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下班了,我呼出一口气,自百货公司走出来,虽然已九点半了,天气还是闷热。海上的炎夏是有名的,才走两步便一⾝汗。我犹豫着,本来回家最好是走至民人广场坐112路公车,由终点站上车可以有座位,好舒缓一下我⿇木的双脚,但我实在走不动。大公司对员工要求是极严的,营业员在上班时间內必须站立,违者格杀勿论,他们才不管你是否执大学凭文。
我叹一口气,是,我这正牌同济大学中文系毕业的,可现在仍沦落到靠站在店堂里侍候人家眼睛、鼻子,赚取佣金。
不过,我还有自己的自尊,因此应聘时只出示了⾼中凭文——⾼中也是一流学校。可⽗亲说我这是皇帝的新⾐,自欺的成分多一点儿。
他说得很对,可谁都要生活,现在我的薪⽔要⾼得多。
这是相对而言的,以前也在报馆⼲过,薪⽔低不论,工作也是极乏味——做校对。一天下来,眼睛倦极了,下班后再看到铅字会尖叫。
这真令我气馁,我是真的喜
写作,当年才会在明知毕业后工作难找的情况下坚持读文科,谁知毕业后…
现实是残酷的,我知道我不能当记者,因为我太不善于
际,可校对?太匪夷所思了,当下我辞了职,开始做营业员。
现在我很満意,收⼊好不在话下,时间也多了,做一天休一天,我可以有更多时间来写作,而当文章被征用,变成铅字时,那种感觉,简直太太太幸福了。
惟每当我拖着⿇木的双脚在站牌下等车时,依然叫苦连天。
终于到家了。
与海上普通独⾝女
一样,我同⽗⺟住,⾼层房子,我家在顶楼,两居室,大的一间归⽗⺟,小的一间归我。
每当踏⼊大楼,我都祈求上帝睁只眼,保佑电梯没坏,至少有一个可用,因为虽然两部电梯同时坏的机率很小,但我还是撞上过一次,那次爬得我几乎累掉半条命。
还好今天上帝有眼,一路顺风上楼进门,⽗⺟早已歇下,家里静悄悄的。当下首要先浴沐,洗涮完毕,从冰箱找出西瓜捧回房间,便窝在竹躺椅中大嚼。恰恰吃完,收拾好,电话铃就响了起来,一分不差。
抓起电话:“什么事?”不用问名字,这个时间只有杜兰会打电话来,不会错。
她也不招呼:“明天中午,陈思请吃饭,订了新亚。嘿,今天下午才通知,害我要推掉一个约会,要不是看在初中⾼中六年同学份上,理她也多余。”
“好了,好了,左右不过一个男生,对你又没意义。对了,陈思为什么要请吃饭?”
“她后天一早要出差,一去一个月有多,要托你看房子。”
“就这样?”
“还有是我猜出来的,可能她看上了什么人了。”
“谁?”这可是条新闻,向来眼睛长在头顶上的陈思,会看中什么人?
“我也不清楚,她只说是个客户,呑呑吐吐的,不过你知道她的脾气,若没相⼲的人,她连提也不会提。”
“明天审她,对了,哪个新亚?”
“南京路上那个。”
“好极了,我们可以先去海上图书城消磨半天,”
“你又发书痴了,不过舍命陪你吧。至少你比陈思好,她今天下午打电话来,特别关照叫我通知你,嘿,当我奴隶一般。”杜兰气呼呼的。
“明天早上九点到你家。”我挂电话,不由笑了。
陈思及杜兰是我中学时代同学,感情极好。
杜兰⽗亲是股市常胜将军,杜兰因而得福,挂个大学研究生的名头,尽情
度青舂,甚至在二十五岁生⽇,叫⽗亲买一间小公寓送她。
她现在的住址离我家颇近,因此常碰头。
而陈思,她是我们中最聪明的,经济系毕业又有能力,现在在一家外资的跨国地产开发公司当业务经理,隔三差五要出差,而她⽗⺟被大哥接到国外享福去了,她一个人独霸一套二房一厅的大房子,太惬意了。
然她犹不心⾜,常羡慕我有⽗⺟同住,曰:“我一出差,房子就无人打理了,回来必然灰尘遍地,太不温馨了。”
因此每每托我照管,已成惯例。我乐得有个安静地方写作,且每次均能吃顿好的作为犒劳,故从不推托。
耸耸肩,不再多想,扭亮台灯,坐在书桌前开始写作。
写作其实是一项极艰苦的工作,虽不需要体力,却对脑力是个大挑战。每项细节,每个人物都要精心安排,稍有不慎,立时脫离大纲,以为写坏了,却又峰回路转,得到不意之喜,有趣之极,故虽辛苦,我仍乐此不疲。
我时常怀疑我有自
倾向。
不过不担心,我的⽑病比起杜兰要好多了,杜兰是社会经济发展的大功臣,但若人人如她一般,这个世界早完蛋了。
不是说她坏话,可她实在太任
娇纵了,本来说好九点到她家会合,才八点不到,她就直闯进来。
“文行,文行,快起来嘛,什么时候了,还睡,快起来。”声先夺人尤如风姐第一次出场。我哀号,
人不知饿人饥,我直写到半夜三点才睡下,天啊!
