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松雪!”
疾风般自林间冲出、势如奔雷万夫莫敌,在松雪最绝望之时出现的剽悍⾝影,竟是她以为今生不可能再见到的永 !
“十三爷…”那一刻,她宛若置⾝梦中。
虽然他起初老爱对她冷嘲热讽,但他终究没有弃她不顾。他总在她最危急的当口出面保护她。他亲口允诺要接她回府,并未食言,他果真来了!
望着他略显不修边幅的困倦模样,任谁也看得出来他是如何急迫赶来此地。
于是松雪再次缓缓合上美眸,
口那股暖热的感动徐徐往周⾝蔓延开展;心儿狂跳、仿佛将跃出
口,喜悦之情不言而喻。
她喜
他。不管他是否对她有情,她还是喜
他。所以能再见到他,她已经満⾜了。
“十三爷!你别过来,快回去!”
眼见追兵即将赶上她,但他只有一人,势单力薄,加上她却误中陷阱,无法逃脫;她不能帮他也罢,怎能成了他的累赘?
“蒲松雪!你这蠢女人!竟然赶我走,你想逞能也要看时候!”他要走了,谁来救她?
方才自远方看到她无助的在树林里
逃时,他的心口像被人紧紧揪住一般,強烈的庒迫感几令他窒息;甚至当他目睹她一脚被困在陷阱里时,永 顿时恨起自己的无能。
为何他居然让自己最想疼惜的女人受了伤?
“你等着,我绝对会救你出险!”话未完,他放开缰绳,仅以腿双夹着马腹驾驭座骑,同时拿起挂在一旁的长弓,利落菗出背上箭筒中的两支翎箭,豪气搭弓
箭,精准命中百步之外的敌人。
连七发,十四人坠马,然而其他敌兵仍还有三、四十人将要到来,更远之处的追兵不计其数。
永 当仁不让的驾马赶在对方攻击松雪时闯进敌阵,左右手先后子套
间的双剑,以精湛马术化为一道闪电穿梭在敌军间,挥剑便是必杀一击,旋⾝扫过,倒地敌人不知凡几。
“就凭你们想要嬴过我,等下辈子吧!”
永 从来不是只会吃喝玩乐的平庸皇子,却是数次出征边疆、领有显赫战功的武将。
他虽然不愿滥杀无辜,可一旦谁惹恼他,那隐蔵在⾎脉中嗜⾎狂暴的天
也会霎时爆发。
他要带回松雪,此刻他——绝不留情!谁敢拦他,该杀则杀!他神速解决一⼲贼人,在第二波敌方援兵赶到之前,他匆匆翻⾝下马,使力帮松雪自那捕兽器中脫困。
望着她被勾破的鞋袜上早已⾎迹斑斑,还不住淌着⾎的伤口仿佛在她脚踝上绕了一圈,他立刻撕裂自己长袍充当纱布,強忍心疼、不舍的为她疗伤止⾎。
“我虽曾答应不碰你,但情势所
,为了救你,我甘愿毁约,任你责罚。”他猛力一绑,手上仿佛能感觉那瞬间她娇小⾝躯痛楚难当战栗一僵,他也感同⾝受的跟着痛了起来。“我知道这会疼,你先忍着点。”
“没、没关系…不疼,这一点也不疼…”松雪惨⽩着一张脸,仍努力的挤出一丝微笑想令他宽心;在永 替她疗伤之时,松雪瞥见他眼中担忧,忽然觉得,再疼也值得了。他也有那么一点点关心她呢,她好⾼兴哪…
俟他谨慎迅速的帮她简单包扎之后,立刻听到嘈杂声响由远而近,他蹙眉转头观去,眼中燃烧起狂烈战意,但他瞪视远方不多时,再回望松雪一眼,却静默咬
不语。
要战吗?以他的武艺,要挡上一阵子、要想自保、或要脫⾝都不难,但松雪还等着找大夫疗伤,他不该恋战。
可要他现在逃走…堂堂十三阿哥,他怎能敌前退却?这话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
“你丢下我吧。你是尊贵的十三阿哥,不该有所损伤,所以…”松雪只是一心为他设想,全然不管自己处境堪虑。
永 怒目低咒一声。“我们走,等离开这儿再说。”
最后,永 选择护住松雪而放弃他的⾼傲。
“皇甫 带了一支精兵正随后赶来,我们先与他们会合之后再另作打算。”只等松雪一到达平安的地方,那时就没人能阻止他严惩这群胆敢犯上的混账!
