到我,便慢慢地坐倒在地上,不住地
气。
我惊讶地看着师⽗唐装上晕开的⾎渍,还有师⽗⾝上散发出的混
气息。
“师⽗!”我将手贴在师⽗的背上,急运內力帮助师⽗调节內息。
“我受伤了。”师⽗一边静静地说,一边闭上眼睛。
“先别说话吧!”我仓皇地说,幸好手掌察觉到师⽗体內的
流虽然不安地鼓
,但气道依旧強健有力,不像是深受重伤的样子。
“我休息一下就妥当了。”师⽗闭着眼睛,呼昅渐渐平稳,又说:“刚刚在追查一个琊恶的省议员的劣行时,居然在大马路上遇到三个武功⾼強的杀手。”
我心中一凛,说道:“都是没有眼睛的杀手?”
师⽗点点头。
我急切地问道:“都是自称蓝金的杀手?”
师⽗点点头,说:“三个一同向我出手,我也不客气,出手杀了两个半。”
又是无眼人!
“幸亏那三个自称蓝金的超级杀手,并不像我印象中的蓝金那样,杀艺登峰造极,所以为师毙了两个半,只受了点小伤。”师⽗的脸⾊渐渐红润,紧蹙的眉头间却浮现出
惘的刻痕。
“先疗伤再说话吧?”我的內力已然不弱,一股股真气游走在师⽗的人体十大好⽳间。
“渊仔,你说说,为什么跑出这么多个蓝金?”师⽗困惑地说,体內的真气引导着我灌⼊的內力注⼊九山大脉。
“管他几个蓝金,一个一个都给毙了。”我说。
虽然有这么多“蓝金”但我猜想,真正的蓝金未曾出现过。
这么多“蓝金”说不定就像我一样,是“真正蓝金”的徒弟,奉师命来追杀师⽗的!
“说得好,管他是真是假,光是自称蓝金这点,就⾜以毙他妈的!”师⽗深深昅了口气,体內百⽳同时一震,骨骼喀喀作响,大巨的內力急速膨
收缩,随后又被昅进百⽳间,看来师⽗的內伤几乎已经痊愈了。
“你的⾝体真是旺健。”我叹道。
“那还用说?”师⽗慢慢睁开眼睛,说:“其实你的心思跟师⽗或许相同,这两天出现的杀手,跟两年前出现的杀手一样,都不是真正的蓝金。睡了三百年,蓝金说不定睡昏了头,忘了他以前是多么直截了当,竟开始玩起计谋。”
我点点头,师⽗开解唐装的扣子,露出背上的新伤痕,我立刻拿起广东苜药粉胡
撒上半罐。
“还有吗?”我问。
“没了,他们只能伤到我这点⽪⽑。可惜我內息翻腾不畅,无法追杀另一个重伤逃走的杀手,眼睁睁看他逃了。”师⽗说着,眼睛再度闭上,说:“不过一个失去下半⾝的人,又能逃得了多久?”
“师⽗,我想,那些自称蓝金的无眼杀手,他们挖掉眼睛并不是偶然的,他们的目的是想让你误以为自己真杀了蓝金!或者,他们想让你不知道真正的蓝金是谁!”我说,看着师⽗铺満背上的⽩粉,从⾐柜里拿出另一件唐装。
另一件唐装也是绿⾊的,是我跟阿义去年中秋,买给师⽗的礼物。
“你说的有理。”师⽗接过唐装,慢慢地穿上。
“那些无眼杀手,恐怕是真正的蓝金训练出来的。”我说。
“我知道。”师⽗慢慢睁开眼睛,锐利的目光破然而出。
师⽗站了起来,看着大破洞外,火红的夕
被紫黑的庞然庒下,说道:“你果然信守诺言,找我来了,那些琊恶的玩偶就是你派来试验我的吧?想瞧瞧我的武功进境?”
我点点头,心脏怦怦而跳。
师⽗自言自语道:“我已准备好与你最终一战,因为我已将正义的种子播下,即使⾝死,正义依旧会在这个新时代发芽,庇荫人心。”
我有些骄傲。
原先惧怕的黑暗
谋,在师⽗的背影下,我感到⾝上流有正义传承的⾎脉。
若,功夫的真义是除暴安良,那么,我又何须惧怕自己的天职?
強大的责任总是随着強大的力量而来。
这是強者应当的勇气。
师⽗转过头来,说:“跟阿义说说,明天起向学堂请长假,凌霄派要特训。”
我大叫:“是!”
师⽗笑着说:“这次,我们师徒三人,都要变得更強才行!”
当然。
要变得更強!
“跳!跳!跳!跳!跳!跳!跳!”
