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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
  “啊——”我尖叫着,用尽全⾝的力量尖叫!

 窗外的老人凝视着我,歪着头,端详着他的猎物。

 不知道我什么时候镇定下来的,但当我停止无谓的尖叫时,我的手里已经拿着一双扯铃用的木

 “你在⼲什么?!你爬到我家窗户⼲什么!”我怒斥着老当益壮的老人,一个看起来没用任何工具、就攀爬到三楼窗户外的老人。

 老人不说话,只是张开嘴巴在窗户玻璃上呵气,让玻璃蒙上的⽩雾,老人用手指在玻璃上写着:“跟我学功夫”五个字。

 我摇‮头摇‬,此刻,我的心情恶劣到了极点。

 怎么会有如此不讲理的怪人!

 我拿起电话,拨了一一○。

 “喂,对不起,我要报案,我家在永乐街五号,有一个坏人像蜘蛛人一样爬上我家三楼的窗户,好像要偷东西,可不可以⿇烦你们过来一趟,嗯,不,不是开玩笑,请你们马上过来。”我看着贴在窗外的老人,把电话挂上。 

 老人热切地看着我,而我⾝上的庒迫感不知何时已经解除了。

 这个老人也许会被我一通电话送进‮察警‬局里盘问,也许还得吃上官司,在监狱里关上几个月,以他这种七八糟的疯状,一定会被别的囚犯欺负的。

 这样会不会太‮忍残‬了?我这样问我自己。

 不过,他也太过分了吧!竟然贴在我房间的窗户上吓我,要是我正好坐在前书桌上念书的话,一定会被吓到心脏⿇痹。

 我几乎敢肯定,这次若是放过‮警报‬抓他的机会,他还是会变本加厉地想办法吓我。所以,我决定横着心了。

 “叮咚叮咚。”

 我赶忙抢步开门出房下楼,果然看见两个‮察警‬站在玄关上。

 “你们家小孩报案说有人爬在你们家三楼的窗户,我们过来看一看。”一个‮察警‬说。

 我爸愣了一下,说:“没有啊,是小孩子无聊报案啦!”

 王伯伯顶着他的大肚子笑道:“对啦、对啦!渊仔就是那么调⽪,两位‮察警‬辛苦了,一起泡个茶吧!”

 我气得大叫:“在我房间的窗户外啦!‮察警‬先生,你们快跟我上去!”

 ‮察警‬相视一眼,只得脫鞋拔跟我上楼,而我爸跟他四个朋友也好奇地跟在后面。

 我打‮房开‬门,指着窗户外…

 怪了?

 没有人?

 我大叫:“刚刚明明还在的!我还被吓到尖叫!你们都没听到吗?”

 爸狐疑地说:“尖叫?什么尖叫?”

 我紧紧握着拳头,恨得说不出话来。

 陈伯伯在一旁笑说:“渊仔从小就喜这样顽⽪,‮察警‬先生不要生气啊,一起下楼泡个茶吧。”

 ‮察警‬冷冷地看着我说:“再报案的话,就把你关起来!”说完,便同爸他们下楼。

 我气愤地将电话摔在上,用力关上房门。

 我看着窗外,心中气愤难平。

 但我究竟在气些什么呢?我气的已经不是那怪不可言的老人了。

 而是那些忙着打庇聊天,本没听到我尖叫的腐烂大人们。

 我忿忿地坐在上,拿起电话急拨。

 “你好,我找潘乙晶。”我试图冷静下来。

 “还没七点啊?要跟我报备什么?”乙晶的声音。

 我看着空洞黑暗的窗户,说:“刚刚那个奇怪的老人又来找我了。”

 乙晶吃惊地说:“什么?他知道你家在哪儿啊?你告诉他的?”

 我咬着牙说:“谁会告诉他!他大概是跟踪我吧,而且,你猜猜看那老人是怎么样来找我的。”

 乙晶迟疑了一会儿,说道:“听你这样说,应该不是敲门或按门铃吧?”

 “嗯。”我应道。

 “从书包里跳出来?”乙晶的声音很认真。

 “…”我无语。

 “蔵在⾐柜里?”乙晶闷闷地说。

 “他贴在我房间外的窗户上,两只眼睛死鱼般盯着我。”我叹了口气。

 “啊?你房间不是在三楼吗?”乙晶茫然问道。

 “所以格外恐怖啊!他贴在窗户玻璃上的脸,⾜够让我做一星期的噩梦。”我恨道。

 “后来呢?他摔下去了吗?”乙晶关切地问。

 “应该不是,他⾝手好像非常矫捷,在我‮警报‬以后就匆匆逃走了。”我说,不噤又回想起那些叔叔伯伯油渣渣的嘴脸。

 “嗯,希望如此,总比他不小心摔下去好多了。”乙晶说。

 “没错,希望如此。但他每次出现都让我浑⾝不舒服,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有够倒霉的。”我说着说着,将今天放学时我突然联想到的恐怖关连告诉乙晶。

 乙晶静静地听着,并没有痛斥我胡说八道。

 “听你这么说,那个老人好像准备跟你纠不清了,说不定对你下什么符咒之类的?还是扎小稻草人对你做法啊?”乙晶认真的推论透过话筒传到我耳朵中,竟令我浑⾝不自在。

 不仅不自在,还打了个冷颤。

 “怎么不说话了?我吓到你了喔?”乙晶微感抱歉。

 “不…不是。”我缩在边,⾝体又起了阵⽪疙瘩。

 我紧紧抓着话筒,一时之间,神智竟有些恍惚。

 我为什么要这样紧抓着话筒?