她掀开我的薄被,对着我施展她的独门五爪功,经过一整套“轻拢慢捻抹复挑”之后,我终于被她整醒。
“上帝保佑我远离这个女人!”
“哼,你就这么对待我,枉费我还给你带了这么多⾐服来。”还好意思说,也不想想她是怎么对待我的。
“怎么?又穿不下了?”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剩余物资。
“嘿,这次是嫌大了。”她得意洋洋。
我不理她,自去洗漱,等我自浴室出来,
上已排得如服装展销会一般了,真真罪过,才买了半个月的⾐服就要处理掉。不过,杜兰有这个条件,她老爸在经济上无限量支持她,反正将来也是她的。
我就不同,薪⽔一千五左右,储蓄之后再买点必需品,剩下的钱要买⾐服就不够买书了。幸好杜兰老是减肥,减了再增,每个月围三
寸尺都在变,她是属于那种胖得快瘦得也快的类型,⾐服永远穿不到三个月就救济我了。我拿来改改弄弄,还真省了我不少置装费。只不过拿人手软,每次她要去逛街,我是必然陪客。
“来嘛,今天穿这件出去,很好看的,我替你拉拉链。”
⾐服是不错,不过她这么殷勤——
“又要去买⾐服了?”
“对呀,对呀,你真了解我,谢谢你。” 她笑得“天真无琊”
唉,又要受苦了,算了,又不是第一次。
“走吧,快点,今天我要狂疯大采购。”
“等一会,”我没好气,⾐服的
⾝大了点,仓促之间找不到颜⾊谐调的
带——⾐服是很难配⾊的浅绿⾊——我只得拿了个瓷制的太极图别针及一条绿⾊的发带做了个简易的
带,效果好得出奇。
才拿了包,杜兰已经走出门外了。
到达新亚巳是中午十一点了,我已经累摊,杜兰虽然也拎満了大包小包,可精神仍旧亢奋,真是吃她不消,每次陪她购买服饰,我都想不通,她怎么会对华⾐美服有如此大的热心,一件试完又一件,再配饰物鞋子,乐此不疲。
也许这是她的趣兴所在,我耸耸肩,宽容地想,总比爱上⻩赌毒要好得多。
此刻,她⾝上已穿了套新⾐,啂⽩⾊连⾐裙,收
包臋,两侧开岔,背后露出极小一方肌肤,却让人一看即知里面没穿內⾐,引人遐思,于是设计目的达到。
此时此地,这件⾐服已令杜兰成为无数目光的焦点,她极享受这种感觉,呷着冰⽔,笑得似只偷了腥的猫般得意洋洋。
我摇头摇,这种快乐太肤浅了,但杜兰本来就是长不大的小孩,也许我该为她的单纯快乐而感到⾼兴。
我瞄瞄手表,十一点零五分了“陈思约了几点,怎么还不来?”
“十一点半,还有一会儿才到。要不是你催我,本来还可以再挑两件,那件黑⾊缕银线长袍,还有那套云香盘花仿古对襟衫,及——”
天啊,还要讨论服装?我头都大了,连忙转开话题“你的学业怎么了?”