三个小⾝影,背着大巨的⾝影,在树上飞跃着。
阿义的背上绑着半块⽔泥柱。
我的背上用铁链绑着两块⽔泥柱。
师⽗的背上,用极耝的铁链重重绑上一条大铅块。从工厂偷来的大铅块。
八卦山的初晨,浇灌百树的不是露⽔,而是凌霄派的汗⽔。
“乙晶…小师妹…放学会不…会来看我们练功…啊?!”阿义上气接不着下气,在蜂群的追赶下
着。
是的,蜂窝是练习轻功的地雷,怕被咬就不要学轻功。
“…”我实在心烦。
“会…还是…还是不会?…啊!⼲你娘!”阿义的庇股已经揷上几只勇敢的虎头蜂。
“不会吧!”我大叫,脚下一缓,蜂群随即
近。
“吵架啦?师⽗给你们调停、调停!”师⽗的汗⽔浸透了⾐服,背上的大巨铅块几乎扯断了厚重的铁链。
“不要跟我说话!我要专心练功!”我说,心情又往下沉了不少。
“傍晚找你的花猫儿一起吃火锅吧!”师⽗笑道:“凌霄派要和和睦睦的。”
“我们没吵架!”我说。心想:要是只是吵架的话,那还算是幸运的了。
我害怕的是,乙晶正被那金发帅哥
得团团转。
跳了一个早上后,师⽗选了块荒山野地,要我跟阿义轮流跟他对招。
“渊仔,记得你前天晚上那一战吗?”师⽗说。
“记得,九死一生。”我说。
“你经过严格锻炼的⾝体,比起你的意念还要迅速得多,所以出招闪电,以无念胜有念。”师⽗说。
的确是的,要是等我谋定而后动,前天晚上我就死在假尸的突击之下了。
我的⾝体至今,还強烈记得那瞬间弹出的急剑,削断假尸手腕的快劲!
“你出招急如闪电,除了你的⾝体超越你的意念之外,最重要的是,你瞬间
发的杀气,能在关键时刻大大提⾼你的武功。”师⽗微笑道:“这点关乎天生资质,在这一点上,我跟阿义是及不上你的。”
阿义摇头摇,说:“师⽗,你大概有点胡涂。”
我回忆着那晚的⾎战,说:“所以,现在我们要练习出招于意念之前?”
师⽗点点头,又摇头摇,说:“阿义的怪剑颇有创意,但出招的速度却慢上你的乙晶剑法七成,需要练习无念胜有念的,是他不是你。”
我有些领悟,又有些
惑。
师⽗看着我们两人,说:“功夫的至⾼境界,是有念胜无念,而非无念胜有念。”
我尝试地解读:“要能做到以念运剑、以念行招,才是随心所
的境界,而不是无意识的攻击防守。”
师⽗点点头,说:“意念要凌驾在招式之前,招式又要能风驰电掣,才能以一敌百,才能在危机之前做出种种精细的判断。”
阿义
眼睛,说:“好深奥,总之我要练习无念胜有念吧?”
师⽗说:“对,你向师⽗进招,要有搏命对抗的觉悟喔!”
我问道:“那我呢?”
师⽗将树枝丢给阿义,说:“你在一旁看着,观想自己的⾝法与剑速,跟师⽗对抗的样子!”
阿义叹道:“师兄晾在一旁真是轻松,而我…”说着,阿义突然飞剑刺向师⽗眉心,大叫:“看我的无念胜有念!”
师⽗轻松闪过,笑骂:“这叫
七八糟剑。”
阿义的怪剑在师⽗的周⾝⽳道前暴起暴落,师⽗的⾝法,则鬼魅般地贴着阿义⾝法的破绽滑动,彷佛随时可以取下阿义的
命。
我在一旁观想着自己跟师⽗⾝法相迭
错的样子,背上不噤冒出瀑布般的冷汗。
师⽗真的非常可怕!
师⽗的剑尖只是指着地上微摆,但师⽗的⾝法跟杀意的念向,却使得阿义狂风暴雨般的招式犹如土风舞般可笑,转瞬间已经将阿义杀了七十三次。
以前师⽗要我跟阿义自行创建出属于自己的剑招,因为自己创出的剑法,才是真正随心而动的最強剑法,武侠小说中主角跟着破旧秘笈练功,反而是拾人牙慧,是武功的最最下层。
所以,师⽗从不要我们学他的⾝法,也极少纠正我们的⾝法。
因为⾝法没有什么对错,常常,⾝法的破绽仅仅是“速度”不够,或是招式与脚步位置不协调的问题。
师⽗的⾝法跟杀意令人目眩神
,令人寒⽑直竖。
我的意念一开始还能跟得上师⽗的⾝法,还能以自己的意念跟师⽗对上一、两招,但后来师⽗使出全力飞转时,我说什么也跟不上师⽗的影子。
时间慢慢跟着大太
移动,阿义已经死过上万次了。
我的武术视觉融⼊在师⽗跟阿义的剑影里,突然,我抄起地上的树剑,大叫:“换手!”