 话筒把手上,为什么会有我的手汗?

 我…为什么不敢把头抬起来?

 答案就在两个地方。

 一个答案,就蔵在我急速颤抖的心跳中。

 另一个答案,就在我不敢抬头观看的…

 窗户。

 窗户。

 我咬着嘴,缓缓地抬起头来,看着黑夜中的玻璃窗户。

 一张枯槁的老脸,紧紧地贴着玻璃,两只深沉的眼珠子,正看着我。

 正看着我。

 “哇——”我本想这么尖叫。

 但我没有,我本没有力气张口大叫。

 我能做的,只是紧紧抓着话筒。

 我连闭上眼睛,逃开这张挤在玻璃窗上扭曲的脸的勇气,都没有。

 “你怎么都不说话?”乙晶狐疑地说。

 “我…”我的视线一直无法从老人的脸上移开。

 “你⾝体又不舒服了吗?”乙晶有点警觉。

 “嗯。”我说。老人的眼睛一动也不动。

 “也就是说?”乙晶的脑筋动得很快。

 “嗯。”我含糊地说。我彷佛看见老人的瞳孔正在急速收缩。

 “好可怕!我帮你打电话给‮察警‬!”乙晶赶忙挂上电话。

 此刻我的脑子已经冷静下来了。

 其实,这个老人有什么可怕的呢?

 不过就是个老人罢了。

 虽然他举止怪异,甚至不停地跟踪我、吓我,但…他不过就是个迟暮之年的老人罢了!

 奇怪的是,虽然我的脑子已经可以正常运作,也开始摆脫莫名其妙的恐惧,但我的心跳却从未停止剧烈的颤抖。

 是本能吧?

 但,我的本能在试图告诉我什么呢?

 我应该害怕?

 老人又开始在玻璃上哈气。

 老人又开始在⽩雾上写字。

 “求我当你师⽗。”左右颠倒的字。

 我窝在边,摇‮头摇‬。

 老人一脸茫然,好像不能理解我坚定的态度。

 隔着一面三楼台上的玻璃,一个痴呆老人,一个心脏快爆破的少年,就这么样对看着。

 对峙。

 门铃响了。

 我想,一定是据报赶来的‮察警‬。

 这次我不会再放过这个老人了。

 我死盯着老人,甚至,我还试图挤出友善的微笑。

 楼下充満⾼声谈的声响,似乎,那些死大人们正在动,似乎,他们正在妄自判断一个国中生的人格。

 没关系,过不久真相就大⽩了。

 我静静等着敲门的声音,期待着那些死大人惊讶的表情与一连串的道歉。

 老人继续死贴着玻璃。

 我的心脏继续狂颤。

 不知道是不是气氛的关系,我觉得时间过得好慢,太慢了。

 度⽇如年也许就是这个意思,不过,死大人们为何迟迟不上楼解救我呢?

 你猜,最后我等到那些僵化、古板、自以为是、冷漠的大人吗?

 我注意到楼下的嘈杂声逐渐散去。

 我想,那些‮察警‬多半被爸他们请走了。

 我知道我再一次被家人放弃。

 “叩叩叩!叩叩叩!”

 是我期待的敲门声!

 我庒抑住満腔的喜悦,慢慢地走向门边,以免吓跑了老人。

 我打开门,是妈。

 “妈,你看!有个奇怪的老人贴在窗户上!吓死我了!”我指着玻璃,这次,老人只是傻傻地看着我,并没有闪电般逃走。

 妈一⾝的菸味与酒气,眼神散,她胡地塞给我一把千元钞票后,说:“刚刚赢了不少,给你吃红啦,自己去买喜的东西还是存起来…”

 我抓着妈的手,急切地说:“妈,你快看看我的窗户!有人贴在上面!”

 妈头歪歪的,随意朝我房里看了看,说:“喔。”接着,妈就歪歪斜斜地走下楼了。

 就这样走下楼了。

 悲哀的感觉彻底取代了恐惧。我看着房门被冷冰冰地带上。

 关住我自己,一个人。

 我坐在地上,看着唯一陪伴我的老人。

 是的,是陪伴。

 在我的家人背弃我以后,我的心算是暗灰冷了。死了算了。

 那老人似乎看出我的悲哀,于是乎,他的眼睛从死鱼眼变成沧桑,变成一个老人该有的眼神。

 不知道是不是这样,我原本躁狂奔的心脏,不知何时已经平息下来。

 老人又开始在玻璃窗上哈气,接着又用手指写着:“别难过”

 我无神地摇‮头摇‬。

 老人,我,就这样莫名其妙地结束对峙,开始一整夜的默然对视。

 一整夜,我都在老人沧桑的瞳孔里度过。

 老人,也这样贴着玻璃,与我同在。  M.Xzi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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