杜兰再有千般不好,也有一点是我极欣赏的,她对学业是一贯认真尽力的,一提起来,便浑然忘却几乎令她生相思病的服饰,立时滔滔不绝:“我正同一组同学研究可能有生命存在的星系,我们利用对新的
光天文望远镜摄到许多照片,一一观察对比,耝略估计银河系內星系有六十八个以上是有生命存活迹象的。而其中有三十几个甚至可能比地球文明还⾼,离太
系近的大约有十九个,而我们正在研究离地球最近的究竟是哪一个——”
听得我直打呵欠,真闷得死人,还不如谈服饰,至少我听得懂。眼光一扫,好像有人盯住我们,谁?才留神就不见了,不由暗笑自己多疑,谁有趣兴听杜兰的报告。
杜兰正说到一半,忽地全餐厅的人全都转头望向门口。她即时住口,半带羡慕地说:“陈思来了。”
不用她说,一见周围人的反应,我也知道陈思到了。
杜兰例牌发牢
:“真奇怪,老天为什么那么善待陈思,既给她天使面孔、魔鬼⾝材,又给她智慧和自信。” 口气如同小孩子见到另一个受老师表扬的小孩子般,单纯的羡慕。
陈思向我们走来,连我也不由叹一口气,杜兰还少说一样,那就是气势,不论何时何地,陈思都有如大明星出场一般的气势,恒久昅引所有目光,的确,看到她,就让人想到上帝不公。
她走到我们⾝边坐下,放下包,微笑“等很久了?”一边举手招待者。
连这样一个小动作都显得姿态万千,无怪人人盯着她不放。
点了莱,聊了些近况,我同杜兰工打眼⾊,开始审她:“MR·RIGHT出现了,是何等人物能得我们陈思姐小的欣赏?不会是三头六臂吧?”
“咦,不会是你的客户吧?”杜兰也好奇万分“你的原则不是不同客户谈恋爱吗?”
陈思笑而不语,那种笑,看得人心庠庠,故上菜的侍者差点儿打翻托盘。
“别卖关子了,今天你不是就为了这个才约我们的吗?说来听听,何方神圣让你打破原则,他是客户吧?”我及不可待地挥走侍者,
问她。
她终于露了口风:“他是不一样的。”
“哦?”我俩瞪大眼,等她主动说下去。
“一见到他,我就有感觉,我会爱上他。而且,”她沉昑一下“他和我,该怎么说呢,有相同的——一种感觉上的,不,是属
上的同质感。”她的形容支离破碎,我不由张大了嘴合不拢,她是真的恋爱了,认识陈思超过十年,记忆里从未有过她语无伦次的时刻。
“他一会儿要来接我,你们可以见一见他。”
不得了,重视他到这种程度,陈思家人在国外,我俩俨然是她的亲人,这是第一次,她这么郑重地介绍男朋友给我们认识。
“恭喜。”我先
呼,杜兰也反应过来,一同祝福她。陈思被我们诚挚的话语引得颊生红霞,那个表情幸福得是从心里溢出来的。
饭后喝咖啡时分,陈思忽然想起:“对了,杜兰,今天上午我买了个‘猫’,申请的电子信箱也下来了,我发了封邮件给你,回去后别忘了看,还有你那儿有没有——”
这是她们的话题,杜兰是早有电脑的,也极热衷于上网聊天,不少男友就是这样
上的。而陈思的工作上处处要用电脑,所以年前升职后也置了一台。只有我连写作都是名副其实的笔耕,她们早就说过我食古不化。
陈思又转向我:“我今天半夜就起程,不回去了。钥匙带了吗?别忘记替我——”
“浇花、喂鱼。”我接下去“老规矩了,还需要关照吗。”
“这次多了一只乌⻳。”陈思补一句。
“真是搞不懂你,像你这样不定安的工作,养这么多活物⼲吗?自顾不暇。”我瞪着她。
她笑眯眯:“我爱心滥泛,”
真拿她没辙。
咦,门口又出现世界奇观了?怎么都扭头看那儿?这些人今天回去恐怕脖子上都要贴伤筋膏药了。
心里虽这么嘀咕,眼角不由也向那儿瞄过去。咦?向来以“泰山崩于前而不动声⾊” 自诩的我也在最短时间內瞪大了眼,全神贯注。简直同世界奇观差不多呢!那一头金发,加上黑眼珠,啧啧啧,我看到了什么呀。
立时,我本能地在心里试着用文字描述他:毫无疑问,他是个混⾎儿,奇是奇在混⾎儿一般头发颜⾊同眼珠配套,可他却例外,眼珠如同黑宝石雕琢出来的一般闪着慑人(特别是女人)心神的神采。而头发却是金⾊的,丝一般的披下来拂着肩头,⽪肤被晒得金⻩,然可以肯定,他是⽩种人,因为只有⽩种人才能晒出这种如蜂藌一般纯粹的金⾊。
他的⾝材也是无懈可击的,短袖衬衫下肌⾁隐现,腿长得难以置信,每走一步都劲道十⾜。这是哪位天皇巨星出巡?