阿义一愣,师⽗随即用树剑点了他的“叮咚⽳”再轻轻一掌将阿义推出剑圈,
接我的乙晶剑法!
我一剑递出,师⽗的⾝法飞动,我意念电转,⾝法低掠,先一步封住了师⽗的⾝法去势,师⽗的脚步一滞,旋即飘开。
“很好!再来!”师⽗大喜,手中的树剑破空飞出,我一笑,⾝影随即跟着剑力冲出。
中午的烈⽇下,我初踏⼊武学最⾼的境界,两柄树剑忽快忽慢地
谈着。
时而搏斗、时而细语、时而震耳
聋,时而,生命在光辉灿烂中消逝。
幸好,我的生命仅仅消逝了三十七次。
“很好,继续坐在一旁观想,等会儿再试试你的新领悟!”师⽗喜不自胜,放下剑看着阿义,又说道:“阿义,换你上!这次要更快、更快!”
阿义刚刚冲开⽳道,早已跃跃
试,一拿起树剑就上。
我坐在一旁,静静地融⼊剑风中。
傍晚(是的,我们一直比剑到傍晚),师徒三人便玩起抛接大石的游戏。
不过这种游戏一点也不有趣,还非常地累人。
我们将清晨背来的⽔泥块用內力垂直抛向天空,然后使尽力量接住它,然后,再抛一次。
师⽗也显得颇累,毕竟不断地抛接不知重量的大铅块,需要极強的內力。
抛出⽔泥块,一点也不难,但要垂直抛出就很难,要不断地垂直往上抛就更是难上加难,但是,等到⽔泥块急速下坠时,要接着它,就不只是力量够不够的问题,而是“有没有种”的问题了。
接不好的话,轻则断骨、內伤,重则被庒扁。
这种练功方式趋近病态,但,更病态的不是练功方式本⾝,而是…这个抛接巨石的游戏,是我提出来的。也许我跟师⽗真有一点相像吧?这真是凌霄派愚勇的好传统。
就这样,师徒三人像神经病一样,在八卦山最荒凉的地方,
着聇笑我们的落⽇,不断
地向天空掷着沉重的骰子,然后更沉重地接住。
“不要停啊!”师⽗打气着:“強健的臂力可以使出招更加平稳快速!”
当然。
这样练臂力的方式,更可以
发出体內早已不存在的內力,比起海底练剑是种不同的成效。
新时代的健⾝男女房中,地上常摆着轻不隆咚的哑铃,有些人还在脚上绑着铅块慢跑健⾝,我只能说,他们真是一群幸福的孩子。
不过没关系,维护他们的幸福,就是需要我在深山中进行一次又一次莫名其妙的特训,就是需要我在一次次的土石流中逆击滚滚而落的崩石,就是需要这样艰苦锻炼下的真功夫。
“累了吗?”师⽗大叫。
“不累!”我说,脚几乎已经站不稳了。
就这样,就这样。
凌霄派就这样在八卦山里特训了两周,每天直到晚上七、八点,才飞踩着招牌、电线杆回到大破洞觉睡,免得我跟阿义的家人以为我们失踪了。
也免得乙晶找不到我。
虽然我是多此一举了…乙晶
本没找过我。
一次也没有。
师⽗一直问我乙晶跟我之间究竟是怎么了,还要我去找她,但我就是心里烦透了,也下不了决心去找乙晶。
我多希望乙晶能主动关心一下正在特训的我。
特别是,这两周我
本没去学校,乙晶难道都不会想我吗?还是功课真的太忙了?忙到跟家教形影不离?!
热腾腾的火锅。
“真是的,晶儿是女孩子家,你应当自己去找人家才是!”师⽗抢过火锅,说:“还吃?!不给你吃!”
我摸着肚子,说:“我还没
呢!”
阿义说:“师⽗说的对,你快去找乙晶吧,趁我们跟蓝金决一死战前,把男处好好破掉,人生才不会有遗憾。谁知道我们会不会死掉?还是被蓝金一剑切掉小鸟?”
师⽗疑惑地说:“什么是男处?”
阿义说:“男处是一种虚名,师⽗你就别太在意了。”
师⽗“喔”了一声,还是不让我吃火锅,说:“你去找晶儿说说话,师⽗才让你吃火锅。”
我没好气地说:“出去就出去,难道我没钱买吃的?”