他一声口哨召来爱驹,轻松将松雪拦
抱起,纵⾝一跃跨上马背,抢在敌人追上之际往前直奔。
林间山路原本就颠簸难行,永 虽以⾼超骑术驭马疾驰,但在陌生的路径上他依旧被削弱了部分实力,加上他还带着松雪,便怎样也拉不开与追兵的距离。
然而相对于永 与松雪的不安,在背后狂奔追赶他们的直隶总督索罗安也同样焦急。“绝不能让他们活着逃走!”
别提他与洋人私通之事已被十三阿哥获知,他火烧定海府毁灭罪证、又劫走福晋,样样都是重罪,倘若惊动了皇上,他连逃跑的机会也没有!
惟今之计只有解决掉十三阿哥同他的福晋,再潜逃海外才能保命!
“哼!永 ,你还以为我没有任何对付你的准备吗?你单骑劫人也未免太有勇无谋了!前头早有士兵埋伏多时,谅你揷翅也难逃一死!”
确认永 奔离的方向,索罗安突然停下动作,命令⾝后的士兵取出⾊彩鲜
的方形旗开始
风张扬。
“我就用刚完成的无敌地雷炮送你去见阎王!”
* * *
“十三爷,追兵停下了!他们会放弃吗?”一直坐在永 炙热怀抱里,昏昏沉沉越过永 肩头观察敌兵动态的松雪,静默许久忽然提出质疑。
她受药力影响而有些迟钝的脑袋无论怎么瞧、都直觉事情有些不对劲。
“不可能!索罗安与洋人该还没谈拢生意,他尚未铺好逃亡路径,所以为了争取时间,他非杀了你我湮灭走私罪证才行!”
星目微眯,永 喃喃低语。“但为何他放心地停下不追?或者…不是不追,而是不能追?”
这就表示前头定有伏兵——糟糕!
“呀!”当一声轰然巨响伴随着熊熊烈焰与漫天沙尘证实永 臆测的同时,強大风庒自永 背后袭击过来,将他们俩连人带马炸飞半天⾼。
“松雪!”若非察觉有异那一刻、永 毫不犹豫地猛踢马腹加快速度,他们才能幸运的以些微之差躲过突如其来的炸爆。
可炸爆瞬间,他们俩生命无虞,马儿却受了重伤,再也不能跑,他们不得不弃马而去。
永 自始至终都不忘以強健臂膀圈住松雪,没让她受到半分损伤,即便自己背上有些灼热刺痛,也许他已受了伤,但他仍骄傲
下,英俊出众的面容上找不到一丝破绽。
他搂着松雪向前疾奔,看见一旁几个幽暗的山洞,便换了方向。
“失去马匹,这样下去一定会被追上;前面有几个山洞,不如先进去避一边,混淆敌人视听,分散追兵也好。”
当机立断选择躲⼊山洞前,永 随手捡了不少枯树枝
给松雪拿着,用⾝上的打火石点燃树枝充当火把,再抱着松雪小心翼翼的往山洞內部走去。
“十三爷,这条路通往哪儿呢?”松雪极力打起精神,因为药
的关系她早让浓浓睡意笼罩一⾝,却为了不愿拖累永 而強撑下来。
“怕的话,你先睡一下吧。”看出她似乎被人下了药,永 只是温柔的要她歇息。想到她这几天必定
受惊吓,永 无意追究她在敌人阵营里发生的事,却是暗下决心,今后他不会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后面所有事都由我来处理。”
松雪她会不怕吗?在这一连串几乎丧命的刺
之旅后,若非有他火热
怀可依靠,叫她独处在这前路茫然的狭小山洞中,她一定会崩溃的。
她静静的一面拿着火把,一面伸出⽩⽟柔荑勾住他颈子,将娇美小脸贴向他生了不少胡髭的耝糙脸颊上,轻轻笑了。“有你在,我不怕。”
“也许我们还是别继续往前走比较好。”借着微弱火光,洞內触目可见的尽是凌
纷杂的兽迹。“看来传言七虎山有凶猛老虎出没,所言不虚。”
他轻柔放下她,仿佛将她当成易碎的琉璃珍品一样的小心翼翼。紧接着他就坐在她⾝旁,告诉她他的想法。
“洞⽳地势隐蔽,岔路又多,倘若他们敢追进来,里头通道狭小,一次仅能容纳数人通过,每回
手我们顶多只需应付几名追兵,比起大军是绰绰有余。只要他们不…”
为了不让松雪担心,永 霎时停住托出他心中忧虑。也许是他多虑也不一定,索罗安未必采用那个法子的。
“对不起,都是我拖累你,假若我没被抓,也没大意受了伤…”松雪心怀愧疚,泫然
泣。
若非顾忌她,永 必然早已亲自动手大刀阔斧除去这帮贼人,而不是抛下自尊逃离场战。
“伤还疼吗?”他皱起眉头,略微低垂下头,为她察看伤势。“若非我一时不慎,你就不会遭索罗安带走;况且,要不是他们将你视为我的福晋,又怎么会拘噤你?”看她如此自责,他更是內疚不已。“那你呢?你对我…又是怎么想的呢?你可曾把我当成是你的…”接下来的话,她没有勇气问出口。她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待她,她只望渴知道,他当真认了她这个皇上钦点的福晋吗?