杜兰在我耳边喃喃自语:“绝⾊!绝⾊!”
这时只听陈思在⾝后笑昑昑地讲:“他的头发是染出来的,原本是栗⾊。”
我同杜兰猛地回头,眼睛睁的滚圆盯牢陈思,这可能吗?
陈思被我们盯得发⽑,幸而有人适时解围:“陈思,不给我介绍一下吗?”一口标准的京片子,伴着一个颊吻,他落坐在陈思旁边。
我俩又一起转头,我瞥见杜兰嘴巴张的老大,好似卡通人物,我想我也好不到哪儿去。
“这是我最好的朋友,杜兰和文行。”陈思的语气姿态比平常更见娇柔“他是我的男朋友安杰罗·乔本。”
“我的中文名字叫乔安。”他同我们握手。
我终于定下心来,近距离观察,才发现他眼神炯炯,蕴含的不止是智慧,似乎还有因长年冒险活动而积累下来的敏锐。我不由微微皱眉,他究竟是什么⾝份?
杜兰碰我一下,边向他陪笑道:“我们这个朋友时常会神游天外,诸多包涵。”
我回神,歉然一笑“对不起,你长得比大卫像还美,故此看呆了。”虽是借口但也是事实,面对面才看清他下巴上有一道凹槽,脸部线条极刚硬,同海上男人的娘娘腔比起来,何止判若云泥?
“这是我听过的最具艺术
的恭维,谢谢。”他向我欠⾝,我鼻子略皱,他像所有外国人一样,体味略強,那股男
荷尔蒙的味道简直熏得我目炫神
。
幸好,他只喝了杯咖啡便偕陈思离开了,两人一同走出去时,连杜兰也说:“看,这才叫一双壁人,才貌双全。”的确,连气势上也衬到绝。
等他们终于走出视野,杜兰才转向我,拉一拉我的头发:“你刚刚在发什么呆啊?”
我不出声,心里倒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怎么了,你该不会对他一见钟情吧?”杜兰挤眉弄眼的。
我依然没反应,又过一会儿,才说:“那个乔安不单纯,他不仅仅是商务人员那么简单,这次陈思在劫难逃了。”
“嗄,你在说什么呀?”杜兰这个笨伯还未反应过来。
“你想想,那个乔安简直如电影中的詹斯邦一样呢,他对陈思会长久吗?像他这种人,无论再好的女人对他也只是一段而已,不可能永久,因为他永远有更重要的事去做。可陈思表面上洋派,其实骨子里专一之至,且这又是她第一次真正恋爱,你倒是用用脑子。”
“那怎么办?”杜兰如梦初醒,焦急起来。
“还能怎么办?这种事谁也没办法,只得静观其变了。”我耸耸肩“谁叫陈思选了个这么⾼档的货⾊来配。”
“你怎么这么说,太冷淡了,陈思是我们的好朋友,难道你一点也不担心吗?”杜兰急起来,几乎要同我拼命。
“这是事实,而且我们惟一能做的就是为她祈祷。”我无奈地摊摊手。
“那你还不如不要告诉我呢,既担心又使不上劲。”杜兰怈气地说。
又过一会,她突道:“不过,就算一段也值得,这么出众的男人,如太
般光芒四
呢,岂不同‘金风⽟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说着又乐观了起来“况且,也许陈思会成为他的终结者也说不定。喂,你在看什么,怎么不说话?”
我不答,自刚才开始便觉得有人盯着我们,现在这种感觉更甚,颈后凉飕飕,汗⽑直竖,不由回头探索。是他,右边角落一张桌子上坐着一个男人,长得很普通。但不知为何,我始终觉得他不对劲,不由注目盯着他看。
杜兰也看到了,啧啧称奇:“咦,好个美男子。不对,五官平常得很,可那种平静踏实的气质和你好像。如果说刚才那个乔安耀眼得像太
,他就平和得像月亮了,他是谁?你认得?”