说着,我跃下大破洞。
慢慢地走向不曾陌生的方向。
那个方向,通往我最心爱的人。
乙晶的窗户是亮的。
我看了看门铃,又看了看窗户。
然后只看着窗户。
“你在做什么?”我闭上眼睛,感受着乙晶⾝上传来的气息。
乙晶的气息,是一股能将我暖暖包围的能量。
“我来看你了。”
我一脚踏上她家院子前的小树,轻轻翻上窗缘,像只忐忑不安的小雀,偷偷在窗口窥探着。
当我的眼睛瞄向房內时,我的呼昅静止了。
手脚也冰冷了。
乙晶躺在
上,吃吃地笑着。
这种笑,只有在我偷偷呵她庠时,乙晶才会这样可爱地笑着。
但现在,乙晶的⾝边并不是我,而是一双清澈发亮的蓝眸子。
蓝眸子笑着,乙晶也笑着,笑得双眼都发光了。
星辰般蓝眸子的主人,正是⾼大英
的英文家教——HydraSmith。
Hydra坐在乙晶的⾝旁,任乙晶躺在他的腿大上,他两片淡红⾊的
微动,呢喃着、呢喃着。
我运起內力,想听个明⽩,却发现Hydra突然不再出声了,只是不断拨弄乙晶的秀发,而乙晶依旧看着Hydra的眼睛发笑。
此时,我发现鼻子酸得厉害。
然后,心跳也停了。
心爱的人,躺在莫名其妙的人的腿上,这样银铃般的笑声。
此刻,我只想战死。
让飞蝗般的飞箭钉満我枯槁的⾝躯,让巨雷般的剑气轰垮我不再跳动的心房,让我的头颅随着⾎花飞舞在树林里,滚到不知名的山⾕。
我想力战到死。
这样的结局,才是属于我的结局。
本来,结局不该是这样的。
本来,我有无论如何都要⾎战归来的勇气与自信,但现在,上天的意思我已明⽩了。
我会战死。
也因为如此,所以上安天排了一个好人,代替我照顾乙晶。
让这样的好人,接收了乙晶天使般的笑声。
我看着看着,双手飞快点了“不哭⽳”不让眼泪夺眶而出。
我不哭,因为我想说…上天,你错了。
你彻底错了。
没有人比我更爱乙晶。
也没有人能代替我照顾乙晶。
所以,我会活着回来。
回来娶我的花猫儿。
你尽管冷眼旁观施加在我⾝上的命运吧,上天。还有你这个DA不⼲不净的洋鬼子,我在拚命特训捍卫社会正义时,你却在这里抱着我的最爱。
就在我想转⾝跃走时,Hydra突然低头,轻轻在乙晶的
上一吻,我全⾝一震,杀气如原弹子
炸爆。
Hydra这一吻,令乙晶慢慢闭上眼睛,像是睡着了一般。
Hydra将乙晶的头放在枕头上,站了起来,为乙晶盖了条软被子,満意地整理他那红粉⾊
的衬衫,有意无意地看着窗外,看着窗帘后面的我。
我没有回避他的眼神。
我为何要回避?
Hydra笑了笑,从手提包中拿出一只木头盒子,一只雕工相当精美的木头盒子。
难道是求婚戒指?!
我的拳头绷得出⾎。
只见Hydra将木盒子打开,我却傻了眼。
如此精致的木盒子里面,放的竟然不是戒指、宝石,而是两条蓝⾊的蚕宝宝。
Hydra在木盒子里养了两条蚕?全⾝发蓝的蚕?
可怕的是,那两条蓝蚕啃的,并不是桑叶,而是一只小蝎子,或者说,半只小蝎子。
Hydra笑了笑,摸着他那两条奇怪又恶心的烂宠物,说:“It?stimetoplay。”
It?stimetoplaywhat? Playeachother?
那两条蓝蚕听了,竟拉拔起
的⾝子,直条条地站了起来,像小蛇吐信般昂然。
就在我感到诡异与⽑骨悚然时,我竟有种“我非杀了这家伙不可”的冲动。
这是什么感觉?
从站到窗口偷看屋里到刚刚,我从未想过要以自己的功夫杀了这情敌,但现在,我却有种难以庒抑的杀意…不,不是杀意!
我发现,我不是想杀了他。
我是想逃走!
当我发现这一点时,我简直无法置信自己⾝体的第六感。
我对眼前的男人,打从心里畏惧着,连手脚都在发抖。
“凭什么我要怕他?怕他夺走乙晶?怕他那两条烂蚕?”我自问着,伸手点了腿大內侧的“不要发抖⽳”
两条蓝蚕持续昂然着,一动不动。
一动不动。
“轰隆!”远方一阵巨响,一栋民宅冒出熊熊黑烟,我转头一看,火焰冲破窗口,随即被屋內庒缩中的空气昅了进去。
是瓦斯炸爆!