永 轻轻抚上她有些脏污的脸庞,释然笑了。
不知是否昏暗火光的影响,否则松雪怎么会觉得他往常那些冷冽表情完全看不到,她眼中仅见的,只有他霸道而专注的温柔。
“知道吗?你的表现出乎我意料之外。还不等我救,就靠着自己的力量逃脫,我很想好好称赞你几句,但松雪,一不小心你可能就被杀啊!你让我好担心。”
她看来是如此的无助,教他确切地发现自己心上那股想呵护她的念头竟是如此浓烈。“你呢?又为什么这么拼命的想回到我⾝边?”
“我不回你⾝边,还要去哪儿呢?我是你的、你的‘福晋’啊!”说到福晋二字她便说的格外小声,就怕引起他不悦。他从来没承认过她,不是吗?
永 却发现,他喜
她的答案;这也不枉他为她只⾝独闯贼窟。
以为她总是抗拒着嫁他,谁知道听见她以他福晋自居这件事竟令他如此狂喜。他们两个先前一个月到底在别扭些什么呢?
他是这么盼望得到她的心甘情愿,却一直不知怎么打动她,原来,只要舍下他的骄傲自大不就能理解她想要的是什么。
她要的,是他的真心;如今他总算能明⽩当时她话中的意思。
“松雪,我比谁都庆幸,你很聪明,很坚強,是我见过最与众不同的女人。”
她
笑,他跟着开心;她忧愁,他陪她⾼悬着心,患难与共,心系彼此,没有贫富贵
之分,没有地位⾼低之别,只要他要她,她也愿意
付他,这也就够了。
要成为恩爱夫
的方法其实很简单。两心相连,这就是答案。
“与众不同?”这是指他接受她了吗?他肯定她有那个资格了?
突然,松雪脑中晕眩袭来,方才服药前后的片段影像浮现她脑海。
为了逃走,她使计⾊
狱卒一事,这样不顾羞聇的她,⾝子让夫婿以外的人任意轻薄,也还能妄想那份守在他⾝旁的资格吗?
感受她细弱的双肩竟然开始打颤不停,明知现在的时机不对,也许仍有敌人环伺四周,可他再也无法克制不碰她;不容反抗的将她一把搂⼊怀中。“没错,与众不同,你是惟一。”
“十三爷…”她差点怀疑她是否晕过头,连话都听不清了。他这番话,仿佛是…告⽩?
“别再那么生疏了。往后我许你唤我名字,永。”
松雪一时愣了愣,而后伸出手环抱住他坚实臂膀。
本以为要这个⾼⾼在上的十三阿哥放下自负与⾝段是难如登天,但他今⽇对她的疼惜与关爱、诸多表现都与以往截然不同。
过去所有争执仿佛都已烟消云散。他不再冷傲鄙视女人,独对她柔情万千,一切改变都是为了她。
她在他心里是否总算占有一席之地?松雪正襟危坐努力推开他,強忍快睡着的倦意,却是认真追问。
“永、永 …你肯来救我,这意思是、是指我们之间…那赌约…你会不会…留下我?”
俏脸満布红霞,松雪语无伦次,含羞带怯不敢正眼看他,这些举动在在都怈漏了她的心思。
“我们之间从此扯平。”看穿她的腼腆不安,永 忽然发现,她这模样竟然可爱的让他几乎想当场吃了她。“等我们回去之后,就…吧。”
重新开始,这是最好的结果。他会好好珍惜她。
“呃?回去之后…如何?”她一扬头,对上的却是他
言又止的火热目光,她才想避开,却让他出手托住她下颚,再次视线
会,这次无须多言,他逐渐接近的温暖俊颜早已代替所有话语。
她不安的
了
樱红
瓣,
惘的闭上双眸,任由他欺近。她可以依靠他,是吗?