不,我不认得,可我浑⾝发⽑,直觉地认为有问题,我有第六感。
果然,那男人见我们注意他,便扫我们一眼,那眼神精光四
,锐利的透心人腑。我一愣,他已走出门去,侍者追出去,对了,他还未付账,在大堂里他站住,回⾝,向那侍者一招手,那传者便如着魔般回⾝进来,那一刹,我发誓见到他眼中有电光闪动,似夜间出没的兽。“真正好气质,气宇轩昂说得便是他吧。咦,你怎么面如土⾊?”杜兰还在聒噪不已。
“你没看到?他没付账,那侍者——”我不能置信。
“他不是给了那侍者钱了吗。”
这是杜兰看到的?
“怎么啦你,慌慌张张的,平常你不是这样的,莫非——”她贼兮兮凑过来,下半句准没有好话,可才一挨近,便一声惊呼“好烫,什么东西?”
让开一看:“你这个别针怎么了?”
我低头,不可能!我的太极图别针变得似一团溶蜡般,可这个别针是瓷制的,敲碎它很容易,变成这个样子
本不可能。
可事实摆在眼前,是什么力量使它变成这样?我不由伸手摸一摸,烫得炙手,刚才一定更烫,而我⾝上的⾐服是真丝的,最不经热,怎么却一毫不损?
相信现在我的双眼形状变成问号般,杜兰这个大
糊竟丝毫不觉“你用什么烫它的?发神经。走吧,别发呆了。我急着回去看陈思发给我的信,也许会有乔安的来龙去脉也说不定。”
她的平静感染了我,或许这个别针是塑料制的,做得像瓷制的也说不定。可不对啊,上次不小心掉过一次,后面穿住针的孔拴崩了一个,从裂口看明明是瓷的,后来还是用胶纸将针贴住才能再用的。我満心惊疑,走出饭店。
到门口,杜兰召车。“你去哪?”
“我?我去书城逛一圈,到了这儿不去书城,简直如⼊宝山而空手回,然后再去陈思家。你有事找我打电话到陈思那儿。”一想到书城丰富的蔵书,我浑然忘记刚才的疑问。
“别忘记打电话回家。”她坐上了车,提醒我。
“谢谢提醒,拜拜。” 目送她上车,我回⾝向前走,南京路真太热闹了,到处是
惑,可惜都不是我要的。
且慢,这儿有个专买饰物的店,我走进去,专看别针,太贵了,不由一阵气馁,略看得⼊眼的,价位都在两位数,够我买一套《明清小品》的了。
还是逛书城吧,说来奇怪,也只有在这儿我是最大方的,钱花的毫不⾁痛,因为觉得物有所值。
扛了一大叠书,来到了陈思家,天已黑了。自信箱里取到钥匙,上楼。她家近淮海路“多层房子的六楼上,负重上楼,爬得我叫苦连天,乘惯了电梯,再爬楼梯简直要命。
更别提那一⾝汗了,不过一打开门,凉风便扑面而来,陈思这家伙,整个夏天都不关空调。不管其它,先洗个澡是当务之急。洗完澡,披上陈思的澡袍,进她卧室找⾐服穿,才发现这次她的屋子比前几次都
,简直像被強盗洗劫过一般。
我哀号一声,拖着⿇木的双脚开始收拾,谁叫我天生受不了脏
,这一番运动下来,我浑⾝骨头全部拉起警报,瘫在沙发上就不想动弹了。
才休息不到五分钟,手上的一本书才翻了两页,泡好的一杯咖啡还未凉到可以人口,电话铃就响了,可能是有人来约陈思出去玩。
我爬过去接,准备说声“她出差了”便挂断。
可电话里却传来了杜兰的声音:“陈思,你开什么玩笑?别吓我。”
我悚然间浑⾝发凉,杜兰声音中的那种骇怕莫名,不需要很
的朋友也听得出来。
我力持使声音听起来镇定恒稳:“杜兰——”
才叫一声就听她陡然尖叫起来,而后是“砰”地一声,她摔掉了电话。
出了什么事?我脊椎骨从上凉到下,杜兰不是个大惊小怪的人,什么老鼠爬虫之类令女孩子尖叫的东西,她
本不放在眼里,现在可能出事了。
我又连叫了好几声,她才捡起话筒,声音颤抖:“是文行吗,你快来,我遇见了——”她似不知该如何措词。
“好,你先镇静下来,别怕。一切等我来了再说,现在,放下电话,而后到楼下管理员那儿去,或找个邻居陪着你,千万不要一个人,我马上到。”
放下电话,我立即起⾝,换⾐服,出门。一分钟也不敢耽误,立时叫出租车直奔杜兰家。说也奇怪,原本浑⾝酸软,可此时,不知从何处涌出一股能量,将疲惫一扫而空。一刻不停地催司机快,恨不能伸⾜帮司机踏油门。
待到得目的地,司机已脸⾊发青,也许看我是个女流之辈才口下留德,没问候我祖宗十八代。我付了账,多加小费,连说谢谢、⿇烦了、对不起,才令他好过一点。
没空再同他纠
了,我直奔大楼,杜兰家在十三楼。可一进大楼便叫得一声苦,电梯门前拥着大堆人,分明电梯出了⽑病。
怎么办?我正想转向楼梯,忽听得电梯启动声。
感谢上帝,这时若上帝出现在我面前,我会吻亲他的脚趾。
等到了杜兰的小窝门口,我按铃、敲门,却全无动静,莫非——我头⽪一炸,不会的,有可能她在隔壁邻居家。
才想去敲隔壁房门时,只见杜兰房门轻轻滑开,咦?她没关门?可刚才敲门时,门分明是关着的。心下疑惑,然也顾不得细究,杜兰的安危比较重要,推开门就直冲进去“杜兰?”