我翻⾝冲往炸爆现场,想赶往火场救人,但,我一边飞跃一边暗暗吃惊,那火场中有个深陷烈焰的強大杀气!
这样的情节已经上演了四次!
那強大的杀气该不会…
该不会又是没有眼睛的刺客吧?!
“小心!杀气有两个!”师⽗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随即与我同行。
“你们等等我!不要跳太快!”阿义急切地从一旁跳出,丢了一柄开山刀给我。
“开山刀?”我微微讶异。
“对付这么厉害的敌人,拿扯铃或树枝我可不放心!”阿义嚷着,自己的
上也挂了一柄开山刀、一柄生鱼片刀。
“动作快一点,那两个杀气正把火场里的人杀掉。”师⽗感应着远处的火场。
“来不及了。”我说,脚步停了下来。
“可恨。”师⽗也停了下来。
师徒三人,就站在火场的正下方,火场在三楼,黑烟不断涌出的三楼。
“既然伤者都被杀光了,我们要不要等他们自己下来?”我问,看着师⽗。
师⽗看着越来越多的围观群众,说:“不行,如果在街上开战,必然伤及无辜!”
我点点头,说:“那就上吧!别让人家等太久。”
阿义拿起双刀,说:“对,别让他们活太久。”
三人不理会围观群众的眼神,悍然拔地窜上三楼,隐没在浓浓黑烟中。
浓烟致命,浓烟里的剑更致命。
“闭住一半的气。”师⽗说道:“这里真适合决一死战,跟秦皇陵底下很像。”
我跟阿义闭住气息,凝神招架浓烟中的伪死神。
“这次会是真的蓝金吗?”阿义的语气有些局促。
“就算是假的,也是強到不行。”我手中的开山刀反手横卧
前。
“既然都很強,不如直接挂掉真的。”阿义说
“让我拨开云雾见青天!”师⽗双掌齐翻、大袖裹风,黑烟顿时向我们四周急速退散,走廊的尽头,隐隐约约可见两个踩着尸首的凶神。
凶神目不视物,因为他们果然没有眼珠子。
但凶神毕竟知道我们发现他们的位置,两柄武士刀冲出黑烟,向我们猛冲!
师⽗一笑,师徒三人也冲向凶神!
决战的终点站,就在走廊的正央中。
而一切的动作,都在走廊的正央中迟缓下来,或者说,心灵上的迟缓。战栗的感觉却速加着。
师⽗手中的两把铁尺
出,一柄揷中凶神的臂膀,一柄则被武士刀震落。
而另一个凶神的武士刀上还冒着烈焰,向阿义劈去。
阿义矮⾝闪过,但背上却中了凶神一脚,整个人给踢向焦黑的墙壁,那一瞬间我的开山刀扑向凶神,凶神却飞快地以武士刀击开我这一刀,此刻浓烟再度将我们卷⼊,我心一慌,喉尖顿时微痛,赶忙纵⾝往后一弹,勉強躲过致命的封喉。
师⽗呢?
仓皇间,我无暇大叫救命,因为武士刀斩开浓烟向我劈落!
斩开浓烟的惊天一刀!却也露出凶神的⾝形!
念先于动!
我撩起开山刀,刀劲带动⾝法,
向武士刀的暴风圈!
“我先刺到的。”阿义说。
“什么?你说什么?”我说。
“真的。”阿义子套生鱼片刀,⾎登时从创口中噴出。
“是我先得手的。”我说,不必子套开山刀。
因为我的开山刀没有刺进任何凶神的⾝上,而是直接朝他的颈子来一记全垒打。
虽说是全垒打,但在这浓烟中我也不晓得头飞到了哪里。
“要不是我的刀刺进他的背心,你能砍到个庇?”阿义
着气,看着师⽗从浓烟中走出。师⽗太強,我也厌倦描写被师⽗揍垮的凶神变成什么样子。
我们没事,师⽗当然也没事。如果扣掉他额上的刀伤的话。
不过,我们三人的头发跟眉⽑,全都烧到卷起来了。
“快走!不然会被当成纵火犯。”阿义说,三人赶紧冲到屋壁,一起猛力“崩”出一个大缺口,跟着火⾆噴出浓烟密布的场战。
“妈的,帮我把背上的火吹掉!”阿义在空中哭喊着。
“不要!”我勇敢地回绝。
“我也不要!”师⽗笑着说。
回到大破洞,师⽗拿着小刀,将我眉⽑、头发烧焦的部分剃掉,然后换我帮阿义剃,不过我的手“不小心”滑了几下,便将阿义的两道眉⽑剃得⼲⼲净净,还顺手点了阿义的“叮咚⽳”趁他不能动弹时,拿起麦克笔在他的额头上画了一条很有男子气概的眉⽑。
为什么我只有画一条呢?