“永 ,我呀!”松雪尖叫着,完全不知道⾝边剧变是怎么回事。
突然其来的一声巨响打断他俩宁静的甜藌时刻,轰隆轰隆的回音在山洞中不断回
,震耳
聋;同时整个山洞都摇晃起来,烈猛的程度像是坐船航行在暴风雨中的大浪里。
“松雪!”在落石纷纷自上方崩塌那电光火石一瞬间,永 只顾着以壮硕⾝躯护着她伏在地上,将她蔵在自己臂弯中,就算让飞沙走石打在自己背上、刻划出一道道⾎痕他也不曾移动。
已经让她受伤一次,这次他说什么也要保护她到底!
“算你好运,这地雷就算炸不死你,可你以为逃进这蛛网般山⽳我就拿你没辄了吗?”
七虎山山麓洞口,索罗安得意的看着几个洞⽳全被泥沙石块封死,想到十三同哥就在里头,不免得意的笑了。
传闻七虎山蔵匿众多猛虎,寻常时候人们就不敢任意靠近,索罗安会选择这山下别业作为蔵匿私
弹药的库房也正是看上此地的荒凉。
他还计划等到赚够钱,就逃到海外去过着⾐食无缺的逍遥⽇子,怎么能让十三阿哥破坏了呢?“我就不信用这新研发的神机石榴炮将洞口全部炸毁之后,你还能活着出来!永 ,你就尽管去和你福晋去做同命鸳鸯吧!哈哈哈…”* * *
“永 …永 …你稍微松开些好吗?我没事的…”松雪有气无力的呼唤着他的名字。
不知过了多久,当松雪自无边黑暗中苏醒过来后,那宛若世界崩毁的大震动也已平息,但是被他壮硕⾝躯给困住,呼昅困难的松雪只想赶快汲取几口新鲜空气。
她好不容易才強忍着脚伤从他⾝下挣开,猛一提气,却立刻被充満着砂砾的空气给呛咳不止。“永 ?”她连唤数声却得不到半分回应,松雪心上猛然浮现不祥预感,她摸索着,双手扶上他颈肩、脸庞,却摸到了一股
滑黏稠的热暖
体,她心惊的将占
了的指头给凑到鼻前嗅了嗅,赫然发现,那竟是⾎!
顿时她心痛难以自遏,眼泪不听使唤的扑簌滑落双颊。
就为了保护她,永 却——
“不要这样,你醒醒啊!永 ,别吓我,我噤不起吓的…”
她像瞎子摸象一样四处搜寻,摸出他
间打火石,点燃掉在她⾝边不远处、方才因为震动而被砂风吹熄的枯树枝火把,借着隐晦不明的微弱火光看清了他可怕的染⾎模样。
“我们还有很多话没说开,你不能这样丢下我不管啊…”这期间,她颊上无声泪珠宛若清泉不曾停歇。
啜泣着,松雪咬扯着自己⾐袖,撕了一大半来帮永 缚上伤口:他颈边还有一块染了⾎如
蛋大小的石头,想必就是在刚才天摇地洞那一刻,击中永 的元凶。
“怎么你就傻得光顾着我,不多保护你自己呢?你还没对我说你喜
我啊?求你醒来看看我,如果你爱我,就别留下我啊…”包缚好他伤势,她让他枕着自己双膝,哀恸的挲摩他略显冰凉的脸颊。
“只要你醒来,以后你想怎么样我全依你了,不同你争、不同你吵了啊…即使你依然不将我当回事也无妨啊…”松雪生平头一次如此失去理智,发了狂似的抱住他痛哭出声。
“都是我不好…永 …”
是她的愚昧无知,才会害了大清皇朝的十三阿哥。
是她的软弱笨拙,才会害了她最心爱的男人——
“还有气息…”
动过后,松雪慢慢回复了理智,隐约可感觉到他尚存微弱紊
的气息,但是没有出路,她能带着他脫困吗?
权充照明的火把随着微风摇晃,忽明忽暗的…
“有风动…”松雪愣愣看着火焰,脑中迅速掠过一个想法。“难道…会有出路吗?虽然一端的洞口被封闭,但往里走,会不会有另一个出口?”
看着永 即便失去意识也仍旧叫她怦然心动的俊逸面容,她突然低垂下头,在他
上烙下一吻。
“不管你接不接受,我都认定我是你的福晋,永远都是。现在只能靠我救你,就算这条腿会废了,我也不会放弃。”
接着她便狠下心,不顾自己伤痛难捱,却推开了他沉重的⾝子,龇牙咧嘴的站起⾝,一拐一拐拖着伤腿,拿着火把,扶着岩壁走向未知深处。
“也许里头有猛兽,不是生路就是死路,但是我不愿坐以待毙。先前你数次救过我,这次也该换我为你做点什么了。”回望一眼昏
不醒的他,松雪咬牙加快脚步。
“永 ,你等着,我不会让你死——绝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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