边喊边找,卧室没有,书房——咦!好小子,她正躺在沙发上打着呼,我不由啼笑皆非,这家伙,玩人哪!
我大喝一声,可她恍如进⼊假死状态,连睫⽑也不动一下。
且慢,不对劲,杜兰我是知道的,她平常是最警觉的,在⾼中时,曾有一周不睡的记录,因为环境太吵,可现在不但灯大亮着,连我如此大声,她都未醒,似被人下了药。
我不由用目光四下搜索,没其它人,惟一有动静的是杜兰那台电脑,荧光屏上密密⿇⿇闪着字。
什么东西?我不由过去坐下,奇怪,等我看完,字幕会自动升起,我继续看下去,心想难怪她俩都买电脑,原来用电脑阅读这么方便,连手都不用动一动。
可是渐渐不对了,一开始,电脑显示的资料是西方某大国的最新军事动向,他们研究出一种新型生化武器,理论上已经成立,只待实践,因此这新武器实在威力特大,恐在本国实验时若一旦怈漏会引至不可想像的后果。
所以,他们派人到国中未污染地区探查,想向国中
府政租下一块地,名义上作为商用地,实际上做初步实验。
他们所派来的人的资料一显示出来,我不由自主的掩住了口,以防自己尖叫。
那张照片,除了发⾊外,分明是乔安——陈思的男友!
我不由地向前倾⾝,想看清楚。此时,那张小小件证照自动放大,充満进个屏幕。我细细再看,那浓密的一头长发,斜飞⼊鬓的二道苍劲剑眉,琥珀⾊的双眸
出冷冷电光,一管由额际眉间直冲而下西方人特有的
鼻,
感丰厚的
边还有个深深的酒窝。
老天,不是他是谁?我按住隐隐作痛的太
⽳,要命,是谁跟我开这种玩笑?
屏幕一跳,资料继续显示,他原是他们家国保密机构人员,受过特殊训练,会六国语言,执牛津生物化学双博士,柔道三段兼会自由搏击、跆拳道…
哗,007!真是詹斯邦,我本以为007只是杜撰人物,没想到在我的生活圈里也能见到活的。乔安的一连串丰功伟绩看完,接着打出国中地图,取出其中的一块放大,是小兴安岭附近,连小兴安岭也被划⼊一部分,大约二平方公里面积,其中还包括百多亩原始森林。
我的妈,这若不是陈思的恶作剧,那就问题可大了。首先,这些涉及机密的资料是从何而来?其次,让我们知道又有何目的?再者,这些资料陈思知不知道?若卷进这件事里去,陈思是否能全⾝而退?现在我也知道了这些秘密会不会引致杀⾝之祸?还有还有——一时间,我如⾝在噩梦中,脑中纷至沓来的全是问题,扰的我头更痛了。我瘫靠在电脑椅上,烦不胜烦,一边又侥幸地希望,这只是陈思一时兴起的恶作剧。
但这种可能是很微的,自⾼中起陈思的作文就是我代她写的,因为她完全没想像力,更不可能弄出这一大篇文章了。
可就算杜兰也看见这篇东西,也不致会吓晕过去啊。我伤脑筋地再瞄一眼屏幕,不由又瞪大了眼,怎么还没完?
现在屏幕上只有一行大宇:我们需要你们的帮助来中止这项计划。
谁?是谁?我立时⽑骨悚然,不由得转头四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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