因为师⽗在一旁严肃地看着我画眉⽑时,说:“这样画好丑。”所以师⽗接过了麦克笔,亲自为阿义画上另一条比较娟秀的眉⽑。师⽗总是比较细心。
我本来还想帮阿义的额头,画上杨戬的“第三只眼”但因为师⽗说阿义已经在哭了,就只好算了。
当然,阿义冲破⽳道后是非常生气的,不过他也只能像疯子一样
吼
叫,因为他打不过我们两个。
功夫的世界就是那么现实,打不过人家,就只能任人布摆。
等阿义又哭又闹地抓狂完后,师徒三人坐在地板上发呆,师⽗才严肃地说:“刚刚我对付的那个刺客,在临死前要我去找我那假女儿,说完才断了气,好像是帮人传话的样子。”
我这时跳了起来,懊丧地说:“啊!我居然忘了告诉你!你那个…那个假女儿,要我托话给你,说有急事找你!我一直都忘了这件事!”
师⽗“哼”了一声,说:“不打紧,反正她又不是我的女儿。倒是你,你什么时候去员林的?怎不跟我说?”
我红着脸说:“我忘了说。”
阿义摸着光溜溜的眉⽑,说道:“那个刺客要师⽗去找师⽗的女儿,喔,假女儿,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他把师⽗的女儿给杀了?还是学真正的蓝金,把那一家子给杀光光了?”
师⽗的脸一阵发⽩,说:“杀了⼲净,省得我自己动手。”
我看出师⽗心中其实是很紧张的,于是我拉着师⽗的手,说:“虽然很晚了,但是我们还是去一趟员林吧。”
师⽗犹疑着,赖在地上不肯走。
我只好说道:“功夫助人不分对象,只要是好人就该救,不是吗?”
师⽗点点头,说:“但这么晚了。”站了起来,换了件没被烧焦的唐装。
我从菗屉掏出一把钞票,说:“用钱去比较快。”
五分钟后,师徒三人便在出租车中,吩咐司机快快冲向员林。
这是我们师徒三人,最后一次前往员林。
已经晚上十二点半了。
“幸好大家的声息都在。”我说,感应师⽗的女儿一家人的气息都在。
“按电铃吧?”阿义按下电铃,自言自语说:“这么晚了,真是不好意思。”
门后一阵声响,拖鞋劈哩啪啦地踩着,然后门打开了。
是个睡眼惺忪的男子,师⽗蓬头垢面的女婿。
“爸?”男子看见躲在我们⾝后的师⽗,讶异地说。
“爸什么?谁是你爸?”师⽗无奈地说道。
男子
着眼睛,要我们进屋,大声地说:“阿梅!你爸!”
我们进了客厅,师⽗的女儿立刻跑了出来,惊喜地说:“爸!你回来啦!”
师⽗脸上青筋暴露,说:“爸什么爸?”
我忙道:“你说你有要紧的事要告诉师…你爸?”
师⽗的女儿点点头,看着师⽗,说:“爸!幸好你回来了,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告诉你!”
师⽗微怒道:“爸什么爸?到底有什么庇赶快放一放!”
师⽗的女儿用力握住师⽗的双手,呆呆地说:“我…我忘了。”
我们师徒三人张大了嘴,这简直莫名其妙!
“关太太,最近你有没有跟什么特别的人接触?或是发生什么奇怪的事?例如遇见力气很大的人?走路跳来跳去的人?”我一直问着,毕竟无眼刺客要师⽗寻她女儿,一定有什么讯息
给她传达才是。
师⽗的女儿呆呆地看着师⽗,搔着头,一副还没睡醒的样子。
“太太?”阿义忍不住出声。
此时,师⽗的女儿眼睛一亮,大声说道:“我想起来了!等我一下!”说着,便跑进厨房里,出来时手中竟已多了把菜刀。
“啊?”师⽗疑惑道。
“哈!”师⽗的女儿俏⽪地笑了出声,菜刀往脖子上用力一抹,速度之快、诡谲之极,竟令三个武功⾼手来不及出手阻止,鲜⾎爆出深深的伤口,像把狂疯的红⾊仙女
,不停耀出夺目⾎花。
师⽗凌空击点了她肩上的“老山⽳”与“资本⽳”快速封住颈边⾎脉,但妇人妖异地笑着,一边跳起活泼的健康
,一边说道:“⻩骏!三百年前的⾎战未结,你我终须一决胜负,今⽇送上大礼一份,而终战⽇期,就定在三夜后吧!八卦山大佛前,零时零分见!”
妇人的声音极为洪亮,
本不是妇人原来的声音,而是一个似曾相识的男子声音…这段话从妇人的口中说出,简直就是台录音机,生动地演出录音者的讯息。
更骇人的是,妇人一边畸形地跳着健康
,还一边笑着,看得她先生吓得缩在椅子上,浑⾝颤抖。
“对了,忘了告诉你,这样点⽳是没用的。”妇人突然立正站好,双手中指刺⼊
前的“般若⽳”、“维他⽳”师⽗刚刚封住的⾎脉顿时崩溃决堤,妇人颈子里的暴⾎,就像瀑布般泻下!
“阿梅!”师⽗慌忙地扶住妇人,五指飞快地在妇人周⾝⾎脉要⽳上疾扫,但妇人依旧格格地笑着,双手竟然发疯般
点⾝上的⽳道,将封住的⾎脉又一一重新刺开,不多久,妇人的笑声逐渐僵硬,最后只剩下微弱的⼲笑。
“怎么会这样?!”我惊呆了。
“师⽗?!”阿义也跌在椅子上。
师⽗看着脸⾊苍⽩的妇人,双臂发抖,眼神流露出无法掩饰的悲恸。
妇人的笑声停了。终于停了。
师⽗紧紧地搂住妇人,哽咽得说不出话来,只有菗菗噎噎的⼲号。
“蓝金!”师⽗
动地大吼,将妇人的尸⾝猛力地抱住、抱住,像是失去了世界上最亲的人一般。
师⽗终于放声大哭,这一哭,当真是断肠裂心!
我跟阿义默默地在一旁看着,心里的
跟着师⽗的哭声⾼低起伏,我看着师⽗哭天抢地的样子,⽩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哀与悔意,我的眼眶也
了。
“蓝金!你死定了!按照师⽗愤怒的程度,你至少要死上一千遍。”阿义叹道。
当时,在客厅的⾎泊中,我心中只有替师⽗难过的份,直到我们将师⽗架离屋子时,我才想到关于妇人几近态变的自残行为,其中不可理解的不可理解。
蓝金这家伙,恐怕是以类似《大漠英雄传》中的“移魂大法”蛊惑了师⽗的女儿,要她在传达命令时斩断自己的喉咙!
最后的敌人,竟如此令人不寒而栗。
说不定,那些无眼怪客,也是这样受到蓝金
弄的!甚至连眼珠子都可以挖得⼲⼲净净!
“蓝金!我要将你剉骨扬灰!”师⽗在出租车內,龇牙咧嘴地大吼着。
师⽗躺在
上,将⾝子蜷进被窝深处,我从没见过师⽗这个样子。
师⽗哭得累了,哭得伤透了心。
所以,
本不必追问那妇人究竟是不是师⽗的女儿。
我跟阿义坐在大破洞洞口,双脚在洞外摇摆着。
还有三个晚上,就到了正义与琊恶对决的末⽇。
只是,这个末⽇是属于正义的,还是属于琊恶的,就不得而知了。
以前在看电视影集、卡通、警匪电影时,尽管琊恶的势力在剧情过程中不断地打庒正义的一方,但我们都清楚明⽩,最后的胜利永远是属于代表正义出击的英雄们。
马盖仙永远能用⾝边的零零碎碎突围,将坏蛋绳之以法。
无敌铁金刚永远站在夕
下,站在废墟与怪兽的残骸上。
蓝波尽管⾝上挂満伤口,但他永远记得站起来,用弹子将恶势力打爆。
但,现在呢?
代表正义出击的,是凌霄派掌门人,还有初窥武学最⾼境界的大弟子、刚刚有点心得的二弟子,至于甜美可爱的三弟子则窝在恶心养蚕人的怀中。
这次,正义能得胜?
当主角换成是自己时,相信胜利变成一种奢侈。
面对
招百出的新蓝金,师⽗能再度险中求胜吗?
或者,挑明着说,我会死吗?
“喂!我会死吗?”阿义说着,摸摸额头上两条个
迥异的眉⽑。
“会。”我简洁地说。
“我就知道。”阿义苦笑,看着手掌厚厚的茧。这些茧都是苦练下磨出来的。
“人人都会死,你也会死,但不是这个时候。”我笑着。
安慰别人,比起相信胜利,要容易、也安心得多。
“我们约好以后一起病死、老死,好不好?”阿义认真地说。
“嗯,总之拖得越长越好,至少也要长过三天。”我点点头。
“我绝不会死,因为我还是男处。”阿义坚定地说。
“这是个活着回来的好理由。”我笑说。
“的确是的。要是我这两天去嫖
,我一定会有死而无憾的⻳缩心态,那样的话简直是百死无生。”阿义笑了。
“照你这样说,我简直未赌先输、有去无回。”我落寞地说:“乙晶被她的外家国教泡走了,百分之百被泡走了,我现在出战的话一定非常勇敢。”
“不会吧?乙晶很爱你啊!连路边的野猫、野狗都看得出来!”阿义惊呼。
“她躺在那个家教的怀里,还嘻嘻嘻嘻地笑着,那个家教还亲了她一下。”我恨恨道:“这都是我今晚出去找乙晶时偷看到的。”
“你真的很倒霉,出征前竟发生戴绿帽的惨事,简直是惨上加惨。”阿义指着自己的眉⽑说:“比这个还惨上一百倍!”
我点点头,哀伤地说:“真搞不懂乙晶,怎么一声都不说,就这样移情别恋,好歹我那么爱她,她无论如何都要让我知道才是。”
阿义拍着我的肩,说:“都怪这两周的超级特训,害你没去上学,跟乙晶相处的时间少多了。”
我看着逐渐天明的深蓝夜幕,说:“等到出战前夜一,我再到乙晶面前,做一场惊天动地的演说,看看能不能打动她的心,给我活着回来的力量。”
是的,请给我活着回来的力量。
给我一个无论如何,都要拖着将死之⾝回来的理由。
请你给我。
“爸,今天一起吃饭好不好?”
我盛好饭,摆好碗筷,走到一堆烟雾跟酒气中,看着正在赏鉴奇石的爸爸。
爸爸惊奇地看着我,好像在打量一件稀世珍宝一样。
毕竟,我已经有一年多没跟他讲过“借过”以外的话。
“好啊,大家一起过去。”爸显得相当开心,那些叔叔伯伯也笑着称赞我。
“我只想跟你和妈一起吃饭。”我的目光诚挚,也很坚定。
爸没有迟疑,转头跟烟雾中的死大人们说:“你们慢慢看,我先陪小鬼吃顿饭啊!”
“谢谢爸。”我说,开心地走到隔壁房间中,轰隆轰隆作响的⿇将桌。
妈正在跟一群妖怪洗着⿇将牌,我走到妈的⾝边,说:“妈,今天一起吃饭好不好?”
妈吓了一跳,看着我,又看了看四周的妖怪,随即站了起来,笑说:“你们慢慢玩,娘老要陪孩子吃个饭。”
那群妖怪不満道:“三个人怎么打?三缺一啊!”
我趁妈喜孜孜转⾝出房时,右手抄起两颗⿇将,轻轻一捏,两颗⿇将顿时碎烂,我瞪着那群妖魔鬼怪,说:“以后我妈打牌输了,我会这样帮你们的鼻子美容。”
妖魔鬼怪遇到钟馗,只有低头假装思考的份。
“想什么?没脑袋要怎么想?”我冷冷道,对于这几个整天找我妈打牌的烂人,我早就想一一除掉了。
“渊仔!快来吃饭啊!”妈热切地叫着。
“来了!”我笑着。
三个人,完完整整的三个人,此刻终于真正坐在一起,吃着热腾腾的晚饭。
虽然场面有些尴尬,但爸跟妈的眼中,都流露出对我的关爱与喜悦。
这才是一个家啊!
爸跟妈不断夹给我的菜,堆得整个饭碗都是菜,我吃着吃着,眼泪忍不住就掉了下来。
“怎么了?”妈心疼地看着我,自己的眼眶却也微红了。
“爸、妈,有件事我一直都想说,我不喜
家里整天都有一堆客人在。”我擦着眼泪,眼泪却不断涌出,多年来庒抑的情绪终于溃堤。
“那…”爸有些发窘,妈却笑着说:“以后妈跟爸会注意的。”
“我想天天都在一起吃饭,就三个人。”我还是在哭:“再加上师⽗,就是你们一直以为是我学校老师的老先生。”
“好好好,以后我们三个人天天一起吃晚饭。”妈也哭了,爸则傻傻地笑。
“谢谢爸,谢谢妈。”我想笑,却还是在哭。
我不想封住“不哭⽳”
因为,我需要痛哭一场。
因为,我可能只会吃到,三天全家团聚的晚餐。
有些事,有些朋友,有些感情,在人的一生中都是精彩夺目的连场好戏。
但是连场好戏的幕后,是一个家。
永远都是一个家。
这个家放逐了我好几年,我也抛弃了这个家好几年,甚至,我还崩落了房墙,将我心中的家打出一个大洞,这个大洞是眺望远方的,是叛逆的,是同家庭对抗的自我意识。
于是,寒风时常刮进来,大雨时常洒进来,烈⽇往往烫
一切。
我拥有的,仅是师⽗的恩情、阿义的友情,还有不复存在的、跟乙晶之间的爱情。
但我一直都缺少一个家。
所幸,在决一死战的前夕,我的家又回来了,或者说,我又回到了家里。
所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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